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迷花魁 第六章 又妒又嫉生嫌隙(1)

思及此,應多聞再也沉不住氣,直朝梅字號房奔去,卻見房門適巧打開,瀲灩捧了個木匣子走了出來。

他又走近一步,便見李叔昂也踏出門外,雙眼賊溜溜地打量著她,教他不禁緊攏著眉頭停在原地。

「多聞?」待瀲灩跟李叔昂告辭後,走了兩步就見應多聞站在幾步外。「過來幫我,多聞。」

天啊,這木匣重得不可思議,可這甜蜜的重量,她是怎麼也不會嫌棄的。

應多聞本想轉頭就走,不想幫她的,余光瞥見她的腰帶微松,不禁楞在原地,直瞪著她的腰帶。

「多聞,不是說了要你幫我,你杵著做什麼?」她沒好氣地端著木匣走到他面前,卻見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腰上,她不禁問︰「怎麼了?」

她總不可能把衣裳穿反,抑或者是落了什麼吧?

應多聞緩緩移開視線,打量她的臉。她的臉頰白里透紅,唇色紅艷欲滴,活月兌月兌是個會教所有男人都起心動念的美人胚子,而她的衣裳亂了……她進了梅字號房那麼久,出來帶著賞賜,亂了衣裳……

「先幫我,我手都酸了。」瀲灩無視他的打量,硬是將木匣塞到他手里,他本來就很喜歡盯著她的臉瞧,就當他是把她當故人懷念算了。

她垂眼打量自己,發覺腰帶松了,趕緊系好,抬眼又對上應多聞復雜至極的目光,不禁皺起眉,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沒事嗎?」他啞聲問。她看起來就跟往常沒兩樣,壓根不像甫懂男女情事的姑娘,所以一切應該不是如他想象吧?

「沒事啊,我看起來像是有事嗎?」有事的應該是他吧,臉色不太好耶。

「你在梅字號房這麼久做什麼?」他吸了口氣再問。他知道有些事,他不宜也不該過問,可他就是忍不住,否則壓在他胸口間的一口氣是怎麼也舒坦不得。

「就跟李二爺聊些……」瀲灩想了下,拉著他走。「回去再跟你說。」

進了腰門後,瀲灩才低聲道︰「李二爺打算替我贖身。」

應多聞猛地停下腳步,從未設想過這種結果,可心底又清楚,這是遲早的事,而且教人贖身,總好過在天香樓里賣身,可是,他卻像是迎頭挨了記悶棍,痛著又不能喊。

「瞧,這就是老天給我的契機。」她徑自說著,壓根沒發覺後頭的人沒跟上。「只要能離開天香樓,往後都不是問題,而且重要的是,李二爺是個君子,他從未對我毛手毛腳,對我十分尊重。」

當然,當他要她換衣衫時,她是真的嚇了一跳,但待她看清楚那套衣衫是男裝後,她只覺得李二爺怪怪的,正猶豫要不要更衣時,他已經自動自發地離房,待她換好之後,他也只是坐在一頭看著她傻笑,那眼神像是在評鑒一件珍品,他甚至連她的手都沒踫上一下。

而且,他表示十分期待下回她可以「全副武裝」換上男裝,甚至連發飾也全都換掉。

所以她想李二爺只是一個有怪癖的君子而已,而這種男人最好相處了。

應多聞像是回過神,粗聲道︰「這世上哪來的君子?或會走進青樓有幾個是君子?是你涉世未深罷了。」

那暴吼聲教瀲灩嚇了一跳,回頭望去,發現他早就落上幾步,正冷沉著臉朝自己走來。

「才不是呢,你根本就不識得李二爺,怎好這樣說他?他至今都還未娶妻,上青樓也不過是為了接洽買賣罷了,能被他贖身,難道你不替我開心嗎?」難道他認為她待在天香樓會比較好嗎?

應多聞抽緊了下顎,道︰「我不識得他,可天下烏鴉一般黑,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守著一個女人到老,你也犯不著將他想得太清高。」

瀲灩眨了眨眼,遲疑地問︰「你也一樣嗎?」

「嗄?」

「你也無法守著一個女人到老嗎?」

應多聞咬了咬牙,道︰「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他身在勛貴之家,來往盡是權貴,就他所知,府中有妻有妾乃是常態,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

「喔。」她輕輕應了聲,風淡雲輕的很,可心里卻別扭了起來。

她原以為他不一樣的。她當然清楚男人心底想什麼,但她一直認為他懂得避嫌,極具君子風範,可沒想到男人全都是一個樣,沒有一個男人能與一個女人相守到老。

看來,是她太苛求了。

「所以,你別以為他給你贖了身,就只會待你一個人好,況且依你的身分只能是個妾,待他娶妻之後,他又能護你多少?沒有一個男人會對花娘真心的!」他愈說愈混沌,不懂自己為何跟她說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仿佛……他多不願她讓人贖身似的!

