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不勝寒 第九章

清晨的皇城靜悄悄的,龍日宮里幾乎一夜未熄的燈火終于熄滅了。軒轅擎天坐在龍椅上,等待著眾人的回報,但他們帶回來的消息卻讓他失望。

天亮了,派出去的人幾乎將整個京城都翻遍了,卻什麼都沒有找到,整夜來眠的擎天,心也一直沉到了谷底。

她一定是出事了,否則她不會一聲不吭地消失掉。無敵門的人也加入了找尋的隊伍,如果集合兩邊的力量都找不到她的話,那擄走她的只剩下一個人,一個傷透了他的心的人。

將自己的臉埋人冷水中,冰冷的水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經過這麼多年的經營,軒轅昊天手里已經掌握了一部分兵權,朝中的大臣們有許多部是他的人,如今看來他只能硬踫硬了。

「皇上,為了您的身子,您還是吃些東西吧。」一道清麗的人影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蓮子粥來到他的面前。

「是你?」擎天意外地看著她,眼前的這個女人分明是淑妃秋萍,只是以她的身份怎麼可能做這些下人的事呢。

「是我,皇上。臣妾想通了,與其在宮中守著一個空名,還不如出宮去,也許宮外噲有真正適合我的人在等我。這碗蓮子粥是我親手熬的,您把它喝下去,也不枉臣妾愛您一場。」

她說得情真意切,本來就對她有一絲愧疚的擎天接過了碗,「謝謝。」他對她點了點頭,將這碗粥喝了下去。

秋萍看著他喝下粥,唇角慢慢地向上彎起,笑得是那樣詭異。擎天抬起頭來,第白眼看到的就是她的這種表情。

「你……」擎天只說出這一個字,一股如同火熱般的感覺便從喉嚨中升起,「茯苓……」低喃著茯苓的名字,他慢慢地倒下。

罷剛過了辰時,人數超過千人的兵馬便包圍了瑞王府,一位身著銀甲的將軍敲開了瑞王府沉重的朱門。

「你們這是……」守門人剛剛說出這幾個字,便被推開。來人長驅直人,直奔龍吟苑。

外面吵雜的聲音驚動了剛剛用過早膳,正在一起喝茶的一家四口人。

「聞天,出什麼事了?」瑞王妃水月站起身來,自她入了王府,從沒看過有人敢這樣直闖龍吟苑的。

「沒事,照看好兩個孩子。」聞天輕吻她的眉心後,又模了模兩個孩子的頭,「霽兒,照顧好娘和妹妹,知道嗎?」

「嗯。」軒轅霽像是小大人般點了點頭,軒轅雪也完全沒了過去的調皮之色,兩個孩子都敏感地意識到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在交待完這些之後,他推開門,走人早已經被重重包圍的庭院中。他一出現,原本還耀武揚威的御林軍,通通沒了聲音。

「軒轅聞天,你指使他人謀害皇上,還不趕快伏法!」那位身著銀甲的將軍冷冷地說道。

「原來是御林軍的鄭參將,你說本王謀害皇上,不知有什麼憑據?」聞天一雙鷹眼閃爍著寒光,照他這麼說來,皇上怕是已經出事了。

「哼,就在半個時辰前,淑妃秋萍下毒謀害皇上。幸虧皇上棋福齊天,只是昏迷而已。不過淑妃已經招認,你是這一切的主謀,就連上次有人污蔑皇上是來歷不明的野種也是你一手策劃的。」

「哦?是嗎?」對于這一點他絲毫不覺得意外,他只是奇怪一向警覺的皇上為什麼會這樣輕易地著了道。

「來人,把他給我綁了!」身著銀甲的將軍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吞了吞口水,他揮手示意身後的士兵上前。

「不用了,我跟你們走。」聞天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這樣的一個膽小表也敢學人家造反,實在是可笑!

