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難耐的悶熱感覺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清涼舒爽的感覺。好舒服,好久不曾這麼舒服了。她死了嗎?應該是死了吧。可是為什麼又有一絲絲疼痛的感覺襲來。
疼痛?!
水眸霍然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青翠的綠地和茂密的竹枝竹葉。
這里是哪里?她不是應該在懸崖邊才對嗎?
而身子像是散了架似的,哪里都疼。混沌的腦子被疼痛所刺激著,唐顏雨一點點地回憶著昏迷前的情景。
在她吃下了那兩顆丸子後,好像……曾經跌落下懸崖。莫說別人,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跌落下懸崖,居然沒有摔得個血肉模糊。
雖然疼痛,但是身體確實還能動。
齜牙咧嘴地站起身來,唐顏雨揉著青紅交錯的手腕。
她沒有死,只不過手腳上的那幾塊大得過分的淤青,足以讓她疼痛有余了。
可惡,究竟是誰在石洞內弄了那麼一個機關,若是讓她知道了,非得去找那人算賬!
只不過眼下的她,最應該弄清楚的是這里是什麼地方。唐顏雨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下,片刻之後,又垂下了頭。很顯然,這片竹林她並不曾見過。
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她隨手揀了根小竹子當拐杖,一拐一拐地朝前走。既來之則安之吧,就算現在她喊破了喉嚨,相信也找不到半個人。倒不如保存些力氣,去找些吃的東西,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溫和的清風,雀躍的蟬鳴聲和風吹竹枝發出的簌簌聲,融合成了一片。好累,不過總算是走出竹林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唐顏雨以手當扇地扇著風解熱,竹林的外面,仿佛像是一個世外桃源般。一大片的湖水,波光瀲灩,折射著陽光的反光,透出七種微妙不同的色彩,像是萬花筒般,美麗且多變。湖的周圍是大片的花草叢和長排的綠柳,紅白綠黃紫相互襯映,女敕綠的柳枝隨風搖曳,讓人不由得心曠神怡,疲憊和疼痛亦消去不少。
圓圓的眼眸上下左右地轉著,欣賞著難得一見的美景。驀地,視線集中在了湖中一點,然後不敢置信地猛眨了幾下。老天,她沒看錯吧,那里……好像有人哩!挪了挪,她朝著湖邊走去……
清澈的湖水,泛著粼粼的波光,一頭長及腰際的烏黑長發如瀑布般沉浸在湖水之中,絕色的姿容顛倒眾身,足以傾城傾國,讓人為之痴迷。
「哇,你好漂亮。」軟軟的聲音響起在湖邊,唐顏雨半蹲著身子,兩手撐著下巴,一臉贊嘆地說著。
真的是很漂亮,娟秀細長的雙眉,高雅挺直的鼻梁,比男人略微小的紅潤朱唇,以及那雙微微挑向兩鬢的撩人雙眸。整體而言,那是一張集純真妖艷于一體的魅人臉龐。若非看見他浸泡在湖水中的平板胸膛,她鐵定會以為他是女人。真的很難想象,男人會有著這樣的容顏。
湖中的身子微微一震,歐陽帝絕側過身子望著岸邊上的陌生女子,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一身粗布麻衣,看似普通的村姑打扮,但是眉宇間卻不見普通村姑的那般早熟,反有幾分天真。
「你是什麼人?」他輕蹙著眉問道,清冷的聲音像是琴音般悅耳,沁人心扉。這里是他的私人禁地,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可能進入。更讓人驚訝的是,他竟然沒有發現她的靠近。
哇,不光人長得漂亮,連聲音都很好听,「原來這就是男子的身體啊,我以前只偷偷地在醫書上看過,還是第一次看到真人呢。」唐顏雨拉拉雜雜地說著,眸子仍是緊盯著湖中的人。難得可以見到這樣的身子,不多看幾眼的是呆瓜。爹爹說醫書不是女子該看的東西,所以她只有偷偷地看。
雖然現在她只看到他未浸入池水中的上半身,但是似乎真的和她的身子有好大的不同呢。「對了,你的頭發也好漂亮,比茵茵的還漂亮……哇!你怎麼可以突然站起來呢!」長長的一大串嘮叨因湖中人影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尖叫出聲,唐顏雨雙手掩住眼瞳,但是指縫之間依然微微敞開著,一雙眸子止不住好奇地張望著。
求知的,她永遠比任何人都旺盛。
歐陽帝絕緩緩步出湖中,抓起放在岸邊的白袍披在身上。他向來不喜歡別人騷擾了他的清淨,不論她是誰,而她——現在已經惹惱了他。
眼見他套上了白袍,唐顏雨放下小手。
「其實你不必在意我的,你可以繼續洗,大可以當作沒看見我。」小小的臉龐上漾著笑意,她很「好心」地建議道,順便也好讓她繼續「觀察觀察」。
歐陽帝絕定定地凝視著唐顏雨。若是普通的女子,恐怕早就掩面而逃了,唯有她,不僅沒有任何羞澀的表情,還大膽地盯著他看。
沒有一般女子眼中所顯現的愛慕,亦不像青樓女子的風騷,很清澈的一雙眼眸,似乎只是單純的欣賞而已。
只是……他並無興趣讓人欣賞!