面對瀲灩的目光,他莫名感到心虛和慌亂,近乎狼狽地轉開了臉,卻听到她道「照你這種說法,我是永遠也擺月兌不了賤名了嗎」,那嗓音不是質問,而是噙著淡淡的悲傷。

是不是在他眼里,她也污濁了?

「不是,我——」

「小姐,原來你已經回來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後頭傳來香兒的聲音,瀲灩回頭應了聲。「抱歉,忘了跟你說一聲,咱們走吧,我一身汗,想沐浴呢。」

「我馬上替小姐備熱水。」

「嗯。」

瞧主僕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回小院,應多聞急著想跟她解釋,卻偏礙著香兒在,等到她獨自一人時,已是她進了套間沐浴時。

他走進套間,听見微微水聲,沒來由的,想起昨晚他將她擁入懷時,她那酥軟馨香的身子,他喉頭緊縮了下,不準自己產生綺思,然而當那陣陣水聲傳來時,他只能選擇轉身離去。

瀲灩哪里知道門外的人抱持什麼心思,她只知道自己悶透了。她會忘了找香兒一道回小院,還不是因為見到他太開心,迫不及待地想將第一手消息告訴他,讓他分享她的喜悅,豈料他卻是狠狠地澆了她一桶冷水。

本想告訴他,李叔昂替她贖身,替她假造身分恢復良籍,並非看上她的美色,而是看中她的腦袋,等李叔昂要帶她走時,她要把他和香兒一道帶走,可他卻把話題扯遠,惱得她也懶得說了。

說不出心底是怎生的悶,但就是煩死人了!

棒天,近正午時分都沒瞧見應多聞的人,瀲灩雖感覺古怪,倒也沒讓香兒去喚他,反正她上工的時間還未到,再者她暫時不想那麼快瞧見他,省得心情又壞了。

「小姐,多聞不在房里呢。」香兒端了壺茶走來,順口說著。

「菊姨找他不成?」

「不太可能,我方才繞到側房那頭,想問問他今兒個怎麼沒過來用早膳,誰知道他房里空無一人,就連床上的被褥都沒動,好像昨兒個沒在房里睡似的。」香兒斟著茶邊說著。

瀲灩往椅背一靠,垂斂長睫思忖,一時也想不透。照理說,昨天倍感不快的人是她不是他,想走也是她走,他……應該不會是走了吧?!

這念頭一上心頭,心頭像是突地悶痛了下,教她驀地站起身。

「小姐?」香兒正要端茶給她,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跳。

「我……」瀲灩怔住,就連她也不明自個兒在激動什麼。

他的傷已好,她也已經報了恩,他想走隨時都能走的,畢竟他並不屬于天香樓,然而他說過要一直待在她身邊的……瀲灩忖著,又緩緩地坐下。如果他真要走,她也沒有理由強留他,畢竟承諾只是口頭約定,有誰會當真?

只是,不算短的相處,教她習慣他的存在,有他在,她就覺得安心,不用費盡思量的防著明槍暗箭,她知道,他一定會保護她,可是如果他真的……

「多聞,你去哪了?」

听香兒這麼一喚,她猛地抬眼,果真就見應多聞踏進了廳里,神情如往常,沒有多余的情緒。

「我去外頭走走。」應多聞低聲說。

「怎會跑到外頭走走?」香兒其實想問的是他昨晚去哪了。

應多聞沒應聲,只是來到瀲灩面前。

瀲灩雙眼直盯著系在他腰上的錦囊,天青色的底,上頭繡的是青竹……如果她沒記錯,那個錦囊是出自竹音之手,之前沒送出去,可如今卻系在他腰上。

「你收下竹音送的錦囊了?」本不想多問,可不知為何才一張嘴,話就月兌口而出,快得教她連收回的機會都沒有。

應多聞楞了下,往腰間一按,隨即將錦囊扯下。「沒有,是她硬塞的。」

瀲灩微皺起眉。「你不肯收,竹音如何能硬塞?」況且那錦囊是系在他腰帶上,他若沒收下,是誰幫他系上的?

