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月策 第9章(1)

夜色中,金九霄遠遠就看到那個提著燈籠在廊下靜靜等候的熟悉身影。暖黃的燈光將她輕柔地籠罩著,整個人都仿佛散發出一種溫柔而暖人的力量。他長長地松了口氣,只是這樣遠遠地看她一眼,他這一日所承受的那些痛苦和矛盾似乎一下子便消失不見了。

她朝著他的方向微抬了一下了手中的燈籠,顯然是已經看到了他。燈光間,她朝著他露出柔美的笑來,臉上滿是盼到他歸來的喜悅。

「你回來了。」她不等他走到面前,已起步迎上他。

他點頭,黑金色的瞳痴痴地停在她身上。

「今日是不是發生了許多事?」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五皇子被青剔斬下首級之事早已有宮中傳得沸沸揚揚,而隨後皇僕急召銀封啟前去帝殿更是引來猜測不斷。

他復又點頭,仍沉默地注視著她。

「九霄,你還好嗎?」她眼中露出擔憂之色,為他疲憊的容顏和反常的沉默。

他望著她,眼神溫柔掃過眉眼鼻尖臉頰唇畔,最後深深地嘆息之後,忽然伸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不要離開我。」他在她耳邊輕喃。

「九霄?」她不解他為何會突然這樣說。

「月策,答應我不會離開我,永遠不會。」他更緊地收攏雙臂,似乎充滿了不安。

「我當然不會離開你。」她感覺到了他的不安,連忙給他足以讓他安心的承諾。

可他卻並未因此而松開他的擁抱,「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和三皇兄敵對的那麼一天,你會是那個效忠青系的青染,還是陪在我身旁的月策?」

她明白了他在擔心什麼,抬起頭來,對上他那雙急切等待著她答案的金瞳,「青染不是早就不存在了嗎?這世上只有一個月策,專為你而存在的月策。」

「我的……」他輕輕地重復著,雙眼泛起動情的漣漪。俯下頭,雙唇那麼自然地壓上了她那令他心動的唇。

她在他懷中溫馴地承受著他的給予,直到他饜足拉開彼此唇與唇的距離。

「可是答應我,不要傷害青系的人。」雖然身心早都刻上了他專屬的烙印,再無其他事物的容身之處,可她無法抹殺自己骨子里流淌著青系血液的事實。她不可能完全漠視自己的爹爹及堂親們的生死。

他握起她在自己胸前因擔心青系而緊緊握起的五指,送到唇邊印上輕柔的一吻,「我答應你。」

「對不起。」她忽然低著聲向他道歉。

「怎麼了?」他不明白她好好地為何要道歉。

「若不是我昨晚逼你,今日五皇子便不會喪命,而皇上也就不會病倒。」她從得知五皇子的死訊後便一直處于擔心中。金九霄實在是個太重情義的人,金玉笑的死和那些婢女的極刑以及皇上的重病,這一切的一切,他定會將罪責全部攬到他自己身上。

他嘆息,「的確很沉重。」唇角露出無力的笑來,「玉笑他確實觸犯了滔天大罪,而這些罪行。」他痛苦地皺了皺眉,「也只有死才足以償還了。」

「九霄。」她不舍地用手去觸踫他累滿了哀色的眉尖。他原本是山間清泉般明淨透徹的性格,可那些皇室爭斗卻根本就是一團混濁不堪的泥濘。讓他置身這些是否太過勉強他了?

他看出了她眼中的擔憂,「有太多太多的東西需要我來守護,我不會敗的。」他金光閃動的瞳深情地望向她,「月策,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感到安全、信任並能放心依賴,是身為男人的天職。」

心愛的女人?她和他可以這樣簡單地作為男人和女人般相愛嗎?

「我只要能以侍官的身份守著你一生一世便足夠了。」她不敢去妄想。

「這樣深地擁抱過,親吻過,肌膚相親過,你覺得我還會任由你僅僅只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出現在我生命中嗎?」

她被他問得面紅耳赤,手心更是清楚感覺到他胸膛下那顆有力跳動著的心髒。她局促地想收回手,手背卻被他以手緊覆。

「你感覺不到嗎?你早就住進這里了。」他聲音微啞,明明滴酒未沾,眼中的金色卻染著深濃的醉意。

她低頭,羞澀地將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拉到自己胸前,輕輕將那有力的溫暖的手掌貼上自己心跳的位置,「你……也早就住進這里了,就算死也趕不走了。」

他瞳色一蕩,揚唇露出魅人的笑來,唇已輕輕移至她耳邊,「我是什麼時候住進去的?」

「很早以前。」她飛快地答道,只覺得臉頰燒得滾燙,不自然地閃躲著他那在自己耳邊有意無意撩撥的氣息,身子卻怎麼逃都逃不出他的糾纏。

「月策。」他在她耳邊用柔得化不開的聲音輕喚著,「那晚我神志昏沉,太多記憶已經模糊,今晚你可願陪我重溫一回?」

她紅著雙頰,輕輕地點了點頭。

是從何時開始,只要一想到他那張俊逸的臉孔,她便忍不住怦然心動。她曾也愛過別人,可那只是互望時小小的緊張,分別後淡淡的惆悵,偶爾想起時淺淺的甜美。可現在卻不同,他的每個眼神都能將她整個燃燒起來,只要看不到她就像被人扯空了一般煎熬,她腦海中不停地想著他,即使雙眼正望著他那種想念也無法停歇片刻。

她其實比他更怕分離,更怕上千倍萬倍。她簡直不敢想象沒了他的日子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早已回不去了,即使讓她的容貌恢復成當初的那個青染,她也無法再成為那個心靜如水的姑娘了。她的身子、她的心上、她的腦海,都被揉進了刻骨銘心的思念,都被刻上了「金九霄」三個字。

