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閑說 第八章 格格落水

最冷的三九天過去了不代表春暖花開。

最好是呆在暖炕上泡茶喝,困的時候眯上一會兒,她不想嗎?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必親自在外奔波,還要天寒地凍站在人家府里仰人鼻息看人臉色。天知道謹祿貝勒的面子何時牛到天上去,想見一面比登天還難,先是在大門口被個包衣盤問半天,再是進了門也沒人帶路,將她們主僕就那麼丟在曲徑通幽的石子路上涼快。

「格格,我們回去吧,豫郡王府的人根本沒有待客之道。」朱砂吹吹凍紅的雙手,不免為泛起嘀咕。

「你要走就走。」元嬰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別饒舌根。」

「格格……」朱砂委屈不已地拉拉主子的衣角。

不多時,從內苑走來幾個人,為首的是名雍容華貴的旗裝少婦,一身珠光寶氣莫不彰顯自身的地位。

朱砂揉了揉眼,竊竊私語︰「這是方便逃難嗎,把家當都掛身上。」

「多嘴。」元嬰瞪她一眼。

朱砂吐吐舌頭。

那少婦幾乎是用白眼在打量元嬰主僕,一甩帕子,「哪來的啊,今兒是外姓賊開竅了,舍得請新婢女還是怎麼的?」

外姓賊?婢女?

元嬰皺起眉,低頭瞅瞅她和朱砂的衣裳,恍然大悟——為掩人耳目,她故意穿得素雅簡樸,隨朱砂一起梳了個雙髻,悄悄溜出來,謊稱是代一品學士府的二貝勒送信,怕是門都進不得,直到半刻前才拉下斗篷,露出廬山真面目。

大概,這位夫人便是為此誤會吧。

「我們是桑學士府邸的人。」元嬰輕柔地說道,「這次是要見三貝勒謹祿,還請引薦。」

「又是那個外姓賊!」貴婦听到「謹祿」二字臉都綠了,怒氣沖天道,「婢女就是婢女,走到哪里不是奴才命?喲,來找個貝勒就能飛上枝頭?我告訴你,這府里輪不到他做主,滾,快點滾,不然別怪我找人趕你們出去!」

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頓。

朱砂氣得腮幫鼓起,元嬰反而笑了,邊笑邊搖頭。

一股被輕視的怨怒夾雜對謹祿的厭惡讓貴婦忍無可忍,上去就要把眼前兩個肉刺拔出,好讓視野清靜。

元嬰眼角的余光瞄到從亭台水榭另端逐漸靠近她們的俊挺身姿,于是不著痕跡地向倒退,可憐兮兮地求饒︰「啊,不要,夫人你不要過來……我馬上就走,馬上就……阿……」

話說一半,後腳猛然踏空,「撲通」一聲墜落池塘,濺起無數水花。

來不及抓住她的朱砂嚇得魂飛魄散,當即跪到地上,想趴過去抓元嬰掙扎的手臂,但鞭長莫及,撲面而來的寒意令生來旱鴨子的她放聲大哭,「格格,你們快點找人救格格啊!」

榜格?

斌婦听到她的話也呆住了,「你、你說她是個‘格格’?」天啊,這寒酸的小女子是個格格?等等,他們方才說是從學士府來的,莫非是那個有名的藥罐子格格桑元嬰?

「快救格格啊!」朱砂淚流滿面,「她也不會水的!」

這時,聞聲趕來的謹祿一躍而起,跳入刺骨的水中,把凍得早已無力求救的元嬰給救上岸,扭頭道︰「還不去生火準備干衣?」

斌婦左右的僕役沒得到許可,不敢輕舉妄動,「呃……」

謹祿幽邃的眸子睨向那名貴婦,滴滴答答的水順著鬢角落下,仿佛連同周身的水氣一同冷凍。

斌婦瑟縮了一下,怒道︰「還不去!」

「喳!」奴才們鳥獸狀散開。

元嬰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謹祿,艱難地扯扯唇角,發不出半點聲,只能蜷縮在他的懷里汲取一點點熱源,事實上兩個人都半斤對八兩,都好不到哪里,但就是如此小小的倚賴竟帶給他難以言喻的感受。

「堅持下。」在元嬰耳邊低語罷,謹祿抱起意識迷離的她往廂房走,經過那名貴婦時,森然道︰「祈禱她最好不要有萬一,二嫂。」

朱砂也被謹祿的神色嚇到,噤若寒蟬地尾隨其後。

「見、見鬼!」獨留在原地的二福晉握緊拳頭,哇哇大叫,「我跟本沒有踫到她半根寒毛,為什麼賴我身上?」

可惜沒有人理睬她。

謹祿把元嬰直接放到廂房的大木盆里,接著讓人倒入溫熱的水,吩咐朱砂給主子暖身更衣,自己才離開。朱砂也不敢讓其他人踫元嬰,吃力地褪下元嬰早已濕透的衣衫,為她清洗粘了池塘泥沙的肌膚。

蒸騰的熱氣漸漸喚回元嬰的意識,她難受不已地申吟︰「好冷。」

「格格!」正在給她梳理長發的朱砂轉過來,總算有了笑意,「你總算清醒過來了,再不要這樣子了,嚇死我!」若讓老爺知道,她一定會被扒層皮,到時哭都沒的哭。

「傻瓜,我沒事的。」元嬰模模哭成花臉的她,「那麼個小池塘,就是泥巴有點多,淹不死人。」

「格格。」朱砂晃晃她掛在木盆邊的白皙藕臂,「這次多虧謹祿貝勒,不是他跳下去救你,我看都沒人肯施援,他是真的關心格格……」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怕家里死個人麻煩。」元嬰淡淡地說。

