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廣寒宮」,自然也就有「長生殿」。
踏入「廣寒宮」,一眼望去全是冰雕玉砌。冰壁、冰柱、冰泉、冰池、冰桌、冰凳……全都是冰制品,仿佛到了一座「冰宮」。齊如月感到一陣陣冰意從鞋底穿透而上。
因為連地上都是冰磚,真是個人間仙鏡。
美則美矣,可是卻有股冰清淒涼味道,不像遺世而獨立,倒像是遁世而隱居。齊如月不知「未來」會如何?
是否能出官,「長生殿」內空無一人。只有齊如月和身旁這位她猶不知姓名的藍衣男子。他到底是誰?男子冷峻的外表似同四周冰壁有異曲同工之妙。冷到了冰點!
「敢問公子貴姓大名?」她不能老喚他喂的、寒玉公子。如今兩人已「共進退」了。
藍衣男子仍沒有回話,不過他望了齊如月一眼。這一眼,寒氣少些許。
四周一片靜謐,現在究竟是什麼時刻了?
「你——」齊如月話梗在喉頭。她真想知道答案。
「你真的是啞巴嗎?」齊如月好不容易把話說完。
男子先是呆默半晌,最後他搖了搖頭。不是——他不是啞巴。既然不是,那他為何一句話也不說?齊如月還是不明白。兩人相望卻無言,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男子打量四周,目光敏銳。齊如月心知男子在找「出路」。齊如月也跟著找,但四處踫壁又模不到暗藏玄機。
時問一點一滴地過去……
驀然地,齊如月听到了「聲響」。而且不只一聲,是持續不斷的聲響。好似在「搗藥」一般……
「長生殿」的東面石壁整個由下往上開啟,難怪找不到暗門,整片冰牆就是門。推也推不開,機關重重的。
「歡迎光臨——‘玉免宮’。」一個十歲的小丫頭,身著雪白霓裳,頭上左右兩側各綁了撮頭發,看來活潑可愛。
「我叫苔苔,哥哥、姐姐你們早——」
這位名叫苔苔的小女孩,活躍亂跳地怪討人喜歡的。活月兌月兌像只可愛的小白兔,伶俐俏皮,還有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楮。
「姐姐。你好漂亮哦!臉上不擦脂粉也是光滑無比。化了妝不就更漂亮。姐姐……你是天生自然美嗎?」苔苔一副一見如故樣,抓著齊如月的手說個不停。
卸下濃妝的齊如月,依然是個清秀佳人。
「苔苔,這是哪兒?你住在這?」
「這就是‘玉兔宮’啊!我方才不是說了。唉!住在這兒好無聊哦,都沒人陪我玩!」苔苔直嚷著。
沒人?那搗藥聲從何而來,齊如月不解。
「你家人呢?」齊如月想一個十歲女孩不可能獨自過活。而且是在這種如同「冰天雪地」之處。不過這苔苔看來似乎不怕冷,瞧她穿著短裙呢!露出雪白的小腿來。
「她們啊!」苔苔似乎不想提起。
「她們怎麼了?」齊如月追問著。
但是苔苔沒有即刻回答,只是直盯著藍衣男子。
「咦!這位哥哥怎麼都不說話,你長得挺俊的也!」苔苔轉移了目標,也想去拉男子的手,可是被他避了開。
「奇怪——姐姐,他怎麼了?他是不是不會說話?」苔苔眼珠子打轉著,上上下下地細瞧著男子。
「他不是不會說話,他是——」其實齊如月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愛說話、不想說話,或真的「不會」說話。雖然方才男子搖頭否認他是啞巴。可他真教人難以捉模。
搗藥聲依舊不絕于耳。而且聲響越來越大。
「苔苔——那是什麼聲音?好像有人在搗藥!」齊如月望向聲響處,但只見一間間的小冰室。
「姐姐真是聰明,一猜就中。‘廣寒官’中自然有‘玉兔搗藥’嘍,現在你們就在‘玉兔宮’啊!」苔苔細說分明。可她一直瞅著那個不愛搭理人的男子。
