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可容妾 第8章(2)

「你……」皺起濃眉,六王爺轉向太啟。「母後是何時知情的?」

太後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目光遲遲不與六王爺對上。

原本,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若非皇上要她別再為了拒婚一事為難刑觀影時漏了口風,這樣不得了的大事不知還會被隱瞞多久。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就算不能趕盡殺絕,也得永絕後患。

「原本本王還不明白為何皇上說他錯了,錯在不該用賜婚七妹一事逼刑觀影表明身分。」原來如此。本是同根生,如何能成親!「但母後,您為何要這麼做?」

「為何不這麼做?!」太後怒吼一聲。「那個賤婢和先皇生的野種憑什麼待在皇室?!憑什麼當你的皇兄?!」

「所以四皇兄當年突然失蹤是您下的手?」

「是又如何?」太後仰高下巴。「說什麼也不能讓那野種坐上皇位,一丁點機會都不能有!」她護著自己的兒,何錯之有?

「啊!」六王爺震驚得朝後退了一步。身在皇室雖已心里有數,但親耳听見太後說出的殘忍事實仍是難掩心傷。

敝不得。

敝不得,他總覺得每當皇上提及刑觀影時老是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

敝不得,十年前刑觀影辭去右相之職時,皇上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敝不得,他每次見著形觀影時總有一股說不上的親近感覺。

但,他不能怪母後,後宮里的爭權奪勢與勾心斗角並不輸政治上的操弄。只是他沒想到遭受如此殘忍對待的刑觀影當年竟仍毛遂自薦,親赴戰場為皇室贏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本王問你,」六王爺看著刑觀影。「當年你上戰場的理由?」

「當然是因著刑某的私心,」為了他夢中的女子能否極泰來。

「想藉此功高震主,被擁為王。」語畢,他不在意地揚了下唇。「結果只掙了一個右相之職,一氣之下便辭官不做了。」

哼!彼生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樣的謊話虧他說得出來。

「王爺,我是刑觀影。」刑觀影正色道。

「就只是刑觀影而已。」和芸芸眾生一般,只是個普通人,只是個想要有人愛、有人疼的普通人而已。

听著听著,六王爺蹙起了眉,仿佛有什麼牽連被切斷了。

「至少你還是個軍師。」只要還在朝為官,便不怕他失去聯系。

「軍師任期,上個月已滿。」

「何意?」

見刑觀影沒有解釋的打算,顧生雲只好接口︰「十年任期確實已滿。」

「什麼十年任期?」

「十年前,觀影辭去右相之職時,皇上要他再當十年軍師,藉以挽留。」當時的顧生雲偏偏在場,剛剛好當見證人。

「十年期滿,便讓觀影自由。」

「自由?」這兩個字讓六王爺很不滿。「你想去哪兒?」

刑觀影朝著太後頷首。「承蒙太後恩澤,除上這顆瘤,去哪都成。」這是條件,換取日後平靜所需付出的代價。

「不留戀?」

聞言,刑觀影低聲笑了,微微震動的胸口讓花靜初的心顫了顫。

「六王爺有所不知,刑某所留戀的絕不會輕易放手。」刑觀影環在花靜初腰上的手收攏了些。

留戀的,絕不輕易放手?六王爺的眼微眯。反之,輕易放手的,絕不留戀。當真無法挽回?

「今後,你會在哪?」六王爺總覺得不能就這樣讓刑觀影離開。

「內人還需要花主。」倘若能拖住花主,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花主可不能就此撒手不管。」被點名的花靜初恍若未聞,滿心滿眼只有刑觀影的傷。

「靜初。」刑觀影在她耳畔低喚一聲,只見她眼睫輕顫了下,心神卻遲遲無法回應他。

見狀,他心口一暖,歉疚之情也油然而生。那種恨不得代之而傷的心情他懂,也清楚花靜初此時內心的感受。

「王爺的交代刑某必如實轉達。」刑觀影向六王爺致歉︰「請原諒花主的失禮。」

「要本王原諒可以,日後請花主親自到王爺府一趟。」機不可失,六王爺可不會錯放。

「是。」唇微勾,刑觀影半掩的眸底閃過幾許暖意,幾許堪稱「兄弟情」的淡薄情意,但也僅止于此了。「太後與王爺若無其它吩咐,請容許爾等告退。」

抬眼,太後看著態度依舊淡漠有禮的刑觀影,心里對他的詫異是有增無減。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誰不攀求?她以為此行必定困難重重,甚至得大動千戈,因此暗地里還布下了不少人馬。

