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打個呵欠,干脆窩在一旁的草堆里打盹,沒想到腳步還沒移開,就見到洛明明捧著一籃菜走到後院來。
「春生,怎麼守在茅廁前?有人在里頭‘佔著茅坑不拉屎’嗎?」洛明明的嘴巴實在有夠惡毒,簡直是明知故問。
「欸,這就甭提了唄,明明姑娘真是英明。」
「這回進去多久了?」
「兩刻鐘了。」春生據實以答。
「這樣啊,那你等我一會。」洛明明雖然愛逞口舌之快,卻還是沒那麼絕情。「明明姑娘有好法寶?」
「這自是當然。」洛明明揚手,招來後院里修剪花葉的小僕,將手上的菜籃遞給對方,還小聲地在他耳邊囑咐個幾句,神秘得很。
春生不曉得她葫蘆里賣得是怎樣的藥,只明白她雖然老愛跟自家主子耍嘴皮,可待人卻是真誠坦率,也十分熱心。
舉凡鳳府里老的小的,只要是有長年難醫的病灶,可以利用食補緩癥狀的,洛明明都會費心照料,一點也不馬虎。
這種事兒,沒耐心的人絕對做不到,甚至還會嫌麻煩哩。
只見洛明明朝茅廁望了一眼,很賊的掩嘴偷笑後,一手甩著胸下的紫藍腰帶,傾身對春生說道︰「今天你家少爺除了巡鋪子之外,還有什麼事要做?」
「還要跟胡人談生意,最近有意思要進批新的香料,明明姑娘要不要給什麼建議?我前幾天才听你說想做新的菜,小的可以建議少爺。」
洛明明側著頭想了一會兒,不知在思索什麼。
「上次進的一批馬芹賣得相當好,多虧您的建議了。」說到這里,春生咽了口口水。「小的還在想,明明姑娘先前和胡人所學,用馬芹腌烤的羊肉串……」「還想吃啊?」洛明明抿嘴一笑,千嬌百媚。
「明明姑娘英明。」春生搔搔頭,呵呵地干笑。
「不嫌羊肉騷了?」想當初,鳳府里出現這道菜時,香味是傳千里,可一听聞是以羊兒做肉食,肉串的顏色又黃艷得嚇人,大伙紛紛退避三舍。
結果,這道馬芹烤羊串,還成了鳳懷沙最愛的新寵之一。
「不嫌、不嫌,明明姑娘手里出的菜,可說是天上絕無、人間僅有的美食。」「好啊,晚上就做這道給大伙再嘗些味兒。」洛明明心底打著算盤,不知怎地嘴角彎起,笑得別有居心。
咦,他怎越看越覺得明明姑娘的笑很陰險?平常沒見她這樣笑過啊!春生打個寒顫,不自覺地抖了幾下,背脊發涼。
「那等你和鳳懷沙下午巡鋪子回來,千萬記得要來找我,包準明天你家少爺不會再佔著茅坑想拉卻無力可解啊!」
春日的午後,總有一股教人發困的倦意,就連吹著暖風也顯得懶洋洋地。這樣的暖,鑽到春生的心里面,令他忍不住就打起盹來,感到昏沉沉的。站在後園的涼亭里,湖中偶爾激起錦鯉嬉游的水花聲,靜謐得他隨時都能夢周公去。
直到洛明明來之前,春生都是這樣想的——「你來做什麼?」鳳懷沙擱下筆,說起話來不慍不火,只是太過冷淡。
「給鳳少爺端茶。」洛明明倒是沒怎麼在意,已是習以為常。
鳳懷沙挑高眉,難得對她咧嘴一笑。「真是好心。」
伴下茶碗,洛明明探頭一見。「鬼畫符?」難得他少爺有好雅興,坐在亭里畫花,與他一身的銅臭味不搭呀。
「新合伙的胡人喜歡字畫,所以少爺投其所好。」春生忍著不打呵欠,在旁解釋,怕是兩人一言不合又吵起來。
「看不出來你的手這麼巧,畫個我你覺得怎麼樣?」洛明明端坐在他面前,巧笑倩兮。「送幅美人圖,沒人會拒絕。」
鳳懷沙冷冷地睞她一眼。「畫你?別想害我生意告吹。」
洛明明眼角一抽,才要開口就被春生搶先截走,就是怕劍拔弩張的局勢展開。「哎呀!多虧明明姑娘貼心,知道少爺剛回到府口渴,特別送來這碗茶給少爺潤喉,少爺您趕緊趁熱喝。」他將茶碗遞上去,笑得相當虛偽。「小的就代少爺謝明明姑娘了。」
她也沒這麼不識趣,白日才吵了一頓架,沒必要午後又唇槍舌戰一回。
洛明明支著下巴,乖乖地看著鳳懷沙啜茶,那模樣就像只可愛的小貓,一雙水亮的眸子透著水靈的光彩。
吃茶的鳳懷沙沒錯過她如此天真無邪的表情,心窩像是被什麼人給用力捉了一下,令他不自覺地皺了眉。
「不好喝?」他的神態,洛明明抓住了。
「很好喝。」擱下碗,他勾了勾嘴角,眼神有點慵懶。
眯起眼,鳳懷沙對于剛才的自己有點不解。
「可是你皺眉,那味道可是我還特別調過的呢。」洛明明沉思著,沒道理這氣味蓋不住呀。「晚一點再倒一杯給你。」
她笑著,笑容甜得化進人心,就連春生瞧了都感到發暖,然而鳳懷沙卻還是一臉冷眼旁觀的死人表情,像是這朵微笑是笑給別人看的。
「你很閑嗎?」
「欸,你講話非得這樣嗎?」
洛明明瞠大眼,她可是好心好意,特別來一解他的「隱疾」呢!
「下次會對你更好些……如果本少爺心情好的話。」鳳懷沙繼續低頭畫圖,沒見到洛明明齜牙咧嘴的樣子,只想趕在今日把圖繪好讓春生送去裱畫。
就知道這男人無血無淚!
虧她還特別煮了這壺茶替他養氣,好啊!下次就算他守在茅廁,兩腳像是落了根,她也打死不相助,哼!
洛明明拎起裙擺就走,腳步還來不及跨出亭子,身後低吟的聲響逸出鳳懷沙的唇瓣。
「好痛……洛明明……你這女人……」
肚里突如其來的一陣絞痛,疼得鳳懷沙握不住筆,趴倒在石桌上,臉色發白,淒慘無比。
「你到底給我喝了什麼東西?」他其實是想要吼出聲,可是卻痛得無力能喊。「這麼靈?」洛明明有點詫異,以為要一陣子才會發揮作用。
鳳懷沙還想再罵,卻忍不住肚里波濤洶涌的劇痛翻滾,一手按著肚皮、一手拉著褲頭,一路狂奔慘叫喊到茅廁里。
「這……」春生見到主子腳底生風的背影,不禁被嚇住。「明明姑娘,你……拿什麼東西毒害我家少爺?」那分明就是中毒的癥狀啊。
洛明明掩著嘴,不曉得自己是不是份量抓不準了?不然怎麼會有此立即見效的驚人作用?
「他應該會很好解吧。」洛明明很快就沒看到那道高壯的身影,足以見得他失足狂奔的驚人腳力。
听到這句話,春生的眼神從驚慌轉為冷冷地看著洛明明。
這兩個人,又再度結下一樁莫名的老鼠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