「玉兔搗藥」那不是神話嗎?齊如月心驚。
「現在天亮了!他們該工作了。不過在‘廣寒官’是不分日夜的,因為沒有太陽啊!」苔苔越說越玄。
「苔苔,你說那些小冰室中關著玉兔?」齊如月好奇。
「對啊!不信我讓你們看——」苔苔雙手一拍,小冰室的門一個個全打了開來。果然是在搗藥沒錯。
可問題是——沒有玉兔。搗藥者全是人。而且——是男人。
齊如月再仔細一瞧,發現有些男人似乎似曾相識……咦?不就是曾住在鳳來客棧的一些男客嗎?齊如月暗自心驚。
他們重復做著同樣的一個動作,仿佛受了什麼控制似的。啊——「情人果」!齊如月想到了情人谷的情人果。
情人果可以下蠱,忠于一人終身不得背叛,有違者必受情人果詛咒心痛至死。齊如月出門尋找齊劍飛前,曾造訪過陶丹楓,听他提過情人谷一二事。難道——難道這廣寒宮同情人谷有關聯。
齊如月面對撲朔迷離的局勢,內心有著惶恐。倒是男子面色鎮定穩如泰山,沒有被眼前景象驚嚇到。
「他們——」齊如月等著苔苔說明。
「他們跟你們一樣,從‘上頭’摔下來的啊!般什麼玩意兒嘛!連第一關都過不了,笨死了——」苔苔再拍手,冰室門關上,但搗藥聲仍可听聞。
「過關?過什麼關?」齊如月不解。
「想要出廣寒宮就得闖過六關才行,過不去的人就得留下來,任憑處置嘍!嘻!嘻!至今尚未有人出得去廣寒宮呢?」苔苔得意地道。她眼楮一直瞄著男子——
「不是——」齊如月連忙否認。
「不是情人……那是朋友嘍!‘純’友誼嗎?」苔苔語不驚人死不休,人小表大的模樣,似乎滿腦子的怪主意。
齊如月再度否認,她甚至不「認識」他。
「從來沒有女生掉入‘廣寒宮’來,咱們同性相吸,苔苔我就放水讓姐姐免試入關。可是這位哥哥嘛……」苔苔眨著眼笑著。
「別為難他,是我連累他的,由我來闖關!」齊如月要代男子出頭。這禍端本就是她惹出來的,她得收拾善後才行。她雖是一介女流之輩,但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姐姐——還說你同他一點關系也沒,人家哥哥自己都不緊張了!」苔苔似乎認定了要男子同她「過招」。
「苔苔——他武功高強,你是小女孩,他勝之不武。我來吧!我且先不還手,讓你十招,再來分個高下。」齊如月望向男子,希望能從他的目光中,讀到一些什麼「訊息」。
「誰說要比武來著,我這關不是……」苔苔打岔。
「那要如何?」齊如月嚴陣以待。
「‘玉兔宮’當然是吃玉兔搗的藥嘍!」苔苔從袖中取出了兩顆豆子來,紅色豆子,一模一樣的兩顆紅豆。
「這是什麼?」齊如月靖詳著苔苔手中之豆。
「相思豆。」苔苔把豆子分成兩邊,一手一顆。
這個鬼靈精怪的小女孩,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這兩顆豆子,有一顆是普通的紅豆,另一顆才是相思豆。從我手中挑一個吃下去,如果吃下的是普通紅豆就安然無事順利過關,如果吃下的是相思豆……」
「怎樣?」齊如月對這小女孩越來越感到古怪。
「就得重復做同樣一件事兩個時辰,別怕!死不了人的!」苔苔已經把豆子拿到腰後,兩只手在後頭互換著。
「怎樣?哥哥——你要猜哪只手?右手?左手?」苔苔把雙手伸直到男子面前,苔苔不要齊如月玩這把戲。
「我來吧!」齊如月指向苔苔的右手。
「姐姐,說了要做順水人情給你的。」苔苔不悅。
「別為難他了!」齊如月準備要吃下豆子。
「不給姐姐你吃,我就是要他吃——」苔苔不依。
看來齊如月只好用強了,她伸向苔苔右手要奪豆。可沒想到苔苔一閃而過。天哪!好似凌波微步般身手不凡。
一個十歲女孩居然武功如此了得!
