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朵朵心情很糟,一整天,她只想打磕睡。
最近,她總是睡不好,每晚都夢到梁少駒,他攜枷帶鎖地來銬她,她嚇得到處跑,可是,無論她躲到哪里,無論開始那個地方有多隱蔽,卻總是在她躲進去之後,才發覺,那只是一個四壁空空的曠地。
無處躲藏,真正是無處躲藏。
難道,這才是愛情最後的目的?
將一個個男男女女,用甜蜜的借口銬在一起,然後,一同鎖進愛情的墳墓。是這樣吧?
是這樣嗎?
她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對自己的工作產生懷疑。
若她傾盡心力所做的一切,到頭來,竟只是扼殺幸福的劊子手,那麼,她做這些,還有何意義?
她哀怨地嘆一日氣,卻听得緣聚廳門外有人在輕聲敲門。
敲門聲持續,不急,很有禮貌,很有耐心的樣子。
她知道躲不過去,認命地站起來開門。
門外站在一個男孩子,年紀很輕,風塵僕僕。他個子不高,戴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很斯文,很有學問的樣子。
奇怪,她居然會形容一個人很有學問。而且是這樣年輕的一個男孩子。
可見,她的腦子的確壞掉了。
迸朵朵疑惑地揚了揚眉,態度並不熱情。
男孩子更加靦腆,小心翼翼地問︰「請問,是古小姐嗎?」
「我是。」
「古朵朵?」
「是。」
男孩被她不悅的口氣逗笑了。推推眼鏡,婉轉地說︰「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想象?」朵朵愣了一下。她似乎沒給任何男孩子留過遐想的余地吧?
「你好,我是海闊天空。」男孩大方地伸出手來。
她猛然醒悟,驚訝地捂住了嘴。
男孩笑一笑,一點也不介意地收回手來,「你應該知道,我是來找‘游泳的魚’的。」
嗯!游泳的魚!嗯?周老師!
迸朵朵瞪大眼楮,「你、你、你要見周……游泳的魚?」
「原來她姓周呢。」男孩的眼楮亮了一霎。
朵朵翻了翻眼楮,沒好氣地放下捂住嘴的手,「你見她干嗎?」
「我有不得不見的理由。」
赫——
「什麼理由?」
男孩笑說︰「這不能告訴你。」
朵朵忍住再度翻白眼的沖動,沉默下來。她的眼楮打量著他,心里卻在想,這樣干淨單純的男孩,若在一個月前出現,多好!
一個月以前,她堅信,所有的愛情都是美好。但如今,她全不這麼想。她看著男孩明淨如清朗天空的笑容,心中膽怯,害怕這笑容維持的時間太短太短。
若這一雙眼,看到的不全是美好,若他曾為那條辛苦游泳的魚,改名為「海闊天空」,他想給她一片憑魚躍的海,可事實是,那條魚早已喪失了游泳的能力,甚至是,她只能在一片干枯的沙灘上等死。
那麼,那麼……
她不敢往下想。
若說從前,她還曾對周雨翔這種縮頭烏龜的做法產生過懷疑的話,那麼此刻,她只願,眼前的男孩永遠永遠不要看到那殘酷的事實。
「那麼,我也不能幫你。」她聳一聳肩,說得輕描淡寫。
「我知道。」
「你知道?」
「若是那麼容易就能打听到她的消息,她又何必一直堅持把信寄到你這里?」
迸朵朵不得不再次打量他了。她原以為他只是單純沖動,卻沒料,他早已胸有成竹。
看來,要打發他,不是那麼容易。
她咬住嘴唇,瞪他一眼,「既然知道我不會出賣朋友,那麼,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男孩居然並不著惱,臉上也未曾有失望的表情,他居然還果真轉了身,向外走去。
朵朵愕然,愣愣地無所反應。
他卻又忽然回過頭來,仍是那麼友善地笑一笑,說︰「我還會再來的。」
一陣靜默。
迸朵朵覺得自己糾結錯亂的一顆心,此刻已陷入迷陣。
愛情成迷,她走不出來,她迷路了。
☆☆☆
卓家。
客廳里,卓不凡沉默地望著對面沙發上一刻也未曾安靜的女子。她在那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他在這邊神情恍惚,眼楮里疊映著另一名女孩。
「喂。」溫傾容突然傾過身來,審視著卓不凡的表情。
「嗯?」他懶懶地挑一挑眉,那鎮定自若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曾有過片刻的閃神。
溫傾容咕噥著靠回身去。
有個性的人她是見得多了,可像卓不凡這樣悶的,還是第一個。
但,沒辦法,听說如今最清楚逍宇哥哥行蹤的人,就是他了,她只能忍受著這冰冷的氣氛。
「听說,前兒天你帶逍宇哥哥去相親了?」真有這樣的事嗎?可憐的秦逍宇。
想當年,她也是拜倒在逍宇哥哥西裝褲之下的天真少女一名,可如今,她早已幸福地嫁作他人婦,且即將為他人母。而逍宇哥哥呢?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有時候,外在的條件太好,反而不容易弄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嗯。」
「什麼嗯哪,啊哪,你就只會說這幾句話嗎?」溫傾容受不了地翻個白眼。若不是認識他的時間太久,她很可能就會以為他在下逐客令了呢。
卓不凡無奈地揉揉鼻子,「你想要我說什麼?」
這還要人教?