「聞天!」水月從房里沖了出來。

「我不會有事的,乖乖地在家里等我。」他的臉色轉柔,輕聲對水月說道。

「嗯,我等你。」水月摟住兩個孩子,含淚點頭。

「走吧,」聞天轉過頭,率先走了出去了呆愣的鄭將軍隨後跟了上去。

在瑞王府出事的同時,康王府也同樣被包圍了,只不過那些人並沒有走進去抓人罷了。一些朝中要員的府邸也同時出了事,在更卓以前,太後所居的鳳棲宮,也已經被人控制了起來。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原本守衛在各家王府和皇宮的龍影衛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不過對于初嘗勝果的軒轅勝來講,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並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嫂嫂,我們好久不見了。」他得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當年的敵手東方儀示威。

「是你,原來你還活著?」東方儀冷哼--聲,她真的很意外主導這一切的竟然是軒轅勝,當年他為了得到皇位,幾次謀害先皇,但都被先皇識破,到最後才被忍無可忍的先皇貶為庶人。

自那以後,他幾十年沒有任何消息,沒想到卻是躲起來準備卷土重來。東方儀實在有些後悔當年沒有干脆殺了他而永絕後患。

「我當然還活著,不過這都要感謝我那仁慈的哥哥,是他網開一面把我貶為庶人,我才揀回了一條性命。」嘴上雖這麼說,侗軒轅勝的臉上町沒有絲毫的感激。

「好了,敘舊時間過了,你到底要怎樣,直接說出來吧。」東方儀理了理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有禮地說道。

「好。真不愧是女中豪杰、我要你擬一道詔書,說明當今天子被瑞王軒轅聞天所害,雖暫無性命之憂,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你這個太後決定,將皇位禪讓給我這個皇叔。」軒轅勝眉飛色舞地說道。

「你做夢!」東方儀斥道,

「我做夢?也許我是在做夢,那我就說幾件實實在在的事情吧,你那個皇帝兒子若是沒我的解藥,怕是連一天都活不過去,你倚重的軒轅聞天如今已經是我的階下囚,還有你的那個奸夫唐子敬也在我的手里。如果你膽敢和我對著干,你知道後果會是什麼。」

「你這個無恥的小人!擎天和聞天都是你的佷子,你如果敢踫他們的話,列祖列宗都會從墳墓里爬出來要你的狗命!」

「好,罵得好,沒想到一向高貴的你也會罵人!列祖列宗?他們最對不起的就是我!什麼真龍天子,全他媽的是放屁!」東方勝情緒激動地說道,滿頭的白發被風吹得四散,他整個人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狗,「東方儀,我給你三天時間。過了這三天,你如果還是不答應的話,我就一天殺一個軒轅家的人,就從你最疼愛的小真龍軒轅霽開始如何?

「你敢!你要是敢動霽兒,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東方儀孤傲的面具終于產生了一絲裂痕。

「你看我敢不敢!三天!你只有三天的時間!炳哈……」仿佛看見了閃亮的蠱位,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力,軒轅勝大笑起來。

天已經完全亮了,該發生的恐怕都已經發生了吧。唇畔帶著笑容,軒轅昊天獨坐在王府的書房中,心里出奇地平靜。

一切就要結束了,結束了……他好像是放下了全身的枷鎖一般松了一口氣,好長好長的一口氣。

他的出生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因為議和而產生的錯誤結合造就了他,也造就了他混血雜種的身份。

從小到大,他受盡了白眼與屈辱,生命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笑話,他是這個世上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他曾經以為他找到了他生命中的陽光,可陽光並不屬于他這個污濁的生命。

他曾經得到了清兒最真摯的愛,可他卻從來沒有真正地珍惜過。甚至因為他的自作聰明,而害得他差點兒失去了生命。

他曾經喪心病狂地造成了軒轅家最大的悲劇,讓三位骨肉兄弟陷入痛苦的深淵。為了他的野心,他將軒轅勝留在身邊,結果養虎為患,讓事情變成了今天這個局面。

既然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那麼理所當然的就由他來親自扭轉這個悲劇,讓一切都徹徹底底地結束。

快了,就快了,過了今天,他就可以無牽無掛地走了。只除了清兒,一想到他,他的心就開始揪痛起來,清兒是那樣的純潔而無辜,是他毀了他的一生……

他還年輕,他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所以他一定要安排好他的後半生。至少也要讓痴心的他,在他死之後能夠活下去。

