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真是傷腦筋,小主子個子長得太快,她縫新衣的速度根本趕不上他成長的速度,偏偏他挑剔得要命,只穿她縫制的新衣。
宋嬤嬤看不過她徹夜為他縫新衣,曾經讓繡房里手藝跟她不柑上下的繡娘也縫了一件。豈料他一個從來都不踫針線的男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不是她縫制的,非但不穿,還狠狠罵了老嬤嬤和代工的繡娘一頓。
唉!伽藍每次想到這里就忍不住嘆氣。遇到這樣的主子,她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密密縫好線頭,伽藍咬斷金線,把衣服抖開,看看哪里還有差池,滿意地看了一遍,才把衣服折好,準備叫韓銳起床。
金盆里的水是她細心兌好的,少一點冷水,多一點熱水,因為在呈上洗臉水的過程中,水會冷一些。
加上那個愛賴床的小主子總要在床上賴一下,熱水當然要多一點。
把金盆放在銀架上。伽藍看看層層簾帳後的動靜,肯定是沒醒。想不透某人懶成這樣,念書的能力卻不在她之下,呃……她好像有點自大了!
但小主子確實不是那麼愛念書,她每天跟著他去太學上課,他听夫子講課的表情雖然認真嚴肅,但熟知他一切小動作的伽藍知道,他的手正藏在寬大的袍袖里逗他的小雪狐。
就是這麼一個不專心的人,每次太學考試都得第一,把一干皇子都比了下去。
她書念得好,是她有過目不忘的天賦,且又愛看書,他什麼都不做。就能輕松得第一,怎能不讓人嫉妒?他可是什麼好處都佔盡了!
伽藍搖搖頭,輕移蓮步,隔著重重紗簾叫他起床。
"小主子,醒醒,上太學的時間到了!"
沒反應。伽藍也沒指望他有反應,反正每早都要折騰一遍,她不急。
踅回自己的房間,她把那套金絲錦緞縫制的蟒袍抱到韓銳的房中,仔細放置在一邊。
掀開紗簾,伽藍預備逮懶豬起床。
半跪在床前的紅木腳踏上,她伸手想搖醒他,卻被他毫無防備的睡臉吸引,看他睡得這麼熟,她竟有點不忍心了。
歲月過得可真快,轉眼他都已經十六歲了,她也成了二十歲的老姑娘了。
輕捏他高挺的鼻梁,細膩滑女敕的肌膚讓伽藍在心底贊嘆。有這麼多人嬌寵著,金枝玉葉的他是當然的天之驕子,雖然性格別扭,但聰穎俊美,深得長輩的寵愛,就連她也忍不住把他當親弟弟一樣疼寵。
這家伙,到底是有著什麼樣的魔力,怎麼能讓人這麼心疼呢?
韓銳皺皺鼻頭,抱著軟綿綿的被子翻個身。
烏黑的長發散落在大床上,襯著雪白的被單,很美麗。他略張著濕潤紅女敕的嘴唇,白白的牙齒像銀色貝殼一樣精致好看,眉毛黑而不濃,深入鬢發,膚色白皙透明,雖堪稱漂亮但絕不失英氣,怎麼看都像是老天爺私心的杰作!
但欣賞歸欣賞,絕不能因貪看美麗而不叫他起床。如果去遲了,太師傅可是會罰人的,他受了罰當然會回來罵她,罵她還好,最壞的是太師傅罰他臨摹的字帖,他會逼迫她代筆,那簡直太痛苦了!
伽藍硬生生打了個冷顫,雙手抓著他手臂使勁搖晃。
"小主子,起床、起床、快起床!"
他甩開她的手繼續睡,嘴巴里還嘟嘍著,"什麼時辰了?"他掀開一只眼楮。看看窗外光景,黑黑的,應該還早,他咕噥著說︰"還早呢,讓我再睡一下!"
翻個身,他把自己埋在棉被里。
伽藍扯著他手臂,不讓他如意,他睜著迷蒙的雙眼,怒聲罵。"哪個不長眼的臭奴才,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給我滾出去!"
"小主子,你又想在太子面前丟臉是不是?去晚了可是要被太師傅罰的喔!"
韓銳埋在被窩里的身子不動,但過不了幾秒,他哀嚎一聲,掀開被子,憤憤地起身。
白色的褻衣敞開了,伽藍趕緊給他系上。笑瞇咪地說︰"這才乖嘛!"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
伽藍用被子圍著他。"小心點,別惹上風寒了!"
韓銳不屑地哼了哼,她不在意,反正早習慣他這種不知好歹的別扭性格了。
她把擦臉巾放在溫水中洗淨,然後為小主子淨臉,包括手指甲她都仔細擦了一遍,又服侍他漱完口,開始伺候他穿衣。
自始至終他都閉著眼楮,看著他愛困的樣子,伽藍忍不住說話逗他。
"小主子,今天太師傅會講些什麼2"
韓銳應付地"唔"了一聲。
"小主子莫非是忘記了吧?"
