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小姐 第3章(2)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報亦昕話說完,就有實習醫師接過他的巧克力,替病人將衣服扣子解開。

「我愛你,愛到每晚睡不著覺,愛到時時感到心悸。」男病患躺在病床上,不死心的告白。

她揭開紗布,仔細審視傷口,傷口沒問題,她動手替病人換藥,貼好紗布後,第一次正視病人說出的話語,她問︰「鐘先生,你的心悸是不是在心跳之外,會突然感覺胸口有強烈的撞擊?」

「對,那是因為我愛你。」

「請別擔心,那是因為心髒不正常的放電,我開藥給你,這幾天你好好休息,服過藥後,癥狀應該會慢慢減輕。」她雞同鴨講。

「龔醫師,我愛你。」他加強語氣,強烈表達愛她的心意。

她的回應是轉身,對其中一個實習醫師道︰「你注意一下鐘先生心悸的問題,看看服藥之後,情況有沒有改善。」

「知道了,龔醫師。」實習醫師回答。

「龔醫師,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向病患微點頭,從頭至尾,她把他的「愛」當成空氣。

退出病房,卻意外在病房門口遇見似笑非笑的姜穗勍,他斜著身靠在門框邊,對她揚揚眉。

被男人這樣子求愛,還能不為所動、處變不驚,他佩服她。

「龔醫師失約了。」

看見姜穗勍,她才想起和他的約定。這幾天忙壞了,她忙著搬家。

「很抱歉,忘記給你電話。」

「我想掛號,但掛號處說你的門診已經排滿,至少要等上一個月,所以……」他對著她,聳聳肩,表達自己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報亦昕看看手表說︰「等我十分鐘,陳醫師,麻煩你帶姜先生到醫師休息室等我。」

「是。」實習醫師點頭,示意姜穗勍和他一起離開。

姜穗勍一走,她就轉入另一間病房。

這次她很守時,十分鐘內進入休息室。

報亦昕看一眼姜穗勍,她走近拉一張椅子,與他面對面坐下。

「姜先生,你想和我談什麼?」她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的問。

「你可以要求我請你吃飯,我們一面吃一面談。」

他知道,雖然已經兩點鐘,但她還沒有吃午餐,照她這種方式折騰下去,她在成為心髒科權威醫師之前,恐怕會先成為腸胃科的病號。

她扯扯唇,扯出一個不算笑的笑。

「我今天下午沒排手術,和你談完之後,我自然會去吃飯。姜先生,有話請直說吧,我還真的有點餓了。」

這種女人他還是第一次踫到,想起她對示愛病人的態度,忍不住再度失笑,但他很快恢復正常,直接說︰「我和幼琳是好朋友。」

只是朋友?她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唇角。

母親炫耀過許多次了,就算不是對著她說,她也听得明明白白。

姜穗勍,大企業的第三代,接任董事長後不久便將事業版圖擴大,他是個有能力、有魄力,帥到讓人心動的青年才俊。

被這樣的人追求,任誰都會感到幸運,比起他,方沐樹的存在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但她不打算拆穿他,再問︰「然後呢?」

「前陣子,我和她深談。」

露餡了吧,都能夠深談了,怎麼會只是朋友?她雙手橫胸,等待他的後文。

「幼琳生病了,她病情不輕,但她擔心的不是自己的病,她擔心的是你不原諒她。」

她在心底嗤笑一聲。連「家丑」都對他說了,看來兩人交情匪淺嘛。

「你們之間發生過的事,她已經告訴過我,她曾經為此向你表達歉意,但是你的表現……不像個姊姊。」

批判她?一個不明就里的人,憑什麼這樣大聲說話?!

「你認為我應該有怎樣的表現?」

「那些事已經過去很久,而親人畢竟是親人,就算她年幼無知,曾經做過許多錯事,你就不能看在她生病的份上饒過她嗎?」

饒過幼琳?她真是哭笑不得啊。誰能夠不放過公主,向來只有公主不放過奴婢吧?

「我明白,也許你對于男朋友被搶這件事無法釋懷,可那個時候的幼琳也小十五歲,年紀小到無法考慮太多,她只是單純的想要和你競爭,並非真正愛上那個男人。」

「然後呢?」他不提方沐樹還好,可是他提了,踩到她的弱點和底線。臉色丕變,她再不是那種置身事外的表情。

他看了卻以為,那件事真的傷她很深,而龔亦昕則覺得,自己被剝下保護膜,赤果果的在他面前、毫無防備。

「這件事,你無法原諒幼琳嗎?我認為,就算真的有錯,那個男人該承擔得更多,是他見異思遷,追了姊姊再追妹妹。」

「所以呢?」冷笑在她月復間擴大。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他憑什麼認為自己有能力化解她和幼琳之間所有的問題?

