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愛學堂」已經開課一個月了。
口耳相傳,中間有新學生來報到,今天更瘋狂,竟然一口氣出現五個新生,依年紀劃分,父母各帶一班,早上四堂課,兩堂中文、一堂體育和一堂寫字課,下午三堂,數學、中文和自然科學。
排這麼多中文課,是基于現實考慮,想擴大學堂規模,定要教出成績,在這里,所謂的成績就是有多少人考上秀才,即使葉雪強烈認為數學課會讓人的邏輯變好、頭腦靈活也不能多上幾堂。
她早上負責做點心、午餐,下午再幫兩個班各上一堂數學課。
考慮再三後,她決定教導學生阿拉伯數字,比起中文字,在計算時,阿拉伯數字方便得多,順利的話,她也打算教學生代數、圓周率甚至是微積分。
但問題來了,今天新生太多,父母忙到焦頭爛額,父親應該抽空到廚房升火的,卻遲遲沒有出現,既然如此,葉雪只能靠自己。
但升火哪有這麼容易?所以努力一番後,爐火沒升起來,反倒是她的心火旺盛得很。
她恨得擠眉弄眼,想寫一張公告貼到大門口——征求電機系穿越人。
她要弄出一台瓦斯爐。
再一次堆柴火、引火苗,這次她往里頭放進很多廢紙,終于,有一點點動靜了,她連忙拿起竹管往里頭吹氣,可惜啊,火苗沒壯大,她干淨的肺葉卻被燻出半片黑。
肺黑、手黑,臉也黑上大半邊,灶里遲遲不見新奇跡。
瞪著爐灶,恨恨踢它幾腳,火當然不會被她踢出來,葉雪只成功地踢痛了自己的腳趾。
她和灶爐大眼瞪小眼的同時,蕭易禮就站在窗外看著她。
看她氣得兩頰紅撲撲、雙眼亮晶晶的模樣,看著她手足無措,對著灶爐發火,他竟有種無法言喻的暢快感。
他病了,他想。
待蕭易禮回過神來,他走進廚房,接手升火工作。
他知道葉雪在看著自己,也感受到她的視線專注而仔細,她正在努力記憶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忍不住暗樂在心里。
葉雪冷冷的看著他熟練的升火、熟練的燒熱鍋爐、熟練的將水倒進鍋里……他都不知道自己驕傲的模樣多礙眼,她擺出一張臭臉,把面放進熱水里,再也不理會他。
面煮好,蕭易禮湊上前去,巴結的問︰「我可以吃一碗嗎?」
她冷哼一聲,抬高下巴,捧著拖盤走出廚房,分點心去。
不給吃?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不會吧,這麼小氣?不過她氣嘟嘟的模樣真可愛、真美麗、真順眼、真真真……好風景化了他的心。
于是他下定決心,在未來的同住歲月里,他要一次又一次地惹毛她,這樣他就有無數的好風景可以欣賞。
「阿雪,我找到武學師父了,如果「仁愛學堂」能教出幾個文狀元,再教出幾個武狀元,以後都不必擔心招生問題。」葉父樂呵呵地從前院跑到後院,對著正在準備午膳的女兒說道。
「我們又不開體育學校,干麼找武學師父?」葉雪一面回話,一面把包子放到蒸籠里。
「以前不開,以後可以開,再過幾個月,我們慢慢發掘學生的天分與興趣,也許可以開始分科。想走文的,就教他們四書、作文和詩詞,想走武的,這些天我會和阿禮去研究一下,看看武舉要考些什麼內容,再找些兵法、布陣的書本回來編輯,幫孩子上課。」
「阿禮?」又跟他有關系?她挑挑眉毛,這人還真愛炫耀。
「就是他,我們的武學新師父。」
「他?會打架,不代表能教武術,武舉也不是一群無賴潑皮打群架。」葉雪嗤之以鼻。
「阿禮很厲害的,剛才一只雀鳥從樹上跌下來,在樹下一直叫,孩子們上課不專心,幸好阿禮過來,捧起小鳥,一轉眼就竄到樹上去,把小鳥放回巢里。那是貨真價實的輕功,雖然沒有電視上演的那麼厲害,但阿禮的輕功既真實又帥氣,我都快要變成他的粉絲了。我敢保證他絕對是個高手,如果他穿越到現代,我保證李小龍、李連杰都沒得混,他不是普通人,他是武林宗師、武林盟主,是活生生的郭靖!」葉父連聲贊揚,好像沒把所有的贊美詞匯講過一遍,無法形容他滔滔不絕的崇拜。
啊夸!她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這些天父母對阿禮的夸獎,她已經听到耳朵長繭了。
阿禮好厲害,一下子就把水缸給裝滿滿;阿禮好能干,他揉出來的面又Q又有嚼勁,拿去參加牛肉面節,肯定奪冠;阿禮好強,他不是在砍柴,斧頭在他手里,立刻變身成倚天劍、屠龍刀!阿禮好棒……
葉雪不是想和他比較,但是自從穿越到這里之後,她覺得自己已經夠無能了,如今再加入一個厲害、能干、偉大、好強的阿禮,她覺得自己輸到快要月兌褲子了。
「所以爸就決定讓他當武術老師,不必開會討論?」他們家的民主風氣,也將漸漸消失在大魏王朝里?