「我說了,我這關不比武,玩猜豆子游戲。」苔苔不肯放過男子,定要他從中挑一顆豆子吃。
怎麼辦?雖說吃不死人,但得兩個時辰做同一樣事。什麼事?齊如月想到了那些搗藥的男人……不禁心頭毛毛的。
「哥哥!,怎樣?你選左還是選右呢?」苔苔攤開手掌,等著男子挑中一個。齊如月在一旁耽憂著,她又想妄動。
但是苔苔身手了得閃啊閃的,齊如月連衣衫都踫不著。男子看在眼里也有了動作,他指了指苔苔的左手。
苔苔笑了,她把左手的豆子遞了上來。男子毫不遲疑地拿了起來。齊如月看苔苔越笑越令人發麻——
「不要吃——右手那顆才是普通紅盞。」齊如月見苔苔眼角已在竊笑,連忙出聲制止。
男子有片刻的遲疑,苔苔卻把右手又奉了上來。
「換不換啊?」苔苔收斂起笑容,下最後通碟。
兩顆豆子一模一樣,根本分不出哪一邊是相思豆。
恍然之間,齊如月暗叫不妙,如果苔苔「不誠實」呢?兩顆全是「相思豆」,根本沒有普通紅豆,那苔苔不是穩贏了嗎?難怪她罵那些男人又蠢又笨,她的一顆心怦怦地跳動,額上也滲出香汗。
男子看向焦急的齊如月,他該挑另一顆嗎?
「干脆一點好不好!」苔苔不耐煩了起來。
「我和他一人吃一顆這樣可以嗎?」齊如月提出折衷方案。她不能坐視不管,她願意「共患難」。
「姐姐啊!你真是好心腸。好吧,一人一顆。」苔苔也不想再僵持下去,她一手一顆豆子。一人各取一顆。
齊如月拿了苔苔右手那顆豆子,但她仍心存疑慮……
「我同你換,我要你手上那顆。」齊如月作勢要同男子交換豆子,其實她想兩顆一起吞下。由她一人承擔。
齊如月的心思卻沒有瞞過男子,他看出來了——兩人雙手互換時,齊如月一個箭步向前,欲「雙龍取珠」。男子回避,兩顆豆子飛向空中,分不清是何人原手中所持。
苔苔似在看戲般。看著兩人搶豆子吃。
男子和齊如月各搶到一顆豆子,齊如月別無他法了——
她先吞了下。男子也跟著吞下了紅豆,游戲到此結束了。
齊如月心里有感激,男子並未全然怪罪于她。而且他也不似冷血之人,否則他不會不「成全」她的。
「唉!搶了半天。姐姐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廣寒宮’的相思豆只對男人有效,姐姐你就算吃了也不會有事的。沒辦法。誰叫我媽媽練藥技術火候仍不夠呢?」苔苔這時才說了出來,害得齊如月竊緊張半天。
「等一會兒……‘相思豆’藥效就發作了,不過別擔心,只需兩個時辰而已。時間一到就沒事了!我看算你們過關好了。看我對你們多好,別人都得重來。不過下一關是‘織女宮’,我姐姐把關的,她叫蓉蓉……她很麻煩的,我只是嗦了一點而已。」苔苔跳啊跳地消失在冰壁那頭。她說要去玩溜冰不同他們玩了。
齊如月看著男子,她擔心吃下的真是相思豆。他會一直做什麼?苔苔沒講!搗藥嗎?她可以分一半力氣的。但見男子突然一手抓住喉頭。一手捧著心口,雙眉緊蹙。
糟了!丙然是他吃下了相思豆,藥效發作了。
「你怎麼了?要不要緊?」齊如月擔心地扶著男子。
男子彎著身子,很「痛苦」狀,到底苔苔這顆相思豆是要他做什麼?男子並未出現搗藥動作,只是一直張著嘴干嘔著。
「你想喝水是嗎?我去取冰水來。」齊如月連忙甩雙手去冰池里舀了冰水來,可男子並不是想喝水。
「你哪里不舒服?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齊如月一直說著抱歉,可無濟于事。
男子張著嘴,忽然,他吐出話來——
「我想說話。」男子說出話來後,痛苦狀就不見了。原來苔苔這回的相思豆,是讓人拼命一直說話的豆子。
齊如月第一次听見男子的聲音,低沉而又有磁性。好听極了。男子有一副好嗓音,齊如月萬萬沒想到。原本悶不吭聲的男子吃下了「相思豆」居然「口若懸河」了起來。
「我叫聶天星……」男子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顯然地,男子「控制」不了自己,相思豆的效力控制了他。
聶這個姓滿特別的,而且齊如月似耳聞過。但她沒去深究,她注意的是他的名字「天星」。他果然就像是「天」上的一顆「星」。人如其名、恰如其分!
