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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何桃花在他懷里醒來,一對上他的眼,忙將視線拉開,匆匆下床、穿起衣裳、打理好自己,好離開他的房間。
「我說過……」
她截下他的話,「奴婢知道,不能在將軍床上過夜。」這是他的命令,她本該牢記,只是昨夜太累,累得她下不了床,居然一夜到天明。
「知道還故意留下,你想證明些什麼?」他在刁難她,想把她「逼到底」證明她的?
不必了,府里上下全知道她是多麼恬不知恥,再證明下去,她還要不要在這里生存?知道嗎?被聯手惡整,是多痛苦的事。
「奴婢沒有別的想法。」
奴婢奴婢,她就這麼愛當奴婢?!要不是太認識她,知道她不是這種逆來順受的小媳婦脾氣,他或許真的會讓她欺了去。
「沒有嗎?你不是以為作足了戲,讓所有人認定,你就能扶搖直上,變成真正的將軍夫人?」
這話讓何桃花怔住。這是痴心妄想呢,她這個人很實際,從不浪費精力作白日夢。淡淡笑開,她想東想西想很多,就是從沒想過自己成為將軍夫人。
她的笑容礙眼,把他的火氣煽得更高。
「何桃花,不管你心里想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你不會成功!」
「我知道。」
從進入侯府第一天,她就明白,心想事成是奢侈念頭,她唯一的想望是還債,還掉大哥欠他的、小卿欠他的,以及她的……背叛。
當人想吵架,必須要兩個人都有吵架意願,才吵得起來,而他一味發火,桃花卻一味澆水,這情況想要鬧騰起來,難!
「下去!」火在肚子里悶燒,蘭赫希氣到最高點。
「是。」她低身福了一禮。
走出房門,何桃花全身像被石磨榨過似的,痛得想大叫。赫希是精力充沛的男人,折騰起人很厲害。
「桃花姑娘。」
一聲低喚,她回身,是總管大人。
「總管大人。」
「你的身體還好嗎?」
他看著她過份蒼白的臉孔,很心疼。
這孩子是他一路看大的,堅強勇敢,面對逆境從不屈服,夫人也疼她,可惜了。
她……他不知道情況怎麼變成這樣,明明是兩個好孩子,偏偏都拗著。
「是。」
「你不要太難過大人的態度,他心底苦。」
「我知道。」
「夫人她……沒做錯。」他猶豫了好半晌,才開口。
沒錯?人人都說她錯了,她不懂,不守貞節是大大的錯,怎會沒錯?
「你听過那些風言風語了?」
「是。」
「怎麼說的?」
「說夫人同人有染,被大人趕出家門。」
總管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不是這樣的。你知道夫人是被爹娘賣進府里的嗎?那時靖遠侯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即便再英雄,尋常姑娘也不肯下嫁,可夫人家里窮,為養活弟妹,不甘願也得乖乖入府,那時她才十五歲,幸而夫人善良,老天待她好,讓她一舉得男,在府里漸漸有了地位,大人又是極孝順的孩子。」
何桃花靜靜听著,疑惑問︰「這樣的生活不好嗎?為什麼還惹出後來的事兒?」
「人一輩子,並不是吃飽穿暖便夠了,夫人太孤獨。」「那男人待她好嗎?」
「夫人進府前,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哥,他們本是一對兒,可惜夫人被賣進府里,後來那位表哥想盡辦法進侯府當差,他也不指望什麼,就希望能遠遠看著夫人便罷。」
「那夫人……」
「是啊,心苦著呢。一年年過去,兩人謹守本份,去年年初知辛樓那場大火,大人雖然無恙,卻燒出夫人的想法。她說!人的生命這樣脆弱,誰也不知道可以活到什麼時候,倘若就這樣沒了,她不甘心。後來,夫人就和她的表哥私奔了,臨行,她交代我好好照顧大人。」
她的心頭倏地揪起。「赫希很難接受,是嗎?」
「當然,我不知道你、知辛少爺和大人之間發生什麼事,那時候大人心里頭苦,卻沒有人可以說,我看著不忍,卻不知道從何勸起。」若他還肯听,或許她能說上幾句,就怕現下的狀況,她越勸越擰。
「桃花姑娘,你愛少爺嗎?」
總管大人問住了她。
能愛赫希嗎?不能,誰能愛一個痛恨自己的男人?就算真心愛著,也要藏著埋著壓著,不許承認。
她用力搖頭,說︰「不愛。」
「這樣啊,那是大人一相情願了,看來大人又要再傷一回。」老總管嘆氣。
一廂情願?總管大人弄錯了吧?他對她,只有怨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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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赫希是個偷窺狂,他在偷看何桃花的生活和一舉一動。
听見下人當著她的面,罵她婬穢下賤,而她半句話都不反駁的時候,他怒不可遏,在看見屋里丫頭拿她當奴隸使喚的時候,怒氣暴張,看著她的任勞任怨、守己安份時,更是火冒三丈,氣到無可復加。
他要她不好過。可當旁人遂了他的願,教她不好過時,他又想攆人出府,真是顛三反四,矛盾到令人發指!
口口聲聲懲罰她,真正懲罰的人卻是自己。
他說不準她在他的床上過夜,可她一離開,他便驚醒,然後輾轉反側,等待天明。
看著她疲憊的背影,他心疼,卻又否認心疼,她的清瘦痛了他的知覺,但他照樣否認,他咬著牙,要讓她好看,可他讓自己和她一般「精彩」。
何桃花挑了桶水,從井邊走到屋內,搖搖晃晃。
何桃花很有力氣的,一路走,她一路對自己這樣說。
可不知這兩天力氣是不是用得過度了,她老覺得頭暈目眩,疲倦想睡,她悄悄打個呵欠,挑著水,繼續往屋里走。
在跨入門檻時,她的腳不慎拐了一下,眼看肩上的水就要往下砸。
她連眼楮都來不及閉,就讓一道飛奔而來的身影搶去水桶,而不穩的身子在他胸口穩住。
是赫希!她有些詫異。
他不語,等她站穩之後,把桶子往屋里提。
蘭赫希很不高興,什麼時候起,她學人家身輕如燕了?全身上下沒幾兩肉不說,連臉頰都凹了下去!侯府的伙食很差嗎?這里有人虐待下人嗎?