天亮了嗎?從窗戶的縫隙中透出一抹陽光,驚醒了坐在冰冷地上的茯苓。這里是地牢,而且窗戶的位置是在北面,所以,現在恐怕天已經亮了很久了吧。

茯苓站起身來,揉了揉因為睡姿不良而酸痛的關節。

她這輩子幾乎什麼都嘗過了,從貧窮到富貴,從孤單一人的孤寂到相依相伴的溫暖,但就是沒有嘗過階下囚的滋味,是軒轅昊天讓她第一次有了這種體驗。

不過對于地牢來說,這里比傳說中的干淨多了。這里沒有老鼠,沒有蟑螂,更沒有難聞的臭味,這里甚至並不潮濕。只除了這里沒有床、沒有燈,空曠得有些嚇人罷了。

「吱呀……嚝當……」一陣開門聲響起,從這低沉的聲音中可以听出這座牢房有一個沉重而堅固的鐵門。

「是你?」地牢的小鐵門被人打開,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門口,在她認識的人當中,會有如此身高的只有一個人。

「是我。」軒轅昊天走了進來,茯苓這才看到他的懷里抱著一個用厚棉被包裹著的人。

走進牢房里的軒轅昊天沒有再理會秦茯苓,只是如同放易碎的瓷器一般放下懷中的人兒。當他將棉被的一角掀開後,茯苓認出了棉被里的竟然是清兒。

「你為什麼要將他抱到這里來?難道他成了活死人還不夠,你還想把他關起來,準備秋後問斬嗎?」

「他不是活死人。」軒轅昊天憐愛地梳理著清兒的黑發,連看也沒看茯苓一眼。

「什麼?」茯苓疑惑地問道。

「他醒了,所以他不是活死人。」他幾近貪婪地看著清兒,眨眼成了世上最奢侈的事。

「那你為什麼要把他送到這里來?是還想讓他再死一次嗎?」

「我把他送到這里,是因為這里是整個德王府,甚至是軒轅國最安全的所在,他可以在這里好好休息。」說完這句話後,他好像懶得再理秦茯苓,只是一徑地盯著清兒。

確定他不會再對自己說話後,茯苓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目養神,也仿佛這里沒有第二個甚至第三個人。

「對不起。」在久久的寧靜之後,軒轅昊天沒頭沒腦地說坦。

「什麼?」茯苓睜開了眼楮,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因為昨夜沒有睡好而產生了幻听。那麼狂妄的軒轅昊天竟然向她道歉,就算是她對他了解得不深,也知道他是那種永遠都不會服軟認輸的人。

「昨夜我罵你是欺世盜名的庸醫,我那時實在是太沖動了。」軒轅昊天是前所未有的低姿態,事實上就連他的親生父母也沒得到過他這樣的禮遇。

「好了,我記得你昨晚是怎麼說的,你不用一再地重復。還有,我不是第一次挨這種罵,所以我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因此挾怨報復。」

作為一個醫者,無論她的醫術有多麼高明,但對于有一些病她一樣無力回天。當那些病人死去時,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醫者身上的病患家屬們,罵過太多比他更難听的話。

說實話,對于那些無禮的謾罵,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反倒是他出人意料地道歉讓她有些吃驚。

