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盜 第四章

在家又「修養」了數日,周敬陽才懶懶地上朝。朝堂上,照例是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邊關安定,今年也沒旱沒澇,百官自然無事可奏,加上他們看皇上也有早退的意思,就都很識趣地送走皇上,散朝了。

「王爺,您近日還好?听說您病了,下官讓人送去了一些補品。可惜您家的管家說您不收。唉,您看看,不過是下官的一點孝敬嘛。」一個大胖子見周敬陽快步走過,忙氣喘吁吁地跟上。

「呵呵,小恙,大人無需客氣。」周敬陽回頭瞅了眼,發現是個很面熟的侍郎。

「您這是怎麼說的,折殺下官,折殺下官了。」大胖子躬身,很諂媚地湊過來,「王爺,小的近日得了些江南的好繡品,想送到王爺的府上,供王爺賞賜給……嘿嘿。」

「呵呵,繡品嘛,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周敬陽微微一笑。他家中有個四個侍妾桃紅、柳綠、陽春、白雪已經是滿朝皆知的事情。那幫文武大臣知道他寵愛這四個女子,還專門為她們取了這包含大俗和大雅的名字。

玩物喪志、沉溺酒色。

想要讓眾人失望,起碼得將這八個字滲透入大家心中。

周敬陽打起精神,又跟胖侍郎閑扯了幾句,順口問問自己沒上朝的這些天,朝廷都有什麼新的變化。

「哎吆,我的王爺。朝廷還能有什麼事情。聖上英明,國泰民安。不過……」胖侍郎看看左右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湊到周敬陽的耳邊,低聲道︰「可是下官听說,很多大臣家里都丟了東西呢。」

「哦?竟有這等事?都丟了什麼?」周敬陽心說從大周開國到現在,京城都是最安定的。別說大臣家,就連尋常百姓家,也少有被大批盜竊的。

「听說有正議大夫李大人家的祖傳玉佩,有中樞舍人王大人家的前朝鎮紙。有副都護張大人家的天價盆景……」胖侍郎扳起手指頭一樣樣數來,足足數了三十多樣,「王爺,您不知道,這些還不算什麼,還有更奇怪的。您知道御史中丞夏大人近日得了個金孫吧?」

「嗯。不過,那有什麼奇怪的?」周敬陽點頭,總覺得背後有些冷颼颼。那些東西,听起來,實在太耳熟了。似曾相識,絕對似曾相識。

「您說,別家的大人,丟的東西,起碼是值錢的物品。唯獨夏大人家,丟的卻是玩具。」胖侍郎的聲音壓得更低。

「什麼玩具?」周敬陽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

「有他給孫子做的竹馬,還有他托人從江南捎來竹制撥浪鼓,據說那撥浪鼓用的竹子很不一般,刷了清漆,更顯翠綠,晃動中,隱約有佛音誦念。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長命鎖、小金魚……王爺,您怎麼了?」胖侍郎碎碎念了下去,可抬頭,發現周敬陽魂游天外,什麼都听進去的模樣。

「……沒怎麼,本王有事,先走了。」周敬陽揉揉僵硬的臉頰,努力露出一絲和善的笑容。他微微點頭,轉身離去,留下個滿頭霧水的胖侍郎。

玉佩、鎮紙、盆景……竹馬、綠色撥浪鼓!

那個該死的大盜!總不是把我這里當銷贓窩了吧?

周敬陽手指微顫,很後悔那個雨夜,沒有趁貝錦堂熟睡把他給掐死。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失足成千古恨。」

憤憤念著,周敬陽騎馬回到了王府。他踢壞了兩扇門、摔碎了三把茶壺,罵了四個下人後,終于頹然倒在床上,讓小芭蕉給自己捏腿。

「王爺,要不要玩撥浪鼓?」小芭蕉小心翼翼地問。自從周敬陽得到那小撥浪鼓後,就整天把玩,愛不釋手。她見他心情不好,便提議把綠色的竹撥浪鼓拿出來玩。

「……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那個撥浪鼓,把它給我丟倉庫里去。把那堆莫名其妙出現的東西,都封入箱中,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周敬陽听到贓物,連忙坐起。

「那食物呢?」小芭蕉眨眼楮。

「你還沒吃完?趕緊給我吃光。」周敬陽心煩得要死,擺擺手讓小芭蕉退下了。不說別的,就說一個大盜偷官員家東西放他這王爺家里,便已經很恐怖了。如果讓外祖父和舅父知道,肯定要發動密探去追殺。

