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國風城
到達風城的時候,天又已經微亮了,空中不斷飄落下了細雪,天地間的寒意也一分分地深重起來。
馬不停蹄地趕了一日一夜的路,連上官旖旎都微微感到了倦意,但展少遠卻似乎沒有休息的意思,只是對旁邊的一名影衛輕聲說了一句話。
那影衛領命而去,緊接著,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原本跟在他們身邊的七名影衛,都不見了蹤影,顯然是去執行任務了。
上官旖旎看了展少遠一眼,發現他還是坐在馬上,似乎是想馬上再度出發。
「我說展將軍,你都不會感到累嗎?」上官旖旎輕輕掩唇打了個呵欠,跟著這個展少遠沒日沒夜地跑來跑去,似乎不太劃算啊。
雖然,自己對他很感興趣,但這樣消耗體力,真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展少遠並未回答她,只是凝神望著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上官旖旎挑了挑眉,也沒介意。跟展少遠相處了這兩日,她已經習慣自己自言自語了。
看著展少遠那怔然出神的模樣,忽然間,她的心底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所看的方向正是澤國所在,不會是在想那位蓉姑娘吧?
眨了眨眼,上官旖旎又開始以探究的眼神,打量著展少遠。
像展少遠這種喜怒不露于形的人,如果真有姑娘家喜歡上他,怕是很累吧?每天光想著猜他的心思就已要費好大勁了。
幸好啊,自己雖然對他有著強烈的興趣,但還不至于喜歡上他。
喜歡上一個人,遠比殺一個人累得多。
無聊地環目四顧,她看著面前那滿目的蒼夷,時刻帶笑的唇角忽然揚起了一抹冷冷的嘲弄。
離國與影國翼城一戰,似乎波及甚遠啊,此刻,就連影國的邊境——風城,也是一片狼藉,蒼涼而破敗。
戰爭!她真的很厭惡戰爭!
一些原本被埋藏了很深很久的往事,竟又全都翻涌了出來。心情,在剎那間無端端地變壞。
她翻身下馬,在一堆斷壁殘垣中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微微屈著膝,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右腳踝處的銀鈴。
鈴聲丁當,清脆悅耳,就仿佛小時候,娘親哄自己入睡時所哼的那一曲歡樂輕快的歌謠。
只可惜年代久遠,她已記不起那首歌謠唱的是什麼了,只是隱隱記得旋律。
若是再久一些,她會不會連那熟悉的旋律都給忘記了呢?
——已經很久很久,沒听娘親哼過那首歌謠了。
小時候,記得每當自己心情很壞,或是很傷心的時候,听到這首歌謠,心情就會慢慢平復。但此刻,她卻只能在回憶中找尋那熟悉的音律,來平復自己的心情。
眼前驀然一暗,她抬起頭,就看見了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淡漠依舊。
「為什麼總是帶著這個鈴鐺?」
展少遠忽然開口,雖然那語氣更多偏向命令式,卻讓上官旖旎原本變壞的心情,奇跡般地變好了一些。
這可是這塊木頭第一次主動詢問自己的事啊!
上官旖旎抬起了頭,妖嬈一笑,「用來勾魂。」
那雙湛藍的眼眸微微閃了閃,展少遠別過了臉,他並沒有忽略剛才她在抬頭的那一瞬間,臉上所閃過的那絲落寞。
上官旖旎看了展少遠一眼,眸中忽然掠過一絲作弄的神色。唇角微微一揚,她站了起來,但腳下卻忽然一個不穩,便直直往展少遠懷中倒去。
展少遠出于本能,接住了她。
她眼中神色一閃,竟就這麼順勢往他懷里一倒,整個人都貼上了他的胸膛。
曖昧的氣息,頓時無聲地蔓延著。
筆意微動了動右腿踝,引起銀鈴丁當作響,上官旖旎低柔的聲音里充滿了魅惑︰「這是勾魂鈴嘛,自然是用來勾魂的。」然而,軟香溫玉雖在懷抱,展少遠臉上卻還是那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也沒立時推開她。
「哎,木頭就是木頭。」
上官旖旎無趣地從展少遠懷中站了起來,不過那雙黑玉似的眸子卻直勾勾地望進展少遠的眼里。
「不過,我越來越舍不得殺你了,怎麼辦?」她俏生生地立在原地,眉目含嗔,唇角帶笑,神色亦真亦假。
展少遠冰藍色的眼眸似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但神色卻依舊冷漠,「奪魄手下從無活口。」
上官旖旎揚了揚眉梢,「你可真是了解我啊!」
她話音方落,身後忽然多了幾道黑影。
是展少遠的黑影衛,他們回來了。
其中一人在展少遠耳際低低說了一句什麼,展少遠神色微微一變,丟下上官旖旎便翻身上馬。
上官旖旎好奇地跟著上馬追了出去。
究竟發生什麼事,竟能讓展少遠變了臉色?!
當上官旖旎看到展少遠從小樹林里抱出一名女子時,才知道,原來展少遠竟然是要救人。
「是她。」
看著展少遠懷中那女子熟悉的臉龐,上官旖旎心中微微一動。
這名女子她認得,上次自己要殺卓清延時,她還跟卓清延爭奪魄令。
「你認得她?」展少遠似乎微感詫異地看了眼上官旖旎。
上官旖旎美眸一轉,卻是不答反問︰「展將軍,這位難道又是你的紅顏知己嗎?」
顯然,她的這個「又」字,讓展少遠感到不滿,但他只是微蹙了蹙眉,也不再理會上官旖旎,而是伸手往懷中昏迷的女子臉上輕輕一揭。
原來她竟易了容?!
