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會怕生嗎?」
難得地,從頭到尾保持安靜狀態的吳衛加入話題,他一開口,蕥兒的眼光立刻粘在人家身上。
這會兒,懷青也嗅出異樣。
必關認真回答︰「會,所以要練習,多上台幾次、練出膽量,以後面對陌生人自然能夠侃侃而談,這是在幫助孩子學習自信,至于賺錢,只是附加目的。」
「才怪!」懷豐唬她一聲。誰不曉得她讓呂文華做足準備,不但印了數量驚人的練習本,還做出不少「益智玩具」,顏色漂亮、五花八門,比外面賣的陀螺、波浪鼓還要吸人眼珠子。「你還是少說話吧,一說謊就被戳破,有意思嗎?」
「不讓我說話,唱歌也行。」關關笑道。
听見這話,蕥兒連忙捂住她的嘴巴。「不行、不行!你千萬別用魔音禍害人。」
懷青、懷豐失笑,人沒有十全十美的,總不能樣樣行、般般成,關關已經夠厲害了,嗓子差一點……呃、差很多點……絕對可以理解。
「什麼禍害人,是你們不懂得欣賞。」
她也覺得那戲子咿咿呀呀的歌聲很嚇人,不是她的聲音爛,實在是時代不同、欣賞角度不同,關關努力自我安慰。
眾人笑得前俯後仰時,吳衛耳朵微動,突然站起身來。「你們慢聊,我先走。」
「怎麼了?你有事?」蕥兒問。
「有人來了。」還是討厭的人來了。吳衛撂下話,走到門口,身子一躍,瞬間看不見蹤影。
他一消失,小杏立刻進屋稟報︰「少爺、小姐,谷娘子來了。」
听見是谷嘉華,瞬間四個人臉上都冷下來。
來了嗎?準備動手了嗎?谷嘉華安靜好一段時間,關關還以為她看清楚處境,打算放棄不可能的任務,計劃平心靜氣、住滿三年孝期,然後尋門好親,替谷家傳後代。
沒想到,她還是耐不住性子。
也好,谷小花遲遲不動作,關關總感覺有條毒蛇在暗地里蠢蠢欲動,倒不如亮出招數、一拍兩瞪眼,該怎樣就怎樣,就算會因此被毒牙咬上一口,也得個心安。
四個人都沒說話,互望對方一眼,心里都有底。
懷青握住必關的手,把她的手拉到桌面下緊緊握著。
他沒說多余的話,關關卻能理解他想表達的。他在說︰相信我,不管她想做什麼,我會保護你。
必關用力點頭,拋給他一張大笑臉。
那話是怎麼說的?不怕人使壞,就怕不知道人家要使壞。
既然有準備,她就不害怕,即使懷青無法保護她,她再也不是那個剛從圍牆里跳出來的孤女,她有朋友、有人脈、有銀子、有腦子……有許許多多可以妥善保護自己的事物。
比嘉華進門,朝懷青、懷豐屈膝致意。
她臉上笑容恬適、表情溫柔,要不是被懷豐撞見福臨酒館那幕,他們會相信她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可憐女子。
她對花隱和綠楊示意,兩人上前把手上的酒壇放下,再將吳衛用過的碗筷從桌面收拾干淨,讓主子坐下。
比嘉華說道︰「年關到了,京里的管事送不少東西過來,這兩壇酒是從京里最有名的‘十里飄香’買的,拿來給大家嘗嘗。」
「多謝。」懷青笑道。
他心里微冷,臉上卻笑意迎人,懷青的表現與過去無差異,只是心底唏噓,望著谷嘉華五味雜陳,前世的她只對自己狠,今生的她卻對別人狠,命運重來一遍,他變了,她也不同,這樣的兩人在擦肩而過後,越行越遠。
「說什麼謝呢,宋家收留我,我才應該說聲謝謝的。」
她客氣婉和,笑容不褪色,即使一進來蕥兒便對她沒有好臉色,她也不以為意。
「谷娘子別這樣說,谷大人是我大哥的恩師,這是該做的事。」懷豐面上圓融,心底卻猜測,這回她想做什麼。