原來清醒著的他和那晚的他是如此不同。

她將臉埋在他的胸膛內,回憶著他方才的柔情似水,整個人都仿佛浸入了蜜罐一般——無力、甜美、幸福。

他伸手環住她,靜靜享受著這纏綿過後的溫馨。

「原來你的背上並沒有翅膀。」她小聲道。他上次拍著金色翅膀將她由暴風雨中救出的英姿她仍記憶鮮明。

他輕聲地笑,「我自己到現在都不太肯定那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否則我早就葬身海底了。」幸好那時有他在。

「那我肯定也會陪你一起。」他深情輕吻了一下她的頭頂。

她用指尖在他後背劃著圓,「長出翅膀時,是不是很痛?」

他認真地想了想,繼而放棄地搖頭,「當時一心只想著救你,完全沒在意。」

她俯耳聆听他有力的心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若是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嗯。」他應和著,右手指尖下意識地撥弄著她那散下的長發。

煞風景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竊竊私語,金九霄看了仍然深暗的夜色,頗為不解,「深更半夜,何事敲門?」

「回四皇子,大事不妙了,皇帝駕崩了。」門外傳來月痕沙啞的聲音。

月策清楚感覺到金九霄身子猛地一搐,緩了許久,才怔怔道︰「我馬上就來。」

月策注視著金九霄,同樣意外于炎帝走得如此突然,如此一來,皇位的歸屬豈不成了一個無解之謎?

「月策,你好好休息,我要立刻趕往帝殿。」金九霄翻身下床,利落地套好了自己的服飾,心中很清楚,戰爭即將拉開序幕。

她眼見他拉門欲走,連忙坐起身來,「九霄,千萬要記得保護好自己。」

金九霄回眸給了她一個「你放心吧」的微笑便徑直離開了臥房。

前腳剛踏出房門,一旁守候多時的月痕已經提著燈籠為他指明通往帝殿的方向。

「事情都辦妥了嗎?」金九霄走到月痕身邊時,低聲問道。

月痕點頭應是,一雙暗紅色的瞳看著若有所思地立在原地的金九霄。

「四皇子?」

金九霄轉頭望向月痕,「如果一切真的如預料的那般發生了……」

「四皇子你該擔心一切未如所料般才對。」月痕冷靜地提醒他。

金九霄愣了愣,繼而扯出一抹淒然的笑來,「是,你說得極是。」

他怎麼可以在剛才又生出惻隱之心來了呢?這一次他是絕對不允許有一念之仁的,以前一念之仁大不了害了自己一條命,可這一次他身上已經不知不覺間背負了太多。這是一場只能勝不能敗的較量。

三皇子府內竟然半點也嗅不到緊張的氣息,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清晨般有條不紊。

青染輕蹙眉尖,沒想到自己眼前竟然會是一派寧靜。

金九霄走後她便輾轉難安,帝殿是她闖不了的地方,可十府對她來說卻不成問題。她知道三皇子是那個立在九霄對面的人,所以認定三皇子府此時應該也正處在焦慮的等待中。

可這府內卻一派篤定。

這究竟是對三皇子勝利的篤定?還是對整個事件全然的無知?

正在這時,一個匆忙的身影出現在青染的視野內,顯得與這寧靜的府內如此格格不入。青染想也沒想便踮足由屋頂跟上了那個人。眼看對方是要往皇宮側門的方向行去,青染心中一個警醒,他該不會是想去宮外搬請援兵吧?

褐眸猛地一凜,手已搭上腰間藏著的佩劍。

一個翻身,輕巧落在那人身後的同時,劍尖已直直指向他的頸項,「說,你要去宮外干什麼?」

男子的身軀一震,似被青染的突擊給驚到了。

沉默了許久,那男子忽然聲帶顫抖地遲疑開了口︰「你是……小姐?」

這個稱呼……青染怔怔地立在原地,劍尖也不知不覺松動了開來。背對她的男子轉過身來,那軒昂的臉龐、溢著藍光的雙瞳、刀削斧砍的五官,竟然是他!

「藍魄?」青染月兌口而出這個恍如隔世的名字,眼中仍然滿是不敢置信的意外。

「竟然真的是你。」藍魄仔細地打量著青染,瞳中映著的是一張他完全陌生的美麗容顏。

青染點頭。自幼一起長大的玩伴、手下、兄長,她未曾料想此生還能再次見到。

「原來小姐真的不在三皇子府內。」藍魄似是輕松了一口氣,「發現三皇子的侍官是男子時,卑職還以為小姐已遭遇不測。」

青染細看藍魄身上的金邊褐服,「你在金搖瀟府內當僕從?」

「是。小姐入宮不久,卑職便被元帥安排進入了三皇子的府內。原本是想照應小姐的,卻不想……」藍魄說到這里,陡然臉色一變,「我竟然把正事給忘了!」

「是要出宮為三皇子搬救兵嗎?」她同樣也忘記了自己會出現在這里是要阻止他。

藍魄目露悲憤,「我是要去救青系!再晚恐怕就要有滅系之禍了!」

「滅系?這天下誰能滅得了青系?」藍魄的話听在青染耳中簡直比醉言瘋語還要可笑。

「我剛由三皇子府內接到飛鴿傳書,青系所有將領一夜間都染上怪疾!現下駐扎在東西兩門外的軍隊群龍無首已亂成一團。」

藍魄此言一出,青染臉色陡變,意識到這並非玩笑。

「什麼怪疾?癥狀為何?」她迫切地追問著,心中卻不斷告訴自己一定不會那個,絕對不會是那個。

「渾身冰涼、昏迷不醒。」藍魄這一說,青染只覺雙膝一沉,整個人差點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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