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水。」傅子杉對貼身丫鬟下令。
因為他的怪毛病,身邊從不讓女人伺候,可是自從凌馥雙出現後,他終于也有一個貼身丫鬟了。
對于他一整天吃飽沒事干的指使,凌馥雙不耐煩了,她揉揉耳朵問道︰「爺,您曉不曉得這世間有一種叫做澡房的地方?」
「知道,但莊子上沒有。」
「真是不好意思,小人在下我,恰好不小心設計了一間浴室。」
浴室?傅子杉的眼楮倏地發亮,他只聞浴室之名,卻未曾見其樣,沒想到她居然弄出來了,真是好樣兒的!
凌馥雙本想大費口舌,跟他解釋把水送到屋子里洗澡是件不合邏輯的事,浪費人力資源不說,把屋子到處弄得濕答答的,水氣蒸騰,還容易長霉,但她一個字都還沒說呢,就被他拉著進澡間。
她有些驚疑的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他也太容易就接受新事物了,想當初她要蓋浴室時,還和娘溝通了十來天呢。
暗子杉走進干濕分離的浴室,先參觀茅房,茅房挖了條類似水溝的便道,如廁前,先扭開竹管上頭的鐵片,水就會嘩啦嘩啦流進茅廁前端的水箱子;如廁後、拉起繩子,水就會嘩啦啦把大小便沖到茅房後頭的蓄便池。
茅房有扇大窗子,開關在里頭,有人用時關上,沒人用時打開,如此一來不會產生異味,再加上窗外種植的幾棵桂花、梔子花,不時飄來陣陣清香,如廁也能很愉快。
凌馥雙看著他滿意的堆著笑,不免也得意起來,她還想告訴他,可別小看蓄便池,那可是張叔的寶貝,有每人每天的新鮮貢獻,別說山藥,就是種在後院的青菜,都長得一整個郁郁蔥蔥,可是她還來不及開始,他又走往浴室了。
暗子杉的眼楮更亮了,浴室更大,分成泡澡和沖澡兩個區域,也有水管可以把水往外排。
沖澡處,和茅房一樣,打開鐵片,就會有冷水源源不斷往下流;而浴池下面是個大灶,可以直接在屋外添柴火、燒熱水。
筆兒知道傅爺要洗澡,早早就進來放好水、燒好柴,現在水溫正剛好。
暗子杉到處看一看後,給了四個字的評語,「粗糙了點。」
他說啥,粗糙?!拜托,這是創舉好嗎,是穿越人的智慧,他到底識不識貨啊?!凌馥雙想回嘴,卻見他面向她,兩手張開。
不會吧,他想在浴室里將她就地正法?太狠嘍,她才十三歲耶,殘害國家民族幼苗是會吃上官司的。
腦子轉了兩圈,發覺不對,她向後退兩步,想尋個安全時機往外逃。
「你要去哪里?還不過來幫爺月兌衣服。」傅子杉理直氣壯的使喚道。
凌馥雙不滿的小嘴兒一嘟,她差點都忘了,這也是貼身丫鬟的工作範圍。
咬牙,心一橫,她上前幫他月兌衣服,可惜手不夠巧,有幾處結讓她越扯越緊,他實在看不過去,干脆自己來,三兩下解開衣繩,直接泡進水里。
凌馥雙在他全身赤果的瞬間趕緊用雙手遮住雙眼,但還是敵不過好奇心,她微微張開指縫,偷瞄一眼,好死不死看見他皎潔圓潤的……!害得她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她深呼吸幾口氣,有些局促的道︰「爺,您好好享受,我到外頭候……」
「還不過來幫爺擦背。」
擦、擦、擦……背?她可是冰清玉潔的小仙女呢,怎麼可以隨便亂看亂模果男?
