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打理好了,鄒氏走到兩人跟前,一手拉起一個,滿臉慈愛,她把兩人的手給迭在一起,說道︰「媳婦,我可是把譽豐交給你了,往後你要好好待他,他也會好好對你,夫妻之間就像舌頭和牙齒,難免會有些磕磕絆絆,有什麼誤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別太較真……」
鄒氏說上一大篇,郁泱壓根兒沒听進去,她滿腦子只想狠狠踹檠豐一腳。
好不容易,鄒氏滿足自己的婆婆欲,領著一群丫頭婆子離開秋水閣。
見郁泱一臉憋屈的表情,檠豐拉起她的手進屋。
她直覺想甩開,他卻施加了力氣不讓她月兌離,她掌心的溫度,他想象了多年,他想和她手拉手、想和她肩並肩,想她靠在自己懷里,讓自己為她撐起一片天,他想為她做很多、很多、很多……過去做不到的事,他想滿足所有E和L之間的缺憾,想要他們之間的愛發展成永恆。
所以他現出檠豐的原形——霸氣了。
她瞪他,他對她笑;她想掙月兌他,他不讓她辦到;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走到她身邊、走進她的心。
這事有難度,這輩子的她身邊有許多人,她再不會孤獨地尋求鬼魂相伴,但他不害怕,老天爺已經把機會送到他跟前了不是?再難也難不過眾里尋她千百度,無數次回首,依然不見她在燈火闌珊處。
牡丹、芍藥想順勢跟進去,卻被檠豐攔在門外。
「好好到院子口守著,別讓前面的人進來。」
前頭?是指鄒姨娘?既然屋子是王妃布置的,代表王爺也同意這件事,所以能鬧的只有鄒姨娘了,這是否意味世子爺知道她們家小姐比小表妹好?代表小姐就要出頭天了?
兩個丫頭相視一笑,乖乖地跑到院子前守著。
「我的丫頭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揮?」
郁泱不開心了,即使剛嫁進來一切懵懂,面對無知的未來,她也覺得自己能夠掌握狀況,可……他明明不是個強勢的男人,他總對她諸多容忍,但是她在他面前卻有了不能掌控局面的危機感。
這讓她心虛,甚至有幾分恐懼,明知道沒道理害怕他,但……就是怕。
「樂意的話,你也可以指揮阿松。」僅一句話,便輕飄飄地轉移她的話題。
她的重點是「你必須尊重我,不可以隨意指揮我的人」,但他卻把她導為「為公平原則起見,你也可以指揮我的人」。
這是兩種完全不同概念,她要的是尊重,他給的卻是公平。
然而乍听之下似乎沒什麼不對,所以她被轉移了注意,這是他高明的地方,控制人卻控制得不為人察覺。
他繼續拉著她的手、繼續享受她柔軟的掌心及溫度,他太享受了,以至于眉微翹、心大開,蠢蠢欲動的催促著他更進一步。
不,他愛她、不想嚇壞她。為了愛,男人可以為女人克制。
進屋,關上門,倒兩杯茶,品啜一口。很好,茶葉的質量明顯提高好幾個等級。
看他很自然地把她的屋子當自己家,郁泱有深深的無力感,這就是人在屋檐下的無奈嗎?唉,沒錯……秋水閣是顧家產業,他愛住哪里就住哪里,誰也無法置喙,而她是他的老婆,愛睡不睡,誰也不能多嘴。
「你到底要怎樣?」走到他面前搶下他的杯子,不想彎彎繞繞,她根本不是心機高手。
他與她對看,眼楮笑得更眯,她在發脾氣呢。
L畫不出作品、出版社頻頻催稿時也會這樣子,她會抓起電話直接問︰「你到底要怎樣?」
不過她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對方能說出一番說服她的道理。
倏地,他不笑了,眼底升起一股凌厲,氣勢在瞬間爆漲,郁泱感到一股壓力從頭頂心往下罩,胸口升起惡寒,可她強逼著自己挺直背脊迎視他的目光。
兩人對望,見她明明害怕卻咬緊牙根不肯退讓,檠豐心頭滿意極了,這樣的女人才足以與自己並肩。
「我,要順王府消失!」
他的口齒清晰,正確描述,他的口氣里听不見怒意,臉上沒有半分多余表情,但他的話里充滿濃烈恨意。
為什麼?
