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再見 第8章(2)

「呼……決快快,好燙,快接著……」劉牧葳拿著一顆水煮蛋出來,因為太燙,一路雙手互相拋接,最後扔給了陸——

「你趕緊幫他揉揉,可以去瘀青。我小弟以前也常和同學打架,這方法真的很管用,交給你嘍。」嫣然一笑,轉身,就又進去煮晚餐。

少年怔怔的望著陸吃味的拽過他的腦袋,「看什麼?沒看過美女啊?自己弄。」沒好氣的把雞蛋遞給他。

少年收回目光,嘟囔的說︰「誰說我沒看過美女,我媽媽也很漂亮。」接過陸遞來的雞蛋,默默的往自己臉上滾。

微燙的雞蛋,不只在少年的肌膚上留下溫度,也在他心里烙下久違的暖意,勾惹出一股想哭的沖動。

他死死的咬住嘴唇,忍住情緒。

「臭小子,還真是會回嘴!」幫他的傷口涂好藥,陸沒再理會他,起身去廚房幫忙。

少年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許久,抬手飛快抹去眼角的濕潤,怕會被發現,趕緊又收手,吸了吸鼻子。

不一會兒,陸端著淋著香噴噴咖哩醬的晚餐走出來。

「喏,先吃飯。別以為這只是普通的咖哩飯,我也不臭蓋你,先吃再說,等吃過了你就知道活著有多好,整個人充滿活下去的勇氣。」

「我不餓。」少年酷酷地說。

罷逞強的別開臉,拒絕去看令人食指大動的咖哩飯一眼,但下一秒,媲美雷響的月復鳴立刻從少年肚子里傳出。

少年一陣無地自容,本就很精彩的一張臉,因為困窘而脹得紅紫交錯。

「都不怕死了,還怕這一點點困窘嗎?還需要在乎用不到的自尊嗎?說你笨你還真是不聰明。喏,快點吃!」抓起一支湯匙往他手心塞去,陸接著又抓來另一支湯匙,也不理少年,徑自舀了一大口咖哩飯送進嘴巴里,痛快的吃了起來。

「怎麼樣?還吃的慣嗎?」劉牧葳一手端著炒青菜,一手端著自己的咖哩飯,往桌上一放後,拉來椅子,跟著在同一張桌子前入坐。發現少年完全沒動,她問︰「不喜歡吃咖哩飯嗎?還是你想吃別的?」

「有得吃還挑?不吃拉倒,我吃。」

陸作勢要搶,難忍饑餓的少年再顧不得許多,豁出去了,狠狠的張嘴吃了一大口——少年愣住了。

「怎麼了?」陸看他。

這味道……像咖哩,也不像咖哩……不,應該說,這咖哩不像是平常吃的咖哩,味道更豐富也更細膩,不是無聊的甜味,也不是死板的辣味。

這用的肯定不是市售的咖哩塊!市售的咖哩不可能有這樣的味道,很是熟悉……就像很多年以前的某個日子,一支小湯匙喂進他嘴里的味道……

少年的心情很是激動,一連吃了好幾口,直到他把最後一口咖哩吃光,他都沒再抬頭。

陸和劉牧葳見狀,都露出欣慰的微笑。

許久,他穩住心緒,啞聲問︰「這咖哩是你煮的?」

「沒錯。」劉牧葳自信回答。

「你怎麼煮的——」月兌口而出的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在意這個塵封在心里許多年的味道。

「你想知道?」劉牧葳沉定的回望他。

「……這咖哩跟外面賣得都不一樣,似乎用了特殊的辛香料,我吃不出來是什麼,但就是覺得氣味特別溫暖飽滿。」少年避重就輕地說。

劉牧葳和陸對看一眼,眸里皆是驚訝,其中又以劉牧葳為最。

「想不想我在咖哩里加了什麼?」

少年渾身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來,兩只眼楮瞬也不瞬的望著劉牧葳,期待她的答案。