"哼,少拿激將法來激我,我才不吃這一套!"
"伽藍可不敢,奴婢只是好奇而已!"她替他穿好蟒袍,開始系上錯綜復雜的盤扣。
"說到《孫子兵法》謀攻篇。"他懶懶地敷衍了一句。
"喔?太學里還教這些?難道是讓你們這些皇親國戚們出去打仗嗎?不過紙上談兵吧!"伽藍故意說得很輕蔑的樣子。
韓銳瞥了她一眼,沒反駁她,看來是打定主意不受她的激將法了。
伽藍機靈地換了個話題。"奴婢有個問題始終想不明白,想跟小主子討教一下。"
"嗯?"依然是那副佣懶到讓人想拍上一巴掌的驕傲模樣。
"為什麼小主子能辨認出那件衣服不是伽藍做的?"
必于這個,她可真是好奇死了,那位繡娘的女紅不在她下,做工也很精致,不是內行根本分辨不出呀,小主子只瞄了一眼便看出來了,她能不好奇嗎?
"哼,這有什麼難的?她不用心,線頭縫得粗淺,你的就不一樣,縫合處又細又密,一眼就看出來啦!"
他無所謂地說完,轉過身去讓她為他整理身後的肩領。
伽藍怔了一下,沒想到他那麼仔細用心,她看向銅鏡,他也正透過銅鏡看她,眼神深邃的,伽藍的心漏跳了半拍。
她趕快埋在他身後,拍拍整理好的肩領,模糊地說︰"好了,小主子可以用膳了!"
他沒動,她看著他的背。小主子竟然已經比她高這麼多了,雖然瘦,但他的肩膀很寬,幾年的謂養生息。他的身體結實了不少,不復當年弱不禁風的模樣了!
伽藍正感嘆間,韓銳突然轉過身子,她抬頭不解地看他,問道︰"怎麼了?"
他瞪著她,黑亮的眸子里藏滿了情緒,好像有點生氣,好像有點懊惱,但他最終什麼都沒說,只牽了她的手,聲調恢復一貫的不耐煩。"我要用早膳了!慢吞吞的,我若是遲到了,有你好看!"凶巴巴地念完,他拉著她向前廳走去,準備用膳。
伽藍翻了個白眼,但一看向兩人交握的手掌時,眼神深沉下來。
伺候愛挑食的小主子吃完飯,一頂軟轎把兩人送去皇宮的太學上課。
苞韓銳一起上課的都是皇上的兒子們,只有他身份低些。但絕對沒人敢欺負他,因為皇祖母寵他。皇上舅舅也不遑多讓,這些皇子們雖然覺得這小子有時候倨傲得讓人想痛扁一頓,但卻不得不佩服他聰穎博學。如果沒他罩著,他們很可能會因為成績太爛被太師傅戒尺伺候。
但有人就是不服氣,那就是當朝太子,與韓銳同年的藍諾。
伽藍為韓銳整好衣物,看他寬大的袖袍鼓鼓亂動的樣子,知道他又把小雪狐帶來了。
伽藍雙臂一伸。"給我!"
"什麼?"韓銳裝傻,樣子倒是冠冕堂皇,仍是平時那副傲慢得不得了的表情。
"小主子別裝了,快把小雪狐給奴婢吧,被太師傅逮到了可不好看喔!"
韓銳嘴角抽搐了一下,賭氣地把小雪狐從袖子中拿出來,往伽藍手臂里一放,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笑著,仿佛看到某人頭頂冒起陣陣青煙。
"伽藍會等著小主子下學!"用力喊完,才想到有些不妥。
周圍幾個同時送皇子們上學的下人掩嘴偷笑,伽藍臉紅了紅,轉身吩咐轎夫去休息,她自己也趕快溜去專闢給隨學下人休息的院落。
她走後,一頂軟轎也被抬過來,一個太監尖著嗓子喊,"太子駕到!"
下人們紛紛跪在地上恭迎太子下轎。
藍諾下了轎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伽藍消失的地方,他問一邊的太監。"那是表哥的婢女?"
太監慌忙答道︰"回太子的話,正是。"
藍諾嘴角彎起陰險的弧度,眼楮閃亮得像是得到了什麼寶藏。
這廂,伽藍已經來到僕人休息的場所,用了些茶水,和幾個熟識的奴僕聊了會天。
袖子里的小雪狐突地跳個不停,伽藍怕它會掉出來,趕緊到花園角落里把它從袖子里掏出來。
它眨著葡萄一樣大咖艮楮撲閃撲閃地望著她,純真可愛得不得了!只有伽藍知道這小東西是怎樣的狡猾。盡得某人真傳啊!
她點了點小雪狐黑黑的小鼻子,警告道︰"你給我老實點,小心我回去餓你幾頓!?
它吱吱叫了幾聲,好像是抗議,但伽藍沒理會,以至于此小狐後來賭氣出走,差點釀成大禍!