她專心地听著,一點也沒有不耐的表情。對于這個男子她原本就好奇。如今除了好奇之外似乎多了些什麼來著……是關心嗎?齊如月一時也弄不明白。
「我從小就不愛說話。我娘說我生出來時連哭都不會。我爹見我都不說話,以為我是啞巴,帶著我尋遍名醫。可大夫說法各有不同,有的說我腦袋有問題,有的說我天生大舌頭,更有的說我中了妖術,必須請人收驚。」聶天星從頭說起,他非說不可,因為他控制不住自己。
「我在學堂讀書遭同學排斥,他們罵我不合群,是個怪胎,孤癖成性。其實不是的。我只是喜歡獨處並不是排斥別人。但我沒多做解釋,不想也沒必要。旁人就取笑我,叫我啞巴星!」
齊如月听得恍然大悟,太不應該了,那些孩子們。
「當時他們年紀小,你別放在心上。」她勸道。
「沒有,我沒有把他們的惡言惡語放在心上。可就因為我沒有反應,他們就更變本加厲地排擠我,甚至搶走我的書不讓我念。而我也從不回答私塾老師的問題,老師也不喜歡我。最後學堂去不成了,我只好在家自己讀……」
太過分了!「多數暴力」,齊如月非常不以為然。
「我爹娘憂心忡忡、心急如焚,因為我在家也不說話。娘帶我去算命,算命先生說我命中斷六親,與家人無緣,除非有貴人相助,否則命運坎坷一生。我娘听了哭得死去活來,我爹不信,硬逼我說話。我不說他就打我耳光,一直打到他手軟我仍然一聲不吭——」聶天星回憶過往,往事齊涌了上來,他現在不吐不快。
「‘嘴巴生來就是要吃飯講話的!’爹氣得破口大罵,但他不了解我。不是我不想听他的話,我只是不喜歡同人說話而已。我不是怪胎也不是異類,我只是我自己——」聶天星說著激動了起來。
「後來呢?」齊如月完全被聶天星的話吸引住。
「十歲那年,我因緣際會踫上我師父帶我上武當山學藝。我娘原本舍不得,而我爹想看能不能上武當‘改造’一番。武當是名門正派,我師父叫‘無言’。爹想也許他就是我命中的貴人!」
「無言?」齊如月納悶怎有人如此名諱。
「我師父是個啞巴,他沒有舌頭。但我沒多問,我們師徒倆終日都無語,師父年歲已高,他竭盡所能傳我武功,一晃眼十年過去了。原本我娘當初只肯讓我學藝十年的,可我多留了一年,因為師父病了。他終身未娶。孤單一人無親無故的。他病逝前傳授了我一招劍法。特別叮囑我非到緊要關頭不得使出來,因為那是他自創的劍法。」
「師父雖是個啞巴,但我和他心意相通。初時他用手寫字,後來比手勢,一直到最後一個眼神我就會意了。」
……
聶天星足足說了個把時辰,從他的出生、求學、拜師學藝、師父臨終遺言……齊如月听得如痴如迷。太叫她意外了,這世上居然有聶天星這種奇男子!