「你可以跟我說,那天你們去了哪里?見到什麼人?有沒有特別一點的女生?逍宇哥哥有什麼反應……」
她的話音還未落,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等一下。」卓不凡做個抱歉的手勢,走過去,接起電話。
才听第一句,那張向來冷靜自持的臉居然瞬如川劇變臉?那麼激動?那麼喜悅?
沒可能。
溫傾容搖搖頭,反身趴在沙發椅背上,更加仔細地觀察。
唉!誰叫她結婚之後的日子太過閑閑無聊。若再不找點樂趣出來,她想,她一定會被活活悶死。
「該死!你現在在哪?」
咦?發情貓又作變身獅吼。
有趣有趣!
溫傾容饒有興趣地欣賞著自認識卓不凡以來所見過的最最豐富的表情。
「你等著,我馬上過來,十分鐘,不,五分鐘之後過來。」說完,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抓起茶幾上面的汽車鑰匙,徑自出了門。
郁悶,好歹她也是個客人嘛。
「喂喂……」溫傾容跳起來。
大門已「砰」的一聲被帶上了。
暈!他就這樣出門了?
溫傾容張大嘴巴,半晌合不攏來。
敝!真怪!這還是她認識了近十年的卓不凡嗎?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她一定不會相信,有一天,講究得近乎龜毛的卓「獎」神會穿著拖鞋出門!
☆☆☆
大門虛掩著,沒有關,可能是給他留的門。卓不凡深吸口氣,握住門把,猛一下推開。
屋子里靜悄悄的,倒並不若他想象中那般狼狽。
「古朵朵?」他喊她。
沒人應。
他的胸腔緊了一緊,在玄關處換鞋,盯著自己腳上的鞋子,他的表情怔了一秒,僅僅只一秒,馬上,踢掉拖鞋,跑上二樓。
在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他找到了她。
她蜷著身子,縮在床角。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冷得直打顫。
懊死!他低咒一聲,動作迅速地關好敞開的門窗。
床上的人兒仍然在昏睡。
他扶著床沿,彎身仔細觀察那個單薄的身影。只見她雙目緊閉,牙齒咬得緊緊的,兩邊臉頰泛著病態的紅暈,一張小臉痛苦地皺著。
他蹙眉,伸手探她的額頭,好燙!
這丫頭,病成這樣才給他打電話。
他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痛得一塌糊涂。
轉身拉開櫃子,取出一條毛毯,覆住她發抖的身子。看她漸漸舒展開手腳,他微笑著嘆了口氣。
從衣兜里掏出剛買的大瓶小瓶的藥,仔細撿出兩樣,倒出來磨成粉,再到廚房里取了湯匙,合在水中,一匙一匙地慢慢喂她喝下去。
藥太苦,她下意識地吐出來,噴了他一臉。
他表情無奈,拿袖子隨便擦擦臉,再磨藥,再放入湯匙,再喂。
如此這般,幾番下來,連吐帶喝,多少多少也吞了些進去。他才作罷。
他又去洗手間擰了濕毛巾,幫她擦臉,敷冰塊。
朵朵漸漸睡得安穩,卻渾不知夢外有人照顧得多麼辛苦。
卓不凡听得她呼吸均勻,才稍稍松一口氣,蹲在床前,審視她熟睡的表情。從未如此近跟離地觀察過一個女孩子,他的心因緊張而跳得急促。雖然篤定她此刻不會睜眼,但,他心里仍然有一種近乎于偷窺般的緊張與歡愉。
從未如此在乎過一個人。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心疼她的痛苦,不願看她皺眉,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苦難。
他伸手,輕輕撫上她染了輕愁的眉。
指尖輕挪,想撫平她的愁緒,又怕驚擾了她的好夢。
一顆心忐忐忑忑。終于還是縮回手來,苦笑。
目光移向窗外。
不知道什麼時候,玻璃窗外,下起夜雨,淅淅瀝瀝,涼意透窗,打濕了他憂郁怯懦的一顆心。
☆☆☆
清晨,古朵朵猛然驚醒。
動作太快,頭還有些暈。冰袋從頭上掉下來,毛毯也滑到了被子下面。她抓起冰袋,怔住。
這是……
目光疑惑地打量四周。
藥瓶、水杯、湯匙、洗臉盆、紙巾……等等!她想起來了。
她——生病了。
她模模自己的額頭。她記得,昨天下午上班的時候,已經開始覺得昏昏沉沉了,回家之後,沒吃晚飯,倒頭便睡。
