當金炎帝發現這些出班的朝臣竟然多為自己最為倚重和依賴的國之棟梁時,臉上的怒火越發高漲。
「這就是你們對朕的回報嗎?把朕最乖巧的兒子教唆成了一個婬亂後宮的孽障,讓四十六個婢女一起來告御狀!」早朝時被四十六個婢女闖入金殿告御狀,金炎帝震驚之外更是顏面全無。而最讓他龍顏大怒的是自己最為寵愛的兒子竟然犯下如此滔天惡行!面對滿殿額上頂著金蓮花紋的哭泣婢女,金炎帝深知自己即使貴為國君也已無力回天,金玉笑這條命是斷然難保。
金炎帝拍在龍案上的手漸漸握緊成拳,「來人,把殿外那四十六個迷惑皇子混雜皇族血脈的婢女全部推到日刑廣場問斬。至于你們……」金炎帝惱恨地看向眼前跪著的這些偷偷給金玉笑送上平族和百花族美女的臣工們,恨不能讓他們一起去為金玉笑陪葬,可面對日益壯大的四系,一下子失去了這些用于制約四系貴族的忠臣們豈不等于自斷雙臂?
「至于你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全部官降三級,扣俸一載,永世不得使用婢僕。」金炎帝迫于形勢,最後選擇了網開一面。所有親信官降三級已足以動蕩朝野,在他們未官復原職之前,他的金殿根本就成了四系的天下。
「青剔。」金炎帝轉而望向殿上一位須發怒張的威猛將士,「你去給我把那個昨夜已潛逃出宮的孽障抓回來。他這條命是跑到哪里都休想保住的了。」
青剔一聲得令之後便大步離宮去執行命令。
「你們幾個。」金炎帝看著殿下列于諸臣正中的皇子們,「誰要是再敢做出混雜皇室血脈之事,金玉笑就是爾等的榜樣。」
「兒臣不敢。」幾位皇子異口同聲,心中卻是各有各的算計。
金炎帝輕揮了一下右手,伴著皇僕的一聲「退朝」率先甩袖離開了金殿。朝堂上那三分之二的臣工們直到此時才敢長長松下那口憋了半天的悶氣,互相也不像往日退朝那般三三兩兩有說有笑地緩緩離開,而是快速地一個接一個地逃般地離開了。
金九霄沉默地隨著眾臣工一起,腳步卻如同心情一般的沉重難言。他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做錯?若是早知那四十六個可憐的姑娘會被送上斷頭台,他是否還會在昨晚放她們自由?他深深地嘆息,為自己昨晚的決定。
「四皇子這是在為五弟嘆息還是在為那些個老眼昏花押錯了寶的朝臣們嘆息?」沉雷般的聲音忽地在他耳邊嘲弄道。
金九霄抬頭,由金搖瀟臉上讀到的盡是意氣風發的得意。很顯然,無論是金玉笑之死還是那些重臣們的降級都是他三皇子樂見的結果,而那些引得他為之嘆息的姑娘們恐怕金搖瀟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四弟,我還一直小覷了你。沒想到你出手如此快而狠,竟然一下子就將五弟逼進了死角。」金搖瀟面對金九霄微現的乍色,動了動唇角,卻未現絲毫笑意,「很奇怪我怎麼知道的嗎?」
「那是因為我在五弟的府內安排了侍官。」二皇子金沉肖緩緩由三皇子身後走至陽光下,一臉溫文的樣子與他現下史官的身份是如此相適,而素來低調淡泊的言行更是被所有人視作最可親可敬的「平民皇子」。現下看來,一切都不過是完美的偽裝。
「原來二皇兄和三皇兄早已私下結盟。」終日在沙場奔波的人和成日里躲在皇史庫編撰史書的人,這的確是一對出乎金九霄意料之外的盟友。
金沉肖對于金九霄的說法給予默認的一笑,「四弟可有興趣加入我們?今後三弟登基,我們仍能安享榮華寶貴。」
金九霄微垂著瞳,搖頭拒絕了金沉肖的邀請。