「真要追究,錯的源頭在你。你看上一個缺乏定性的男人,今天他沒愛上幼琳也會愛上別的女人,你如果認真分析,會發現自己應該感激幼琳,沒有她的試探,等你真的陷進去,才發覺他的真面目的話,你只會受傷更深。」

她怒極反笑。好啊,原來她該感激幼琳的介入,讓她看清方沐樹的真面目,原來她不該憤怒反倒該感激涕零?!……

那麼全天下的小三是不是該被供奉在神廟里,受香火被人膜拜?因為她們用身體來向其它女人證明,自己的男人不能愛。

報亦昕緩緩搖頭。竟可用語言顛倒是非黑白到這種程度,他真是大師級人物。

「不管怎樣,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耿耿于懷對誰都沒有好處。」

「你憑什麼認為那些都已經‘過去’?」

如果仇恨可以「過去」,那為什麼她已經長到二十六歲了,還要忍受母親的打罵?

「假如那些事不能過去,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不肯讓它‘過去’。」他答得斬釘截鐵。

一句話刺中靶心,深吸氣,她咬牙切齒。這個男人很有本事,很久了,很久沒有人可以惹到她,就算是母親的辱罵痛打也不能。

可是他惹到了,徹底將她惹火。

她怒視他,半句話不說,失控的將胸前的扣子一顆顆解開。

她要做什麼?姜穗勍被她的舉動嚇到,直覺想往後退兩步,但她臉上的挑釁讓他咬住牙。她都不怕了,他堂堂一個男人怕什麼?

挺直背,他維持著氣勢。

他在短短的兩秒內就恢復鎮定?不簡單的男人。

報亦昕盯著他的眼楮,不移開,手指的動作沒有停下,在解開第三顆扣子後,當著他的面拉下衣服。

當衣服下面的肌膚映入他的眼簾,他瞠目結舌說不出話。

她的胸口有一大片黑青,紅的、紫的,深深淺淺的印痕,那是怎麼來的?

姜穗勍不退反進,伸出手,一口氣將她的衣服往下扯,這一扯,讓她手臂上、肩膀、後背上的傷全露了出來。

「是誰?!」他握住她的雙臂怒問。

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激動?他想去把傷她的人找出來,狠狠揍一頓。

她冷冷地推開他的手,緩緩扣上鈕扣,似笑非笑的問︰「你現在還認為事情已經過去了,我該‘饒’過誰?」她已經先讓步,保持距離,憑什麼有錯的人不先認錯放過她,而要她先原諒?!

「告訴我,是誰對你動手?」他再度扣住她的手腕,怒問。

她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只說︰「我不明白你從哪里來的自信,隨便听了幾句話就妄自對別人做出評語。你真的認識我的家庭嗎?你真的以為幼琳每句話都是真心實意?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了,你憑什麼以為自己能介入別人的家庭?

「姜先生,如果你連續追我幾天,就是要和我談論這件事,那麼對不起,我不認為你有那個資格和我談論!」

旋身,她想也不想就握住門把,但比她更快的是他的手,他握在她的手背上,冷聲又問︰「告訴我,是誰傷你的?」

「姜先生的空閑時間如果太多,請你去關心你的小女朋友,不要打擾我,我很忙的。」

甩開他的手,她打算扭開門把。

他卻沒讓她成功,下一秒,他的掌心又落到她的手背上。

「告訴我,是誰的杰作。」他命令,像他對員工下指令那樣。

報亦昕深吸氣。他真的、真的很有惹火她的本事。

「與姜先生何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不必了,姜先生想當英雄,去找個弱女子,至于我,不需要您多余的同情心。」她冷笑。

「我只是想幫你。」

她皮笑肉不笑的問︰「姜先生真的想幫我?」

「對。」她身上的傷刺激了他。

「那麼就替我沖高業績,到掛號處掛號吧。」

推開他,龔亦昕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休息室。

她走得飛快,刻意忽略他掌心留在她手背上的溫度,刻意遺忘他的認真表情,刻意把這個多事的男人狠狠地拋諸腦後。

咬緊下唇,她痛恨軟弱的自己、痛恨他的堅持讓她心底瞬間滲進的溫度,痛恨他令她誤以為有人可以支撐自己、可以依靠。

用力搖頭,她逼自己將他的影像搖出腦袋外,忘記他!

望著她飛快的腳步,姜穗勍有幾秒的怔忡。

他在做什麼?她每句話都是對的,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憑什麼听幼琳幾句話,就自我膨脹,以為自己有權解決什麼?

而且他當穗青的英雄理所當然,當幼琳的英雄是基于朋友情義,而她,一個不算熟悉的女人,他有什麼權利幫忙?

只是……他心底萌生的感覺叫做什麼?痛嗎?為一個不熟悉的女人……

沒道理,但他解釋不了那種沒道理的感覺。

兩天後,他在電視上看見龔亦昕接受訪問,那個女人既驕傲又有自信。

幾天後。

他接穗青出院時,看見有傷員從救護車上被推下來,她不說話,直接跳到病床上,用兩只手為病人止血,她的身上染滿鮮紅血液,臉上卻充滿堅毅……一種與死神拔河必勝的表情。

一星期後,他到醫院看幼琳,在走廊上看見奔跑的她,她有病人發生狀況……

不管什麼時候看見,她都認真自信地工作著,半點都看不出需要幫忙的無助。

他想,或許她是對的,她不需要任何人多余的同情……只是,他對她,是同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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