可偷盜罪不致死,何況那家伙也不是特別討厭。江湖兒女嘛,多少有些古怪的個性。周敬陽想到貝錦堂的那句︰「我們做朋友啊?」,莫名其妙地想笑。

「算了,算了,本王暫且饒你一把。」周敬陽吹熄燭火,安然睡去。

****

時光流轉,一眨眼,天氣便熱了起來。各位達官貴冑的府上,都忙著準備防暑的工具、食物,偏偏敬王府例外。

清晨,天蒙蒙亮,一眾下人便在院子中忙碌,他們見自家的王爺周敬陽即使不用消暑,臉上就已經凍得跟三九寒天一樣。敲敲,怕是都能掉下塊冰來。

「王爺……」不怕死的小芭蕉上前,把菊花茶遞給周敬陽潤喉。

「芭蕉,等下去我院中,把今天早晨出現的東西給我收庫房里。」周敬陽滿臉陰雲,很想找個人出氣。可看了一圈,覺得拿下人撒氣有些丟身份,就郁悶地回自己院子去了,留下小芭蕉抵擋府內三姑六婆的盤問。

據收到那個綠色的撥浪鼓一個多月了,周敬陽的生活卻依然沒有安定下來︰白天上朝應付大臣,晚上回來應付親戚。隔三岔五的大早晨起來,還要應付一堆「贓物」。

听著百官私下里議論紛紛,周敬陽真搞不懂他們為何不報官。偷偷問了下胖侍郎,結果胖侍郎回答,那些東西,有的是強取豪奪之物,有的是收受賄賂得來。大多數來路不正。至于來路正的那些,譬如撥浪鼓、竹馬、絲帶,因為不值幾個錢,所以沒人報官。當然,也因為身為朝廷官員,府內失竊未免丟人。

「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啊。」周敬陽心說再這樣過個半年,估計朝中半數大臣的珍藏,都到自己倉庫里了。他也不是沒想過逮貝錦堂。可貝錦堂神出鬼沒,每次起早,都沒逮到。最有門兒的一次,也只不過是撈到了貝錦堂的人影,但待他縱身跳上房去,卻發現貝錦堂已經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轉轉眼珠子,周敬陽決定對自己殘忍一把︰早起抓不到,晚睡也抓不到。那不睡總行了吧。

「總之,我就不信抓不到你。」周敬陽發誓一樣捶了下桌子。而就在他這無比堅定的決心下,浪跡京城月余的貝錦堂,終于被他堵在了月亮門的假山旁。

「假山後是哪路兄弟?請報上名來。」貝錦堂沖假山後的人影拱手。這些日子,他一直四處偷東西,來給周敬陽「送禮」。探得周敬陽乃是當今皇上之子——敬王,他便明白了為何周敬陽不願和自己交朋友。本來嘛,好端端的一個王爺,誰會跟綠林中的大盜為友。不過,本著「不到黃河不死心」的第二十一條家訓,他為自己的提議堅持著,還想出了送禮給周敬陽的好辦法。希望周敬陽收到禮物,可以減少東西被偷的怒氣,進而,成為他貝錦堂的朋友。

「誰是你的兄弟。你這人好大的膽子,竟然夜闖我敬王府。」周敬陽搔著手臂上被蚊子叮的十七個包,感覺對貝錦堂的怨念又上了個層次。

「啊,是你啊。」貝錦堂看到周敬陽,呵呵一樂,既沒有偷東西的慚愧,也沒有私闖「王宅」的害怕。他很熟絡地上前跟周敬陽打招呼,問周敬陽道︰「你終于被我的禮物打動,肯出來見我了?」

暈死。周敬陽發現自己終于明白何謂「氣急敗壞」,他指著貝錦堂的鼻梁,發現面前的男人真不是一般的厚臉皮。

「怎麼不說話?對了,上次你走得匆忙。我們尚未互相通報姓名。」貝錦堂看不出周敬陽的異樣,自己照江湖規矩拱手施禮道︰「我叫貝錦堂。貝殼的貝,錦毛鼠的錦,堂而皇之的堂。你就不用介紹了。我知道,是叫周敬陽,當今皇帝的大皇子,敬王。」

「你到底想做什麼?」周敬陽看貝錦堂這態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整個一牛皮糖,還能說什麼?