手腕一翻,原本置于草坪之上的雪玉琴赫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上,左手微揚,清冽的琴音驟然而發。
「咦,你要彈琴嗎?」唐顏雨奇怪地眨了眨眼眸。在唐府,茵茵也常彈曲子給她听,「如果要彈的話,能不能彈《荷花詠》,我比較喜歡听這個。」她自發自動地點著曲名道。
沒人答理她的話,歐陽帝絕左手的五指翻飛著。
爆、商、角、徵、羽。
變徵、變宮。
琴音由輕至激,宛若清流溪水涌入波濤洶涌之中,掀起陣陣狂瀾。
唐顏雨雙手撐著下頜,听著那淙淙的琴音。茵茵的琴已經撫得極好,但是眼前這個漂亮的男子,卻比茵茵更好。琴音之中,像是有著一種魔力般,讓人不禁想要繼續听下去。
黑色的眸子由冷冽轉為了疑惑。歐陽帝絕抿了抿唇。若是普通人的話,早已吐血而亡了。但是她卻……除非是內力極為高深的人,否則根本不可能在他的琴曲中有活命的機會。
手指一撥,琴音轉變,他盤膝坐下,左右手同時撫上琴弦。
抹、挑、勾、剔、摘、打、托。
吟、揉、綽、注、進、退、撞。
修長十指熟練地撥動著琴弦,霎時之間,渾厚而優美的音色涌出,猶如雄偉氣勢之高山;卻又在轉瞬之間,宛如細流涓涓,纏綿婉約;手腕輕顫,又如滔滔流水,奔騰澎湃,滾滾而來。
「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听完我的曲子呢。」清冷的聲音悄然響起,融入于琴聲之中,沁人心扉。
如飛泉激浪的琴音驟然舒緩收放,仿若雲雪輕飛,鸞鳳清歌,音色韻味美妙且明麗。
「這麼好听的曲子,當然要听完啊。」驟然回過神來,唐顏雨點點頭。好美妙的琴音,她還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且變化多端的琴曲,「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啊?」
「絕心曲。」他睨著她,淡淡地道。這10多年來,她是第一個听他奏完整首《絕心曲》的人。
「絕心曲?好淒涼的曲名。」她手指搭著下頜,自言自語道。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可以進入這里?」歐陽帝絕問道。之前,他可以不在意她是誰,但是現在,卻不能不在意了,「寒竹林不是外人可以隨便進入的地方,你究竟是怎麼進來的?是刺客嗎,亦或是有別的什麼目的?」
刺客?!怎麼可能啊!