「四弟你是個聰明人,我們也就不必繞圈子了。在眾皇子中,三弟重兵在握,五弟獨得聖寵,黨羽遍及朝野,兩人原本呈分庭抗禮之勢。五弟雖貪色荒婬,卻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你昨晚殺掉的那個侍官已經在三弟身邊潛伏了八年之久,墨系也早已被五弟不動聲色地收入囊中。五弟一直有條不紊地瞄準著三弟,若非墨霜鐘突然的叛變牽連了墨系因而打亂了五弟的計劃,他恐怕早已對三弟下手了。不過多虧了你昨晚那一場攪局,不僅殺了我們早就想除去的黃卷,更是讓禁苑那些原本一文不值的賤族女子成了殺人的兵器。如今五弟大勢已去,三弟登基已如探囊取物。」
「父皇仍聖體安康,二位皇兄現在談論這些未免為時過早了些吧?」他皺眉,不想被卷入這些爾虞我詐中。
「早嗎?你看那里。」金搖瀟向東一指,只見一個魁梧身影正踏碎日光風塵僕僕而來,被風吹得高揚的黑色斗篷下,有什麼東西正在不斷滴淌著水珠。
那身影轉眼已至眼前,金九霄認出來人正是青系將軍青剔,而他右手中提著的不是金玉笑的人頭還能是什麼。那淋灕的鮮血竟然還未干涸。
金九霄臉色頓時蒼白如蠟。才一盞茶的工夫,青剔竟然已經把金玉笑正法了?!金九霄心中生出巨大的不安來。明明意識到有什麼地方出了嚴重的紕漏,卻一時間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正在這時,由殿內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玉笑吾兒!」
金九霄腦海間白電一閃而過,猛然想起是哪里出了錯。父皇根本就沒讓青剔取金玉笑的性命!案皇命他抓回五弟,說是定要法辦,可是並未下過格殺勿論的旨意。父皇分明就是想放五弟一條生路,可是青剔卻擅自下了毒手!
「不好了!不好了!炎帝暈過去了!」殿內慌張跑出兩個皇僕,早已亂了方寸。
金搖瀟伸手一把拉住其中一位皇僕,鎮定的臉上找不到半點的慌亂,「還不去找銀封啟來!」他一聲沉喝。
那個皇僕如夢初醒,「是,是,銀太醫,銀太醫。」
直到那兩個皇僕跌跌撞撞向太醫館奔去,金沉肖才沖著金九霄露出陰森一笑,「四弟,你覺得現在談這些還為時過早嗎?」
「莫非青剔……」所有的話語都哽在了喉頭。他竟然忘記了,青系整個族系都死忠于金搖瀟,身為青系將軍的青剔自然也不除外。
金九霄怔怔地望向面前這兩個一臉平靜的兄長,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陰謀!不僅僅是金玉笑,甚至連父皇……
「金九霄,你既無四系力量效忠又無文武大臣支持,想稱帝如同痴人說夢。若你像二哥一般投靠了我,我保你在我登基後仍有命安享榮華富貴。」金搖瀟口吻中分明帶著要挾。
「那大皇兄、六皇弟和七皇弟呢?」他對上金搖瀟的視線,等待著他的答案。
「他們?」金搖瀟目露輕視,「既無可為我所用之處又不足以與我匹敵,我的宮中不需要這樣的人存在。」
「那我拒絕。」金九霄平靜道。
「金九霄,你不要不識時務!」金搖瀟低聲警告,「與我為敵,只有死路一條。」
「荒婬無度的皇帝和殘暴冷血的皇帝都不是金翅國所要的,也不是我金九霄想要的。」五皇弟也罷,三皇兄也好,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他並不後悔,只是那些因此被牽連的無辜讓他心有愧疚。
「哼。既然這樣,那我們有筆陳年老賬就必須結結清。」金搖瀟冷哼了一聲,「從來都沒有人可以未經我允許搶走我手上的東西,你準備什麼時候才把青染歸還給我?」
金九霄雙瞳忽地暗沉下來,「她是我的侍官,和三皇子你毫無干系。」
「你不知道金翅國的皇上有廢除血咒的力量嗎?她始終是青系的人,早晚還是會回到我金搖瀟麾下。」金搖瀟趾高氣揚道,仿佛自己已然是君臨天下的霸主。
金九霄冷森地望了金搖瀟一眼,聲音如寒冰般硬冷︰「是嗎?還是先看看你能不能順利坐上這帝位吧。」