「可我看他瞪二福晉的樣子好可怕喔。」朱砂似模似樣地學著謹祿的口吻,「祈禱她最好不要有萬一,二嫂。」

「別胡鬧。」微微心悸,元嬰拍掉她的手,「原來那個女人是豫郡王府的二福晉,嗯,但從他們對謹祿的態度看,這一大家子處得不怎麼愉快呢,如果要融入到他們的圈子里,委實麻煩。」

「格格。你在打什麼主意?」望著主子高深莫測的面容,朱砂按捺不住問,「是不是跟謹祿貝勒有關。」

「你不要問這麼多,咳……到時……會……知道的。」元嬰說著咳了咳。

「是不是水冷?我叫人換。」朱砂道。

「不用,扶我出來吧。」水里泡得不自在,她從水里起身,裹上朱砂遞來的錦緞,從木盆轉移到榻上。一邊擦拭皮膚上的水漬,一邊穿中衣,元嬰理了理頭緒,歪著頭,任長發流瀉在胸前,腿上,輕輕甩了甩。

同是女子,朱砂不得不承認,她也被深深迷住。

簡靖是個俊貝勒,元嬰跟他是一母同胞,當然也是俏格格,雖是因病耽誤了幾年青春,比別家格格年長些,但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加上天生柔骨冰肌,水汪汪的秋鬢杏眸,又無辜又無邪,怎麼看怎麼惹人憐。

「咳,我說讓你去請謹祿貝勒,听到沒?」元嬰伸手在她眼前揮揮。

「啊,是,格格。」恍過神的朱砂忙不迭向外跑,忙碌之間腳下絆住,一頭栽向大門。剛沐浴包衣完,正要推門進來的謹祿閃得快,沒怎樣,身後的侍從就慘了,雙手端著的盤子上一大碗姜湯被打翻,朱砂與侍從都成了落湯雞。

見狀,元嬰終于忍不住笑了,嫣然浮現在不久前蒼白無血色的面頰上,更添幾分嬌媚,炫目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帶朱砂姑娘去換衣。」謹祿擋住那對那狼狽的人,一揮手,示意他們自行處理,另外交待︰「一會兒再端碗湯來。」

「是、是。」

大冷的天,濕淋淋的可不好受,朱砂與那名侍從先去換干衣。

反手扣上門,杜絕了外面的光線,再回頭一瞧,不知何時,床榻兩邊的紫色幔帳落下,他只能隔著一層紗,見到那玲瓏婀娜的嬌軀。

「能笑說明你沒事了。」

「托貝勒爺的福,元嬰平安無事。」撫著長發她喃喃道。

「為何要落下幔帳?」他背著手望向榻上若隱若現的優美輪廓。

元嬰嘆口氣,「元嬰尚不及著外衫,不便見貝勒爺,還望海涵。」

謹祿挑挑眉,順手拉過個凳子坐下,「現在才想到孤男寡女獨處不妥,是不是太遲了點?不該看的,在你落水時我早已看得一清二楚,該看的,你倒遮遮掩掩不讓我看了?」

她的心跳明顯加快,下意識地按住前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

「我不知道。」

「呵呵。」

「你笑什麼?」被他笑得渾身不自在,她咬了咬唇。

謹祿兀自站起,上前兩步猛一撩紗幔,抓起她縴細的手腕,火熱的掌心拖住後腰壓向自己,「我笑你——好大的膽子!」

倒吸一口冷氣的元嬰故作鎮定,小手試圖睜開腰上禁錮,「你,放快我。」

「你做這些事,不就讓要讓我對你難分難舍嗎?」他低下頭,一寸寸縮短兩人面頰之間的距離,直到她那兩片柔軟的紅唇就在咫尺,方輕呵熱氣,撩撥她敏感的娟秀五官。

處于劣勢,叫人只會自己丟臉,她不敢再輕舉妄動,「是你救了我,我不會追究溺水這件事的。」

「哦,那要感謝格格大人有大量?」謹祿相當捧場,「可是我有一件事怎麼都想不通,必須得向當事人元嬰格格你請教。」

「什、什麼不能放開我再說。」她委屈地眨眼,「你、你這個樣子,我、我會不安。」

「有我在,沒人會傷到你。」他在她敏感的耳邊吹了口氣,「怕什麼?」

「那、那你有什麼快說。」元嬰開始後悔了,也許,她不該走這一步,明知眼前的男人是致命的危險,為什麼要選最危險的一步走,真像他說的,她是膽子太大了不成?

手掌緩緩在她的後脊上游弋,那玲瓏的曲線險些讓他失控,不過終是克制住遐思,「二嫂為人雖是刻薄,卻從沒膽子傷天害理,為什麼對一個初見的你下此狠手呢?」

何況二嫂根本與元嬰還有半臂的距離,他雖站在遠處,但看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揭穿,不過是想看她的下一步。

「你應該問她。」她眼圈微紅,「怎麼反問起我?」

他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松開,修長的指抹去她眼角迅速涌現的濕意,嘖嘖兩聲,「哎呀,別哭,看得我好心疼……」

難怪格格們都說謹祿貝勒舌璨蓮花,果然是其來有自,元嬰瞪著他,「什麼時候了還在哄人。」

「我不是在哄你。」他的臉龐上找不到一絲笑意。

「你……」

「看到美人受苦不會心疼的是鐵石心腸吧。」

還以為他會說什麼特殊的話呢,一股悵然油然而生,她淡淡道︰「那事情都發生了,你想怎麼樣?」

「既是二嫂欠你的。」謹祿正色道,「我替她償還。」

二福晉罵他這麼難听,謹祿又何必為她向她道歉,元嬰頗不舒服。

「你如何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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