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夜起相思 第5章(2)

小舞的分析讓她心頭一震,吃驚地張著嘴,那駭愕的神情倒非佯裝,而是震驚于小舞精準的推斷。

「當然,這只是我片面的推斷。你有何看法?」瞧見她詫異的神色,小舞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她回過神,眨巴著眼回道︰「我……也不知道。」

小舞訝然挑眉。珞語不是一向對這些江湖恩怨最有興趣嗎?怎麼這回反應這麼冷淡?

「你不是才剛到,不用上衙門一趟嗎?」季珞語忙轉移話題。

小舞抬眼看向天際那抹晚霞落暉,道︰「多虧你提醒,我得去衙門報備一聲!」

他一到臨陽城即與季珞語聯絡,讓她陪著先至命案現場勘察,這會兒得趕去臨陽衙門報到呢。

「讓季實帶你過去。」小舞對臨陽城不甚熟悉。

「嗯,那你自己當心。」小舞想起什麼似,走近她身旁耳語︰「好漢樓的事辦妥了,就訂明日亥時。」

她先是一愣,繼而才想起先前請托小舞之事。最近發生太多事,她竟將此預訂給忘得一干二淨。

「現在反悔還成。」小舞見她發怔的神情,以為她心生卻步。

她眉心微擰,略為遲疑。一個多月前師父突然現身臨陽城,她多年未見師父,自是開心提酒備菜前往。那次師父心中仿佛有著事,悶著頭猛喝酒,醉醺之際口中低嚷著「媚兒」,她在一旁直納悶著,倒是師父醉倒前說了句︰「好漢樓?媚兒,那可真是你的作風……」

她記在心上,這陣子打听下來,還真有個好漢樓存在,樓主正是媚娘子。因此當心里泛起想要生個娃兒的念頭時,她才會想到「好漢樓」。

不管如何,她總得去見見媚娘子。

「我會如期赴約。」她揚起下巴回道。

小舞掀唇又合上,囁嚅幾次,最後才說︰「屆時我載你過去。」語罷,回頭喊了聲季實,兩人相偕離去。

季珞語靜佇原地。滿目瘡痍的景象,看得她心生淒楚。這幾年喬家爭奪、關家力守……往事種種猶歷歷在目,如今竟有著恍若隔世之慨,她不免搖頭輕嘆。

那一夜,她心里有好些疑惑,冷遙夜卻又不告而別。這人忒是過分,總是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既然他能冷漠無情地離去,她難道就無法灑月兌不羈?多想無益,反倒像是她對他念念不忘似。

不不不……她可不是想著這個人,只是有些疑惑盤踞心上,令她百思不解。

「怎麼還會有木匣呢?」她嘴里喃喃道。照說木匣應在一個多月前就被師父取出,是誰又擺了回去?

沉思良久,她抬頭一望。此時落日已下,西邊只余一抹暗霞,正打算歸去,忽然咻地一聲,一支袖箭以微弱的勁道飛至,她身形往旁一傾,伸手接住。

袖箭上綁著張字條,她解開一看,眉心微微蹙起,嘴里念念有詞︰「什麼嘛,還當人家是個小娃兒……」當她嘀咕著將字條揣入胸口時,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時飄然而至。

冷遙夜一身白衫,翩然而立;她心中一喜,本欲迎上前,思及剛才接到的袖箭,頓時心虛地杵在原地。

「你都是這麼神出鬼沒嗎?」她揶揄道。

「你呢?來這里尋找什麼?」眸光淡淡一瞥。

「回家順道經過。」

「拿來。你手里的東西。」目光冷凝地盯著她。

俏臉堆起笑,她故作無知地問︰「我手里哪有什麼東西?」說著,笑吟吟地將雙手攤開,白女敕掌心空無一物。

冷遙夜眯起雙眸,陡地抓住季珞語右腕,季珞語左手疾起,出掌拍向他左肩,冷遙夜倏地往後一躍,將她整個人往前拖曳,季珞語腳步踉蹌,險些往前摔跌。

「噯呀呀……好疼好疼啊!」她撫著右腕嬌嗔道,一雙秋水淚光瑩瑩,令人心生憐惜。

冷遙夜眉心微擰。方才他已放輕掌力,然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方寸不由得一緊。他略去心底的異樣,倏地反掌往她手臂輕拍,一支袖箭自她暗袖里掉落下來,他及時接住袖箭,冷冷地看著她。

