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子赫的腳剛踏進客廳,他就听到了任曉旭平靜甚至顯得飄渺的聲音。
「即使我的確沒有男朋友,那麼追求者呢?你就覺得我連一個追求者也沒有,就應該偽裝成你的女朋友?」
「追求者?」他敏銳的氣質在此刻發揮了作用,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說的是卓凡?」今天晚上還有一個讓他特別在意的人,那個人就是卓凡。
「沒錯,就是卓凡。」任曉旭帶著些疲憊,「也許我真的應該考慮一下卓凡。堂姐說得沒有錯,愛情只是幻想里的東西,生活就是生活。」而她在過去的歲月里卻一直沉淪在所謂的愛情世界里,看不到其他人,眼里就只有他。
自以為是的愛情都只是自己的一相情願和自己的幻覺,堅持下去又能怎麼樣?得到的也許只是疲憊與傷心。
她在說些什麼?子赫的眼里閃過愕然,他的情緒在剎那間繃得更緊。
「卓凡不行,他一點也不適合你。」否定的話月兌口而出,他說得堅決無比,「他那種十足的商人,永遠都是以金錢來衡量事物。她能夠完全懂你的文字,懂你的感情,懂你的心情嗎?」
「沒錯,他就是個商人。所以他實際,和他在一起應該會很安全,也應該把我拉回到理智的世界里。」咬著牙,任曉旭開始考慮那樣的可能性。
「我不同意。」歸子赫猛地激動起來,他走到她身邊,帶著憤恨望著她,「停止這些想法,你絕對不能和他在一起。」
「你憑什麼這麼說?」她的眼里有著負氣般的神情,「我不想再為了所謂的愛情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我一直都是理智的任曉旭,可是最近我越來越不像自己,我……」
「所謂的愛情?曉旭,難道你愛上誰了嗎?」那一刻,他的確感覺到了慌張,那種慌張是從身體深處直接爆發出來的,帶著巨大的殺傷力。
他的問題讓她微微一愣,繼而更深的挫敗與無力感從心口里涌了出來,任曉旭從沙發上站起,她與他面對面而站,她的情緒已經到了臨界點,需要發泄,也必須爆發了。
「你不知道我愛上了誰?」她的聲音很輕,輕得仿佛來自外太空,「真是奇怪,你居然問我這樣的問題。」她很想笑,因為覺得滑稽。
遍子赫心悸了一下,「不要開玩笑,你愛上了誰?」
「開玩笑?」她的眼神變得犀利,「任曉旭會愛上某個人就是在開玩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英俊的臉上掠過挫折的光,「我只想知道那個人是誰。」是的,他太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因為當他發現了自己真正心意的同時,他絕對無法忍受她愛上別人。
她看著他焦急的眼楮,「知道了你能怎麼樣?可以了解我的心情嗎?可以明白我因為愛那個人而所付出的嗎?我為了愛他,而一直一直地堅持著。就算他從來不知道,就算他一直都深愛著別人……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一直堅持……」望著望著,任曉旭的眼前仿佛看到了許多過去的畫面,眼前的他變得模糊不清,而過去的他卻變得清晰起來。
「……只是因為我抱著一個不可能的夢想,固執到現在。可是子赫,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我以為會是一生的堅持,但畢竟會有疲倦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愛你多久……」她對著眼前的他,心里的他,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遍子赫被震住了,因為她喊出的這句話,因為她話里的感情,因為她話里的意思。心髒的部位像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敲打了一下,疼痛直達頭頂。
「曉旭,你……」他急切地想說些什麼,卻在看到她透著淚光的眼眸後,變得無聲。那雙眼里蘊射出的情緒讓他震懾,那里面的感情怎麼會那麼深濃,深濃到顫抖了他的心。
「你肯定不知道。」說出口了,任曉旭反而有了一種豁出去般的情緒,她不想再有任何的掩飾,就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起說了吧,「我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你了,當我看著你和陳雅雯相愛的時候,我是什麼樣的心情;當我看著你因為失去她而變得自暴自棄時我是什麼樣的心情;當我看到你振作起來時,我又是什麼樣的心情……我不是什麼救贖你的天使,我只是在做一個女人為自己愛的男人所做的最平常也最普通的事。留在他的身邊,關心他的一切。」
她听到了窗外傳來了雨聲,夏天的雨總是驟然而來,又驟然而去。已經是夏末了,當這個夏天過去,也許她的世界也將會有一番徹底的改變。
眼淚還是落了下來,不爭氣的淚水,只是隱忍不住了。心里長久埋藏的痛總要有一個宣泄的出口,即使由于時間的關系,許多時候她都忘記了那個痛的存在,但一旦爆發出來,卻會是異常的劇烈與直接。
「我的確不知道,我……」歸子赫深吸一口氣,他眼里的光芒收斂了起來,也變得深邃了起來,「你從很早以前就喜歡我了?可是……可是你一直都在罵我不是嗎?第一次你到我家,就指責我的家亂七八糟,然後又指責我身上的衣服,然後又把我衣櫥里所有亂七八糟的衣服都扔掉了……你一直都在不斷地指出我身上的缺點,拉著我向前走,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你看不慣我,你覺得我很差勁,又不想放棄我……我……我不知道你喜歡我……」他用更深沉的目光望著她,她的話帶來的沖擊力太過巨大,他也需要時間去消化和理解,所以一時間也語塞起來。
「原來你一直是這麼理解的……其實也沒錯,我從來不曾有過任何的表示,你怎麼想都是可以的。」任曉旭看著他的眼楮,內心里的痛還是在奔涌而出,「你剛才不是說餓了嗎?我下去買點吃的東西。」她在說些什麼?