睡到後來,她覺得冷,又好像是熱,口很干,于是她開始喊,可家里沒人,心湄表姐不在家。
她覺得難受,又很害怕,于是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里,應該是一個男聲。
她記得,是個男人。
那麼,不是表姐,應該是梁少駒了。
她扶著額頭,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電話鈴響起,她跟了拖鞋,快步奔下樓梯,接起電話。
「骨朵兒。」
丙然是他。
「嗯。」她輕輕應一聲,態度已不那麼生硬。
「今天下午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好。」
梁少駒受寵若驚,萬沒想到,一夜之間,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
「想吃什麼?我去訂位子。」
朵朵沉默一下,說︰「謝謝你。」
「噯,我跟你之間還用說謝嗎?」
她在心里長嘆一聲,「下班的時候,你來接我吧。」
「好好好。」
在一迭連聲地「好」之中掛掉電話,古朵朵發了一會兒呆。塵埃落定,為何她一點也沒有輕松的感覺?
反而……反而……
眼前居然會浮現出卓不凡那一雙憂郁的眼。
不,不對,他的眼神不應該是憂郁的,她記得,他望著她的時候,那漆黑的眉目,總是像靜水一潭那般沉靜、深邃,讓她不由自主地沉淪……
迸朵朵搖搖頭,開始悲哀地發現,她走不出來了,他的憂郁拂面而來,鋪天蓋地,那一定是幻覺,可幻覺淹沒了她,她找不到自己。
愛情,果然是個易碎的東西。
迸朵朵一邊喝著餐桌上「梁少駒」為她準備好的白粥,一邊痛恨著自己的三心兩意。
既然決定原諒梁少駒,何必再猜測另一個人的心思?
那會讓她內疚,會讓她覺得,她一直不肯再度接納梁少駒,是因為她已變心。
不,她決不肯承認,是她先放棄了對「愛情」的堅持。
☆☆☆
一連三天,「海闊天空」天天來麻將館報到。
朵朵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真相?或者,應該讓雨翊自已來決定?山村小學沒有安裝電話,她只得寫了一封簡短的信,寄了快遞發過去。
從郵局出來之後,沒想到,會接到卓女乃女乃的電話。老人家的聲音還是那麼洪亮干脆,她心中一熱,沒想到眼眶就那樣紅了。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
這個老人,那麼簡單快樂地相信著她,而她,卻欺騙了她。
幣上電話,她抬頭望天,天空那麼藍、那麼藍。
不自覺地,她微笑起米真的,這陣子心情郁悶,居然並未發覺,天氣原來是這樣的晴朗。
撥通手機,向柳館長告了假。
听著柳如眉在那端嘮嘮叨叨的埋怨,她居然也沒覺得不耐煩。
必掉手機,再拐進路邊的商場。
時間還早,她可以慢慢挑選。一邊走,她一邊告訴自已,今天,是一個快樂的老人七十歲的生日,所以,她也一定要快樂!
到達卓家的時候,剛好是中午十二點。
傍她開門的是一個扎著馬尾辮,身穿男式襯衫、牛仔褲的帥氣女孩。
迸朵朵愣了一下。
女孩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半晌,「撲哧」一笑,「你好,我叫溫傾容。」
她一定看出自己的局促。
「你好。」朵朵說著,嘴角咧開來,咧開一個非常造作的微笑,那微笑讓她的臉無比僵硬。
雖然明明知道卓不凡二十七年的生命里,並未留駐過任何女子的身影,但,不知為何,看到這個滿面笑容的女孩子,那麼張揚、那麼隨意地出現在他的屋子里,她還是覺得心有些鈍鈍的麻。
「發什麼呆?快點進來吧,女乃女乃一早就在叨念你了。」
溫傾容一把將她拉進來,神情之間已然十分親密。
二人進了客廳,一抬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卓不凡,朵朵心里「怦」地一跳,他旁邊還坐著幾個陌生人,兩男一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朵朵的臉紅了。
唉!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不知道卓女乃女乃會如何介紹自已?那麼,今天這戲,演還是不演?