劉牧葳慧黠一笑,開出條件。「來小食堂當我的助手,我就告訴你答案,而且我還可以教你怎麼煮。

為期一個月,工資另算。」

陸看看劉牧葳又看看少年,心下明白過來,一臉興味的彎著唇不插話。

足足有十秒鐘,少年沒說話,就只是瞪大一雙眼楮,但陸和劉牧葳都清楚地從那黑白分明的晦澀眼眸里,看到隱隱燃起的希望火光。

「我本來就欠你一個月。」雖然陸說打賭輸贏的事情一筆勾銷,但身為男人,就該願賭服輸。

「那就再追加一個月。你履行完打賭的一個月,再留下來幫我一個月,我就把咖哩的秘密都教給你,如何?」劉牧葳柔聲提議。

直到那天晚上,張廷偉躺在陸讓出的床鋪上,他還是想不透,當下自己怎麼會答應的,宄竟是老板娘的眼神蠱惑了他?還是咖哩的味道擄獲了他迷失的心?

他想了又想,其實更多的應該是因為信任吧。

盡避上一次他干下那麼可惡的事情,那個叫陸的男人仍願意相信他,甚至還說他沒那麼壞,光是這一點,就已經遠勝過一切。

而這次,他們不只關心他的傷勢,邀他一塊吃飯,還願意收留他……

張廷偉縮著身子,已經很久不哭的他,眼淚竟一發不可收拾,內心激動難平。

與此同時,小食堂的二樓,陸也對劉牧葳的決定感到無比好奇。

「那孩子似乎對味道有很敏銳的感覺,我想觀察觀察。」

「你不怕嗎?廷偉這孩子只怕有些復雜,留下他,會給你招來什麼麻煩也說不定。」

「上一次,他拿刀劃破你手掌,你都可以義無反顧的選擇信任他,肯定是看到他心里還存有良善。你不怕,我又有什麼好怕的?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再說,小食堂是該考慮添點人手了,如果這孩子能堅持下去,或許能給他自己的未來打開另一扇窗,充其量,我不過就是給了一個小小的機會,成功與否還是得靠他自己。」

但很多時候,就是這個小小的機會,改變很多人的未來。陸想。

「牧葳,你真是我見過最棒的女人!」陸忍不住親親她額頭,抱緊懷里這善良的小女人,忍不住打趣地說︰「至于我的眼光……我也覺得很贊!」

「貧嘴!」嬌嗔著打了他一下後,劉牧葳斂容正色,「其實我所做的,比起你的外公、外婆,根本遠遠不及。」

這些日子,听陸說起他外公、外婆對偏鄉孩子的付出,劉牧葳真的是打從心里的敬佩。她常想,正是因為這麼有愛的一對老夫妻,才能養出陸這樣溫厚體貼的人。

「夠好了,至少你已經成功挽救了我這頭迷途羔羊。」

「你根本是冒牌貨,哪里是什麼迷途的羔羊!」

「但我確實因為你而不再孤單旁惶。」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因為他而再次感受到被愛、被需要……

他親吻她,她仰起臉,虔誠應承,陽剛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輕撫,隔著衣物握住她一只豐盈,輕輕的揉弄,柔軟而飽滿的手感讓兩人都發出滿足的喟嘆,接著又換另一只,愛不釋手。