「是這樣,我那天丟了你的蹤影,便回京城尋覓。得知你的身份,才明白為何你不跟我作朋友。但我想,即使你是皇帝,也喜歡收到心愛的東西吧?所以,我就精心挑選了那些送你,希望你過得開心。」貝錦堂振振有辭地解釋。

「挑選?你分明是偷竊。還有,我何曾不開心?」周敬陽一怔,旋即很巧妙地把自己的神色調整好,不讓貝錦堂捕捉到。

「生在皇家,能有幾個開心人。何況,我听街巷間都傳你和二皇子孝王爭帝位。看你的模樣和個性,不適合當皇上嘛。如果去爭帝位,那十有八九不是出自你的念頭。聯想到你的娘,哦,應該叫孫貴妃家的外戚,便知道他們會慫恿你。」貝錦堂炫耀一樣昂頭,「雖然我出身武林世家,但也讀過不少史書。自然明白你的處境。」

「哼。」話雖如此,但也不用說得這樣直白啊。周敬陽听完貝錦堂的一席話,發現面前這家伙也不容小覷。

「閑話暫且不說,收到的禮品還喜歡吧?」貝錦堂見周敬陽扭頭不理自己,便上前一步問︰「我猜猜,你最喜歡的,是不是那個綠色的小撥浪鼓?」

「你怎麼知道……」周敬陽吃驚之下點頭,等回神後,已經不能收回答案了。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自己最喜歡的也是那個。」貝錦堂得意地從衣服里掏出一只撥浪鼓,輕輕晃動起來,「看,這綠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最為耐看。當初我潛進那人的府邸,見有這對撥浪鼓可愛,就順手牽來。給你一只,我自己留一只。怎麼樣?我很夠朋友吧。」

「本王不是你的朋友。」雖然不否認你這奇怪家伙的品味和我相同,個性也很有趣。周敬陽看到貝錦堂手里的綠色撥浪鼓,心里癢癢起來。他想起被自己封入倉庫的那只,決定明天一早就讓小芭蕉拿出來,繼續把玩。

「喂,我送了你這麼多禮,你好歹改變一下態度啊。」貝錦堂見周敬陽依然一副高傲態度,就很無奈地搔頭,「要不然這樣,我把扳指和碧玉簫還你吧。我們盡釋前嫌,然後討論怎樣成為朋友。」不蒸饅頭爭口氣。貝錦堂想起周敬陽在那天早晨棄自己而去,決定軟磨硬泡,無論如何也要讓這位表面和善、內心驕傲的王爺低頭,和自己這江湖草根結交。

「那白玉老鼠呢?」周敬陽還記得當初貝錦堂口口聲聲說不能歸還。看到這死硬派的貝錦堂開始松動,他不由莞爾。

「那個不能給。我這名字貝錦堂,和錦毛鼠白玉堂大俠很有緣分。你想想,白大俠,白玉小老鼠。怎麼樣?很有緣吧。」貝錦堂掏出白玉小老鼠,對著月光陶醉起來,「而且,我還是屬鼠的。你不覺得,這老鼠怎麼看,怎麼都很襯本少爺嗎?」

「哼,本王也是屬鼠的。」周敬陽看著白玉小老鼠,氣不打一處來,「我倒是覺得它很襯本王。」

「啊?原來我們不僅品味相似、身高相似、體格相似,就連屬相也一樣啊。」貝錦堂揣好白玉老鼠,才面帶激動地對周敬陽道︰「如此說來,我們真是太有緣分了。」

「鄉野草民,妄圖與日月爭輝。你算什麼東西,敢和本王比較。」周敬陽很想做出疾言厲色的表情,但說到後來,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覺得面前表情可憐兮兮的家伙越發好玩。說句老實話,他心中也有同感,但礙于身份不好表露,免得貝錦堂放肆起來。

「你這人口不對心。其實你覺得我很不錯吧?」貝錦堂沮喪地蹲,「我費了好大力討好你,你卻這樣說我。這世間,遇到知音是很不容易的。你也听過高山流水,伯牙和子期的故事吧。人啊,不怕別的,就怕孤獨,怕這世間沒有人了解自己。我們明明很適合做朋友,為什麼你要面子,不肯承認呢。」

「……」沒想到,這家伙不僅僅看事情透徹,還喜歡裝可憐。周敬陽學貝錦堂的樣子蹲了下去。他看著貝錦堂的眼楮,發現里面的光澤黯淡了。

看來這家伙是真心和自己結交……不過,自己礙于身份,自幼也無知交,連兄弟之情都不能維護好,又如何能朋友之義?