她特別鐘愛他說的那句「喜歡獨處並不代表排斥別人」。對!沒錯。說他孤僻成性的人是不了解他之故。
齊如月擔心兩個時辰一到,聶天星就恢復「原狀」了。所以她抓緊機會,她對于聶天星和他師父結緣那段仍不是很清楚。因緣際會?是如何個因緣際會法?
「因為我爹相信一些江湖術士之言,以為我真的中了妖術,要去請道士來收妖,結果當然沒效。我根本就沒病,但在旁人眼中我就是不對勁!我師父也是名道長,他正好下山進京來,我爹在無計可施之下,只要看到道士、道長就向人求助。是緣分吧!師父不是那種邪門歪道的江湖術士,他是武當派的德高望重之士,無言道長法號名不虛傳。師父被我爹請到我家來,他一見到我就笑了,我也跟著笑了——」
「你們一見如故?」齊如月忙問聶天星。
「投緣吧!」聶天星臉上殘留著溫暖。往事點滴,他自願上武當山。
一個是沒有舌頭的啞巴,一個是天生不愛說話。這對師徒可真是有趣。原來聶天星也住在京城,不知以後會不會再相見?齊如月連忙甩甩頭,她想到哪里去了。
「月奴!我覺得你長得很美,現在比昨天還好看!」
聶天星突然話鋒一轉,轉到了齊如月身上來。齊如月吃了一驚,聶天星又何嘗不是俊俏有型。可他已是騎虎難下,如今是滔滔不絕欲罷不能。他非說不可!說足了兩個時辰。
「不知你為何會在鳳來客棧?我覺得那種地方不適合你,龍蛇雜處的。你何不找個正經的工作做。」
正經?意思就是月奴是個「不正經」的女人嘍?齊如月想笑,這本就是她的原意,一生就那麼一次月兌軌。
她該說出她的真實姓名嗎?
可以嗎?他對她掏心,她不是也該以誠相對。可聶天星是受制于相思豆,否則齊如月怎有可能成為他的知音人?
這不也是「因緣際會」嗎?可是一切又好似置身在夢中般。
「月奴,你此刻看來像是個好人家的女孩。」聶天星說著自己也會臉紅心跳的話,他語露關切之意。
齊如月別過臉去,她本來就是名門之女的大家閨秀。可是她不能說,因為太遲了!恨不相逢未——
聶天星的話在耳際叨絮著,齊如月的心卻亂成一團。因為她的芳心似乎也受了動搖。不可以的!她怎麼可以對一個才認識一天的男子「另眼相看」。
齊如月反復地告訴自己,不能亂了方寸,否剛後果……
多久了?齊如月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但她知道聶天星已經閉上嘴了,兩個時辰過了。他不再說話了。「聶天星」又回來了,那個「寒玉」公子。
兩人面面相覷,因為聶天星話說得太多了。齊如月幾乎知道了他所有的事,可聶天星對她卻是「誤解」了。
齊如月沒有「解釋」,因為沒有必要。他們是不會交集的。
※※※
通過「玉兔宮」,一面冰壁又升了上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在刺繡的女子。她手上拿著針線在布疋上穿來穿去。
「織女宮」,顧名思義就是織女星的織女了。
苔苔說過她叫蓉蓉,是個很「麻煩」的女子。她看來二十歲左右,不過在一身潔白如雲絮的衣衫之下,更顯得楚楚動人,姿色不俗而風情萬種。