「你……你很喜歡清兒,是嗎?」事實上這個世上很少有人不喜歡清兒,他的人緣一向很好,只是因為他的原因,他一直交不到什麼朋友。

那些人一旦知道了清兒的身份,原本的熱絡便會變得冷淡而輕蔑,秦茯苓大概是第一個知道清兒的身份而不輕視他的人。

「我更同情他。」秦茯苓並不否認她對清兒的好感,清兒給她的感覺就像是鄰家討人喜歡的弟弟。

「這樣就夠了。」軒轅昊天終于站起身來,一雙出奇晶亮的藍眼望向茯苓,「我給他吃了一些安眠的藥物,大概要到晚上他才會醒來。等他醒來之後,你把這封信交給他。」

「我以後大概都不能再照顧他了,所以他就拜托你了。」軒轅昊天將信交到茯苓手中之後,深深地向她施了一禮。

茯苓緊緊握住他交給她的信,雙眼不由自主地望向在睡夢中尤帶著一絲笑容的清兒。

「對不起,這句對不起是對軒轅家所有人說的,希望你替我轉達。」昊天將依戀的眼光放在清兒身上,深情地看了他最後一眼,頭也不回地離去。

「王爺,該吃藥了。」一位女侍將冒著熱氣的藥端到昊天面前。

「嗯,放下吧。吳天點了點頭,示意女侍退下。當女侍離開後,他輕扯嘴角,冷冷地一笑。那位軒轅皇叔還算厚道,沒有在事成之後立即停他的藥。

將藥碗端至窗前,他緩緩地將藥倒入花盆中。花盆中開得正盛的月季花,在轉瞬之間枯萎,他好像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一樣,依舊笑著。

忽然一陣熟悉的疼痛感襲來,因為沒有按時吃藥,這次的疼痛如同過去的每一個夜晚中,那種痛得恨不得將身上所有的血肉都撕扯下來的疼痛一般,讓人無法忍受。

從懷中掏出藥瓶,倒出一把紅色的止痛藥,他連數都沒數就全數吞了下去。足夠了,這些藥足夠支撐他把這個連環計的最後一步完成。

「王爺,酒席已經備好,習先生清您入席。」一位僕人在外面低聲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換上官服,他站在鏡子前最後一次整理儀容。好戲就要開場了,所有的一切都將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傍晚,地牢里的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了。這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也許是因為這里有一個小窗戶的原因,所以並不憋悶。

「天還沒亮嗎?」清兒從夢中醒來,感覺自己睡了好長的一覺,但他睜眼的那一刻卻發現周圍還是黑的。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回答他。

「你是秦大夫?這里是哪里?」清兒終于發現自己並沒有睡在房間的床上,這里的一切陌生得嚇人。

「是我,這里是德王府的地牢。」秦茯苓給丁他明確的答案。

「噢。」清兒沉默了,這麼說他自殺之後,在半夢半醒間听到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了?王爺從來就沒有愛過他,才會在他昏迷時將他送到這里來。

「你別誤會他……他……」茯苓破天荒地想安慰人,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了,他留了一封信給你。」茯苓將昊天交給她的信遞給清兒。

「該死,這里竟然連盞燈都沒有,你要想看信就只能等到明天天亮之後了。」

「他有信給我?」清兒站起身來接過信,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他還說了些什麼嗎?」

茯苓沒有回答他,事實上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軒轅昊天是在交待後事。也許該發生的事,已經發生或正要發生。

就在他們的對談之間,巨大的爆炸聲響徹雲霄。小小的地牢被震得搖晃了許久,清兒和茯苓被巨大的爆炸聲震得一陣耳鳴。

從小小的氣窗外透進來明亮的紅光和嗆鼻的煙塵,爆炸引起的大火隨既蔓延開來。這間牢房的溫度逐漸升高,逼近的火光把這里照得亮如白晝。

「昊天!」清兒幾乎用盡平生的力氣喊著昊天的名字。如果他投記錯的話,剛才的爆炸聲正是從龍行居的方向傳來韻。

不會的,昊天不會出事的。雖然是龍行居發生了爆炸,但說不定他逃出來了。他要去找他,攥緊手中的信,他沖向鐵門的方向,卻發現鐵門早已經被牢牢地鎖住。

「來人!快來人,快放我出去,我要去找王爺!」他不死心地敲擊著鐵門,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理他。

這里的溫度越來越高,但是卻沒有一個地方起火。茯苓試探著敲擊牆壁,發現牢房的牆竟是由純剛鐵打造而成。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軒轅昊天會說這里是德王府最安全的地方了,原來這座牢房竟是完全封閉的鐵牢。

所以就算有再大的火,也不可能燒到這里。這麼說來,他從一開始就打算用炸藥炸掉這里的一切。可他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並不知道京城里發生了變故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他這樣做的原因。