周敬陽遲疑半晌,試探著問︰「不然,本王提一個折中之策。」

「好,說。」貝錦堂見周敬陽松口,高興得咧開嘴巴笑了起來。

被貝錦堂的笑容感染,周敬陽也微笑著說道︰「你要結交本王。本王要取回白玉老鼠。不如我們就來個賭注。」

「什麼賭注?你說。」

「賭我臥房里的睡虎鎮紙。」周敬陽想到好玩的事情,也顧不得尊卑之分,拉起貝錦堂,就進了自己的屋子。

「這個鎮紙,我要你偷它。」周敬陽拿起書案上的墨色大理石鎮紙給貝錦堂看。這鎮紙還是他二十歲生日時,孫貴妃送的禮物,據說是南邊藩屬國國王所獻,整體看去,是個剛從夢中醒來的猛虎。

「偷東西?我老本行啊。」貝錦堂把鎮紙放在手中把玩片刻,記下了它的特征。

「對,就這個。」周敬陽點頭,「以一個月為期限。鎮紙放在我這房里。你可以偷三次。時間在晚間。如果你不讓我察覺便偷到手,鎮紙便歸你,白玉老鼠也歸你,本王與你結交。如果偷不到,白玉老鼠交出,從今以後,不許偷東西放我這里。」

「好啊。君子一言……」貝錦堂伸手。

「駟馬難追!」周敬陽伸手,和貝錦堂擊掌為誓……

****

周敬陽听他那雲游到不知何方的武學老師講過,竊賊算是江湖人的下九流。別說是普通人,就算是江湖人,也不願與之結交,因為丟身份。

「不過,真的丟身份嗎?可丟身份又如何?」躺在床上,周敬陽回想這大半個月,嘴角不禁翹起︰雖然朝廷上、親戚家的事情依然讓自己痛苦不堪,可貝錦堂的出現,卻為這樣的日子增添了無窮盡的趣味。

貝錦堂第一次來偷,正好趕上孫大將軍和孫尚書離去。周敬陽晃晃悠悠地踱步回院子,離門口老遠,就听自己房間門口有輕微的腳步聲。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院門口後張望,就見貝錦堂十分謹慎地投石問路,然後又捅破窗戶紙,往里面吹迷煙。這些干完,貝錦堂就抽出了一柄特制的薄刃刀,從門縫中輕輕插進去,一點點將門栓別開。

簡直就和說書人口中的盜竊沒兩樣!

周敬陽躲在院門口搖頭,懷疑貝錦堂這次采用的是保守策略,所以用了盜賊的經典戰術。

不過經典歸經典,當貝錦堂拉開屋門的瞬間,屋里面還是嗖嗖嗖飛出一百多只箭。上下左右、東南西北,全方位地發散,朝貝錦堂射了過去。貝錦堂滿頭冷汗,縱身向後倒退數丈,把屋里的一百多只箭躲了過去,卻沒料到那軟箭頭突然炸開,噴了他一身的墨汁。

笨啊笨。

周敬陽望著貝錦堂的狼狽樣,笑倒在院門口。

「你耍詐。你沒有說用機關。而且……」而且還是放在門口的機關。貝錦堂擦去臉上的墨汁,問周敬陽道︰「你保證過你正常居住在這屋子里的。」

「是啊。所以,最近我回房,都不敢走門,改走窗戶了。」周敬陽捂著肚子,樂呵呵地看著貝錦堂狼狽離去,笑他大風大浪都闖過了,偏偏在陰溝里翻船。

第一次受了教訓,貝錦堂第二次下手的時候就小心了很多。他深夜而來,躡手躡腳地把書案上的鎮紙拿走,讓睡夢中的周敬陽半點都沒有察覺到。

清晨起來,望著空空如也的書案,周敬陽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但佩服之余,他又很得意地從書架的角落處,把真正的睡虎鎮紙拿了出來——昨夜貝錦堂偷去的是個贗品。但黑暗中,手感同真品一樣,只有在光亮處,才能于虎月復處發現一行小字︰贗品贈與梁上君子。