不行,她決定了,她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洗澡的長刷子,讓他自己愛怎麼搓就怎麼搓,搓到月兌一層皮……
「還不過來!」
暗子杉這一喊,打斷了凌馥雙的思緒,她再怎麼不甘願,還是認命的放下雙手,走到浴池前蹲下,她閉上眼楮亂搓一通,卻發現觸感怎麼怪怪的。
她悄悄睜開眼楮一看,猛地倒抽一口氣,他的背上有無數道傷痕,結起一條條赤紅色的蟹足腫,讓人看得膽顫,她下意識伸出食指,輕輕細撫,不自覺的喚道︰「爺……」
「怕了?」他冷哼一聲。
凌馥雙不答反問,「很痛嗎?」
聞言,傅子杉原本僅硬的臉部線條立即變得柔和,眉心也舒展開來。「不痛。」
原來她不是怕,而是心疼……意識到這一點,他不僅覺得身子被洗澡水泡得熱呼呼的,胸口好像也有一股暖流漫過,讓他的心也跟暖暖的。
「怎麼弄的,前面也有嗎?」
沒等他回答,她直接一把將他往後推,讓他大半個胸膛露出水面,她一看,驚呼一聲,他的前胸也有好多條長短不一的傷,上回拿他當實驗蛙的時候,還沒有這些。
他不疼,可是她疼了,兩道細眉好似打了結,緊緊糾皺在一起,連她的心都一起綁上。
「是這次北上弄出來的嗎?」
「對。」
「為什麼?」
因為風聲走漏,寧熙靳知道五哥讓人去查他娘舅的事,派兵一路攔截追殺,他失去三個得力下屬,還弄到一身傷,但幸好最後成功暗殺二皇子娘舅,將他私蓄的兵馬和軍糧交由朝廷所用。
暗子杉當然不會老實告訴她,而且他隱約覺得她的用意並非知曉真正的原因,于是他反問道︰「什麼為什麼?」
「錢慢慢賺就有了,為什麼要拿命去拚搏?你難道不曉得只有活著才是最真實的嗎?」
她雖是在責備他,但是他听出她隱含的擔心,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在乎他了?他覺得心頭漫起甜甜的滋味,凝視著她,笑意怎麼都無法斂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傅子杉輕描淡寫的回道。
他的回應令凌馥雙火大,她氣急敗壞的道︰「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你想要過得自在,就能自在,你想束縛自己,不需要繩子,就能讓自己無法呼吸,就算在江湖,真的無法由己,誰規定你不能退出江湖?誰規定你不能卸甲歸田,不能獨坐幽簧?」
「你不是男子,無法理解男人對于前途的想望,女人可以低頭,盯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過日子,但男人不行,我們必須抬頭仰望蒼天,想盡辦法讓自己飛得更高更遠。」
這是他身為男子的驕傲,人生短短數十年,若不能留下些什麼,生命何來意義。
「抬頭做事是勇氣,低頭做人是底氣;在逆境時抬頭是韌性,在順境時低頭是冷靜;位卑者抬頭是骨氣,位尊者低頭是謙遜;失意時抬頭是自信,得意時低頭是寬容。
「人需要抬頭看天,尋找正確的方向,也需要低頭看路,確定自己沒有走偏。如果追尋目標的同時,需要付出生命做為代償,一點都不劃算!」
暗子杉笑開了,她的口才真好,他也明白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只是這樣的模式實在不適合用在他身上,畢竟他的「江湖」,從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不準笑!我是說真的,命很重要,沒了就沒了,人生短短數十年,不讓自己開懷,只為著名留青史而努力,是犯傻。」凌馥雙越說越激動,氣到雙頰都漲紅了。
什麼鬼神捕啊,五歲小童都能傷了他,現在又把自己搞得渾身是傷,她恨不得狠狠掐他幾下以示教訓。
暗子杉靜望著她,她如此坦蕩的關心,讓他關緊的心裂了一道縫,透進一絲光明。
「知道了,以後會小心。」說著,他一把將她拉進水池里,摟在懷中。
她沒料到他會有樣的舉動,才來得及驚呼一聲,下一瞬,人已經在偌大的浴池里了,再加上被他環抱著,她的身子緊貼著他赤果的身子,還有越來越堅硬的……
凌馥雙的第一個念頭是,要命,當初她干麼把浴池造得這麼大,第二個念頭是,她現在不過才十三歲的女孩子,怎地就荷爾蒙泛濫?