大概卓不凡和她同時想到這個問題,二人不禁對視一眼,可,僅僅只一眼,又不期而然地掉過頭去。
他的目光讓她芳心大亂,整個人站在那里,顯得極不自然。
坐在沙發上的女孩敏銳地察覺到她流露出來的微妙的情緒,對她笑笑,說︰「你還沒見過我們吧?來,我告訴你。」她站起來,走到朵朵身邊,指著卓不凡身旁那兩位同樣英俊帥氣的男人,說︰「他是凌浩然,你別怕他,他雖然看起來比較凶,但從不打女人。這位趴著比坐著舒服的懶人呢,叫做季天恩,你盡可以得罪他,因為他生氣起來只會拿鈔票砸人。」
兩位男士同時忍耐地翻個白眼,朵朵見了,「撲哧」一笑。
先前帶她進來的溫傾容拍手笑道︰「哈,小汐,你這次的形容最貼切了。」
小汐轉身面對古朵朵,伸出手來,「還有我,我叫夏小汐。」
那溫和的笑容讓朵朵覺得親切,仿佛一下子按準了時間的脈搏,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我叫古朵朵。」她伸手,與女孩交握。
「我們都知道。」那四人異口同聲說。
朵朵紅了臉,眼光瞟向卓不凡,後者的臉上也充滿了無奈的尷尬,仿佛在對她無聲地說著抱歉。
听到客廳里的喧鬧,卓女乃女乃從廚房里走了出來,老人家今天穿了一套艷麗的紅色唐裝,整個人看起來喜氣洋洋又頗為不俗。
見到朵朵,她眼楮一亮,「小朵,你來了。」
朵朵趕緊將精心挑選的玉鐲送過去,「女乃女乃!生日快樂!祝您年年有今朝,歲歲福壽添。」
「呵。」女乃女乃樂得合不攏嘴。
季天恩故意不依地嚷︰「女乃女乃真偏心。」
溫傾容敲他一記,「閉嘴啦。你的禮物送了十多年,老是那一樣,一點新鮮感都沒有,還敢說女乃女乃偏心?」
一句話,說得一屋子的人都抿嘴笑起來。
迸朵朵好奇地問︰「什麼禮物?」
夏小汐搖頭笑說︰「財神財神,不管是生氣還是高興,送人還是砸人,都只有一樣東西嘛。」
「呃?」
「紅包。」這一次說話的人是卓不凡。側目看著她,嘴角微揚。
朵朵也笑起來,感覺滿天陰霾,忽然間煙消雲散。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是快樂的。
「財神是外號嗎?」那個懶洋洋的男人,看起來更像一個大孩子呢。
「你不知道嗎?卓不凡也有外號喔。」溫傾容快嘴說道。
「是嗎?」
「他們幾個上學的時候有四大霸王之稱,凌浩然是戰神,天恩是財神,卓不凡是獎神,逍宇哥哥是愛神。」話一出口,驚覺不對,忙看卓女乃女乃一眼。
「你不用看我,我現在還有懷疑,那秦家小子若不是心虛,今天干嗎不來?」卓女乃女乃哼一聲。
「嗯、嗨、咳。」大家面面相覷,想笑,卻又都拼命忍住。
卓女乃女乃年紀雖大,思想卻一點也不落伍,看到一起長大的四個小孩,最近這幾年,有兩個成家,另兩個卻總是沒動靜。四人行變成六人行,老人家心里一琢磨,總覺得孫子有問題,現在,不都流行男男戀嗎?難道小凡也有這樣的怪癖?
老人家心中篤定,任幾個年輕人怎麼解釋,也都不听。
這不,如今朵朵都已擺明身份了,老人還是心有芥蒂。
「女乃女乃,逍宇哥哥不是不想來,他也是為了消除您的疑竇,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嘛。到明年,您生日的時候,六個人變成八個人,那不是皆大歡喜?」溫傾容討好地捏著老人的肩膀。
「對對對,年輕人,早成家早定性。」女乃女乃慈藹地笑了,眼楮卻分明看著朵朵,看得她心里一陣陣發慌。
她低下頭,忽然覺得害怕。這戲,該怎麼演下去,演到什麼程度,她心里都沒有底。她不知道,感情已不由人控制,若她太過投入,已分不清戲里戲外,真真假假,那麼,謝幕時她又該如何抽離?
☆☆☆
吃過午飯之後,幾個男生照例陪著女乃女乃搓麻將,溫傾容則偷偷將朵朵拉到一邊,向她打听緣聚會那天,秦逍宇到底發生什麼事?