而白費力氣的貝錦堂,則在次日晚上,把周敬陽賭在了門口,責怪他不守信用,把真貨藏了起來。

「兵不厭詐,況且,我把鎮紙放在了書架的角落,也不算藏起來啊。這樣吧,下次我絕對把鎮紙放在書案上,也不用贗品。」周敬陽回憶市井無賴們的樣子,再次滿臉微笑看著貝錦堂氣呼呼的離去……

「不過,就快滿一個月了。這第三次他打算如何下手呢?」周敬陽翻身,看到窗外的月光越來越黯淡,最後,終于隱沒在厚重的雲層中了。

「如果我是你,我會今夜下手。」周敬陽再次翻身,用手模出綠色的小撥浪鼓,輕輕搖晃了幾下。為了很好地防範貝錦堂,他下了番苦功,去思考盜竊的最佳時間。首先,偷竊要趕時候,夜深人熟睡,那時最佳。其次,偷竊要挑環境,月朗星疏的日子基本沒戲,只有月黑風高,才便于下手,而且,還不能等雨天,因為雨水聲,並不能掩蓋住腳踏入泥濘的聲音。

「我觀察了數日星相和月暈,肯定今夜最適合偷盜。」周敬陽等了又等,睡意襲上頭來。他蒙上被,想假寐片刻,但合上眼楮,卻不由慢慢進入了夢鄉。

「吱呀!」

朦朧中,周敬陽听到了有什麼東西微響。他翻了個身,不耐煩地搔搔臉頰,繼續睡。

「啪。」

這次聲音大了些。周敬陽強迫自己從睡意中清醒,還伸手揉了揉眼楮。

「噗咚~~」

最後的一聲,別說周敬陽這個略微清醒的人,就算是熟睡的,也會被吵醒。周敬陽醒悟過來是貝錦堂進門了,便一骨碌爬起來,跳下床鋪。穿著月白色的內衣走到門口,他看到貝錦堂正氣急敗壞地站在書案前一個虛埋在地下的大缸中,沖他怒目而視。

「周敬陽,你太陰險了。」貝錦堂實在不敢相信,周敬陽竟然把書案前的地面都給挖空了,還往里面埋了超大的水缸,並在水缸里蓄滿摻了墨汁的水。

「我自己的家,愛怎麼挖怎麼挖。」周敬陽蹲在水缸旁,嘿嘿樂著。要知道敬王府當年建造的時候,采用的都是上好的青石,地基上,先鋪青石,再鋪青磚,最後才架出木制的地板。為了掩人耳目地挖這坑,埋這水缸,他費了相當大的力氣。

