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父為婚 第5章(1)

「靈兒,你還好嗎?」

耳邊有人溫柔輕喚著,喚回她失神已久的心。

伊靈緩緩抬眼,挑起甜美笑意。「我很好,好到不行。」怎會不好?她找到了孩子的爹了。

毛曙臨偏著螓首瞅著她。「真的嗎?」

「是啊。」伊靈將她拉到身旁。「曙臨,我要你替我打听的事,可有下文?」

兩年前,她遇見了棲身在破廟遭人欺負的毛曙臨母子,好心地將她接到客棧當廚娘,豈料她的廚藝差強人意,只好替她另謀生路,以拿手推拿攢錢養小孩。而她命好,與孩子的爹分離十年,如今重逢,母子倆被接回宮家大宅團圓了。

爆家可是一方富賈,但這不是她要曙臨幫忙的原因,而是因為她兒子三月就在那家私塾習書習武。

「听三月說,他們的院士先生叫孫玉玨,至于孟君唯……他沒听過。」

「是嗎?」她垂下長睫,突地水眸一亮。「等等,你剛才說院士先生叫孫玉玨?」

「是啊,這些事我不是挺清楚,以往都是三月自個兒打點的。」毛曙臨一臉尷尬地笑著。

「這就夠了。」孫玉玨,松濤書院的夫子,她還記得。

記憶中,他和孟君唯的交情似乎不差,孟君唯會找他敘舊,也是合理得很,換句話說,就算孟君唯避不見面,她也有法子將他給逼出來。

等著吧,她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傻氣的女孩了。

她要的,握住了,不放。

當孫玉玨走入私塾後方的大廳,瞧見坐在席上的美人兒,雙眼發直,直到發亮,亮到發昏。

伊靈緩抬眼,一雙翦水秋眸含怨還嗔地瞅著他,妖灼五官是致命誘人的絕美,柔潤的唇瓣微抿勾笑。身穿袒胸大襦衫,杏色抹胸幾乎展露在外,那酥軟波濤呼之欲出。

「孫、先、生。」她嬌軟張□,女敕音酥人肺腑。

孫玉玨險些軟了雙腿,用身為院士的志氣硬是將雙膝撐得筆直。「呃……你哪位呀?」

「討厭?」她嘟起嘴,坐起身,蓮步款移,頭上的金步搖,腰間的金鎖片,隨著她的移動清脆地響起叮當聲。

「孫先生,怎能把我給忘了呢?」

「我、我認識你嗎?」孫玉玨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覺得呼吸好困難,頭好暈,快要醉了。

「你忘了我?」她再逼近,狐媚水眸笑得微眯,驀地斂笑,俏顏變得狼厲。「孫先生,孟君唯呢?」

「欸?」孫玉玨瞪大眼。「你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

「哪有?奴家哪兒翻臉了?」她笑笑,突地又眯眼笑得很有壓迫感。「孟君唯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干笑著,眼神閃爍不定。

哇,這女人變臉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是嗎?」她笑笑,猛地揪起他的衣領。「孫先生,別告訴我,你不記得我是誰,更別告訴我,你不認識孟君唯。」

「……就算認識,你也不用對我這麼凶啊。」他認命地嘆氣。「你怎麼變得這麼凶惡呢?」

罷才那嬌嬌柔柔的模樣不是很好嗎?干麼在他面前耍流氓樣?真是糟蹋了這張天生美顏。

「把孟君唯交出來。」她單刀直入地道。

「他不在這兒。」他嘆氣嘆得更用力了,然而一口氣還沒嘆完,衣領又被揪起。「嘿嘿,伊靈丫頭,你怎麼會這麼粗魯?」

伊靈眯緊的水眸驀地圓瞠。「你怎會知道我叫伊靈?」在松濤書院時,她用的一直是弟弟的名字。

直到最後,除了龐氏兄弟,沒人知道她的真實名字。

「拜托,你在對岸開了家聞名遐邇的秦淮河岸客棧,誰不知道啊?」孫玉玨不由得發噱。

伊靈微挑起眉,暗忖著他的話有幾分真實。

「喔,這麼說來,打你在這兒開設私塾時,你就知道我在哪了?」五年前回到金陵時,對面還沒有這家聖賢堂呢。

孫玉玨會直接把她跟當初她所假扮的伊武聯想在一起,那就代表著,他極可能早就從孟君唯口中得知關于她的事情。而他們的交情這麼好,這些年來,肯定還有聯絡,那麼,孟君唯應該知道她就在這里,為什麼沒來找她?