被拆穿了?她揉了揉手腕,眼瞳滴溜一轉,不復見方才嬌柔苦楚的模樣。

「你一個大教主干嘛跟人搶東西!」她不悅地嘟嘍。

冷眸斜睨她一眼,冷遙夜拿起袖箭瞧了瞧,不發一語地將其收入襟口內。

「喂,那我撿到的,還我!」她噘著嘴追討。

他不理會,反問︰「上頭的箭書?」

她睜大眼。不會吧?這個他也知道?

尚不了解師父與神月教有何關連,是恩是怨?是情或是仇?她當下可不能輕易泄漏師父行蹤。

「什麼啊?」她眨巴著眼,打算來個抵死不承認。

冷遙夜嘴角略勾,內斂的眼神、自信的神采,擺明了她此刻猶如甕中鱉。

「說沒有就沒有,你能怎地?」她索性耍賴。

他目光冷銳地掃向她胸前,季珞語瞪大眼,不由得往後一退。

「你要干嘛?」雙手不由自主地擋在胸前。

冷遙夜眸光一轉,遲疑片晌,說︰「你自己拿出來。」

「偏不,有本事來拿呀!」她抬起下巴,傲然挑釁,心里賭他堂堂教主,犯不著讓自己陷入輕薄女子的罪名吧?

「以為我不敢?」挑了挑眉,一臉傲逸不羈。

他這表情……削肩畏縮了一下,她明眸圓瞪。

「你……我是姑娘家耶!」有必要提醒一下,誰讓她老是一身男子打扮呢。

「我不介意。」嘴角似乎微微一抬?

她杏眸瞠大。他不介意?有沒有搞錯?該介意的人是她吧?

「我很介意!」她氣呼呼地回道。

他唇瓣往上一揚,眼中閃著笑意,渾身散發著從容自若的氣度。

看準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眸光倏地一閃。

「師父!」她視線往他身後瞟去,驚訝喊道。

冷遙夜訝然轉過頭,身後空空蕩蕩,哪有任何身影?回首,她的身形早已疾竄而去。他倒不以為意,望著離去的身影,篤定地揚起一抹笑意。

季珞語施展輕功疾飛,倒不是她認為輕功及得上冷遙夜,而是仗著一點——這兒可是她的地盤啦!臨陽城各街道巷弄少有她季大小姐不熟悉之處。于是她淨往那些偏僻小巷奔鑽,就不信他這個外地人能尋著她。

奔跑許久,在一處謐靜僻巷停了下來。她回頭一看,未見任何身影追隨而來,這才彎喘著氣息,嘴里喃喃道︰「這下子總找不到了吧。」

氣息平穩後,她轉過身,忽地撞進一具精健的身軀里。她驚嚇得哇哇大叫,一抬頭才發現擋在面前的正是冷遙夜。

「你怎麼可以嚇人……男人欺侮女人,大人欺侮小孩……」她被嚇得驚慌失色,語無倫次。

「我怎麼欺侮你了?況且,你都要二十,還算小孩?」見她驚魂未定的神情,他語氣不由得放緩。

忘了驚嚇,她好奇問道︰「你怎知我即將二十?」

「不難得知。只消在臨陽城待上一天,很難不听聞你季大小姐的種種事跡,人人都爭相押注,季大小姐能否在二十年華之前招進乘龍快婿。」他調侃道。

打她十九生辰一過,這個賭注隨即開盤,隨著年限逼近,眼看她納進夫婿的機會渺茫,且人人多押向看壞的一方,到後來幾個月莊家索性規定僅能下注看好招婿這一邊。

「也是。」她自嘲一笑。

「東西拿出來。」他忽地冷冷道。

啊?胡扯一番也沒讓他忘了這事兒?她無可奈何地垂著肩。

「你先告訴我,怎麼找到我的?」不信他真能鑽探城里巷弄找到她!