「那不是我提的,是學生提的。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們問我可不可讓阿禮教他們武功,他們也想飛上樹、想打壞人,我問過阿禮的意思,阿禮也願意幫忙。」
他當然願意,他越能干,她那沒什麼戒心的老爸老媽就越想把他留下來,才兩個多月吧,她已經開始有種他才是爸媽親生兒子的感覺,而她只是路人甲一枚。
因為他,她天天翻白眼,如果他繼續住下去,她的眼部肌肉一定會變得很發達。
「阿禮說,有空要上山一趟,挑選好木頭,給學生們削幾把木劍,他們一听高興得不得了,看來我們學堂有阿禮加入,真是如虎添翼,所以說吧,老天爺都在幫我們,知道穿越是件辛苦事兒,特地派阿禮來相助。」
葉父越說越興奮,葉雪卻越听越不是味兒。
她不會飛天遁地,不會砍柴起灶,連挑水的功夫都不及人家一咪咪,她還想把人家趕出去?如果老爸老媽現實一點,說不定要被趕出去的人是她。
抓起一大把菜,葉雪恨恨地拿起刀子用力往下砍,發出「喀」一聲悶響,好像砍的是阿禮那張臭屁臉。
葉父被女兒的舉動嚇到,他定楮看著女兒好半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灰溜溜地跑離廚房。
葉雪不知道當她刀起刀落時,蕭易禮就站在窗外,欣賞她「優美」的動作,更不知道他是故意在眾人面前露一手,就是希望他的好武藝能傳進她的耳朵里。
而在阿禮加入後,所有的學生都喜歡體育課勝過數學課。
包可惡的是,竟有五個小孩鼓起勇氣,手牽手排成一條線,戰戰競競、輕手輕腳地走到葉雪面前,溫柔客氣、討好體貼地低喊她一聲,「雪姊姊。」
葉雪回過頭,用最和善的笑容問︰「怎麼了,是不是課堂上有听不懂的?沒關系,今天下課後留下來,我教你們。」她也想當受人歡迎、有教育良知的好老師啊。
聞言,第一個小孩搖頭,第二個、第三個……一排小孩連續搖頭。
見狀,她仍維持臉上的笑容,極有耐心的問︰「那你們有什麼事嗎?」
「雪姊姊說過,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的,對不對?」一個學生小聲的試探問道。
「是啊,咱們學堂是個講道理的地方,只要你們有道理,說出來,任何事都好商量。」
她的話讓學生們松了一口氣,更放心的表達自己的意見了。
「雪姊姊,我長大不想當賬房。」矮個子學生拉起甜甜的笑臉說。
「所以呢?」掃過眾人的表情,葉雪隱約猜出端倪,心微微下沉。
「我們可不可以別上數學課?」終于有人鼓起勇氣,敲出第一響。
她變臉了,但下一秒立即揚起笑顏,努力抑制不滿的岩槳噴發。「這樣啊,那麼同學上數學課的時候,你們要做什麼?」
「我們要學武功,我們想變成和禮哥哥一樣的俠客。」
學武功?呵呵呵……好得很,阿禮公子搶學生搶到她的地盤來?很好、非常之好、好到一個無與倫比的境界。
葉雪拚命讓笑容維持在臉上,拚命把嗓音調到最小、最柔和的頻率,說︰「恐怕不行哦,禮哥哥很忙的,沒辦法幫你們上課。」
「我們已經問過禮哥哥了,禮哥哥說只要雪姊姊同意,就可以教我們。雪姊姊,你同意嗎?」
葉雪倒抽一口氣,繃得太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她抿直了雙唇,寒聲回道︰「行!不過有數學課、有點心,沒有數學課、沒有點心。明天的點心是手工餅干,決定好後,記得告訴雪姊姊一聲,免得雪姊姊忘記準備你們的分。」