「可你為什麼要放墨汁?太惡毒了吧?」貝錦堂不服氣地數著︰「第一次,你用軟頭箭射了我滿衣服的墨汁;第二次,你往贗品上模了碳黑;這次,你又害我渾身濕透外加染黑。」

「是你自己笨。」周敬陽大笑起來,卻忘了笑到最後才是笑得最好的。貝錦堂伸出手,趁他不留神,一記擒拿捏住他的手腕,把他也拉進了水缸。

看著滿身濕透,臉上也濺了墨汁的周敬陽,貝錦堂很滿意地點頭︰「不錯,我內心有些平衡了。」

「你……」周敬陽郁悶,他想擺出王爺的架子罵貝錦堂幾句,卻又被墨汁潑到臉上,整個人都染成了黑色。

「好黑好黑。你現在好像昆侖奴一樣。」

「貝錦堂,你竟然敢……哈哈,你比我還黑。」周敬陽不甘示弱,也潑了回去。

「沒你黑。」辯駁中,貝錦堂動作不停。水缸雖大,但容納兩個成年男子還是很吃力。拳腳功夫不易施展,只好用擒拿手了。

「你最黑。」周敬陽只懂那一套拳,輪到這施展小巧功夫的時刻,便用不上了。沒過幾招,便落了下風。

「罷了,不肯服輸就算了。哈哈」貝錦堂見兩人都黑得同炭球一般,便停下打斗,從懷里掏出白玉小老鼠丟給周敬陽,「算了,反正我輸了,原物奉還。江湖兒女,說話算話。」

「還有,不可以將贓物堆在我的門口了。」周敬陽接過小老鼠,縱身跳出水缸,把它放在書案上。

「知道了。」貝錦堂也跳了出來,蹭到周敬陽的身邊,笑著問︰「這下,你肯和我結交了吧!」

「我什麼時候說過?」

「打賭的時候啊。你說我贏了,就和我結交。我輸了,你卻沒有表態。這說明,你是默許了。」貝錦堂得意地咧嘴。

這家伙還不笨,听出來了。

周敬陽也樂了︰「有你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說完,他伸出手。

「好,現在開始你就是我貝錦堂的朋友。日後,你要是微服私訪去了北方,可以到貝家找我。」貝錦堂也伸出手,和周敬陽握在一起。

兩只黑乎乎的手握住,掌心都很溫暖。

周敬陽抿了下嘴唇,心底淌過一絲熱流︰因為是皇子,所以兄弟反目;因為是皇子,所以就連母親也多是利用;因為是皇子,所以沒有朋友……因為是皇子,所以只見人情,不見人心。

「怎麼了?」貝錦堂察覺出周敬陽的不開心,他握緊周敬陽的手,輕聲道︰「弄這麼髒,到天亮會很奇怪。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洗熱水澡,我們一起去吧。」

「什麼地方?這鐘點,沒有澡堂開了啊。」周敬陽記得澡堂這時候已經熄火了。

「妓院。」貝錦堂回答得嚴肅認真。

「……」周敬陽不屑地扭頭。

「喂,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可是、可是為了洗澡,又不是為了那個那個。要知道,我……」貝錦堂暗道一聲好險,差點把自己還未經人事的弱點給暴露出來。

「唉,算了。我這後院也有洗澡之處。」周敬陽搖著頭。聯想到自己那四個侍妾和娘親,他對女子爭風吃醋之事簡直反感到了極點。

苞著周敬陽拐到了後院,貝錦堂的嘴巴越張越大︰「敬陽,你家好闊氣。這里還有熱水。是晝夜燒的嗎?這玩意是不是熱水管道啊。」

「不是我闊氣,是我父皇闊氣。」周敬陽進屋,將門反鎖上,免得下人誤入,看到貝錦堂就不妙了。

因為周敬陽休息時間不定,所以後院晝夜燒熱水讓他洗澡,而屋里也常備數套衣服。周敬陽把沾滿墨汁的衣服月兌掉,先用涼水將身上的污跡沖干淨,然後才跳進了寬敞的浴池。他回頭想讓貝錦堂把肥皂拿過來,卻見貝錦堂呆呆地望著自己。

「你看什麼?」周敬陽很熟悉這種目光,簡直和朝廷里那些大臣看到小美人的眼光一樣。

「你啊。」貝錦堂嘖嘖感嘆,「上次看了就覺得你身材好。這次看了更覺得。」

「你不要變相夸自己好嗎?明明知道我們的身材差不多。」周敬陽話雖如此,可見到貝錦堂光溜溜地跳進浴池,也不舍得移開眼楮了。

這家伙的身材也很吸引人嘛。

周敬陽看著貝錦堂,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

「你怎麼像色迷迷的老頭?」貝錦堂靠近周敬陽,替周敬陽搓洗被墨染上的發絲。那些黑色的燃料被水稀釋,馬上就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氤氳的熱氣。隔著熱氣,他看到周敬陽的目光已不像初見時的冷漠,而是那種雖然驕傲、但驕傲中卻帶著溫柔的目光。

「你知道什麼是色迷迷的老頭嗎?沒見過,卻胡說八道。」周敬陽很了解什麼叫色迷迷的老頭。拋開他那個皇帝老爹不談,滿朝上了年紀的文武中,全部都有妾侍,而其中的三分之一,妾侍都在六人以上,而這三分之一的三分之一,還都有各種「特殊」癖好。遠的不說,就拿那個滿臉嚴肅、整天規勸他奪位的外祖父孫大將軍,還偶爾不服老地調戲下小丫環。

「怎麼沒見過。你不知道,我為了給你送禮,把京城有頭有臉的官員家都轉遍了。」貝錦堂替周敬陽洗完頭,又把那柔軟的發絲扎成髻,「懼內的背著夫人偷吃小丫環、生性浪蕩的把青樓女子帶回家、老不修的跟兒媳玩「扒灰」、好龍陽的養小倌……要別的沒有,要比齷齪,那是一個不輸一個。」

