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對了,難怪當初他施七線蠱時,眉心緊蹙,仿佛在隱忍著什麼。「你心里是怎麼想的?」
「我本不想害你,我試圖用藥克制鈺荷毒發時的疼痛,試圖找到另一個心甘情願的女子。」
在濟民堂初遇,他的恐嚇純厲驕傲,因為她連考慮都不曾便拒絕自己,他的驕傲下不來才會出聲欺負她。他考慮過再說服她一次,但從來沒想要勉強她,更沒想到許莘竟會背著自己將她騙進侯府。
「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為旁人療毒的。」
「你嘗過這種體質的痛苦,也許有人和你一樣期待成為神仙,願意用破敗的身子換得一大第銀子,讓家人生活富庶,最重要的是那人不知道用七線蠱取血要承受怎樣的痛楚,無知者不懼,而我會在她疼痛大發作之前找到解除疼痛的法子。」
然後她會吃好穿好用好,成為真正的富家千金,他不介意養對方一輩子,照顧她一輩子,甚至對方願意的話,他還可以為她買來一個丈夫。
用疼痛來換取家人及自己一生的富足,他以為,這樣的補償就足夠。
沒想到他們師出同源,他知道的謹容也明白,除卻身體的苦楚,她承受更多的精神恐懼。
于是他加快腳步,想盡辦法為她解毒,沒想到及倒害了她……她不會有長長的一輩子了,任憑他有再庹害的施針手法,也沒辦法為她解除一生世的疼痛。
「沒關系……」她拍拍他的手背,把臉貼在他胸口。「真的沒關系。」
他無語,心痛著扯著,像被沸水燙過、熱油炸過,被太上老君關在煉丹爐里,任由三昧真火錘煉切割著。
本來就有點凶惡的臉,現在看起來更凶了,她可不能再任由他在罪惡感中沉淪,她道︰「問句話,你得實話實說。」
「問!」他言簡意賅。
「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同情我?」她臉上透出一抹狡黯。
她是孫猴子,他便是如來佛,她一個眼神他便知道她想做什麼,于是他明白,她想扭轉他的壞心情。
真的很傻,這個時候她應該顧慮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你以為我的同情很多,多到可以亂扔?」他不滿了。
瞧吧,男人寵不得的,怎麼同情心落到她身上就是亂扔了。
不過她這人挺臭美的,什麼話入了耳,她都能當成好話。「所以你不是普通的想娶我,而是非常想娶我?」
「我屋子都讓你佔了,還不想娶?難不成你當我是那些紈褲?」她笑開,又問︰「那麼,你是那種一諾千金的男子嗎?」
「我看起來不像?」
「總是問問才安心嘛。既然你一諾千金,那麼可不可以同你約定一件事?」
「什麼事?」
「下輩子,再嫁給你。」
心,一口氣軟了,再抑不住滿心哀慟,酸澀爭先恐後誦入眼中,可是他把下巴拾得老高,驕傲地不允許淚水出門示弱。「我是信守承諾,可是你……我不相信你,你總是隨口說說。」
「我有這麼糟嗎?」她失笑,動手把身上的金針一支支拔出來,金針上頭的黑色更濃了。「比我形容得更糟。」
「好吧,下回我改,努力讓自己同你一樣守信。」
把針攏在一起,用布巾包著放到一旁,他緩緩嘆息,理了理她微亂的發絲,說道︰「問題是,下輩子還那麼久,你又不是個有耐性的,而且,到時候我怎麼知道還能夠找得到你。」
「有緣千里來相會啊。」
「話是這麼說,可我還不想放棄這輩子。容兒,幫我,我們再努力一次。」
他看著她,目光里有哀求還有濃濃的固執,他是個不輕易放棄的男人。面對這樣的眼光,她很難不妥協。
只是,在她點頭之前,一個軟軟的嬌嘮聲音傳來,「煜豐哥哥……」他松開謹容起身,下一瞬,一個嬌小的粉紅身子撲進他懷里……
「世子爺藏了個外室,那女子名叫雯娘,是個曉事聰明的,之前乖乖地安于自己的名分,直到兒子落地、自己出了月子,才抱著孩子跪到禮親王府門口整整哭鬧一個時辰,」
「她哭鬧什麼?」
「她求郡主收留苦命的孩子,她願意當個沒名分的婢女,絕不插足郡主與世子爺之中。」謹容听著青竹說著探听來的消息,好半響才幽幽地嘆口氣。「聰明也許,曉事未必。」
「怎麼說?」
「如果是曉事的,就不會跪求到禮親王府前頭,京城里誰不曉得禮親王有多寵愛郡主,怎能容許女兒未進門先有庶子?而郡主是極好面子的,她與許莘又是兩小無猜,情投意合,往後郡主入了門,以許莘哄騙女子的手段,郡主心底便是有再多的不樂意到最後也會讓步讓雯娘進門,不是?」
