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費猜疑 第7章(2)

一路出得府來,天色又暗了幾分,月光隱在雲層里,連星子都遮住了明晰的眼楮。似乎是要下雨了呢。

司徒聞鈴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再晚一點,如果城門關了,那就麻煩了。

連跑帶跳地出了王府後門外面的那條青石板小巷,拐進一條熱鬧的商街,此刻,大部分的店鋪都大門緊閉,只有一兩家酒樓因客人還未散盡,依然維持著興隆的場面,明亮的燈火照亮了半邊街景。

司徒聞鈴快步穿行于燈影之間,忽然,一個身著青衫的小泵娘迎面跑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側身閃避,沒料到,那姑娘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姐姐姐姐,好姐姐。」一迭聲的,嚇了司徒聞鈴一跳。

驚訝地打量著眼前這陌生的女孩,確信自己從未見過她,不由得笑道︰「小妹妹,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小泵娘一臉天真,「姐姐難道不是謝王府的人?」

「嗯,是呀。」

「那……姐姐可以幫我找一個人嗎?」

找人?

「你想找誰?」

「我想找四少爺。」小臉上充滿了期待。

司徒聞鈴的心驀地一痛,好久了,已經有好久,她不曾見過他,不曾主動打听過他,不曾有人在她面前提過這個名字,沒想到,這一瞬間,四少爺那幾個字依然會在她心里掀起陣陣漣漪。

「你找他……為什麼不去大門通傳?」

女孩頭一低,有些委屈地說︰「他們不讓我進。」

「為什麼?」

「因為我家姑娘……是軟香閣的人。」

原來如此。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姐姐,你可以幫我的吧?」小泵娘又霍地抬頭,有些諂媚地搖搖她牽起的手。

「可是,」司徒聞鈴無奈地揚了揚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原以為他在軟香閣,卻原來並不是。

「姐姐,你是王府里的人,應該還有其他辦法的吧?幫幫我,求你幫幫我,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女孩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隱隱然似乎帶了哭腔。

司徒聞鈴心中不忍,柔聲安慰道︰「現在天色已晚,你一個女孩子站在這里不安全,要不,你明天再來,我再幫你找找。」胸口隱隱有些鈍鈍的痛楚,以為已經藏得很深,而其實,只要稍一踫觸,便崩潰于人前。

謝慕駿呀謝慕駿,你到底還要讓多少女子為你傷心失意?

「不行啊……」女孩忍不住,終于「哇」一聲哭出來,「今晚……我家姑娘……怕是過不了今晚了。」

司徒聞鈴一驚,反握住女孩冰涼的雙手,「怎麼回事?」

「大夫說,我家姑娘身子骨太弱,不適宜懷孕生子,可姑娘偏偏不听,硬是偷偷懷了孩子,前幾日突然出血不止,請來的所有大夫都說,若再不將孩子拿掉,大人很可能就會血崩斃命。小姐听了,不只是不讓大夫下藥,還大發脾氣,說庸醫要害孩子的性命,這幾天,更是不許任何人踏進房門半步,我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來請四少爺去勸勸她。」

孩子?

那是……他的孩子嗎?

是嗎?

心口驀地一涼,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呆滯。

原來,他真的有心上人呢。

軟香閣里的紅衣女郎,是她吧?是她嗎?

其實,她早已知道的,對不對?

可偏偏,這會兒,心里頭泛涌的那股澀澀的酸意,止也止不住。

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差一點她便以為,他對她,也有著不一樣的眷念,她和他之間,或許,也有未來可言。

這多可笑。

她不是早知道?他對她的那些甜言蜜語,那些親昵的動作舉止,其實,不過只是他無聊時候的調劑嗎?

為何她仍然對他懷抱希望?

甚至,在她月兌口對他說出她的身份的時候,那一刻,難道她不是在責問他的同時,也期盼著……等待著……某種奇跡?

奇跡永不會發生。

就像,爹爹已永不會回來一樣。

然而,為何她的心仍然沒有死?

還在那里……蠢蠢欲動?

這情緒太陌生,害她怔忡出了神,以至于有人大聲地喊她,她也沒听見——

「茴香!」

「姐姐?」

「呃!」驀地回神,才意識到那幾聲「茴香」喊的是她。

抬眸,便撞進一雙深幽如墨的黑瞳,帶著如常慵懶與譏誚的神情,就那麼靜靜凝視著她,唇邊似乎帶著一抹笑,又似乎並沒有。

她的心激烈地蕩了一下,有些苦。

她知道!

「四少爺。」她低低地涼薄地喊了一聲。

他剛剛叫她什麼?茴香?

呵——

原來,他竟以為她是茴香。

原來,在他眼里,無論如何,她都始終只是,也只能是一個丫鬟。

這樣……其實也好。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謝慕駿倒沒有多想。

他只震驚于自己太過激烈的情緒里。

那樣陌生!那樣強悍!

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他躲藏,他逃避,原以為自己那顆脆硬擺蕩的心已然足夠堅強,沒想到在乍見她的瞬間,所有的掙扎與彷徨都被一一擊碎了,那樣脆弱不堪,那樣卑微可笑。

他望著她總是喜歡陷入恍惚的表情,看著她恆定如常的微笑,盡避那笑容看起來有些慘白,他還是無法自控地笑了,開心了,心頭那一面沉寂多日的鼓,敲響了,振蕩了,奏出一個個愉悅的音符。

然而,開心來得太快太早,下一秒,那小泵娘哭哭啼啼地說出來意,他整個人如被冰水,霎時涼到腳底。

「京城所有的大夫都請過了?」他吼。

「都請了,包括懷安堂的秦大夫都去了,所有大夫的說辭都是一致的。」小泵娘如見親人,眼淚如斷線珠子,顆顆跌落塵土里。

「該死的!」謝慕駿額冒青筋,緊張得手心里全是冷汗,「你還愣著干嗎?還不快走!」走兩步,忽然又想起什麼來,「我去牽馬,你等一下。」

還是騎馬快一點吧。

他匆匆往回走,越過站在一邊的司徒聞鈴,陡然眸子一亮,一把拽過她,「你跟我一塊去。」

「我?」

「對。」他頭也不回地吩咐小泵娘,「你不用等了,自己快點跑回去,我這就給你們家姑娘帶個大夫來了。」

「大夫?」

「她?」

異口同聲地,兩個女孩滿臉詫異。

尤其是司徒聞鈴。

有沒有搞錯?她、她怎麼能當大夫?怎麼能去給人醫病?

他不是瘋了吧?

不是病急亂投醫了吧?

司徒聞鈴覷望著他英俊的側臉,看著那張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慌亂表情,感覺心里有根針,在細細地戳刺著。

她別開臉,望著不遠處酒樓輝煌的燈火,還有扶醉的歸人,點點頭,感覺有些荒謬地笑了,「好!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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