豈知,刀是動了,血也見了,傷的卻只有一人。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皇上說的那句「他,絕不是母後該防之人」是何意了。但就算如此,就算從頭來過,她仍會這麼做,更不會後悔。

心慈手軟成不了大事,這是她的生存之道,為了保護自己所擁有的,再卑鄙的手段她也使得出來。

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生不逢時。

靶受到六王爺的注視與催促,太後側過臉龐冷聲開口︰「走吧。」

心下暗松口氣,刑觀影冷眼掃過這個他曾經生活過,如今已殘破不堪、毫無留戀之處的廢墟一眼後,摟緊花靜初的腰一同躬身行禮。

「謝太後、六王爺。」

「靜初……靜初……」

耳邊好似有人不斷地呼喚她。

頭微偏,她見著了一張熟悉臉孔,而那親吻起來總是比她的唇還冷上幾分的唇瓣正對著她張合。

「靜初。」

是了,是她的爺在喚她沒錯,不稱「花主」,而是「靜初」。

心下一喜,她嚅著唇欲回應,貝齒卻上下撞個不停,發出咯咯咯的聲響;抬手掩唇,手亦抖得無法控制。

不僅如此,她全身上下肌肉抽動,胃部甚至因劇烈痙攣而令她開始干嘔不止……

「來,深吸口氣再慢慢吐出。」刑觀影和緩、穩定地拍撫著她吐彎的背,清雅的嗓不厭其煩地重復著︰「我沒事,別擔心……」

嘔吐趨緩後,她立即被一副溫暖胸懷緊緊摟抱著,任熾熱暖度透過呼息、穿透衣衫,一點一點煨熱她冰冷僵硬且不住顫抖的身。

她不知曉自己是怎麼了,也不清楚該如何止住這不受控管的抖動,只能用雙手攀抱著刑觀影,依著他的指示一次次深深呼息。

終于,當那抖顫漸漸緩和,她嗅聞到了腥甜氣味——為了擁緊她而掙裂的傷口淌出的血腥味。

「爺?!」大驚失色的她微挺起背脊,讓臉龐離開刑觀影的胸膛好檢視傷口。

「都是我不好……」

「你只是嚇壞了。」他握住她急欲察看的手,那仍隱隱發顫的手讓他的胸口繃了繃。

「被我嚇壞了。」

「是。」花靜初點了點頭,語氣仍是極度不穩︰「直到現下我才明白爺的心情。」

見到他的傷、他的血,她已驚慌得六神無主了,那面對奄奄一息的她時,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若易地而處,她又會如何?

她無法想像、不敢想像,那猶如毀天滅地般的恐懼只怕會徹底吞噬她。

「我好自私。」她目中含淚,是真的感到歉疚。「自私地想擁有爺而讓爺生生世世受此折磨,一世又一世地傷痛欲絕、哀淒孤寂……」

「那痛,確實太痛。」刑觀影坦言不諱,摟著她的身輕輕搖著。「不瞞你說,我逃避過,但見著傷重的你時我便省悟。」他不清楚花靜初擁有幾世的記憶,但听她之前所言,似乎每世皆是她先他而去,那樣……很好。「那種痛,若你我之間必須有一人承受,我很慶幸那人是我。」

「你說過,我不好。」他的指按壓在她唇上不讓她開口。

「不打探你,不來尋你,不想見你。」她的指責一點也沒錯。「倘若還有來世,自懂事後,我必打探你、找尋你、想盡辦法遇見你,可好?」

「爺……」花靜初哽咽了,發堵的喉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逕點頭。「若此,我必早晚禮佛,乞求神佛讓來世與爺的相遇能順遂無礙。」

她的爺啊……總是寵著她,任她予取予求地任性胡來,即使反對,最終仍會心軟妥協,每一世皆獨自飽嘗失去她的苦痛。

這樣的爺,她怎能放手?怎能不渴求?怎能不心心念念一世又一世?