「開門,來人,快來開門!」清兒不停地呼喊著,他不斷地敲擊著越來越熱的鐵門,一雙手幾乎被燒紅的鐵門燙傷。

隨著溫度的升高,地牢里有限的空氣被火焰從外面抽空。雖然這里有通風的暗窗,但他們還是感到呼吸困難。鐵鑄的牆壁雖然能抵擋住火勢,但卻無法阻隔熱度。

小小的地牢變成了火中的烤爐,茯苓和清兒身上的衣服幾乎被汗水濕透。漸漸沒了力氣的清兒頹然地坐倒在地上,茯苓早因為呼吸困難,而無力地倒在地上。

火還在繼續燒著,直想燒盡所有的一切……

德王府傳來的爆炸聲響徹了整個京城,就在人們驚魂不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一支軍隊進入了皇城。

守城的將軍已經在稍早前被請到德王府赴宴,守城的士兵正震驚于那驚天一響,很快就失去了戰斗能力。

同時,瑞王府,康王府,已經被反攻回來的龍影衛接管。一支人馬直奔天牢,解救了被押在里面的軒轅聞天。

「你沒事吧?」剛剛被救出來的軒轅聞天疑惑地問難得嚴肅的東方無情。

「我沒事。」簡單地回答了之後,東方無情的臉繃得更緊了。

「昊天昵?如果我沒听錯的話,剛才的爆炸聲是由德王府的方向傳來的。」聞天心頭一緊,一種難言的心慌讓他煩躁不安。

「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不是嗎?他可以讓你通知我和皇上,將所有的龍影衛調出京城,可以將之後的每一步安排得天衣無縫,那他也一定為自己準備了退路,是嗎?」

「是,可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活著出來!你知不知道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按照他的說法,他早該是個死人了。」

不可能,昊天不可能生病,他一向是四兄弟中身體最好的一個。而且他還比自己小五六歲,自己的身體還這麼好,他怎麼可能會死!

「來人!去德王府,我不相信他會死,軒轅家也從來沒有自殺的膽小表!」

一夜之間,風雲再度變色,而京城中的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這兩天以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火整整燒了一夜,火舌吞噬了所有可燃燒的東西。偌大的德王府只剩下一片瓦礫,倒塌的房梁還冒著青煙,逃過一劫的僕人們在瓦礫中尋找著可用的東西。

「軒轅昊天,你給我出來?你做了那麼多的錯事,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地就逃掉?!」一馬當先沖到這里的軒轅聞天,在瓦礫中拼命地翻找著。

隨後追來的東方無情和大約有一百人的龍影衛,站在火場外看著聞天,他們從沒見過這樣激動的軒轅聞天。

「你們還傻站在那里干什麼?還不快給我找!」聞天抬頭喊了一聲後,又低頭繼續找。

他對昊天的感情很復雜,昊天從小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和他同樣沉默的他心里雖然也很疼他,但卻不知該如何表達。

長大後的昊天雖然干了那麼多錯事,但對于他的所作所為,他不能不說沒有責任。是他對他關心太少,是他這個大哥沒有盡到責任,是他沒有好好地管教他,是他沒有保護好他!

所以他一定要把他找出來,在做錯了那麼多事之後,他休想就這樣一走了之!他要把昊天帶回家,好好地管教。

他那麼聰明、那麼有才華,不應該就這樣白白地浪費掉。只要假以時日,他的成就,一定不會低于他。

「你出來!你給我出來!你可以騙得了別人,但卻騙不了我!說什麼你要死了!我不信!我絕不相信!你從小就鬼機靈,雖然老是悶不吭聲的,但最會編謊騙人的就是你!」

「找到了!找到了!」一個龍影衛高呼著,听到這句話的聞天急忙來到發聲處。

「王爺,您看,以這里的破壞程度來看,這里一定就是爆炸發生的地方。按照爆炸的方位,這里就應該是龍行居。」

「我知道了。」也就是說,昊天無論是死是活,都應該離這里不遠,「把所有的人都集中到這里!每一寸土地都不要放過,給我仔仔細細地搜!」

可是搜尋的結果卻讓人越來越失望,龍影衛陸續找到了十幾具焦黑的尸體,有些尸體已經殘缺不全,有些甚至只是一只手或者一塊不知道出自何處的焦肉。

聞天不死心地仔細辯認著焦尸,但所有的焦尸都因為燃燒過度,而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這里沒有他!他長得那麼高,這些短小的焦尸里不可能有他!」聞天說著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結論。