她不知道,不想知道,他的話又刺痛了她,這一次,刺得很深。
她向他表白了,可是他卻說了那樣的話。他看起來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一副無法接受的樣子。
是啊,她這個樣子,又有誰會相信她?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自己的感情了,又何苦怪罪旁人?
「你真的愛了我那麼久,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歸子赫繼續神情嚴峻地看著她,「現在突然這樣說,我……」
「你什麼也不要說!」任曉旭大喊了一聲,她的眼神變得惶惶不安。她轉過身去,聲如蚊蚋,「泡面也吃完了吧?家里沒有其他食物,我再去買點吃的,你等我。」她覺得自己的眼淚要崩潰了,不想讓他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她突然向著門口沖去。
「我去買吧,這麼晚了,曉旭。」歸子赫看著她飛快地沖了出去,他追出去的腳步卻倏地停住,看到被她關上的門,他的腦海里驀地閃現出了無數的畫面。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自己的?他仿佛無法想到那個具體的時間段,可是他想起了她看他的眼神,想起了在他最沮喪頹廢的時候,她總會及時地出現在他的身邊。她替他掌管起了他的生活,而且不厭其煩,甚至對他的咒罵也不理不睬。
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這個男人,她為什麼要對無親無故的他付出這麼多?她說他幼稚,真的一點也沒有錯!
他就那麼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她的寵愛還有關懷,卻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任何事。他憑什麼將這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憑什麼覺得她就要一直留在他的身邊,憑什麼享受著這些而不做出任何的回應,而不被感動,無動于衷?
而他,就真的是無動于衷的嗎?
窗外的雨聲更加淅瀝,一聲聲地劇烈敲打著,也敲進了歸子赫的心坎上。
他拔腿就往外跑去,那向外沖刺的力量絕不容人小覷。
他要找到她,要向她說出心里的話。
任曉旭,他整個心靈都在剎那間幻化成了這一個名字。
黑暗的雨夜里,有個身影在雨霧里到處地尋找著,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出來尋找任曉旭的歸子赫。
他不停地撥著她的電話,可是無人接听,她將電話留在了屋子里嗎?出來的時候太過倉促,他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附近所有24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他都跑遍了,並且還買了可以阻止雨點侵襲的雨傘,此刻正夾在他的胳膊肘下。
去哪里了?心跳得很急切,隨著思緒的越來越清晰,他是那麼想盡快地找到她,而且外面下著雨,她又根本就沒有雨傘。根據便利商店店員的回憶,沒有一個像她那樣的女子出現過。
敖近還有什麼可以去買吃的東西的地方?根本沒有!
他對這一帶很熟悉,熟悉得好像自己的住處周圍一樣。
夜排擋?這樣下著雨的夜晚,只有少數幾個排擋攤子放了出來,而且無人光顧。已經是深夜,空蕩蕩的街頭,只有傾斜而下的雨點打在路上,毫無人際。
「任曉旭,你在哪里?」他終于喊了起來,當找過了最後一個排檔攤子,還是沒有發現她的蹤跡後。
這麼大的雨,她又是帶著絕望般的心情沖出了屋子,不會出事吧?
雨點繼續狂肆地落在他的眉間臉頰上,那冰冷的雨點也冰冷了他急如烽火的心情。
「任曉旭,你到底在哪里?」他繼續撥著電話,又打了她家里的電話,也許她真的是去買東西,買完就回家了?
不。沒人接听。
拿著電話,他不斷地四周張望著,透過層層雨霧,想要找尋出她的身影。
還是沒人接听。
遍子赫擦去了臉上的雨水,開始在雨里狂奔起來,「任曉旭,任曉旭,你在哪里?」他放大嗓音大聲地叫喊,一股震撼般的恐懼隨著雨水滲透進了他的四肢百骸,沒有這樣的恐懼過。
如果再也看不到她教訓他的模樣,如果再也看不到她有些刻薄的笑容,如果再也听不到她尖酸霸道的言語,如果再也吃不到她親手煮的面條……不敢想象,不能去想象。
他一定要找到她。
「你到底在哪里?」他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呢喃,伴著雨聲,是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淒厲。
「任曉旭,你不要嚇我,你出來吧。」
「歸子赫,你瘋了嗎?你在雨里亂跑什麼?」
他的耳邊響起了那熟悉的呵斥聲,有一頂紅傘罩住了他眼前那黑色的天空。歸子赫心髒狂跳,他愣愣地回過身去,望著站在身後的人。
「我從很遠就看到你在雨里練跑步,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另外,你干嗎說我在嚇你,還用吼的,你才嚇到我了呢。」她半個人站在了雨水里,不過看到她撐著傘的樣子,她應該並沒有淋過很長時間的雨。
遍子赫一把搶過她手里的雨傘,在她的驚呼聲里,將她擁進了他的懷抱。
「原來你沒事,太好了。」他緊緊地抓住了她,「我還以為你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正在淋雨。」
「你全身都濕透了。」夏天,大家穿得都很單薄,她身上的衣服不一會也被他襯衫上的雨水給浸濕了,「我怎麼可能躲在什麼地方淋雨?我不是說了我去買吃的東西嗎?」
就這樣被他幾乎不要命似的用力抱住,任曉旭的呼吸也有著剎那的窒息,她喘著氣,同樣的心跳加速著。
「對不起……不對,我不應該對你說對不起,說對不起是沒用的。」他的聲音一樣也喘息著,咬了下牙,歸子赫將她微微地放開,他的眼楮對著她的眼楮,在透過雨絲而變得朦朧的微黃街燈照射下,他們彼此眼里倒映著對方。
「現在起,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的話听起來擲地有聲。
曉旭的身體不知道是因為突然失去了他身體的溫暖而覺得寒冷還是什麼別的原因,輕微地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