他不是第一次在這里過夜,偶爾他也會借口天冷、孤單,耍賴著不肯回去,硬是在她被窩蹭個床位。

他很喜歡像現在這樣慢慢地撫模她——她充滿女性的曲線,每每讓他忘情的不能自己。

但陸卻不急著佔有她,因為,她值得被好好珍惜,他願意為她忍耐,能夠分享這樣的親密,他已經很滿足。

當然,在情熱之際逼自己冷靜下來實在很自虐,但陸堅信,她不該是他用來宣泄的女人,而是該被他守護疼愛的女人。

他幾次深呼吸……

「好了,快睡。」他放開她。

「晚安。」她很克制的不去撩撥他,心里被陸甜甜的愛給漲滿。

「駒,該不會我那天騎腳踏車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吧?」林秀英恍然大悟。

又是接近球隊要結束一天訓練的時間,林秀英依例來小食堂幫忙。

難得張廷偉在沉默了好多天後,終于招架不住林秀英找話題的功力,兩人開始有了簡單的對話,林秀英遂循線抽絲剝繭,愕然發現,前些天騎腳踏車看到的人,只怕就是張廷偉。

正在釕著書架的張廷偉沒吭聲,就是淡淡的看了林秀英一眼。

「欸,你在干麼?」

「釘書架。」

真不是他愛說,葳姊做菜是很有一套,但木工就差遠了,張廷偉在整整看了那坨不知為何物的木頭三天後,忍不住問了劉牧葳那是啥鬼東西?劉牧葳這才赧著臉,尷尬的說了一下那坨東西的身世。

書架?!張廷偉眼角一陣抽搐,強忍笑意,避免一時笑到內傷,同時也忍不住暗自嘆息,被手殘的劉牧葳釕成這樣,那些木頭肯定在哭泣吧?

看不下去,張廷偉索性自告奮勇來幫忙處理這玩意兒。

在連拔了X根釘子後,逐一拆開木頭,張廷偉重新釘起所謂的書架。一樣是拿著榔頭把釘子釘下去,三兩下就是一個簡單的雛形出來。

「哇,張廷偉,你不賴嘛,還真是個書架的樣子,比起葳姊之前弄得實在好太多了。」林秀英佩服地贊嘆道。

老實說,他真心不知道劉某人之前是在干麼?玩釘釘子的游戲嗎?

「欸,誰教你的?根本高手嘛你。」林秀英好奇的問。

「如果你有一個每天都要喝酒,喝醉就砸東西、打人發泄的父親,你很快也會變成修補家具的高手。」

林秀英聞言,當場怔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因為她實在無法想像,若是家里有個一天到晚喝醉酒,還會亂砸東西、打人的父親,那種生活要怎麼過下去?根本是生不如死吧!

「……所以前幾天你臉上的傷也是他打的嗎?」

「不是。」

林秀英松了一口氣又問︰「那他現在人呢?」

「在監獄。」

「太好了!那他就再也打不到你了——」林秀英說完,立刻愣住,當下真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算了。

林秀英呀林秀英,你是會不會說話啊!老爸被抓進監獄能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嗎?她還自以為是的說太好了。這下完蛋了,張廷偉肯定要恨死她了。

似是看穿她的懊惱,張廷偉自我解嘲的笑了笑說︰「你不用在意,因為我自己也覺得太好了。」

雖然張廷偉嘴巴這樣說,林秀英還是覺得不舒服,對他有些不好意思。正巧這時劉牧葳喊了她去幫忙,林秀英趕緊起身,「我去幫葳姊了。」腳底抹油,走人去。

雖然在小食堂也幫了一陣子忙,林秀英的手藝還是二二六六,哪怕今天只是切法國面包這麼簡單的工作,林秀英還是無法勝任,劉牧葳只好讓她負責幫忙擺放餐盒。

不一會兒,原本在釘書架的張廷偉結束工作,走了進來,瘦高的身影在午後的小食堂里形成一抹陰影。

「書架釘好了?」劉牧葳抬頭問。

「嗯,釘好了。」

劉牧葳向外探頭,看見靜靜立在檐廊下的質樸小書架,滿意地彎起了眉眼。

「葳姊,你瞧,這才是書架。」林秀英打趣揶揄的說。

「是是是,那才是書架,可我說秀英啊,你是在切面包,不是在削木頭啊。」劉牧葳反將一軍。

「葳姊……」林秀英小臉漲紅,跺了跺腳,抗議地嘟嘴看著劉牧葳。

「我來吧。」張廷偉把工具放回原處後,先是到洗手台前,用肥皂仔細把雙手洗淨、擦干,再轉身來到長桌前,接過林秀英手中的面包刀,嘗試的切了兩塊面包,「葳姊,這樣沒錯吧?」

「沒錯,就是這樣,那切面包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兩個嘍!我得趕緊來煮女乃油蛤蜊濃屬,否則要來不及了。」