這三個字一下子跳進郁泱腦袋里,然後那些被自己否決過千百次的「可能性」以千軍萬馬姿態躍上她的腦袋。
因為他是重生的顧檠豐,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死因,他是從地獄折返來的復仇使者,因為真正的顧譽豐已經死在秋水閣的水塘里?
她瞠大雙眼,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在等,等她問為什麼,只要她問出口他就會透露更多的線索,只要她猜出他是重生之人,那麼……希冀映入眼簾,他就可以確定她是他的L,是從一個科學昌明的時代穿越而來的女子,她會記得E、記得他們之間濃烈的愛情。
他希望、盼望,然後……失望。
郁泱沒有問,因為天生膽小、天性怯懦,因為她只想平安月兌身、不想參與,因為她不想與顧府上下有所牽系,留下顧玥、顧祺已是她的心頭痛,她不想再絆入任何一份感情。
所以對于他眼底的灼熱,她選擇忽略。
一對男女眼瞪眼,郁泱在房間里、檠豐在房間外,中間隔著一扇欲開不開的門,她用力壓著門板想把兩人中間的縫隙填滿,他推門企圖把縫隙撐開,直到能夠把自己給擠進去。
可以再多施一點力氣的,譽豐的武功練得相當不錯,就算稱不上武林第一高手,但應該也能排上榜,只不過拿武功對付弱女子不是俠客所為。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直到她手酸、直到她發現使出吃女乃的力氣,門扇還是無法多前進一寸,而他眉開眼笑、毫不費力氣後,她放棄了。
松開手,她用目光與他對壘。
「你想睡在這里?」
「我們是夫妻,理所當然。」目光朝里面探兩下,這會兒她的屋子像真正的新房了,簇新的家具、大紅的喜燭,處處喜氣洋洋。
「即將和離的夫妻!」她更正他的話,提醒他們之間的真正關系。
「有這回事嗎?我怎麼不記得?」他的嘴角幾乎拉到臉龐,翹起的弧度成了下弦月。
這個鄒氏,如果不是心腸狠毒,確實算得上一個人材,下午她命僕婦整理屋子,竟有本事將那紙和離書給偷出來交給自己。
臨行,她在他耳邊低聲道︰「譽兒,如果你不喜歡就把和離書甩給她,如果喜歡就把和離書給燒掉。」
真真是進可攻退可守,進可賺個缽滿盆溢,退也可以落個四季平安,她替自己創造出一個只贏不輸的局面。
「沉塘可真好用,要不要我也去跳一跳,清醒過就可以假裝忘記自己曾經嫁給你?」郁泱沉下臉。
沒錯,她知道和離書不翼而飛了,在鄒氏帶人離開時她才警覺不對,搶進屋里,那時該存在的東西早已不翼而飛。
「這點你倒不必擔心,知道周郁泱嫁進順王府的人,上有皇帝、下有黎民百姓,內有順王府上下、外有臣官權貴,可以替這場婚事做見證的人多得很。」
這是擺明了耍賴,賴她沒有立和離書的目擊證人嗎?他最好有把握,至少她相信鄒涴茹很樂意當證人。
「你到底想要怎樣?」大眼瞪小眼,她沒有這麼暴躁過。
「談個交易。」
「交易?」不會是床上交易吧?可就算是,她又能怎樣,名分上她已經是人家的老婆,他想享用她青春的還真不犯法。「什麼交易?」
她吊起眉梢上下打量,似乎想確定他有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不良。
「你確定要在門口討論?」
郁泱退開一步站到門邊,不說半句話,但態度明確,她邀請他里面坐。
他進門坐下,拿杯子倒水,態度自然的再度表現,這里就是本人在下我的地盤。
她鼓起腮幫子用力吐口氣,彷佛這樣就能把滿肚子郁氣給清除干淨。
她用力踱步、用力走到他身邊,也坐下倒茶,每個動作的聲音都很大,好像聲音大的才是真正主人,這樣的舉止很孩子氣,但是面對一個實力超強的控人霸,她還真的想不出該怎麼做。
喝下兩杯茶,郁泱始終等不到他說話,于是她不耐煩了,側過臉與他對視,她問︰「你要談什麼交易?」
「猜猜,為什麼鄒氏和顧伯庭的態度會突然轉變?」
他說「鄒氏」、「顧伯庭」?他沒拿他們當爹娘?