「哈啾!」

突來的聲響讓刑觀影與花靜初皆愣了下。

「抱歉,打擾兩位談情說愛。」顧生雲搓了搓被凍紅的雙手。「不知兩位能否移駕到馬車里再繼續?」兩人摟得這麼緊,當然不冷了,也不想想孤家寡人的他都快凍死了。

「再說,觀影的傷也需要重新上藥包扎。」

「啊!」花靜初懊惱地蹙起眉,紅著臉急忙扶著刑觀影往馬車而去。

「你還沒走?」刑觀影的語氣就像在驅趕一個無賴般。「有好戲可看我干嘛急著走。」

「好戲方才已經演完了。」

「那種血腥場面有什麼好瞧的。」顧生雲哼了哼。「我要看的是你儂我儂、愛得死去活來、纏綿悱惻的那種。」

聞言,花靜初只覺臉蛋上的熱度直升,害她羞赧地垂下眼眸。

「你可如願了?」

「還差一點?」他顧生雲可是有問必答的。

「哼。」刑觀影沒再開口,腳一抬便上了馬車,摟著花靜初的手臂稍一使勁便將她也帶上車。

「喂。」顧生雲跟著跳上馬車。「你不問我還差哪一點?」

只見刑觀影端坐在軟墊上讓花靜初替他寬衣上藥,一點也無理睬他之意。嘖一聲,顧生雲將主意打向花靜初。

「花主也不問我嗎?」

「嗯?」花靜初茫然抬眸。「問什麼?」

「唉。」顧生雲挫敗地長嘆口氣。「你忙,不用理我。」

豈知,花靜初還真的不理他了,忙碌的手、疼惜的眼看的全是刑觀影的傷。搖了下頭,顧生雲雙手環胸靜靜看著眼前兩人。

自從結識刑觀影之後,他不曾見刑觀影對哪個姑娘動心過,甚至連「好感」二字也不曾听刑觀影吐露。

斷袖之癖。

說實的,顧生雲懷疑過,卻怎麼也瞧不出端倪,抓不到把柄。

若不是一回他拖著刑觀影參加蘇貴妃的生日宴,讓眼尖的蘇老爺有機可乘並打蛇隨棍上地推銷蘇夢芯,他還真怕刑觀影跟女人絕緣。

原以為有好的開始便能水到渠成,哪知道這位刑大爺對女人的邀約當成公事一般處理,不會說好听話就算了,還冷言冷語,問三句回一句地不解風情。說刑觀影仗著皮相好,吊人胃口?不像。

說刑觀影自視甚高,眼高于頂?不像。

他想過許多原因,找過許多理由,卻從沒想過——刑觀影心里早已有人了。

若非刑觀影親口對他承認,對他訴說他有多麼喜愛花主,恐怕到死他皆不會相信這種前世今生的情緣。

而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的兩人,他除了獻上祝福之外,也只能衷心期望今後他倆能相互扶持,白首偕老。

「今後,你有何打算?」事已至此,顧生雲覺得自己有必要問清楚一些。唇一勾,刑觀影無聲微笑,含情眼瞳隨著她的身影而動。

「她在哪,你便在哪?」顧生雲替刑觀影做了回答。

「今後的日子只隨著她而轉?」見刑觀影毫不否認,他調侃地笑嘆一聲。「果真是有異性沒人性。」

「雲。」

突然听見自己的名,顧生雲警戒了起來。「做什麼?」

「謝謝你。」

「謝……」顧生雲一起眉頭。「謝什麼?」

「所有事情。」想想,多年來他確實讓顧生雲傷了不少腦筋。

「真要謝我就答應我,不許搞失蹤,不許失去聯系。」顧生雲趁機談起條件來。「還有,好好活著。」

一抹暖光在刑觀影眼底跳動。「會的。」顧生雲在擔心什麼,他很清楚。「有她在,我一定活。」

「唉。」顧生雲有感而發︰「雖然心里不服氣,仍是不得不承認,再好的友人也好不過枕邊人。」

「這不是理所當然之事嗎?」

怒瞪了刑觀影一眼後,顧生雲突然想通什麼似地笑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已經知道刑觀影的弱點,他就不怕找不到機會。

總有一天,他也會讓刑觀影體驗一下啞巴吃黃連的苦楚,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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