是啊,荷爾蒙泛濫了,所有男女激情時會有的感覺,一口氣涌向胸口,心悸、急喘、頭昏、不明所以的沖動,催促著她再靠近他一些,她傻傻的看著眼前那片結實的肌肉,傻傻的任由他抱著她,然後傻傻的……笑著。
凌馥雙不知道貼身丫鬟需要在主子床邊守夜,這不能怪她,她沒當過丫鬟,經驗不足,只是她不明白,這種事為何非要她做,紙兒、筆兒不用做嗎?
她坐在床邊,看了眼斜倚著床頭、正在看書的傅子杉,故意大聲的嘆了幾口氣,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怎麼,是自慚形穢嗎?」他放下書,故意這麼問。
他看似專心在看書,其實都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哼、哈!」凌馥雙發出兩聲不以為然的氣音。
自慚形穢?拜托,不是她在說,他沒看見當初夏宜秋掀開程馥雙的紅蓋頭時,表情說有多驚艷就有多驚艷,還有啊,他也不想想,這個時代,要像白無常那樣才稱得上是帥哥,像他這種肌肉男,要到二十一世紀才能算型男一枚。
「所以不是自慚形穢,是爺的俊顏讓你無法別開眼?」
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自大。「爺,打個商量,行不?」
「說說看。」
「熬夜對女人容貌有很大的傷害,為了讓奴婢不至于一路自慚形穢,不如……主子自己睡,讓奴婢回房吧。」
「不行。」傅子杉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
再過幾天他又得回京,接下來父皇要派他去哪里「鏟奸除惡」還不確定,他們能夠相處的時間已經這麼少了,他當然要好好把握。
「看在奴婢今兒個犧牲一只蛋鴨,給主子做燒鴨的分上?」凌馥雙期盼的瞅著他。
「不過是一只鴨,值得你到爺跟前討人情?」
「那不只是一只鴨。」
「不然呢?」
「是張嬸的命,做皮蛋得靠它,而且鴨生蛋,蛋再生鴨,就有無數只鴨了。」
凌馥雙發現這個時代會做咸蛋的人有,但沒有會做皮蛋的,所以福滿樓向她買了三色蛋的配方,圖的就是一個新鮮,不過她並沒有賣掉皮蛋的方子,只讓福滿樓每個月過來一趟,把張嬸做的皮蛋給買回去。
一顆蛋二十文錢,天價吶!為了這筆生意,她特地在林子里圈出一塊地,讓張叔多養了五十幾只鴨。
「明兒個我讓霍平去弄一籠子回來。」
問題不是這個啊!她一嘆再嘆。「奴婢成天守著爺沒做事兒,時間一點一點浪費掉,多不劃算吶,不如爺放奴婢去做點其它事吧。」
「你有多少事要忙?」傅子杉冷哼一聲。听起來,她爭取的不僅僅是晚上,連白天也不想伺候他。
「多著呢!」
「說。」
「爺爺給的辣椒、西紅柿得試種,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幾個月後就能收成。」張叔是侍弄植物的好手,但對于沒見過的東西,也沒有十成把握。
「不過是幾樣蔬菜,就值得你這樣上心?」
「爺說輕了,是幾樣「很少人見過」的蔬菜,物稀為貴,懂不?」
「你就這麼想賺錢?」傅子杉以為天下女子都想過著安逸舒適的生活,只有她,越忙越見活力。
「娘因為程家,落得一個外室身分已經自悲自傷,如果讓她一輩子為奴,對她不公平,我發誓過,要把上天待她的不平,全給補上。」
這是她欠原主的。
從穿越的第一天起、從她知道凌氏母女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待遇,她就發誓,要讓好人得到好報應。
「你對你娘很好。」
「娘是我這輩子要守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