「是啊。」孫玉玨涼涼地抓下她的手,而且很快地松開,迅捷地退到幾步之外。「你艷光四射,不像掌櫃像個花娘,害得我都不敢上前跟你相認呢。」

「那麼他呢?他知道嗎?」

「……我不清楚。」他的眼楮又開始閃燦,然而眼角佘光瞥見她又逼近,立刻再閃個幾步遠。

「你不清楚?」伊靈哼笑著,尾音勾得極高。「昨天,我才在這里遇見他,你跟我說你不清楚?」

「喂喂,好歹我也當過你的夫子,你對我說話一定要用這種口氣嗎?」尊師重道懂不懂啊?

「我給你一天的時間,告訴孟君唯,要他來見我。」

「問題是,他現在不在這里。」

「我不管,今晚,要他到客棧後院的詠春閣見我,否則,我會讓你這家私塾無法經營。」為了找回夫君,她耍陰狠地威脅。

「你有這麼大的本事?」以為他是被喊大的嗎?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號,應該也知道,金陵富賈宮之寶是我一位好姊妹的夫君。」她頓了頓,笑里藏刀地道︰「你說,我有沒有能力讓你在金陵待不下去?」

非常時刻用非常手段,千萬別怪她狠。

「你干麼逼我?對不起你的人又不是我。」孫玉玨丟開羽扇,氣到發抖。「沒有人對不起我,你沒有,孟君唯也沒有。」伊靈深吸口氣,絕艷芙容是甜美又期盼的笑。「我要他來見我,是因為我要他知道,我替他生了個兒子,他……不能對我始亂終棄。」

「你、你替他生了個兒子?!」他怎麼都沒听說?

「對,幫我告訴他,他當爹了,而我的兒子要一個爹。」話落,她娉婷欠身。

「方才若有對先生不敬的地方,還請海涵。」

孫玉玨目送著她清雅步姿,乏力地軟坐在席上,叫罵著,「這關我什麼事?我昨天根本不在這里,怎麼會給我捅出這麼大的樓子?你說呀,孟君唯!」

孟君唯從廳後閃身而出,沉黑的眸直鎖著她遠去那益發雅麗的背影,心沉沉地痛著。

夜色難得的澄澈,可見顆顆星子閃耀著光痕,更可見初五的一輪細眉彎月灑下滿地瓊漿玉液。

詠春閣前的探郎亭台,不著燭火,二樓臨欄的席榻邊,幾碟小菜,龍井一壺,玉杯兩只,美人一個,憑欄等候。

她不急,享受著夜風拂面而來,吹動了紗帳,吹動了她的發,吹動了伏在她腿上沉沉睡去的兒子的絲袍,她抓來軟被替他蓋上,就怕夜風太涼,教他染了風寒。她等著,直到月兒升到正空,一股風勁疾刮而來。

她驀地抬眼,男子一身玄色勁裝,衣袂飄飄地落在欄桿一隅,月色映著他俊美五官,也映出他陰郁森寒的面色。

她無法言語,喉頭緊縮著,水眸卻近乎貪婪地注視著他。

五年不見,他如記憶中的俊朗,如月色般隱晦卻又散發著教她無法抗拒的光芒。他的眸深沉地定在她身上,澄澈的眸色翻過幾許壓抑。

在這瞬間,她才發現,五年,不長不短,剛好教她把他記得深牢。

「孟先生。」她總是習慣先發制人的,這一回,她以為自己沉著從容,但話一出口,她才發現喉頭酸澀得幾乎聲不成句。

孟君唯只是如鬼魅似地站在一隅靜靜地看著她,而後目光緩緩落在她腿上睡得極沉的娃兒。

那是他的孩子?

那一夜所得的孩子?