是說,這個張廷偉也太厲害了吧?不過才多久,他切的面包不管是角度還是長度,都跟葳姊的差不多,速度還很快,完全掌握到要領。

「哇靠,張廷偉,你會不會太厲害了,居然什麼都會。」林秀英很是佩服。

張廷偉沒吭聲,心里卻是激動的。

他的人生截至目前為止,一直被辱罵和暴力包圍,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稱贊的時候!他更賣力的切著手中的法國面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人,好像也還有那麼點用處。

說真的,他很感恩,很感恩有人願意相信他沒那麼壞,願意給他機會做事情。想著想著,心一暖,下刀的速度更快更準確了,林秀英切了半天的法國面包,三兩下就在張廷偉的手中被解決。

劉牧葳暫時沒有工作可以指派給他,張廷偉遂自動自發的幫忙收拾清潔流理台上的東西。

突然,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躍上腦海……

這些天他幫忙到市場去取菜,發現菜販老板知道他是來幫葳姊拿菜的後,都說他是「巷子里那家店」

的,他想糾正菜販老板的說法,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葳姊的食堂到底叫啥店名,總不會就叫小食堂吧?

不不不,都說名字是第一印象,但凡有些手藝的廚師,哪個不是取了洋里洋氣的華麗店名來嘩眾取寵一番,更別說葳姊還是在五星級酒店闖蕩過的大名廚,自然深知取蚌響亮店名的重要性,不如等他問清楚店名,就拿方才釘書架剩下的木料,釘個大招牌來正名,省得菜販老板老是「巷子里那家店」的叫他。

「廷偉,怎麼啦?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葳姊,外頭還剩下一些木料,我想明天給店里做個招牌。」

「你怎麼這麼厲害,連招牌也會做。」劉牧葳贊許的拍拍他。

「所以我們店名叫什麼?」

劉牧葳愣了一下,回頭看看張廷偉,又看看林秀英……

「葳姊,你不會連自己的店名都不知道吧?」林秀英調侃。

劉牧葳歪頭,傻氣地笑了笑,粉舌輕吐,「不是不知道,而是我根本就還沒取啊。」

「什麼?!」

張廷偉和林秀英異口同聲發出驚呼。

「唉呀,我就一直沒空想啊,再說,店名這種東西是需要靈感的,偏偏我天生缺乏,索性就先用小食堂頂著,想說等有空了再來好好想想咩,別催別催,總有一天我會想個響亮的好店名的。」劉牧葳一派樂觀的想。

般了半天……根本就沒店名!他還當是菜販無知,結果是他自己錯怪菜販老板了。面對這麼隨性的老板,張廷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搖搖頭。

「好了,湯煮好了,快快快,把濃湯分裝好,就趕緊把點心送去球場吧,胖達他們怕是要等不及了。」

「要多準備一份,反正廷偉也會去,就跟大家一起在球場吃點心吧!」林秀英提議。

原本訓後點心都是讓球隊派值日生過來取,自從張廷偉來了之後,劉牧葳就改派張廷偉送去,為的就是希望張廷偉能借此機會多認識一些同年齡的孩子,跟棒球隊的孩子一塊吃點心,也可以讓他們更深入交往,不失為增進人際關系的好方法。

「那就交給秀英幫忙張羅嘍!」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約莫四點,張廷偉和林秀英齊齊提著點心離開小食堂後,男人打開車門,從停靠在路旁的BMW里走了下他渾身上下衣著華貴,儼然社會菁英的模樣,擺動著修長的雙腿,踩著勝利者的步伐,筆直走進小食堂。

那時劉牧葳正滿心歡喜的看著張廷偉幫她釘好的書架,听見腳步聲,以為是張廷偉少算了餐具或者什麼,又繞回來拿,遂想也不想的說︰「廷偉啊,你不錯嘛,葳姊很喜歡你幫我釘的書架,謝謝你嘍,我一定會好好使用它的。」

劉牧葳邊說邊朝門口陰影去抬頭看去,然而就在看見來人的剎那,原本燦爛的笑容立刻像褪了色般,瞬間黑白,凝結在蒼白的嘴邊。

「葳葳,我總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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