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可容妾 第9章(1)

「刑爺怎麼說?」

聞言,花靜初先是呆了下而後啟唇笑了,但這笑中大有不明所以及抱怨的成分在。

刑爺怎麼說?

敝了,胭脂樓的姐妹們到底是怎麼了?

除了甫返回胭脂樓時,姐妹們呼天搶地般地聚攏而來摟著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之外,其余問的全是那一句——刑爺怎麼說?

反了!簡直是大大的反了。

難道自己花主的身子骨好不好、硬不硬朗,不比刑爺說什麼重要?

「你們到底要听刑爺說什麼?」花靜初沒好氣地開口,刻意板起的臉孔又被劉嬤嬤對她擠眉弄眼的模樣給逗笑了。

「成親啊!」換劉嬤嬤給了花靜初一個大白眼。「刑爺該不會不想負責吧?」

「負什麼責?」花靜初侃侃而談︰「男歡女愛,心甘情願,沒誰綁住誰。」

「刑爺這麼對花主說的?」劉嬤嬤聲音尖了起來。

「是我說的。」花靜初有些訝異。

「我說得不對嗎?」胭脂樓里的姐妹對「情愛」抱持的態度不都是如此嗎?

「不對!」姐妹們的頭一個搖得比一個快。「花主怎麼能這麼說!嫁給刑爺不是花主畢生的希望嗎?」

「是沒錯,但總不能用‘強’的吧?」

「啥?花主之意是刑爺真不願負責?」金鳳的嗓門可大了。

「爺沒這麼說。」

「可也沒說要負責是吧。」金鳳很會抓語病。

「我就說嘛,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金鳳哼了哼。「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不是擺明了吃霸王餐嗎?如此一來豈不是比上胭脂樓買歡愛的客倌還不如?」

「看刑爺冷漠難親、冷淡自持的模樣,我還曾為他的翩翩風采傾倒過呢,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翠玉也發話了。

「別亂說。」花靜初伸手掩住翠玉的嘴。「爺又沒對我做什麼。」

「什麼意思?」翠玉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從花靜初掌下透出。

懊不會是……

「還沒上床?」金風皺起了眉。「真的假的?」

姐妹們突然間一陣混亂……

「怎麼會?」琉璃有些不明白。「不是說夜夜摟著花主同床共寢嗎?怎麼會沒上床?」

「那時的我傷得一塌糊涂,一腳都踩在棺材里了,能成什麼事啊。」花靜初自嘲著,她甚至連話都听不真切了。

以致至今她仍未弄清楚形觀影說的那句「我要你了,花靜初。」是作夢抑或是爺真的說過。

「不對!」金風可沒這麼好蒙混過去。「起初傷重得動彈不得我信,但花主你心好歹磨蹭了三個月才回來,前兩個月不說,後面那一個月總能動動身了吧。」瞪了金鳳一眼的花靜初也瞄見了所有投向她的目光。

「……爺是正人君子。」

無語……

沉靜……

「嘖,令人討厭的正人君子。」金鳳夸張地嘆口氣。

「可是就算如此,該抱的也抱了,該親的也親了,該看與不該看的全看了,對吧?」翠玉仍不死心。

花靜初不語。

「那就是啦!」劉嬤嬤雙手一擊。「女子最重要的名節沒全毀,也毀了一半了,怎麼能不負責。」

「這事不急……」

「不急?!」劉嬤嬤瞪大老眼。「花主難道不知曉自個兒今年多大歲數?像花主這種年紀的姑娘,孩子都不知道已經生上幾個了,還敢說不急?」

「怎能不急?我听一位官爺說蘇家老爺上回上京訪友,訪的其實是蘇貴妃,目的是要蘇貴妃幫忙談成一樁婚事,你們說會是誰與誰的婚事?」

「爺與蘇姑娘相約明年元宵再一起賞煙花、猜燈謎。」

青山的話驀地躍人花靜初心上,如投石入湖,漣漪陣陣。

「依我看,刑爺雖然只是位軍師,但畢竟有功于國,連皇室之人都要對他禮讓三分,倘若真與蘇家結親,宮里有蘇貴妃撐腰,升官之路必定順遂,若有心,前途大有可為。」

金風分析得頭頭是道。

「蘇家老爺相中的肯定就是這點。」

「我听說蘇家二小姐是個才貌兼具的女子。」琉璃握住花靜初的手。「如此勁敵,花主不能不防。」

「怎麼防?」花靜初挑了挑眉,琉璃可說中她的痛處了。

「不防,不能防。」翠玉持反對意見。「花主得進攻才行。」

「對對對!飽得刑爺措手不及、服服貼貼地,迷醉在花主裙下。」珍珠撫手叫好。

「花主,這可是咱們最拿手的本事,您可別砸了胭脂樓的招牌。」金鳳冷冷射來一箭。

「無論如何,花主快去探探刑爺的意思。」劉嬤嬤催促著。「快過年了,趕在過年前辦婚事實在是太趕了些,不過還是將刑爺的生辰八字先拿來,我好去合個黃道吉日,大伙兒也好盡早準備準備。」