「聞天,尸體在焚燒後,本宋就會……再說,也許他早已經變成了……」無情看了一眼散放在焦尸旁邊的殘肢。

「不會的,他一定不在這里。他是那樣一個驕傲的人,怎麼可能會甘心和這些亂臣賊子死在一起?」

一個滿身狼狽的人,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同樣狽狼但身材較瘦小的人。

「東方無情,還不快過來扶我一下!」在他身後的人,虛弱地說道。

「什麼東方無情?我是你師兄!懊死,你是茯苓,你怎麼會在這里?」無情認出了那個髒得像泥猴的人竟是平日里干淨得過分的茯苓。

「是你?你怎麼會在德王府?你知不知道皇上都快急瘋了!」聞天也認出了她。

「我是被他‘請’來給軒轅昊天看病的。」茯苓指了指不知在瓦礫中找些什麼的清兒。

「請來看病?這麼說昊天真的是生病了?」聞天到現在才有些相信昊天真的生病了!

「是的,他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們就算是找到了他,也恐怕只是具尸體了。」

「昊天……昊天!」聞天無力地坐倒在地上,他一直認為自己既然是軒轅家的長兄,就應該時刻以保護三個弟弟為己任,沒想到卻沒能救回昊天。

「你一直就在德王府嗎?昨夜的火那麼大,你和那個人是怎麼逃過這一劫的?」無情指了指比聞天還要瘋狂的陌生人。

他竟然連最細小的角落都不放過,那些地方,別說藏一個人,就算是藏一只老鼠都有困難。

「昨夜我們……」茯苓講起了德王府的地牢,那里全是鐵的。雖然悶熱難當,卻是德王府中惟一能擋住烈火的地方。

她和清兒在那里待了一夜,待火熄時,他們才發現,原來昊天竟將地牢的鑰匙放在了他交給清兒的信封里、他們打開鐵門之後,又費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從塌了大半的通道中走了出來。

「你是說這里有能藏人的鐵牢房?」聞天抓住了重點,也開始和清兒一起尋找那些細小的地方。

無情也反應了過來,昊天既然可以將茯苓他們藏到鐵牢里,就有可能給自己留下一個能逃過大火的地方。

「在這里。」清兒敲擊了幾下烏黑的石板,石板下發出空空的聲音。

「來人,把這個石板移開。」聞天也發現了這里的異狀,試著敲了幾下之後,揮手叫來幾個龍影衛。

餅了一會兒之後,石板被龍影衛撬開,下面是一個黑黝黝的洞穴,「我就知道,昊天一定不會那麼輕易地死的。」聞天興奮地說道。

他首先下了洞穴,但結果卻讓他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軒轅昊天是在里面,但他的藍眼已經合上了,再也不會開啟了。

龍日宮,經過了一場混亂之後,這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秩序。喝下早已經被成了蒙汗藥的「毒藥」的當今天子軒轅擎天,在睡夢中度過了這驚心動

魄的一日一夜。

「茯苓。」他睜開眼,驚喜地發現失蹤了的茯苓,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床邊。

「當皇上都像你這樣好命嗎?不管發生了天大地大的事,你只要睡覺就行了,反正會有人幫你把事情做完。」茯苓雖也激動,但口氣仍是不冷不熱,說出來的話,更是毒辣得可以。

「所以才會人人都搶著當皇帝。」擎天的聲音有些喑啞地說道,「朕的口好渴。」

「給,這可是普通的白水,沒有你那位淑妃娘娘送來的什麼蓮子粥甜。」茯苓板著臉送上一杯白開水。

「無論什麼味道的水,只要是你送來的,就一定是甜的。」擎天慢慢地喝下水,干澀的喉嚨受到滋潤後,他討好地說道。

「是嗎?」茯苓的臉色依舊難看。

「喂,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女人?」

「我就是在吃醋,男人。」茯苓接過他喝完水的杯子,將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你如果真的吃醋的話,就嫁給我,當我的皇後,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那些膽敢搶你丈夫的女人們趕走。」擎天半假地說道。