「林西?你說他見到林西?」
「是啊。」林西這個名字,還是卓不凡告訴她的。
溫傾容點點頭,喃喃自語︰「那就怪不得了。」」你也認識林西?」朵朵奇怪了,她印象中的林西,是那種質樸得近乎于老土的女孩,仿佛除了她任教的那個山村小學,除了小學里的同事和家長之外,再不曾接觸過任何人似的。
誰知,溫傾容呼了她的描述後,居然哈哈大笑起來,「那是現在的林西,從前的她,可全然不是這樣的喔。」
從前的她?
從前的林西是什麼樣子的?她認識秦逍宇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什麼樣的女孩能令有愛神之稱的公子念念不忘,而又肯甘于平凡?
可,那時候,她卻已不能與她們同行。
迸朵朵有些悲哀地想。
溫傾容沒發覺她的低落,依然興致勃勃,「听說,你的理想是做第一婚姻中介人?」
「嗯。」古朵朵一陣尷尬。她面皮不薄,但,目標和現實相差太遠,她還是覺得汗顏。
「我就知道,你和卓不凡是同一類的人。」
「同一類的人?」她咀嚼著溫傾容的這一句話。
「就是認定目標,只取第一呀。」
「喔?這就是獎神的來歷?」
溫傾容懷疑地娣著她,「你沒見過他的獎杯?」
朵朵在心里苦笑。人人都以為她了解他,然而,她其實不是。
她不了解他。
他們沒她所以為的那麼親密。
她的無奈看在溫傾容眼里,後者呲呲牙,「真讓人受不了,那座冰山還真不是普通的悶耶,什麼都不說,以為別人都是神仙,都有一雙洞悉微機的眼啊。」不由分說地將朵朵拖進書房。
那一剎,古朵朵幾乎以為自己走近了某座學校的歷史成列室。整整一面牆,牆上掛滿密密麻麻的錦旗、獎狀,每一面都像是新的,每張獎狀上面都被人編了號分從小到大,每一個號碼,似乎都記載著他的一次努力。
而另一面牆,則擺放著一個架子,架子上面全是獎杯、證書。有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第一名、有小天才發明家一等獎,還有作文競賽一等獎、800米接力賽團體第一名、青少年宮繪畫比賽第一名等等等等。
那一樁樁,一件件,看得朵朵眼花繚亂,心潮澎湃。
這些,他從來不說,榮耀不說,成績不說,辛苦不說,難過不說……直到這一刻,她才如此深切地體會到,他離她好遠、好遠。
而這個認知,又讓她覺得好難過,好沮喪。
他的辛苦,她不曾參予,他的成就,她不曾分享。
迸朵朵一陣心酸,錯過了,她與他錯過了十多年,她心里,甚至沒來由地嫉妒起溫傾容來,嫉妒她看著卓不凡走過的這些點點滴滴。
「要得到這些,他有多辛苦?」她喉嚨發澀,心里在為他嘆息。
她可以想象,這些成就背後,那個少年孤單的背影。
「你又不知道,」溫傾容看著她,同情地嘆氣,「這些東西,都是卓不凡送給一個女人的。」
「女人?」她一凜。
「是他母親。」
「伯母?她……」
「她死了。」
死……了?朵朵凜然,呼吸一窒。
「卓不凡四歲的時候,父母出了車禍,父親當場死去,母親下肢截癱。從那以後,悲哀和淚水就一直伴隨著他,直到,女乃女乃從喪子的悲痛中醒過來,才發覺,她的孫子已被人忽略得太久太久。他從不與人做伴,尤其是那種明顯不合作的態度,令同學老師都頭痛不已。女乃女乃為了他能與人正常相處,想盡辦法,連哄帶逼地讓他去參加各種課外活動。沒想到,有一次,他居然在一場游泳比賽中取得第一名,女乃女乃將他的獎狀拿到母親的病床前,那一次,他居然在母親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容……」
「所以,他就一直努力要得回所有的第一名?」朵朵的心劇烈地疼痛起來,為那個倔強的少年。眼前張張獎狀,這剎忽地都像立體電影,從屏幕中撲面而來。
窗外陽光寂寂,朵朵的眼楮起了霧。
她蒙住臉,怎麼辦?她心中困惑,拿不定主意,可她知道,她的心已偏離。對卓不凡的感覺,令她害怕。
想要前進,向他靠近,他微笑的臉就在前方,可,她的腳步卻像下了錨,有千斤重量。
她踟躇不前,而他的微笑在她眼里看來,漸行漸遠,漸漸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