「劉嬤嬤,」花靜初軟聲道︰「瞧您說得跟真的似的,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那花主還愣在這兒作啥?」

「是啊。」金鳳幫腔著︰「自刑爺送花主回來後,已過了三天了。這三天大伙兒該看的、該說的、該關心的全都做了,花主可以不用再待在這兒了,不如去看好你的情郎,最好可以將他拐騙回來,以免夜長夢多。」

「去去去!」劉嬤嬤與金風站在同一陣線。「晚了,你可別哭著回來。」

「說什麼呀。」花靜初嘴邊的笑帶苦。

「對了,喜餅就由吳記餅行包辦如何?」劉嬤嬤天外飛來一句。「他家的餅樣樣都好吃,尤其是那芝麻雙餡鳳凰餅更是一絕,光想就讓人流口水了。」

這話題會不會扯太遠了?

「對了,問件失禮之事。」劉嬤嬤將嗓音壓得好低,低到只讓花靜初听見。

「刑爺可有錢?」

爺可有錢?

這種事,她怎麼會知曉?

況且她根本不在意爺有沒有錢,她只在意爺要不要她呀!「若沒什麼錢,聘金就拿少一點,別為難人家。」劉嬤嬤語重心長。「好了,快出門,再磨下去天都暗了。」

「李管事,備車。」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句。

就這樣,花靜初被推出了門……

「說真的,不是青山我自己夸口,像我這樣忠心耿耿又聰明伶俐的人,難找了。」青山得意洋洋地開口。好不容易等到花主到來才讓他有機會炫耀。

「那日若不是我見花主遲遲未歸,便自告奮勇地到灶房將最後一帖治尸毒的藥煎給爺喝,爺的尸毒恐怕至今還好不了呢。」每回談及這事,他便驕傲得不得了。

為山九仞,就怕功虧一簣。他這臨門一腳來得恰好,足夠讓他說上一輩子了。

「總算還有一點點用處,爺沒白養你。」花靜初听著听著,拋出了這樣一句話。

「咦?」青山愣了愣,他想听的不是這個呀。

不是該夸一句「青山真機伶」或是「不愧是青山」,再或者是「有青山在真好」,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贊美之詞嗎?

「花主真是吝于夸獎,在您手下做事可辛苦了。」

「才做那樣一點點小事便想邀功?依你這德行,若在我胭脂樓里做事,我早將你轟出門了。」花靜初故意嘆口氣。「爺真是太寬宏大量了。」

他這德性?他什麼德性呀?!「是啊。」青山將話說得酸溜溜的︰「依我這德性,還得帶‘某人’趕往蘇府去呢。您瞧,我這德性,行嗎?」

「……」花靜初一時辭窮。

「唉呀,糟糕,這往蘇府的路是從這兒?還是從那兒呢?」

「……」花靜初一時氣結。

「嘖嘖嘖,再這樣和睦下去,別說趕上爺了,恐怕連蘇府都到不了呢。」

又沉靜了一會兒,花靜初探出窗外的手往前一指。「前頭有間客棧,真不曉得路,下去問人去,我可不想迷路了。」

青山猛然板起臉孔不說話了。

「呦,別一個勁兒亂走呀,問個路不會失面子的,可別死撐啊。」

「……瀨、瀨得理你。」原本是要讓花靜初著急一下的,卻被反將一軍。

見他這孩子氣的模樣,花靜初心下一笑。

「你說,爺上蘇府作啥?」這事已經困擾花靜初好一會兒了。

自從被胭脂樓的姐妹趕出門後,她便馬不停蹄地駕車趕往刑宅,不料卻撲了個空。

撲空,也屬正常,畢竟刑觀影沒說會乖乖在家等她。但上蘇府去?那可就不正常了。

「我哪知曉。」青山聳了下肩。

「你不會問?」

「我?」青山伸指比著自己。「我只是爺的跟班,天底下哪有跟班問主子上哪作啥’「你不會替我問問嗎?」真是急死人了。

「替花主問?」青山又困惑了。「花主又沒交代我要問這事。」

吼!花靜初氣得兩眼昏花。

「再說,花主為什麼擔心爺上蘇府去?」青山緊張了下。

「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還是……」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蘇府‘不干淨’?」