咦?才轉眼工夫,小雪狐怎麼就不見了?
伽藍和幾個熟識的姐妹打過招呼後,急急地在附近找開了。糟糕,此時已近中午,小主子快下學了,她得趕去伺候他吃飯午休。
但她把他心愛的小寵物弄丟了,他肯定會罵死她的!
伽藍一個頭兩個大,找遍了屋子也不見小雪狐的蹤影,她又到外面花園去找。
"臭狐狸,竟然敢給我溜得不見蹤影,等我找到你,有你好看的!"
撥開擋在眼前的樹枝,不遠處有座湖,幾個皇子打扮的孩子,圍在岸邊又叫又跳的。
伽藍定楮一看,魂差點被嚇掉半個。
那隨波載沉載浮的,可不是那只出走的淘氣小雪狐?
慘了,它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小霸王不知道又要怎樣鬧了!
一想到那場景,伽藍頭皮發麻,四處看看,竟然沒半個下人。她略通水性,只是這麼多年沒試過,不知道能不能救那小東西月兌險……
不管了!
她胞向湖邊,月兌掉繡鞋,除去寬厚的外袍,跳到水里。
岸邊的孩子又是一陣幸災樂禍的拍手尖叫,許是這邊的聲音太吵了,驚動了正在松林石亭里休息的韓銳。
他蹙著眉頭,很不高興被那幫小表打擾,本不想理會,奈何他們吵得要命,他根本懶得浪費口舌教訓他們。
韓銳起身,決定去尋找一直沒見到人影的伽藍。
"啊,十四哥,那個女人好像要沉下去了!"一個小男孩有點驚慌地嚷著。
"是她自己要跳下去救那只狐狸的,又不關我們的事!"另一個男孩滿不在乎地答道。
狐狸?
韓銳犀利的眼神掃向湖面,就看到伽藍雙手撲打水面的驚險畫面,臉色一緊,腳下步子不覺加快。
懊死的,這個女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太冷的天氣竟然敢跳到水里去?看她那樣子。也不怎麼諳水性,等他把她弄上來,有她好看的!
韓銳腳下未停,不自覺地施展出一直深藏未露的輕功步法,正待直接躍上湖面把那個女人撈上來,眼角余光卻在電光石火間。捕捉到太子那張藏在樹後的陰冷臉龐。
他當機立斷。停下腳步,踢掉鞋子,除去外氅,跳入水中。
"咳、咳、咳……小、小、小主子,你、你、你怎麼……"伽藍驚嚇到,想直接沉到水底去。
完了,這麼冷的天,小主子竟然為她跳入水中……
敲了她額頭一記,韓銳沒好氣地說︰"還不都怪你!不許廢話!"
他胳膊繞過她頸子,托著她向岸邊泅去。
"狐、狐、狐、狐狸……"她拼命伸長胳膊,要去抓那亦浮亦沉的小雪狐。
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韓銳翻了個白眼,長手一伸,便把那只淘氣的小東西揪到伽藍懷里,順便恨恨瞪了它一眼。
小狐狸委屈地吱吱叫兩聲。
韓銳輕松地把一人一狐帶到岸邊,岸邊早圍滿了聞訊趕來的太監宮女和侍衛,大家慌慌張張地把韓銳和伽藍從水里拉出來。
幾個宮女立即上前,用皮毛披風把韓銳圍起來。
"混蛋,你們是眼楮瞎了嗎?把這個拿去給她!"
韓銳惱怒地罵身邊的宮女,從身上揭下披風,把那個已經凍到慘兮兮的女人拉到懷里,用披風把她圍起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她一個丫頭,吃苦慣了,泡點水沒什麼,您可是萬金嬌貴之軀,萬萬不可啊!"
韓銳蹬了那多事的奴才一眼,後者立刻識趣地閉上嘴巴。
伽藍拉拉他的袖子,牙齒直打顫。"好、好、好冷!"
韓銳眉頭狠狠皺在一起,立刻打橫抱起她,吼道︰"你們先跑去承德宮生火,快點!"
"是是是!"一波奴才先跑走了。
"把那只該死的狐狸帶上隨我來!"
剩下的幾個宮女太監抱著小狐狸一路隨韓銳趕往承德宮。
幾個躲在一旁的小皇子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齊轉身看向立在樹旁若有所思的太子。
"太子哥哥。"
"嗯,乖!"藍諾把手里五顏六色的琉璃珠子分給弟弟們。
幾個小皇子開心地要接過,誰知藍諾五指一縮,收回手。
"你們還有什麼話要對哥哥說嗎?"
十四皇子比較機靈,立刻答道︰"太子哥哥放心,是弟弟們自己覺得那小狐狸可愛,好奇它會不會泅水,這才把它放到湖中去。"
其它幾個小皇子也忙不迭地點頭稱是。
藍諾滿意地點點頭,伸開手掌,讓幾個孩子瓜分干淨。
他看向那鬧烘烘一路向承德宮行去的人群,眼色漠然,讓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