「哈。」金搖瀟怪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同樣覬覦著皇位,不過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娘是怎麼死的?還是忘記了你自己的身份?」
金九霄看了眼金搖瀟,沖他嘲弄地揚了揚唇角,衣袂隨風一動,英挺身姿拾階而上,翩然折回金殿。
「該死的雜種,竟敢無視我!」金搖瀟沖著金九霄的背影惱羞成怒地口吐惡語。
「少安毋躁。」二皇子伸手輕按上金搖瀟肩頭,「如今五弟已然命歸黃泉,你又重兵在握,憑他,翻不了天。」
「銀封啟真的靠得住嗎?」金搖瀟順了順心中惡氣,這才謹慎地低聲問道。
「父皇他老人家原本已聖體違和,再受這喪子之痛的打擊,我看是撐不過今晚了。」金沉肖說時,唇角噙著儒雅的笑。
「青老元帥早已秘密調回所有兵馬安營扎寨于東西兩門外。明日父皇駕崩的消息一出,青系眾將便會率兵將這宮廷圍得水泄不通,保我順利登基。」金搖瀟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這一次真應了天時地利人和。原本和五弟的一場惡斗定是難免,我還打算讓侍官去刺殺他來搏一個先機,真沒想到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個眼中釘給輕易拔除了。」
金沉肖卻因金搖瀟這番話而斂起了唇邊的笑意,若有所思道︰「若不是九霄誤打誤撞拆穿了墨鐘霜繼而牽連了墨系,或許五弟也不會亂了手腳,暴露出他部署奪取兵權的野心。而這次更是因為九霄……」
「別提那個不識時務的雜種了。我給他指了活路他竟然不走。哼,我倒要看看他明日拿什麼來擋城門外的十萬大軍。」金搖瀟話說如此說,可金沉肖眼中卻仍未完全地釋然。
金九霄望著床榻上臉色灰沉、昏迷不醒的金炎帝,臉上忍不住流露出關切之色來。
榻邊,銀封啟緩緩收回了搭在金炎帝脈上的兩指。
「銀太醫,父皇他……」
銀封啟回身向金九霄行完禮,繼而無奈地搖了搖頭,「皇上他原本已貴體違和,今日猛然承受這喪子之痛的打擊,臣恐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金九霄無聲地點了點頭,微紅的雙瞳望向那個靜靜躺著的人,眼中分明寫著不舍和悲戚。
「父皇。」伴著一聲清亮的呼喚,清秀雅致的六皇子金鐸驍在皇僕的引帶下走入帝殿內。
一眾婢女和皇僕連忙起身行禮,金鐸驍抬著一雙無辜的金瞳望向金九霄道︰「四皇兄,父皇好點沒有?」
金九霄伸手牽過金鐸驍的手來,「父皇會沒事的。」他明知銀系的醫術超群,絕無錯斷的可能,卻還是不忍安慰起了金鐸驍也同時安慰著自己。
「四皇兄,父皇真的會沒事嗎?」金鐸驍認真看了會兒床榻上昏迷的炎帝,望著金九霄微微泛紅的雙瞳再次追問道。
他點頭。
心中總算明白了金搖瀟為何會看扁自己做不成皇帝,因為他永遠不可能像二皇兄三皇兄那樣,為了皇位,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刀刃朝向自己的手足親人。
「你們都退下吧。」金鐸驍忽然沖著周圍的婢女皇僕道。
「是。」婢女皇僕齊齊行禮退下。偌大的帝殿中只剩下金九霄、金鐸驍與銀封啟三人及昏迷不醒的金炎帝。
「有件事還請四皇兄能答應鐸驍。」金鐸驍猛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滿臉誠摯地向金九霄懇求道。
「六弟,你這是干什麼。有什麼事直說便是,四哥能辦的定會替你辦到。」金九霄意欲上前扶起金鐸驍。
「四皇兄……」金鐸驍非但未起身,反而重重地給金九霄叩了三個響頭,抬頭時,一張玉般的臉上已掛著兩串晶瑩的淚水,「四皇兄,鐸驍就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