「我、我不是刺客,絕對不是刺客。我只是不小心才闖入這里罷了。」唐顏雨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表明身份道,「我家是蘇州城的唐府,不信你可以去問。還有……呃,你知道唐府該怎麼走嗎?我迷路了,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才能回府。」她小聲地問道。此時此刻,她才想起從剛才到現在,她只顧著看他听曲子,都忘了問眼前的男子,該如何才能走出這里回唐府。
歐陽帝絕微眯了下眼眸,撥開了額前的濕發,「名字。」
「嘎?」她一愣。
眨眼的功夫,他人已掠到她面前,縴長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按在了她的心脈之上,「你的名字!」猶如千年冰魄般的聲音,從那薄薄的菱唇中蹦出。
「唐……唐顏雨。」她直覺答道。說了之後才記起娘曾經說過,女子家的閨名,是不能如此輕易告訴他人的。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她的手被一個陌生的男子抓住。驀地,她的臉上不覺揚起一股熱氣。
「喂,你……」
「歐陽帝絕。」不理會她的張口欲言,他兀自地開口道。
「什麼?」她有听沒有懂。
「我的名字。」他解釋道。他不喜歡听到她用「喂」來稱呼他。
她真的不是刺客嗎?歐陽帝絕看著唐顏雨那略帶酡紅的面龐。若她是刺客的話,為何會如此簡單地就讓他扣住了她手腕上的心脈。她的表現,如同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一般。他的手扣在了她的心脈上,只要稍一催動內力,她就必死無疑。心念一動,手指上的力道不覺加重。
痛!唐顏雨倏地皺起了秀眉。雖然他是很漂亮,琴也彈得好,她很想要靠近他,仔細地研究研究他的……呃,身體,看看是否真的和醫書上所畫的一樣。但手腕被這麼捏著,就不是好事了,只能稱之為衰事,手上已經有淤青了,經他再這麼一捏,估計淤青會加深。
何況她還是未出閣的閨女,他這樣簡直就是毀她清白。
「歐陽帝絕,你放手啦。」她掙扎著說道,努力地想要抽回手腕。
「你要我放手?」他挑眉看著她。
「對。」他捏得她好痛哦。
「你認為你能夠命令我嗎?」渾然沒有放手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你……你……」她有種氣暈的感覺,「我要回唐府,我要見爹娘。你這個禽獸,采花賊,沒想到你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調戲。」痛死她了,回府之後,她一定要上告衙門,告他欺凌良家婦女。
只不過,此刻的唐大小姐壓根忘了,是她自己「非禮勿視」在先,才有人家「欺壓凌辱」在後。
「閉嘴。」歐陽帝絕沒好氣地瞪了唐顏雨一眼,第一次有女人敢在他的面前侮辱他。調戲,他要女人何須調戲,自有大批的美人心甘情願地等著上他的床。
顯然他的話沒有起到什麼效應,她一邊掙扎,一邊自顧自地說著︰「若是你膽敢侵犯我,我一定咬舌自盡,做鬼也不放過你……」可嘆她摔下懸崖沒死,倒要死在這個美若天仙的婬賊手中。
爹爹娘親,她……她只有來世再做他們的女兒了。還有那些她種在園子里的花草,不知道茵茵會不會代為澆灌啊。
「知府大人一定會定你的重罪,砍了你的腦袋……不、不、不,這太血腥了,把你發配邊疆就好了。」她還在叨念地說個不停。
頭越來越痛了,「閉嘴!」一聲怒吼,驚得停駐在柳枝上的鳥兒紛紛展翅高飛,同時也成功地讓唐顏雨暫時閉上了嘴巴。歐陽帝絕蹙眉看著面前這個只及他胸膛的人兒。
僅是剛認識的女人,居然就能夠讓他一向無波的情緒開始有了波動。听她說話,讓他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卻又狠不下心一掌劈向她的天靈蓋,曾幾何時,他也會有狠不下心的時候。心緒仿佛有些不受控制,只想讓她趕快停止繼續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
「哇,你叫得也太大聲了吧。」暫時閉嘴的女人揉了揉幾乎被震聾的耳朵,不滿地嚷道,「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我耳朵好難受。」兩只玉手不客氣地戳著對方的胸膛,儼然沒想到若是對方一個不高興,很可能一掌把她打回老家。
她的反應顯然出乎他的預料,抿了抿唇,他盯著她,「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敢像你剛才那樣對我。惹惱我的人向來不會長命。不過,你和別人不一樣,你可以听完我的曲子,所以我原諒你。」他空閑的左手撥了撥額前的發絲,像是給她重大的恩典。
「是嗎?」她聳了聳肩,玉手繼續戳著他的胸膛,「那一定是你太會吼人了,你知不知道吼人是一件很差勁的事。我娘親說過,只有不會吼女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我爹爹就從來不對我娘親吼。」通常只有她娘親吼她爹爹的份。
「說完了嗎?」他睨著她。
「呃,大致上——說完了。」她點點頭,這才猛然驚覺此時兩人間的距離近得有些曖昧,近到她幾乎可以清楚地數出他眼睫毛的根數。卷卷的,翹翹的,猶如扇子般濃密。如果她有他這樣的睫毛,八成連做夢都會偷笑。
「唔,你原來真的好漂亮呢。」她不無感嘆地說道,原本戳著胸膛的手不安分地爬上了對方的臉。她原以為茵茵已經夠美了,如今才發現,原來有人更美,美到攝人心魂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