「我在你身上下了‘引蝶粉’,周遭方圓幾十里內,我定嗅得出味道。」她很聰明,以自己的長處來躲過他的追蹤,如果沒有「引蝶粉」的香味,他斷不可能尋得到。

原來還有這種神奇的東西!難怪這麼偏僻的小巷內,他也能找到她!

「那我豈不是一輩子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她月兌口驚呼道。

冷遙夜一怔,微微笑道︰「藥效會過的。」

季珞語橫了他一眼,莫可奈何地說︰「好吧好吧,認輸了,就給你唄!」

她伸手從衣襟里拿出那張小紙條,在毫無預警之下,倏地將字紙揉壓,雙手迅速往嘴里一送,咽了咽,硬是吞了下去。

冷遙夜瞪大黑眸,不敢相信她竟會這麼做!

咳咳……季珞語險些噎住地拍了拍胸口,咳得一雙水眸含珠帶淚,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你……」他難得面露震愕神情,說不出話來。

「這下子……你該滿意了吧!」眼一眨,斗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她的眼淚無端令他心煩,心里一嘆,對她的舉動又氣惱又無奈。

「你該不會想剖開我的肚子取出字條吧?」見他沉默不語,她張著小嘴,一臉駭然。

「這個提議或許可行。」故意冷著臉。這個大小姐腦袋瓜里盡裝些怪想法,他心里又好氣又覺好笑。

呃?她是說笑的,他難道听不出來嗎?

「你……」她咬著下唇,頓時淚眼汪汪。

他眉峰輕攏,取出巾帕輕輕拭去她芙頰上的淚珠。

她身軀一僵,只能仰著顏傻楞楞地望著。見她難得一見嬌憨的模樣,他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粉頰,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兩人目光交會,紅暈染上她兩頰,直到一記犬吠聲揚起,方驚醒他們。冷遙夜回過神,收回撫上她面頰的掌,深吸口氣,斂住飛馳的心緒。

見他欲將巾帕收入衣襟內,她一把搶將過來。見他挑眉睞著,她雙頰羞紅,一時無法答辯,故意蠻橫地說︰「這巾帕擦了我的淚,就是我的了。」

他唇瓣往上一揚,不由自主地大笑出聲。

「別笑!」她羞赧嗔道。

他見狀,卻是不減笑意,溫朗的笑容在唇際蕩漾。

這男人笑起來猶如春夜涼風拂面,有著說不出來的舒坦熨貼,教人幾乎要融化。原來揭開那層紗所見的笑靨竟是如此誘人……此刻周遭安靜得仿佛只剩下她怦怦然的心跳聲——

直到回家,她仍一臉茫然,沉醉于他的笑顏。

稍晚,珠兒幫她備了熱水沐浴,寶兒幫她月兌下外衫,兩人退至屏障外。她打小習慣自己更衣沐浴,丫鬟們只好留在屏障外等候。

褪下里衣時,一個搓縐的紙團掉落在地。她睜大眼,吐了吐舌,險些忘了這張小字條。稍早前,她並未將紙條吞進去,多虧平時和阿爹斗法斗多了,這麼點兒戲法還難不倒她,連冷遙夜都讓她給唬怔了。

她把字條攤開——

不許插手神月教的事。丫頭再胡鬧,小心師父一頓飽打!

字條底下沒有署名,只劃上一片楓葉。

師父來了?為何不見她呢?師父與神月教究竟有何干系?

罷了,尋找師父的事先且擱下,眼下她的心思全讓明晚的「好漢樓」預訂給佔據。該去嗎?眸光瞥見掛在屏門上的巾帕——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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