蓉蓉相貌同苔苔神似,兩人該是姐妹沒錯。
「討厭!煩死人了。我正在忙著做女紅,沒空理人。這苔苔也真是的,居然放水讓人闖入‘織女宮’來。」蓉蓉嗔道。她手持針線,刺的是一幅圖。
「梧桐樹上有鳳來儀」,是這幅圖的題字。
一棵梧桐樹栩栩如生的,如同「鳳來客棧」前的梧桐樹般。可這只鳳卻遲遲未能完成,蓉蓉改來改去還很不滿意。
「走開!別煩我——」蓉蓉不理會兩人。
「蓉蓉姑娘,既然如此就讓我們‘過關’吧!」齊如月不知這蓉蓉會怎麼個「麻煩」法,勝過「羅嗦」的苔苔。
「過關」蓉蓉停下動作抬起頭來。
她一張瓜子臉出落得我見猶憐,可她卻一臉的不開心。何故呢?美人為何悶悶不樂?她扔下了針線來——
「想過關就繡出一只鳳來。」原來要過「織女宮」就得替蓉蓉完成「梧桐樹上有鳳來儀」這疋繡畫。
若來者是男人,恐怕被針扎得手指頭全是血。聶天星會使劍可他不會刺繡。「織女宮」分明在刁難男人。可偏偏誤打誤撞闖入個女人來,齊如月會刺繡的。
若她真是「月奴」風騷浪女,可能不精這玩意兒。可她不是,她是齊家千金,允文允武,特別是女人家的事她也內行。齊如月走向前去,要把鳳繡完成。
「我這只鳳和別的鳳不同——」蓉蓉出聲警示。
「有何不同?」齊如月問道。
「我的鳳是母的,不是公的,我討厭‘雄’性動物。」蓉蓉清脆悅耳之聲。帶有一絲嬌柔又蠻橫的味道。
鳳明明是公的,凰才是母的。鳳凰本是一對!難怪蓉蓉始終繡不成這幅「梧桐樹上有鳳來儀」。
聶天星幫不上忙,他對刺繡真的沒有心得。蓉蓉同苔苔不一樣,苔苔覺得聶天星挺有意思的,蓉蓉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她說她討厭「雄」性動物,男人正是。
麻煩!真的是麻煩。齊如月刺繡不成問題,鳳飛九天她繡得出來。問題是蓉蓉要一只「母」鳳。聶天星只能在一旁干著急,齊如月開始拿起了針線縫刺。
一針一線馬虎不得,蓉蓉坐在一旁冷笑著。
「織女宮」內有無數的布疋,全是她的杰作嗎?可蓉蓉全不滿意,她獨愛如今齊如月手中這幅繡畫。
齊如月一個不留神,針刺到了手指頭。
「……」聶天星「小心」兩字幾乎月兌口而出了,他感到十分訝異。齊如月也注意到了聶天星的「欲言又止」。
別這樣看她,別對她太好,否則她怕自己把持不住。好不容易,齊如月終于把「鳳」繡完成了,真格是和梧桐樹相輝映,絲毫不遜色。齊如月真有兩把刷子。
「哼!」蓉蓉看了之後冷哼了一聲。
「蓉姑娘,你有何意見?」齊如月站起身道。
「你繡的鳳是公的!」蓉蓉噎之公鼻。
「蓉姑娘,風本就是公的,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齊如月耐著性子同蓉蓉說著。她真的是很麻煩,苔苔沒說錯。
「我說鳳是母的就是母的,繡不出來就別想過關!」蓉蓉不可理喻到了極點。她說怎樣就是怎樣!
看來只好硬闖了——齊如月和聶天星交換眼色。
「沒空同你們比劃,繡不出來就別煩我——」蓉蓉凌空飛起,長袖一揮,一條自索橫掛在空中,她就坐在自索上。然後一邊刺著繡。齊如月看得目瞪口呆!