五張笑臉頓時僵凝住,掙扎爬上他們肉肉的小臉蛋。
她沒等他們的回答,轉身往廚房奔去,她要去拿一把柴刀,把大俠客砍成五段。
當然,如果她知道五個小孩是受阿禮挑撥引誘的話,大概不會只想砍成五段,會直接把他變成絞肉。
葉家的飯桌上一向很熱鬧,他們習慣邊吃晚餐邊聊天,交換彼此見聞,這是身為穿越者的他們,迅速吸收大魏朝新知的方式,這天的晚餐時光也是如此,唯一有什麼不同,就是這陣子多了阿禮這個外人。
「今天有病患家屬帶禮到保安堂向我道謝。」葉風說道。
他有現代醫學概念,也有中醫知識,兩者相互結合,再加上三、四個月來的實習經驗,他的醫術突飛猛進。
「那個過敏性鼻炎病患嗎?」葉雪問道。
「對,除了用藥之外,我讓他回去把盛開的柳樹砍了,病情果然好許多。他說每年這個時候,食不安、寢不寧,沒有一天能舒服的,卻沒想到竟是滿園子柳絮惹的禍。」
「如果有益生菌和口罩就好了。」她順口回道。
她也懂得醫術?蕭易禮看她一眼,眼底滿是欽佩。
住進葉家數月,他發現這一家人都不簡單,好像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他不認為葉風的醫術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是略有涉獵。
前幾天,有鄰居小孩不知道怎麼搞的,居然讓鐮刀從腿肚子穿進去,大夫說他那條腿肯定廢了,本想直接將鐮刀拔出來,但被葉風阻止,他給小孩喝一點藥,讓小孩昏睡過去後,拿出一些奇奇怪怪工具,幫那孩子「開刀」。
饒是他見多識廣,也從來沒見過那樣的刀具和醫治手法,他看得目不轉楮。
「我讓他回去縫口罩了,他說很久沒呼吸得這麼順暢,保安堂章老板很高興,決定從下個月起給我加俸。」
「太好了,學堂有收入,再加上大哥的月銀,日子可以過得寬松一點。」
「阿雪為銀錢的事很頭痛吧?」葉父笑著揉揉女兒的頭發。
「可不是嗎?無源可開,卻又沒辦法節流,想得夜里都睡不好呢。」葉雪在親人面前說話輕松、口條清楚,與跟阿禮單獨在一起時,氣鼓鼓的模樣截然不同。
「不必擔心,咱們定能把生活越過越好。」葉母也跟著笑道。
「阿風,你想進太醫院嗎?」蕭易禮突然問道。
若是葉風有意願,只要他跟凌大哥提一提就能成事,這樣的人才,若能為朝廷所用,是大魏之福。
又搶鏡頭,沒得表現很難過嗎?葉雪白他一眼,冷聲問︰「你有門路嗎?有的話,行啊,介紹一下吧!」
她的幾句話,讓蕭易禮迅速閉上嘴。
太粗心大意了,他現在是「家鄉發大水的落難子弟」,要是有門路幫葉風進太醫院,怎麼會沒有門路養活自己?
餅了一會兒,他硬是擠出一個很牽強的理由,「我、我只是想,有文狀元、武狀元,一定也有御醫考試吧。」
見阿禮被女兒堵得連說話都結巴了,葉母不免有些無奈,女兒的性子真得改改,不然真沒有男人敢娶她了。
她看看女兒,再看看阿禮,這麼好的男孩,他可是她和老公觀察好幾月的內定女婿,她可不希望女兒的臭脾氣把好女婿給嚇跑了。
「阿雪!」葉父也白了女兒一眼。
葉風見狀失笑,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妹妹的個性不服輸,阿禮卻處處要贏她一頭,逗得她氣呼呼的,再躲到一旁暗樂,這讓妹妹能開心嗎?
葉雪撇撇嘴,她當然明白,這種針對很幼稚,只是,他真的很討人厭!