「好啊,我就嫁給你,而且每天都看著你,不許你多看別的女人一眼。」茯苓望著遠方的某一點說道。

「什麼?你不會騙朕吧?朕可會當真的!」一日一夜沒有進食的擎天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從床上一躍而起,站到茯苓的面前。

「你看我的樣子像說謊嗎?」茯苓也站起身來,看著他的眼楮說道。

「就算是說謊,你也來不及改口了,你嫁我嫁定了。」擎天猛地將她抱在懷里。

「我秦茯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茯苓用力眨去眼中的淚意,清兒和軒轅昊天的悲劇讓她明白,要珍惜眼前的幸福。為了擎天,放棄一些自由也是值得的。

「你放心,我不會舍得把你鎖在深宮里的。你還可以繼續開你的藥鋪,只是不許隨便到不認識的人家里去出診。」

「等我向母後問明白那件事之後,也許我們可以一起開藥鋪、到那個時候,也許一無所有的我要靠你養活了。」擎天在她的耳邊說道。

茯苓想村他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有些事,光憑她說,他也只會以為她是在安慰他。

「你等一下就換身衣服去見太後吧。對了,無情也在鳳棲宮,有些事,還是要說明白比較好。」

「好的。」擎天頓了頓,「只是這件事和無情有什麼關系?」

「到了那里你就會知道了。」

今天的鳳棲宮寧靜得嚇人,擎天一路走來,卻連一個宮女、太監都沒有看到。他皺了皺眉,猜測著是不是唐子敬也在這里。

他直覺地想躲開,但終究還是推開了鳳棲宮的大門。當走到當今太後東方儀的門口時,他又一次停下了腳步。

「無情,你……來了?」

「嗯,姑母,我有件事想問您。」愛笑的桃花眼中失去了光芒,無情的臉上滿是緊繃的表情。

「什麼事?」東方儀微笑著望著這個她最疼愛的孩子。

「最近我去了回燕街,見到了一位極會治花柳病的老郎中。他已經有七十幾歲了,但記性還是很好。」無情忽然語氣一轉,像是講故事般地說道:

「他清楚地記得三十年前,曾經給一個叫東方杰的男人治過花柳病,那個東方杰就是我爹是吧?」

「對,你爹他年輕時是很愛玩,但那個東方杰一定不會是他,怕是別人冒名的吧?」東方儀的雙唇有些顫抖地說道。

「是嗎?可是那個王郎中一見到我,就說我和東方杰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許……許是他見過你爹吧?」

「可他對我說了一件有很趣的事,他說當年我爹因為得了花柳病,上門求醫,很快就被他治好了。但是誰知道他早已經將這見不得人的髒病傳給了懷孕的妻子,害得她的妻子產下了怪胎。」

「後來,他那個系出名門的妻子,在羞憤之下和他同歸于盡,那個怪胎兒子則是生下來就死了。」

「不是的,他瞎說,他是老糊涂了。你爹娘是雙雙染病死的沒錯,但他們得的只是天花而已。」

「天花?我剛好查過,您和東方杰是雙生兄妹,你們雙雙在六歲那年出過天花。據我所知,一個人一生好像只能出一次天花是吧?」

東方無情冷冷地看著東方儀,東方儀在他的目光下說不出任何反駁他的話。

「這樣問題就出來了,我究竟是誰家的兒子?難道我是您抱來繼承東方家香火的嗎?可是只要我照一照鏡子,就會發現我和您簡直長得太像了。所以,我不可能是一個隨手抱來的孩子,于是我又開始查東方家的旁系。很不幸,東方家人丁單薄,各房延續自己的香火都有問題,更何況是把孩子過繼給別人?」