心狂跳兩下,那個荒謬到不行的假設,正確度又往前10%.所以是嗎?可能嗎?這年頭穿越和重生的比例從萬分之一,快速增長到五比一?
不管,管他是穿越、重生或者他是外星人都與自己無關,她很快就要離開了。像揮蒼蠅似的,郁泱揮掉滿腦子念頭,賭氣回答道,「我又不是蛔蟲,怎麼會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你猜得出來的,認真想想。」他在逼她,若她要和自己並肩就不能天真。他看著她,目光里有著不容置疑。
郁泱很想翻內眼,真當她想不出來?她只是懶不是笨好嗎?這麼淺顯易懂的事還需要費腦筋?她又不是克羅馬儂人,腦容量只有正常人的二分之一。
口氣微冷,她淡言道︰「我父王過世的消息傳回京里,他們預估皇帝對我的態度將會不同,也許身分將水漲船高,如果能巴著我,得到的利益比想象中更多?」
說到最後,她面上忍不住啊上一抹冷笑。
他點頭。「推估得沒錯。」
「所以呢,你要我怎麼做?」
「與我配合,扮演一對人人羨慕的恩愛夫妻,有機會的話在皇帝面前引薦我。」
「你也想從我身上得到好處?」
「我想要得到官位,好進行下一步。」
「你的下一步是什麼?」
「替皇帝辦幾件他想做卻不敢輕易動手的大事。」
「這麼好?有你這等忠心耿耿的人民,皇帝怎會拒絕你的好意?」
「皇帝不會信任我的,我需要你,無論如何你都是皇上的親佷女。」
「那麼,辦過大事之後,再下一步依然是鏟除順王府?」
「對,這個王府本就不應該存在。」不知不覺間,他眼底恨意又起。
「我配合你,對我有什麼好處?」郁決喜歡廣結善緣,但是她不是有求必應的觀世音菩薩,既然是交易,總不能光有付出卻得不到回報。
「你想要什麼好處?」檠豐可以猜出她要什麼,可他非要她親口說。
「把和離書還給我。」
對,很荒謬、很沒用,她竟用自己的東西和對方談判,完全忽略他是小偷這個事實。但除了這樣,她沒有第二個辦法離開顧家。
再一次,兩人的目光對峙,他笑得愉悅,她板起一張臉,因為她覺得自己很虧,而他知道就算和離書放到她手中,他也不會與她分手。
因為就算她忘記E,他也要把自己的靈魂與L綁在一起,那年所有與L有關的夢想,他都要在這輩子逐一化為現實。
他的笑很礙眼,不服氣的感覺漸盛,她氣到胸口不斷起伏,可他依然不知死活地沖著她發送燦爛的笑容。
「怎樣?」她抬高下巴,像一代女皇。
「你贏了,順王府倒台那天,你會得到你要的和離書!」而他,會得到她的心,他是個執行力很強的男人,並且總是贏。
「很好。」這兩個字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因為這感覺像是中日甲午戰爭,明明就是贏,卻還是要簽下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你知道我不服輸嗎?贏我的人通常沒有好下場。」
這是在放刁,是在虛張聲勢,他很清楚,因為他的L也經常干這種事,所以差一點點他就要伸手踫上她的臉,差一點點他就要將她擁進懷間,告訴她別氣、別害怕,無論如何他都是站在她這邊的。
但現在他無法這麼說,只能回答道︰「真的嗎?我開始期待自己的下場了。」
放下杯子,她悶悶地走到床邊,倒要看看他可以無恥到什麼地步。
上床拉開棉被,她把自己包成煎餃,郁泱沒這麼幼稚過的,可被他一再進逼,她幼稚得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並沒有上床,只是走到床邊俯視氣得像包子的郁泱,勾起一抹笑,坐在她身邊,輕輕說道︰「講個故事給你听,那是關于一個聰明、美麗,卻運氣不好的女子……」
他講的是霍秋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