這等輕功不似凡人,她自己都做不到。
看來蓉蓉的武功比苔苔又高出甚多,聶天星做勢要拔劍。且慢!後頭還有好幾關,現在必須先智取才行。齊如月按住聶天星拔劍的手,兩人的手踫在一塊兒又忙彈了開來。
「蓉姑娘——我再繡過就是了!」齊如月從頭來過。
聶天星站在一旁,看著齊如月一針一線地拆下重縫,他對她也不是不好奇的,只是他沒問而已。何況現在時機也不對。他注視著齊如月靈巧的手,一來一回的。
齊如月一針也沒扎到手指頭,過了不久,再繡了只「鳳」來。
「好了!蓉姑娘。我繡好了——」齊如月滿意地道。
可一旁的聶天星看得一頭霧水,因為這只「鳳」同方才那只「鳳」沒有多大差別,頂多現在這只看來華麗了些。
蓉蓉從半空中躍了下來,一看之下眉頭又是一皺——
「還不是一樣!」蓉蓉不以為然道。
「哪里一樣——」齊如月故做不知。
「公的啊!這只鳳還是公的啊!」蓉蓉踱著腳道。
「它是母的——」齊如月死馬當活馬醫了。
「你胡說!它明明是公的,它看起來就是——」
「只是看起來而已,不信你可以問問它啊!問它是不是母的。」齊如月信口胡謅了起來。
「你真是愛說笑,沒有知識也要有一點常識,鳳哪會講話。」蓉蓉不屑地揚著眉,鳳怎麼可能會說話。
「既然鳳不可能說話,那如你所說‘沒有知識也要有一點常識’鳳本來就是公的,豈容你信口雌黃——」
「我說鳳是母的就是母的——」蓉蓉粉臉煞白。
「我說這只是‘母’的就是母的,不信你就問它啊!何必浪費力氣做口舌之爭呢?」齊如月把刺繡送上前去,她掰著歪理。
聶天星這才明白,齊如月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兩人目光相迎,會心一笑,交情又向前跨了一步。
「你胡說八道,強辭奪理——」蓉蓉氣得跳腳。
急中生智的齊如月,是向「小麥」學來的。如果打不過人家只有靠一張嘴嘍,白的也要說成黑的。
「怎樣?你不問那我替你問好了。我說‘小鳳’啊!懷了孕就不要到處亂飛,小心‘鳳兒’在你肚里動了胎氣!」齊如月裝模作樣的,哄著她稱的「小鳳」。
聶天星見狀,眼角有笑意。
「瘋婆子!鳳怎麼可能生孩子?」蓉蓉大笑不已。
「你怎知道?」齊如月打蛇隨棍上快同一聲。
「鳳是公的啊!白痴也知道——」蓉蓉信口說出來。
「那蓉姑娘你不就連白痴也不如嘍!否則你連這麼‘簡單’的問題也不知道,對吧!蓉姑娘,鳳到底是公是母?」齊如月見蓉蓉中計了,掉入了她的「陷阱」之中。
好似當初她被「小麥」搶白,仿佛她真是罪大惡極。
「你——」蓉蓉氣得嘴唇發抖,她一時說溜了嘴。
「如何?蓉姑娘,我們可以過關了吧!」齊如月帶著勝利的笑容看向蓉蓉,聶天星對齊如月這招嘆為觀止。
其實是他少見多怪,因為他一向不和人接觸。
行走江湖本就爾虞我詐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是別有涵義。就看人心是否正直了,要不然善良的人總是吃虧。
齊如月是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她「開竅」了。
「哼!餅得了‘織女宮’又如何?下一關是蘇蘇小阿姨把關。我就不信你們過得了‘牛郎宮’,特別是他——」蓉蓉織織玉指比向聶天星,她頭一回正眼瞧他。
「難不成你的小阿姨會吃人不成?」齊如月打趣著。
「到時候你就知道,小阿姨非常難纏的……哼!不理你們了。我要沐浴包衣去了。」蓉蓉翩翩飛起,踏上白索消逝無蹤影。白索也跟著飛逝而去。
齊如月這才松了口氣,過這關純屬運氣。
看聶天星似有話想說模樣,她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起來。難道她能夠「破例」讓聶天星開口說話——
可再一想,不成的,她不能「陷害」人家。
「你別忘了!我們打賭的哦!如果我讓你開口同我說話,你就得娶‘月奴’的——」齊如月說起她自編的「賭約」。
「你在‘玉兔官’同我說了兩個時辰的話,那是因為你逼不得已不算數。我不會坑你的,可現在開始如果你開口,‘月奴’就是你老婆了哦!」齊如月再三強調「月奴」。
聶天星的眼神很錯綜復雜,齊如月不懂。可不懂最好,別再去招惹人家,齊如月想,快快出宮去,這場「夢」已夢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