那些他壓著、沉著的情緒,一古腦兒在這時候爆發。
他又生氣了?氣她笨手笨腳?
不是的,她的手腳挺俐落,是這兩個月操勞過度……想起操勞過度四個字,何桃花的臉倏地暴紅。
蠢!她在想什麼啊,這時候,怎會想起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誰叫你提水?」
他忘記自己要她當下人?哪個下人不提水干活。「這是奴……」
「奴婢」兩字尚未出口,就先讓他給瞪回去,她迅速改口。「這是我份內的工作。」
「份內?誰規定的。」口氣壞得很,對她說話像在質問犯人。
他亂七八糟的態度讓何桃花迷糊了,他到底想要怎樣啊?
「大家都這麼做呀。」
蘭赫希忽地用力一捶桌子,她嚇得跳起來,不是害怕被罵而是擔心他手痛,火速沖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掌檢視。
「做什麼啊,不開心也別拿自己的身體鬧脾氣!」一出口,她才發覺自己逾越了。
懊死,她還當自己真是桃花姑娘?她是奴婢,奴婢啊!怎老記不住︰
但她的「逾越」讓蘭赫希自連續幾個月的皺眉里,拉開笑顏。
「我幾時不開心?」
他話才說完,她就放開他的手,「守份」地退開兩步。
很好,這下子,他真的「不開心」了!
「你不幫我擦藥,要去哪里?」他一吼,又把她吼回身邊。很好,他學起來了,對付她最好的方式是吼叫。
「是。」她轉身到櫃子前拿藥。
拿了藥瓶,走回他身前,站在他打開的兩腿中間,動作有些暖昧,可他想這樣,她又能如何?
看他一眼,何桃花讀不出他心里在想什麼,可至少他的眉毛沒打結,代表他的心情還可以吧。
抓起他的手,她打開藥瓶,有點酒味,這是去淤消腫的藥,他是練武之人,身上多少會留些青紫淤傷,這藥她替他推抹,早抹得慣了,還記得有一回——
「好好的,干麼去打架?」她口里埋怨,心里有淡淡的甜也有濃濃的不舍。
「你沒見那些登徒子,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管他們有意沒意,只要叫了酒,乖乖把酒錢付出來就成。」
「你是笨蛋啊,看不出那些雜碎的眼光嗎?那是意婬!」
「我笨,他們也笨吶,他們看不出我的眼光袒全是貪婪,我並不是真心‘歡迎光臨’,只歡迎他們口袋里的銀子。」
「不行,聘幾個人手吧,以後你別那麼辛苦了,只要教人釀酒,其他的事,全交給別人去做。」
「你當我開的是大酒館啊,小本生意,我一個人忙和就行了。」
「簡單。把小酒作改成大酒館不就成了。」
「我哪來的本錢?別忘了,我連欠你的本金都還沒償清呢。」他是好人,連利息都不收,她怎能不快點把錢還清。
「你欠我的只有本金?」他斜眼一睨,讓她不爽。
「知道、知道,我欠你的可多了,這輩子做牛做馬都還不完,放心,我何桃花不是那種有恩不報的人,往後你有苦有難,我一定站在你前面擋著。」
他的不屑全窩在臉上。「你怎麼擋?我的苦難全在戰場上。」
「那你帶我上戰場啊!我很有力氣的,若你肯教我武功,花個三年五載,說不準,天羲王朝除了一個蘭將軍,還會多出個桃花將軍!」這話,逗得他咯咯笑不停。
爽了,盯住他說︰「你看不起我?!」
「我說了嗎?糟,我怎麼把心底話全掀出來。」她嘔,使了勁幫他上藥,痛得他哀哀叫,叫得越大聲,她越是心爽。
「你想謀殺我嗎?」
「謀殺蘭將軍可以揚名天下嗎?」
「當然,說不定還會有人雅舉你當武林盟主。」
「那好得很,你繼續叫吧!」她嘴里這麼說,手上的力道卻輕了。
‘你想謀殺我嗎?’
‘謀殺蘭將軍可以揚名天下嗎?’話自然而然接出口,何桃花才猛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
蘭赫希莞爾。知道她想起同一段回憶。
「當然,說不定會有人推舉你當武林盟主。」他本來很開心地接下這句,但她又「守份」了起來,是不惹他生氣不舒服是嗎?冷臉,他抽回手。「脖子也抹一抹。」他臉色難看的命令。
「脖子?」她彎下腰,低頭瞧仔細,沒看見他的脖子有傷啊。
他瞪她,搶過藥瓶,挖出藥膏,手一伸,抹上她的脖子。
那里……轟地,何桃花臉紅了。
「記得自己受傷了?」
「哪里是受傷。」她輕聲嘀咕。
這才對,何桃花不是逆來順受的料。
反手,他一把抱住她的腰,往內屋走去。
「你要做什麼?」
「你說咧。」他挑眉,邪氣又暖昧的。
接下來的事,就不是邪氣曖昧這麼簡單了。
這天,他再不放她下床,就算完事,大手也是一勾一縮,硬是把她壓在身體下方。
他糾纏她,下午連著夜晚,這是他一年多來,睡得最好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