「不是。」花靜初揉揉發疼的額角。「你好好駕車趕路,我說個故事給你听。」

他沒回應,但馬車的速度確實加快了一些。

這孩子真可愛。

「你可知道人在投胎轉世前得喝下孟婆湯,好忘記前世一切,從頭來過?」聞言,青山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現在要說鬼故事?」就不能說些別的嗎?

「你怕?」

「怕……怕怕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就好。」花靜初抿唇偷笑。「可有一個人,脾氣倔得很,說什麼都不肯喝,結果惹惱了孟婆出動獄卒對她用刑。」

「用刑?」青山呆了下。「像衙門地牢里那樣?」

「差不多。」花靜初說得平靜。「不過地牢用刑怕將犯人弄死了,下手還有一點分寸,地府里的人‘死不了’,下手絕不留情。」

「那、那.」

「孟婆讓獄卒將她的手腳捆綁住,拿一個大漏斗插入她嘴里,將湯灌進去,她卻趁獄卒不注意時屈膝一躍,讓自己整個人插在布滿尖刀的刀山上。」

「真的假的?!」青山光想都覺得痛了。

「下一回,獄卒拿著燒紅的鐵條撬開她的嘴,灌入孟婆湯之後,再用鐵線將她的嘴縫起來,不讓她吐出來。」

青山的胃開始翻攪。

「結果她也狠,一手搶過鐵條就往肚子猛刺,刺得肚破腸流,當然剛喝進去的孟婆湯也流了一地了。」

「嘔……」青山真的吐了。

「再下一回……」

「等等!」青山急忙喊停。「到底還有幾回?這段能不能跳過?」

花靜初露出一個眼里無笑意的笑。「投胎的時辰誤不得,因而她的舉動引起了騷動,驚擾了閻王。」

「然後呢?」

然後啊……花靜初螓首微偏。

然後,閻王問她……

「為何執意不喝孟婆湯?」

「有一個人,小女子不願忘。」

「就算你不忘,投胎後,那人也已忘了你了。」閻王嗤之以鼻。

「沒關系,只要小女子不忘,就會想盡辦法找到他,待在他身邊。」

「即使那人的姻緣里沒有你?」

「一世姻緣里無小女子,小女子就再等下一世,下下一世,下下下一世……總能等到的。」她淒楚一笑。「一世若只能見他一面,二世也許能同他說上一句話,三世或許能當他的普通友人,四世有可能成為他的好友,五世說不定是他的親戚……如此一世一世地拉近彼此的距離,終能讓我等到的。」

「等到什麼?」

「等到他回眸。」她伸手捂著泛酸、滲疼的胸口。

「等到他心里有我。」

「為何如此執著?」

「為了小女子曾對他立下誓言卻沒能遵守。」

「壞了地府規矩的你,就算投胎,在人世間也不會太好過。」

「啊。」她心中一喜,明白了閻王的妥協。「只要不忘記他,什麼苦小女子都願意承’「即使會因他而死?」

聞言,她欣喜地猛點頭。「是!因他而死,小女子心甘情願。」

「然後呢?」青山听得入迷,連忙回頭問了聲。「她真的每一世皆因他而死?」

「不。」花靜初搖了下頭。「只能說她的死,是為了下一世的相見,為了下一世他倆終能白頭偕老。」

「那結果呢?他倆白頭偕老了嗎?」

「還不知道呢。」

還不知道?青山蹙起眉頭。「什麼意思?」

「如果有人能再將馬車趕快一點,讓她能盡早趕到蘇府搶回她的爺,為她自己訂下一門親事的話,我想他倆便離白頭偕老更近一步了。」花靜初意有所指地說著。

「駕!駕駕!」青山不自覺地催動馬兒加快。

「快!咱們快趕去……」突然,他住了口,不但睜大眼,連嘴巴也張得好大。「你你不會吧?!她……她、花主,該不會就是那不喝孟婆湯的女子吧?

怎麼可能?!騙他的吧?

那只是個故事,就只是一個瞎編的故事,為了騙他快快駕車而胡謅的、騙小孩的鬼故事吧!是吧!是吧?

誰……誰來告訴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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