「難道就沒有好官?」周敬陽听到貝錦堂批評官員,心里郁悶。他回頭,模模發髻順便瞪著貝錦堂等回答。

「當然有。那個綠色的撥浪鼓。這個大人就是好官。所以,日後如果你當了皇上,要珍惜他這樣的屬下。」貝錦堂伸手替周敬陽緊了緊發帶,胸前便貼了上去,肌膚相踫,體內產生了比水還溫熱的感覺。

「我不要當皇上。」周敬陽見貝錦堂走神了,便調笑一樣模上了他的臉︰「你說還有好龍陽的?怎麼,你也知道龍陽之事?」

「這個自然。」我什麼沒偷過?貝錦堂不示弱地模了回去,「我手里還有江南『龍袖』堂繪制的《龍陽十八式》呢。上面的花樣,你見都沒見過。」

「我怎麼沒見過?我堂堂一個王爺,什麼沒見過,什麼沒玩過?要不我拿你證明一下?」被貝錦堂的手踫觸,周敬陽很不舒服,可他模著貝錦堂,卻覺得那皮膚像是會吸人般,將手掌牢牢吸住。從臉頰到胸膛,從胸膛到腰際,再從腰際到小骯、到結實的臀……手指滑過,陌生伴隨著刺激,撫模伴隨著蠢動,體內似乎有什麼開始燃燒,從微小的火苗開始,燃燒成熾烈的火焰。

面對男人也會有如此的反應嗎?起初還猜為何那些大臣好龍陽,原來觸模起男人,別有滋味。

周敬陽張嘴,深深吸了口升騰的水氣,玩笑一樣用手捉住了貝錦堂的胯下之物︰「你說我們這東西差不多大,不如來比比。」

「好啊。」周敬陽心懷鬼胎,貝錦堂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套偷來的《龍陽十八式》早就不知道丟往了何處,但手指踫上周敬陽的身體,那看過的一幅幅圖畫就鮮活地出現在腦海里,圖上的人也移動著身體,把那些交媾的姿勢展現得淋灕盡致。

是自己的這里插到他的那里?

貝錦堂隨周敬陽挑逗自己的胯下物,他抱住周敬陽,回憶著圖畫,用嘴唇親吻起周敬陽的頸項,還把手探入周敬陽的股間。

「不許踫那里。」周敬陽推開貝錦堂,氣哼哼地捏了他那里一下,疼得貝錦堂捂住那脹起的家伙呲牙咧嘴。

「嘿,還沒比完大小,你害怕什麼?」貝錦堂捂好自己的「寶貝」,上前套弄周敬陽的陽物。

****

周敬陽雖然有過侍妾,但那些人害怕他的身份,在床上都規規矩矩地不敢做錯半點,像貝錦堂這樣很粗魯地用力,是從未有過的。可或許正因為如此,周敬陽的東西很快就受刺激地昂首翹頭,貼在了貝錦堂的大腿根處。

同樣雄壯的,同樣結構的下半身,同樣的高大。可彼此觸踫,卻有著說不出的異樣感,讓人心癢難耐的異樣感。

「你說,誰的大?」周敬陽把自己和貝錦堂的東西都攥在一處。

「我的。」貝錦堂看也不看,很自得地點頭。

「胡說八道。分明是我的。」周敬陽搖頭。雖然長短、粗細都差不多,但他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平局的。

「我的還沒有完全起來,不信你看。」貝錦堂握住兩人的東西一起晃動,激得周敬陽差點忍不住。他腦袋昏眩了下,覺得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待清醒,那昂揚的小家伙早已低下頭去。再看貝錦堂的,也軟趴趴了。

「你使詐!」周敬陽悲哀地望著兩人軟下去的小東西,發現這個時候還分不出勝負。

「誰知道你那東西如此挺不住……當然,本少爺只好陪你了。」文過飾非也是貝錦堂的拿手好戲。他有些懊惱地模著周敬陽的腰,後悔自己晚下手了。

「你……什麼聲音。」听到貝錦堂的狡辯,周敬陽很想罵他,可此時外面卻傳來鑼鼓響。

「這不是走水(失火)的示警。」貝錦堂听那鑼鼓聲急,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有刺客。」周敬陽听出鑼鼓點數,忙從浴池跳出,丟給貝錦堂一件衣服,自己也隨意披上一件。

「逮活的。」貝錦堂改不掉職業毛病,挑了件看上去最貴的內褲套上,跟周敬陽一起躍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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