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澤懷眯著眼,虛弱地望向那個漸漸靠近的身影。
「澤懷,你的絕食可以提前結束了。」威嚴的聲音靜靜宣告道。
「爺爺,難道你答應我和琳的事了?」棕眸中閃過歡喜來。爺爺原本提出讓自己安靜想三天確定答案以後,才答復自己。可為了讓爺爺知道自己的決心,他整整絕食了兩天,難道爺爺今天來,是已經打算松口了嗎?
「澤懷,你知不知道任何事情,單方面的不離不休,根本成就不了天長地久?」紀誠儒一雙老而不昏的眸中映著一張俊秀的虛弱臉孔。
「爺爺,你這招攻心計,我不會上當的。」他說時唇邊露出那樣自信的笑來,「琳不會放棄的,就像我一樣。」
「很好。我紀誠儒的孫子就該有這樣的自信。」紀誠儒說時,將一封紅色信柬靜靜放在紀澤懷枕邊,「廚房已經在熬粥了。是吃完看,還是看完吃,你自己決定吧。」
紀澤懷在背手離開之人合上門的同時已撐身去看那信柬。紅色?
打開信封,自內抽出一張奪目的鮮紅喜帖來,翻開喜帖,不由得天旋地轉。那請柬左側,一襲白色嫁衣的溫婉女子,不是歐陽琳還能是誰?而她身旁,一雙灰眸的高大男人笑得更歡。
「沃倫?怎麼可能?」不敢相信地移眸去看請柬右側,新娘名下「歐陽琳」三個字扎得一雙棕眸痛到幾乎無法張開。婚禮日期是十一月初五?現在是幾月?又是幾號?未進食的人一片混沌。
「來人,來人!」虛弱地呼喊著,門外一直守候著的人連忙奔進房內。
「澤懷少爺,什麼事?」
「今天是幾月幾號?」
「十一月初二。」
「什麼?你確定?」
「確定。我昨天才剛跟趙嫂去廟里拜的觀音。」
琳,你究竟在干什麼?為什麼這樣匆匆忙忙就選擇了嫁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被迫的?
是了,若非被迫,他的琳怎麼可能背叛他呢?絕對不可能!
歐陽琳淡淡望著一臉喜色的石淑英,總算,和媽媽之間的隔閡都消除了。
「琳,等五號婚典結束,我們就直接去奧克蘭。」沃倫說時欲溫柔牽起歐陽琳的右手,卻被她裝作不經意地避開了。
「沒想到結婚證書是這樣的。」手徑直拿起桌上那張將她今後人生都鎖定的證書,怔怔望著那大大的「certificateofmar?鄄riage」。自己竟然已經結婚了。目光移至新郎的姓名處,心中泛出苦澀。為什麼?為什麼這一欄終究還是變成了紀澤懷以外的人?