「那我究竟是淮的孩子?我到底是誰?我的親生爹娘在哪里?」東方無情一步步逼進東方儀,「你能告訴我嗎?我親愛的姑母,或者由那個發現我進來之後就立刻躲進密室的男人告訴我?!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偽裝成書櫃的密室的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了,唐子敬果然在那里。

「你不要逼她了,是,你是我和她的兒子。」此言一出,門外和門內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楮,同時睜大了。

「真的是你們?」盡避早巳經猜出了答案,但無情還是怔愣了許久。

「是……」東方儀哽咽地說道,「你是我和他的兒子,當年我懷了你,可是我不能把你生出來,因為你是唐子敬的兒子。可是我又舍不得打掉你,因為你是我和他相愛的惟一證據。我什麼都不能給子敬,為他生一個孩子是惟一能讓我好受些的方法。

「後來先皇說:你生吧,生下來和擎天他們一樣,就當是朕的孩子一樣養大。可是子敬不同意,他說與我在一起已經是有違三綱五常了,若還讓先皇養我們的孩子就太過分了。

「就在猶豫當中,正好傳來我娘家出事的消息。于是我便想到,要你頂著那個可憐的孩子的名字活下去。

「所以當我生下你之後,便派最信任的女乃娘把你送到東方家。七年後,我以照顧東方家惟一香火的名義,把你帶到宮里來養大。」

「好一個天衣無縫的計謀,好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你愛他,是嗎?」無情指了指一臉激動地看著他的唐子敬。

「是,他是我這一生惟一愛過的男人。」

「你也愛她,是嗎?」

「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她。」唐子敬堅定是點了點頭。

「騙子,你們兩個大騙子,你……」他指著東方儀,「舍不得榮華富貴,又舍不得老情人。什麼愛唐子敬?我看你是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你太過分了,她怎麼說也是你的親娘,而且疼你愛你這麼多年……」

「你也給我住口,你不過是靠鑽女人的裙子謀得頭上烏紗的小白臉。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說你愛她,你為什麼不在她懷了我之後和她一起遠走高飛?因為那位偉大的不知戴了多少頂綠帽子的先皇是不會在意的,是嗎?」

「無情,你听我說,我是真的想過要和你爹遠走高飛的,可是我又舍不得擎天,他也一樣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夠了,你舍不得的只是你的權勢,我和皇上只不過是你的借口罷了!你一向是迷戀權勢的,不是嗎?你以為你可以呼風喚雨、你可以操縱每山個人的生活,不是嗎?」

「東方無情,你混蛋!」唐子敬沖到他的面前,狠狠地給了無情一個耳光。可打在無情的臉上,卻疼在他自己的心上。他長久以來一直對面不相識的兒子呀,他怎麼可以對世上最愛他的父母說出這樣絕情的話?

「是,我是混蛋,我鬼迷心竅地讓我那個偉大的母親知道我愛上了一個有未婚夫的女人,更是傻傻地以為人家是因為愛上了我才會嫁給我。我這個傻瓜把自己和別人都推進了痛苦的深淵。這就是你的愛嗎?這就是世上最有權勢的女人的愛嗎?你的愛我要不起,我真的要不起。」看了那一對傷心的男女一眼之後,他轉身沖向房門。

在打開門的一剎那,他望進了一雙與他一樣的眼眸。在眼光交會間,一種同樣的悲哀在他們心中升起。

「你可以放心了,你十成十是軒轅家的孩子,你和唐子敬沒有任何的關系。無情對他說道,這也是無情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自那以後,無情就再也沒有在皇宮里出現過。

「無情!擎天!」東方儀哭喊著,她想同時保有兩個親骨肉,可是到最後卻連一個都保不住,她真的太貪心了嗎?

「對不起,你們淡吧。」擎天有禮地對在房中的兩位老人深施一禮後,替他們關上了房門。

必于上一代的事,他已經不想知道得更多,畢竟那些跟他並沒有多少聯系。他只要記得,東方儀是他的母親,唐子敬是他最得力的大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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