「阿禮,有沒有吃飽?」葉母殷勤的問。
「有,謝謝葉大娘。」蕭易禮心里想著,如果葉家有足夠的本錢,開飯館絕對比開私塾賺得多,葉大娘的廚藝好到讓人連舌頭都想吞下去。
「這些日子,里里外外全靠著你張羅,讓我們輕松不少,是大娘要謝謝你。」
「大娘別這麼說,要不是你們收留,我都不曉得會流落到哪兒去。」
「別胡思亂想,盡避把這里當成自個兒家,安心住下來。」她拍拍阿禮的手背,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多謝大娘、大叔。」
「再過幾天就休假,我和你大叔想帶阿雪到處走走,你知道京城有什麼好去處嗎?」葉父問。
這些日子忙得團團轉,是該找個時間全家出去轉轉。
蕭易禮想了想,回道︰「城郊有座翠湖,很漂亮,湖邊有幾家飯館,東西挺好吃的,湖中心還有個亭子,可以搭船過去走走,要不咱們去翠湖?」
「阿禮,你對京城很熟嗎?以前來過?」葉風直覺反問。
呃……露餡了,他的心思就是不夠縝密!微詫後,蕭易禮連忙笑著把話圓過去,「是學生告訴我的,我也沒去過。」
葉父沒有多想,接口道︰「行,咱們過兩天就去翠湖走走,阿風,保安堂那里若是能請假的話,一起去。」
葉風似笑非笑的望著阿禮,像是窺探到什麼似的,但他沒多說什麼,夾起一筷子筍絲炒肉放進妹妹碗里。
一天天過去,蕭易禮和葉雪像兩個大孩子似的,斗來斗去。
他們沒有吵架、沒有大肆爭鬧,只有葉雪看阿禮不順眼,時而放冷箭、時而諷刺,時而在背後扎小人,而她越吃憋、越光火,阿禮就越樂。
你有見過發現自己的圖像,被人狠扭、揉團,再踩個幾下,還會笑得像朵花兒的嗎?阿禮就是。
很奇怪的相處模式,但兩人似乎都樂在其中。
直到莊女乃女乃上門,想替他家的孫子說親事;直到莊子良一次、兩次出現在葉家學堂,臉紅紅的站在教室外面看葉雪上課,那雙眼楮變成兩張血盆大口,想把她給吞了似的;直到蕭易禮再也忍不住,跳到樹上,抓起一把葉子朝莊子良的腦門射飛鏢……蕭易禮才正視兩人的相處方式,需要換個新法子。
莊子良二十二、三歲,前兩年老婆死了,留下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
年紀雖然大了點,字也認不了幾個,但人家勝在錢多,據說有大宅、有良田百畝,還有幾百兩家底,這在他們這邊,算得上頭一份兒。
莊子良口袋滿滿,便想再進一步,他貪圖葉家辦學堂,葉雪又是個識文的,日後若是養出幾個會讀書的孩子,考上科考、進了仕途,莊家從奴才變官戶,可是咸魚大翻身。
不過葉父、葉母反對,他們的說法是︰思想觀念、教育程度、價值觀都落差太大。
蕭易禮不太懂這是什麼意思,跑去請教葉風。
葉風笑著解釋,「教育程度差異很簡單,一個博覽群書、一個目不識丁,一個說古論今、笑談風月,一個只能說說身邊幾口人的事情,你說能有共通話題嗎?」
「那思想觀念、價值觀呢?」
「莊子良想說稻種差異,阿雪想談國富論,兩個人的思想連不在一起。莊子良用條件來論婚姻,阿雪用第六感談感情,價值觀相差太大。」
葉風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蕭易禮的腦袋就越混亂,什麼叫第六感?什麼叫國富論?
不過,盡避確定莊子良沒有機會,這件事還是在蕭易禮的心中投下陰影。
也許葉家人不急,但外面的人急啊!
葉雪會寫字、會教書,還會做菜洗衣,家世又不高,這樣的姑娘,誰娶回去都是賺到,要是明年考試,仁愛學堂再出幾個秀才,她的行情肯定水漲船高。
危機意識教會蕭易禮,不可以再繼續混帳下去,就算葉雪生氣很可愛、惹火她很好玩,可萬一不小心,把媳婦給玩沒了,他要到哪里哭去?
他果斷的改弦易轍,不過這件事他需要幫手,于是在他決定好的這一天,他來到葉家的後院,他看看葉風的屋子,再看看葉母的屋子,猶豫片刻,他走進葉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