「伯母,我真的不太敢相信,我真的已經和琳登記了嗎?」沃倫轉向一旁的石淑英,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傻瓜,還叫我伯母呢。」眼看著被自己親自押去登記的兩個人如今已結為法定夫妻,石淑英心中的大石總算是落下了,「今天晚上,你爸和你大哥也會從上海趕回來。後天的婚典一定要辦得盛大熱鬧才是。」
上次女兒的逃婚害她灰頭土臉,這一回她誓要在一干與自己攀比暗斗的好友面前搶回她石淑英上次盡失的顏面。
「隆重盛大是自然的。我翁沃倫娶親,不轟動小小的香江實在是說不過去。」沃倫垂首淺笑,灰眸中滿是隱也隱不下的趾高氣揚。
「太太。」吳媽突然悄悄移至石淑英身旁,俯身在其耳邊低語。
石淑英臉上的笑容一凝,已是一臉的嚴陣以待,「我過會兒就去。」
「媽,是小懷吧。」一旁一直淡淡悠悠望著她們的人忽然開口。
「琳,這事就交給媽媽處理吧。你和沃倫商量婚典的事就好。」石淑英說罷,已打算起身去打發人。
「媽,你忘了你說的了?我比他大了七歲,所以揮劍斬斷的事應該由我來做。」歐陽琳淡淡說著。眼神,卻始終停留在那張刺目的結婚證書上。龐大的紀氏、望族的淑女、幸福的人生,他會坐擁這些,永遠是眾星所捧的那輪月!她已經替他做了決定,所以,付出再多她也會將這個決定貫徹到底。
歐陽琳原以為可以冷靜面對紀澤懷的。心里做了這麼充分的準備,可卻在觸到他的瘦削憔悴後,一下子亂了方向。
「小懷,你怎麼會這樣?」她想伸手去撫他的臉,卻猛然意識到這已經不再是自己可以做的事了,不由僵硬地縮回了手。
「琳,我想問你一件事,只一件。」紀澤懷說著,自懷內掏出那張亮紅的請柬來,「這,是你自願的嗎?」
歐陽琳看了眼那張請柬,眼神徑直對上紀澤懷那雙閃著濃烈等待的棕眸,「是我親自寫的,到時候,還希望你能來捧個場。」
棕眸中的希冀瞬間粉碎,「那又何必和我逃到沙特?又何必……承認愛過我?」
「我不是神,難免會有沖動、難免會有難以把持的時候。」頓了頓,咬著牙道,「沙特的一切,小懷就當成是一場海市蜃樓吧。」
「這算什麼?吻我是實驗,愛我是沖動,最美的回憶是海市蜃樓。那現在的結婚呢?是沖動後的理智回歸?是宣告與我劃清界線的心理成熟?」手中的請柬被不斷收緊的五指捏出猙獰的凸角,一個個由指縫穿出。
歐陽琳避開他眼中深不見底的痛,「小懷,我們終要長大的。愛,換不來幸福。」
「琳,我的愛沒辦法讓你幸福嗎?」原本還沖動的人倏地安靜了下來,幽幽問時,棕眸中自嘲的笑已噴出。
「小懷……」心因他眼中的自嘲而劃開巨口。可是,不可以遲疑,她不要她的小懷變成任人踐踏的泥。
「我紀澤懷不是翁沃倫,去你婚禮上大鬧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他抬起棕色的眸,表情異常凝肅,「所以琳,你確定我的愛無法讓你幸福嗎?你確定要我完完全全地放棄嗎?」
面對他的問題,她怔忡無語。只是默默望著棕眸中的認真與堅定,心中驚惶地預感到他已經完全做好了放棄的準備了。
「因為沒有辦法恨琳,所以只能加倍加倍地寵愛。所以琳,明確地告訴我,希望我完完全全地放棄這段感情,希望我不要再繼續愛著你吧,我一定會照辦的。」低沉的聲音中抑制著波動起伏的情緒。他在逼她,逼她將狠絕的話說出口,更是逼她讓自己已經垂死的心徹底覆滅。
「紀澤懷,我為什麼要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愛不愛放棄是你的事,總之,我和沃倫已經在上午登記了,我已經是他的太太了。一切,都已不可逆轉。」她說完,再也不顧那個人便轉身向屋內飛奔而去。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領了結婚證不到三個小時的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面對他時仍止不住想擁抱他吻去他眼中傷痛的沖動?
怎麼可以……
立在歐陽家門外的人,一張蒼白憔悴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微微仰頭,望向太陽的深邃雙眸中寫著深深的、深深的傷。
A紀澤脈,B陳之飛,C翁沃倫。他的琳,終究還是沒有將紀澤懷列為那個D。
迷幻的音樂伴著陣陣干冰霧靄,酒吧是蓬萊、是仙島,是心中有痛的人療傷最佳的聖地。
「小姐,單身一人買醉尋歡呢?要不要和兄弟們去開房?哈哈哈。」
「老大換口味喜歡清純小妞了?」
「老大一直都不喜歡排骨妹的。」
「不要,我不要和你們去開什麼房!」如此嬌柔的聲音若非受到外力強迫原不該發出這樣高的單調。
「好吵!」紀澤懷秀眉揪結,為什麼連想簡簡單單買個醉都不能如願?