上官旖旎看著掩在那張平凡面具下、精致卻又略帶英氣的臉龐,這一刻,終于真正認出了她。
原來是離國的公主霽雪璇。
難怪上次她那樣護著卓清延啊!據說,他們曾為三載夫妻,可惜,最終為國家所累,不得不對立成敵。
所以啊,女人千萬不能愛上不該愛上的男人。
淡淡掃了眼霽雪璇蒼白的面孔,上官旖旎淡淡地道︰「看來她是不慎走岔了真氣。」
「剡。」展少遠低喚了一聲。
「將軍。」一道黑影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恭首而立。
「帶公主去療傷。」
「是。」那名叫剡的影衛,接過霽雪璇離去。
這時又有另一名黑影衛附在展少遠耳旁說了幾句,展少遠微蹙了蹙眉,又讓他離去。
上官旖旎索性找了個地方坐下,托著腮幫子直勾勾望著展少遠忙來忙去。
雖然不太明白他們究竟在做什麼,但這塊木頭忙起來的時候,那冰藍色的眼眸湛藍得幾乎能勾人的魂魄。
為什麼他的眼楮會是這種顏色呢?
等霽雪璇清醒過來,上官旖旎才知道,原來展少遠此次是為了打探什麼幕後黑手而來。四國之間的形勢已暗潮洶涌,一觸即發。無論是上次影國與離國之戰,還是這次澤國白城出現中毒事件,似乎都是一只幕後黑手在操控著。
上官旖旎對這些事情沒興趣,她唯一感興趣的是,沒想到展少遠與霽雪璇竟是故交。按理說,澤國與離國雖稱不上對立,但如今四國鼎立,各自為政,兩國重臣不可能相交如此之深,真是讓人不得不懷疑某些事。
可惜,還未等她想透其中某些被掩藏的秘密,就被展少遠派去救影國的太傅卓清延。
于是,救人,宮變,奪位……接下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卻也讓她感到無比的新鮮與刺激。
沒想到跟著這塊木頭其實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麼悶啊!
而且,也讓她真正見識到了展少遠狠辣決斷的一面。這趟影國之行,他明顯事先已做足了安排。短短四天之內,就查出了那所謂的幕後黑手。
可惜,她上官旖旎對這些政治爭斗的戲碼,一點興趣也沒有。她甚至一點都不好奇那個所謂的幕後黑手是誰?她只知道一件事,從施下奪魄令到今天,已是第六天了。明日子時,自己可就要動手啦!
心里,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舍不得。可是那一萬兩黃金的定金自己可是穩穩當當地收在懷里了。
含笑坐在一旁,上官旖旎看著正在備馬準備回澤國的展少遠,揚了揚眉,「木頭,今天可是第六天了。」
這是她第一次提醒展少遠,以往可都是展少遠提醒她,似乎就怕她忘記一般。做殺手這麼多年來,她還從沒見過這麼特別的男人。
展少遠依舊神色淡漠地整理著馬上的韁繩,「準時恭候。」
上官旖旎站了起來,一陣銀鈴輕響,她走到展少遠身邊,挨上了他的肩頭,笑得妖嬈而嫵媚。
「可我發現自己還是不太了解你啊!有些遺憾。」
展少遠停下手中的動作,回望她,「這與殺不殺我無關。」
「果然是木頭。」上官旖旎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縴縴玉指輕撫上了展少遠的眉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眼楮為什麼會這麼漂亮?」指間,又慢慢移上了展少遠那銀白似雪的長發,「還有這頭銀發——」
眼尖地捕捉到展少遠那雙冰藍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淡淡的復雜之色,上官旖旎嘴角微微一挑,放開了展少遠,「我知道問你也是白問。看來不用浪費這力氣了。」
突然,展少遠一把擁住了她的腰間。
上官旖旎眼角的余光發現有冷冽的劍光,竟看也不看,直接埋首在展少遠的懷中。
一道華光劃過長空。緊接著一聲悶哼響起,黑影倒地。
那一劍,又快又準,簡直狠厲無比。
上官旖旎妖嬈一笑,曖昧地緊纏住展少遠的脖頸,笑得高深莫測,「木頭,我可是要殺你的人,為何還要救我?」
「這與殺不殺我無關。」展少遠冷漠地拿下上官旖旎的手,將她放了下來。
他竟是如此恩怨分明?!
上官旖旎嬌笑了一聲,眸中精芒閃爍。
這塊木頭可真是有很多可取之處啊!讓她越來越舍不得了!
怎麼辦?
似察覺到上官旖旎那異樣的眼神,展少遠微微別過了臉,「快離開這里。」看來風聖越已經按捺不住要動手了,影國此刻是個極其危險之地。
上官旖旎深深望了他一眼,嬌笑著翻身上馬,「駕」的一聲,策馬帶頭離去。
「展將軍,若是你不想死在異國他鄉,還是快些趕回去比較好!」
展少遠目送著那道火紅的身影消失在塵煙之中,眼底似有什麼光芒閃了閃。
她似乎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失敗!
好一個自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