他的心狠狠拽痛著,俊顏卻是波瀾不動。

「你找我做什麼呢?」聲音冷酷似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伊靈壓根不為所動,逕自揚開顫抖的笑。「我想你。」

沒料到會是如此的回答,教他為之一震。

想他?

她想他?想他這個惡人、禽獸?

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啊。」她咧開大大的笑,露出潔白編貝也不遮掩了。

她很開心,能夠再見到他,這世上還能有什麼不愉快的事?

孟君唯瞪大著眼,心澀發疼,宛若痛進骨子里,剮著骨逆著血般。

「我不愛你。」

「沒關系,我愛你就夠了。」她還是笑著,因為這回答早已是意料中的事。「我可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你佔有了我,毀我清白,你就該對我負責,否則我要知府大人將你給抓到牢里。」

話到最後,竟成了俏皮的撒嬌了。

「你以為他們抓得到我嗎?」他冷笑著。

她還是跟五年前一樣天真嗎?但,眼前的她眸色比往常更加雋亮,彷佛無懼無畏這世間的任何挑戰。

這算是好事嗎?

懊是好事,唯一的錯,就錯在他曾和她有過交集。他錯過一回,不會再錯第二回!

「困不住你的人,我也要困住你的心。」她哼笑著,輕拍著懷里的娃兒。「思唯,起來,爹來了。」

懷里的孟思唯眨了眨羽睫,張開了沒有情緒的眼,美麗而墨黑的眸子竟是空洞而無神的。

「思唯,叫爹。」她將他輕抱起,要他看向孟君唯。

孟思唯垂眸無反應,看似雙眼不能視,雙耳不能听。

孟君唯察覺他的異狀,輕點數步,來到他的面前,仔細地審視著他。

這孩子的五官幾乎融合了他們兩人的,但是他對外界沒有反應,宛若體內的魂魄早已被抽離,這身子只是個空殼罷了。

「怎麼會這樣?」孟君唯擰起濃眉。

望向伊靈,突見她斗大的淚水滑落。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就然替我想了很多法子,不斷地醫治,但是他直到現在,還是不曾叫過我一聲娘……」

就然現在是客棧大廚,但在許久以前,他是拜在她家門派底下,學的是她娘獨門的醫術,而亦然學的是她爹親授的武學,兩人將所學都教授給她,只是合三人之力,依舊無法讓思唯認真地看她一眼。

孟君唯定住不動地看著她露出脆弱和不知所措,很想將她緊緊擁入懷里,但他卻不能。

不該再糾纏,不斷,則亂。

「那是這孩子的命。」他強迫著自己非得無情不可。

「是啊,是他的命,但是……」伊靈驀地瞪大眼,只因她瞧見兒子竟然主動地抓住孟君唯的袍角。「思唯……」

孟君唯垂眼看著那小小的手抓著袍角。

孟思唯看著他緩緩地抬眼,目光依舊空洞,不過倒是落在他的臉上。

「爹……」那嬌軟的女敕音淡淡地喊出一個單音,幾乎讓伊靈淚流滿面。

她搗著嘴難以置信,就連孟君唯也被這突來的輕喚給撞得如遭電擊。

這就是當爹的感覺?這就是他的兒子?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能夠有個家,有妻有兒的……這是多麼奢侈的夢想,如今竟一並呈現在他面前……

「就然說,若讓思唯靠近有血親的人,多多少少會有用的,我原本不信,沒想到效果奇佳。」伊靈自顧自地說著,神態激動地握起他的手。「孟先生,你可以留下來嗎?」

孟君唯直瞅著她發顫的手,想說不,卻說不出口。

「就算不為了我,也請為了思唯好嗎?他……今晚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我好開心。」她笑著,眼淚不斷地滑落。

他心頭發軟,燙著。

他無法拒絕,他不能。

「……好。」他听見自己這麼說著。

「真的?」她喜出望外。

他的心發痛,只因她這神情,彷佛時光倒流,回到他們相遇的那一刻,當他說,他要保護他們姊弟帶他們走時,她也是這麼笑著的。

但是,他沒能將他們保護好,他當年的承諾半吊子得令自己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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