「臭小子,好大的膽子。」面前的空杯被人反手甩落在地。
秀逸的唇揚出一個無辜又陽光的笑來,「是夸我嗎?」
「夸你?我還要打你呢。」那個被稱為老大的人由調戲美女到直接對上美男。
紀澤懷認真看了眼放話之人,輕輕搖了搖頭,「憑你,有些困難。」
「什麼,找死!」被輕視之人一聲暴喝,一眾宵小一齊欺上。
一時間,原本就喧鬧的酒吧整個亂成了一片。
還未待酒吧保安出動,戰爭已然結束。
紀澤懷放下手中隨意抓來的長木棍,望了眼一地狼藉與東倒西歪之人,自口袋中模出信用卡來,「老板,店里的損失算到我賬上吧。」
酒吧老板原本已經被這看似文弱的男子那樣凌厲的身手給嚇呆了,正暗自揣測著他的背景外加準備挖角收作己用,卻不料一張全球限量的白金卡就這樣明晃晃被遞到自己面前。
「喂,你也是日本人嗎?」嬌柔的聲音沖著拿起椅背上外套準備離開的紀澤懷喚道。
回首去看,棕眸中映出一張白淨的可愛圓臉,臉上一對烏黑的眼珠中正閃著濃濃的好奇。
「我不是。」沒想到這女孩子竟然是日本人,看上去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香港女孩。
「可是,你剛才分明就是用的劍道。」嬌柔的聲音不依不饒。
「中國人也可以學劍道。」一想到劍道,胸口的痛就隱隱作痛。自己小時候傻傻地央著福田教自己劍道,一直想著要用劍保護琳,一直想著要打敗陳之飛和沃倫。可結果敗了的人,還是自己。
「你剛才救了我,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圓臉女孩一路跟著紀澤懷追問。
停下步子,心中已有些微的不耐煩,「我叫紀澤懷。」
嘩!
一杯酒被人沒頂澆下。
「你!你是不是瘋了?」紀澤懷慌忙拿起臨近桌上的紙巾擦著發上的潮濕。
「哈?我瘋了?」女孩雖然發出夸張的笑聲,臉上卻沒半點笑意,「紀澤懷,真是好巧,我就是井上涼子。」
「井上涼子?」那個被自己和澤脈哥先後遺棄的井上涼子?這未免也巧得太沒有天理了吧?
「你,還有那個紀澤脈,真的很過分!」井上涼子邊說著,邊已不滿地噘起了紅唇。
「真抱歉。」抱歉什麼呢?逃婚也沒跟她打一聲招呼嗎?呵。
「你們不想聯姻就直接退婚呀,為什麼要把我當個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紀澤懷看著她可愛的圓臉,覺得還真的和「皮球」很速配。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井上涼子看了眼電話上的號碼,烏黑的眸頓時蒙上了陰霾,「你干什麼還要再打電話給我?我才不需要你關心呢,我現在不知道多好。」
「那我先走了。」紀澤懷向井上涼子示意了一下,正準備離開,卻被她重重拉住衣袖。
烏黑的眼瞄了他一眼,對著電話那頭的人挑釁道︰「我和我未婚夫在一起呢。是,紀澤懷。不和你說了,我們還要去開房呢。」
棕眸不敢相信地瞪著井上涼子。她不是井上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嗎?可是哪有閨秀會用這麼無邪的表情對著別人神氣地宣告自己要同才見了一面的陌生男人開房?
紀澤懷甩了甩有些沉的頭,看來這酒後勁還挺厲害的。
「走吧,陪我去開房,這是你欠我的。」井上涼子說時,已開開心心挽起了紀澤懷的臂膀,拖著他開房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