進門後,嫡妻小妾就各憑本事,看誰壓得倒誰。
青竹接話,「所以那個雯娘就算不做這等事,也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沒錯,既然如此,她何必選在兩人大婚前夕鬧出這樁事?」
「可她說,許家打算把她的孩子送給旁人扶養,再把她打發到莊子上,她是被逼的不得不出此下策。」
「打發到莊子上,和當無名無分的婢女有什麼不同?差別在于郡主能不能親手拿捏她,以及看不看得見兒子罷了,如果郡主為這件事憤恨不平,存心收拾她,那就算她留在侯府里,就能看得見兒子?」
「再說,把孩子送給旁人扶養這點更是笑話了,難道郡主不是別人?日後郡主有自己的兒子,會怎麼看待她的兒子,能不把他當成眼中釘、肉中刺?吳氏手段人盡皆知,若不是許歷命大,早就死于永定橋下,她憑什麼相信在郡主手下,兒子可以平安長大?」
「換成我,寧可把兒子送給無出的婦人,得到對方的全心愛護,也不願兒子去當人家心中的疙疼,再退一萬步來講,如今冬雪漫漫,剛出月子的小嬰孩怎能受得住這樣的天氣,她如果是真心疼愛孩子,怎舍得孩子吃這樣的苦頭?」
「姑娘認為,這些是雯娘的手段,目的是……攪黃這樁親事?」
「郡主是禮親王嬌養出來的嫡女,她有娘家當靠山,又有和許莘一起長大的情義,許莘定然會高看郡主,再加上郡主雖然不是惡毒女子,但絕對容不下丈夫身邊有其他人,就算那主被許莘說服,日後讓雯娘
進了門,當真就沒事了嗎?」
「才不呢,郡主只要往娘家告狀,自有娘家人出頭將雯娘給解決掉,許家難道會為了雯娘,同禮親王府杠上?雯娘與其冒這個險,不如讓這樁婚事吹了。」青竹點頭,紅兒,綠兒對謹容說的話,她听多了,她們雖然沒有把話給講透徹,但明眼人都听得出來,每一句全是在提醒姑娘,不能對王爺和世子爺心存凱艦。
上回郡主到吟松居,若非姑娘應對得體怕是早就遭了手段,對一個救命恩人郡主都可以這般,何況是雯娘。
想起郡主對王爺說的話,青竹忍不住輕嘆。
那天郡主質問王爺,為什麼謹容在他房里,王爺解釋了姑娘的身子狀況,她依然哭鬧許久,到最後竟然任性說道︰「我不嫁給莘哥哥了,他不是好人,我要嫁給煜豐哥哥。」青竹不滿,難道他們家王爺是雞蛋,她愛挑便挑著走,不愛挑便放著任他發臭?「怎麼了?」謹容發現青竹面色不對。
她看一眼謹容慘白的面容,心底一陣歇獻。「沒事,只是覺得雯娘聰明及被聰明誤,就算世子爺娶不了郡主,她鬧過這場,侯爺也絕不會讓她進家門。」
「還是你心里明白,對了,王爺怎麼說?」
謹容不難猜出張鈺荷過府的目的,要嘛,是讓煜豐替她出頭,要嘛,是退而求其次,沒有許莘可以嫁,還有個條件更佳的備用王爺等著她。「王爺說,世子爺是個偽君孑。」
傻瓜,許莘是偽君子才好呢,這樣他和郡主的婚事才會重新燃起希望,他喜歡多年的女子才能成為枕邊人,說到底,雯娘算得上他半個恩人,有機會的話該登門向人家說幾聲感謝。
謹容忖道。「青竹,可以幫我傳封信給許歷嗎?」
「姑娘要與許公子……」
「我救過他,他欠我一筆,現在飛黃騰達了,自該好好報答我。青竹快幫忙想想我可以從他身上訛詐些什麼,一筆給青竹的半厚嫁妝,好不?」她刻意說得雲淡風輕,卻也明白細心的青竹定然會在此事上頭多想。
「姑娘,怎麼可以跟奴婢開這種玩笑。」
「不同你開玩笑,同誰開?」
「同王爺開呀。」
怕就怕,他哪還有時間同她開玩笑?謹容嘆口氣,不再多說。
謹容沒有猜錯,簡煜豐突然間變得很忙,而消息一點一點傳來,禮親王要毀婚,他甚至面聖要皇帝替女兒重新賜婚給裕親王,秦氏整天繃著臉像是被誰虧欠,心底不滿意,還是命人修整園子…
謹容並不迂腐,也不會拘泥于身分,如果她可以再活久一點,也許她會試著去爭取,如果她有把握帶給簡煜豐幸福,她也會試著拚命,只是她清楚,自己終究不是能夠成就他一生幸福的女人,就算不甘心也只能讓路。
她不想成為他的牽絆栓桔,就必須親手斬去繩索。
這一生,他與她注定了陰錯陽差,為了讓他的美夢成真,她能為他做的只有從此往後的恩斷情絕。
至于來生,她會試著耐心、試著箱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