「……我待會拿去還她。」

瀲灩的眉頭都快要打結,張了張嘴,翻到舌尖上的疑問還是教她給咽下,兩人就這樣靜默下來,任由香兒從中插科打嘩也沒用。

直到上工時,兩人還是各自沉默,教香兒想勸也不知道該往哪勸。

掌燈時分,瀲灩上了幾次酒後,嫌煩了,想回小院休息,差香兒去跟菊姨說一聲,便徑自朝通往腰門的廊道走。

轉角處,險些撞上了竹音,還是她眼明手快,先將竹音給按住,兩人才沒撞在一塊。

「竹音啊,你在想什麼,怎麼……你怎麼哭了?」

本是想說教,要她多留點心,誰知道抬眼就見竹音滿布淚水的臉,教瀲灩有些慌了手腳,趕忙將她拉到廊道下,抽出手絹替她拭淚,溫聲說︰「別哭了,先跟我說到底發生什麼事。」

竹音抽抽嘻噎的,哭得梨花帶淚,攤開手只見一個錦囊。瀲灩一瞧就認出是原本系在應多聞腰帶上的錦囊,知曉他真把錦囊還給了竹音。

那個混蛋!既然無心,打一開始就不該收!

「他本是收下了……昨兒個他在我那兒過夜,我以為他是對我上心了,一早時替他系上,他也沒說什麼,豈料到了晚上就變卦了。」竹音泣不成聲地低喃。

瀲灩一雙勾魂眼圓瞠著,難以置信自己听到什麼。

他在竹音那兒過夜……香兒說他像是整夜沒回房……她腦袋里轟轟作響,原本的氣憤化為震愕,本是痛恨他惹哭了竹音,這會像是被狠狠地敲了一記悶棍,教她什麼都無法思考,連自己是怎麼回到小院的,她一點印象都沒有,直到耳邊響起應多聞的叫喚,她才回過神。

「瀲灩,你跑哪去了?不是跟香兒說了要回小院,怎麼會過了這麼久才回來?」應多聞氣喘吁吁地朝她而來。

她直瞅著他,他高大挺拔,俊美無儔,打一開始竹音就對他有意,然而他總保持距離,豈料昨晚他竟在竹音那兒過夜……他和竹音坦誠相見,相擁而眠,像是交頸鴛鴦般地同床共枕……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到底發生什麼事?」應多聞被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給嚇著,手才剛仲起,就被她用力拍掉。

「你別踫我!」她怒聲斥著。

「瀲灩?」應多聞怔住。「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才想問你到底是怎麼了?你既然對竹音無意,為何要在她那里過夜?既讓她以為你已經對她上心,為何你又將錦囊還給了她?」聲音迸出了喉口,憤怒跟著難以抑制。

應多聞臉色閃過一絲不自然,撇了撇唇道︰「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她邀約我到她的院子里坐坐,所以我就……」

「髒!」瀲灩怒聲打斷他未竟的話。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應多聞沉聲問。

「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髒!」

「我不懂,我只不過是——」

「你只不過是到一個花娘房里過夜,只不過是糟蹋辜負了竹音!」她像是失去了理智,怒火沿著渾身血液暴沖,教她渾身發顫。「應多聞,就算花娘卑賤,感情也不容人踐踏,你到底懂不懂?!」

「所以我把錦囊還給她了,我又有什麼不對?」應多聞幾次說話都被打斷,火氣也跟著冒出頭。

明明他就照著她的話做,又是哪里錯了?

而回應他的,是瀲灩發狠的一巴掌。「你沒有不對,不對的是竹音,她不該邀約你,她不該誤將你視作君子,她不該對你上心而賠了真心!她是瞎了眼,才把一個骯髒的男人視為論仙!」

應多聞俊眸危險地眯起,一把擒住她的手,將她扯到面前,咬著牙道︰「到底是誰比較髒?她不是清倌,就算我在她房里過夜,也不算毀她的清白!而你,你又清高到哪去了?你還不是為了銀兩就答允李二爺的要求,天曉得那近兩個時辰里,你們到底在房里做了什麼,才會教你衣裳亂了!」

瀲灩瞪大眼,毫不客氣地抬腿朝他的脛骨踹去,他吃痛了卻也不松開她的手,反而欺近她,吻上她的唇。

她嚇了一跳,奮力抗拒卻被他抓得更緊,緊閉的牙關更是被他撬開來,放肆地糾纏,吻得她唇舌發痛,教她惱得往他的唇舌咬。

應多聞吃痛地放開了她,血從唇角滑落,他也不擦,只是粗喘著氣瞪著她。

「我真是錯看你了,應多聞!」熱辣的淚水在她眸底凝聚,她卻張著眼,怎麼也不肯讓它滑落。

「彼此彼此!」

「我們之間早已不相欠,你可以離開了,你說的,當我不需要你時,你就可以走了。」

跋在淚水滑落之前,她撂下這句話,便直朝自己的房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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