比嘉華一手拉過蕥兒、一手牽起關關,說道︰「管事還送來不少綾羅綢緞,和一些零碎玩意兒,像胭脂花粉、燻香、玫瑰露、荷包……全都是泉州不易見到的新鮮貨兒,回頭我讓玉珂給你們送過去,你們留著玩賞,待你們忙過這陣,就給宋大人裁幾件新衣吧,我的針線功夫不大好,否則我就自己動手了。」
蕥兒輕嗤一聲,很不給面子地抽回手,冷笑諷道︰「也是,谷娘子的手是用來彈琴、寫字、下棋、畫畫的,怎麼能拿針線做粗活?何況大哥、二哥的衣服怎麼能讓外人做,谷娘子這份心思怕是過了。」
必關很想瞪蕥兒兩眼,這人怎麼就藏不住心事,瞧瞧,人家懷青、懷豐做得多好,虛與委蛇、親切和順,沒教人看出一絲異樣。
丙然听見蕥兒的話,谷嘉華瞬地低下頭,滿臉楚楚可憐,小白花再度發功,看得桌上眾人一片沉默。
「我針線功夫也不好,不如讓嬤嬤做吧。」關關急著打圓場。
懷青丟給蕥兒一個眼色,怪她沉不住氣。
「谷娘子,別理會那丫頭,口無遮攔的,往後這脾氣要怎麼說親?我們這些當哥哥的還真頭痛。」懷青望向蕥兒,一臉寵溺又無奈的表情。
「不如我讓管事從京里聘個教養嬤嬤來,蕥兒妹妹肯好好學的話,一、兩年工夫就能看到成效。」谷華順著梯子下來。
必關卻多了個心,這是想在她們身邊安插人,還是單純讓蕥兒日子不好過?連忙回道︰「這丫頭從小苞著懷青、懷豐長大,野慣了,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別為難人家教養嬤嬤。」
「可不,還是招個肯包容她這副性子的妹婿比較實際。」懷豐接話。
他也想知道谷嘉華來這趟想做什麼,但當上縣太爺,他多了份歷練,個性里的毛躁磨去,現在的他和哥哥一樣沉得住氣。
在谷嘉華的示意下,花隱給眾人斟滿杯子,但所有人心思全想到同一處了,誰也不肯去踫酒杯里的水酒。
「為什麼不喝呢?宋公子,這是你最喜歡的狀元及第。」她拿起酒杯,像是看出來大家的心意似的,先干為敬。
必關才不傻,誰曉得她有沒有先服解藥,不過這時候表現得太謹慎,說不定會嚇得她即時收手,如果事情非要發生,早點來比晚來要好。
于是她向懷青點點頭,意思是︰喝吧,那酒應該不至于危害性命,頂多讓人沖動,到時她會去當打火英雄的。就算火勢太大……不是還有六個貌美如花的通房丫頭嗎?
懷青喝了,蕥兒不落人後也干了,懷豐多留個心眼,如果酒水真的有問題,只有關關一人清醒,勢孤力單怕對付不來。
懷豐說︰「待會兒我還得和關關討論一些事,就不喝了。」
比嘉華也不勉強,拿起筷子夾菜,一面品嘗一面說道︰「這道糖醋魚倒是我那廚子的拿手菜,下回讓他弄出來讓大家嘗嘗。」
「好。」懷青點頭應聲,等待她接在前言之後的是什麼文章。
「關關,听說商業區的鋪子都是你在掌理?」谷嘉華突然轉頭對上關關。
「哪能啊,不過是之前懷青、懷豐進京,人不在泉州只能把買賣鋪子的事交給我處理,商業區開張後,生意自然是各個商家的事,與我無關,難不成谷娘子也想買個鋪面?」
「我底下的人不多,又不像關關姑娘這般能干,日子能過得去就成了,哪里還想做新買賣。只不過管事們不知道打哪里听說來的,說咱們泉州有座財神廟很靈驗,去拜過的人都能發財,管事們便想趁這趟過來泉州,去進個香,只是不知道地方在哪里,我想關關姑娘接觸的商家多,不知道有沒有听過這事?」
比嘉華的話在關關心上轉一圈,到最後還是打算把她們弄進廟里?
「有這座廟嗎?我倒真沒听說過,懷青、懷豐,你們是本地人,知道這件事嗎?」
「有,在近郊不遠處,那里香火鼎盛,除了拜財神爺之外,還可以求發財金,听說把從廟里求來的銅板粘在算盤底下,會讓商家財源廣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