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用過膳,安羽坐在房里發呆,一听門板打開,便問︰「狀況如何?」
「宋大人派人回宮調人手,說要將撥雲閣所有人和箱籠都帶走呢。」玉露說著,手中還揚著一封信。「這是我方才要回來時,門房交給我的,說是將孟側妃嫁妝送回的小廝收到的一封信,說是孟側妃要給王爺的。」
「嗄?」看著那封頗厚實的信,安羽不禁懷疑她是打算跟秦文略情話綿綿。
接過信,她卻沒打算拆信,畢竟這涉及了個人隱私,要是里頭寫滿了惡心的情話,她看了不小心又吐了,她就得再吃一次晚膳了。
「小姐不看?」
「不看。」安羽搖了搖頭,再問︰「可有打探到宋大人怎會突然帶人進王府?」
「听說是皇上旨意。」
安羽不禁頓住。皇上旨意……昨天才剛把孟寄蘭給休離,今天就把心思動到鞏雲栽身上,皇上在趕什麼進度?
到底是發生多危急的事,逼得皇上不加快肅清的動作?
安羽對朝堂上的認知皆是在牙行時听商旅提起的大概,壓根無法推斷皇上的心思,可是這個問題卻嚴重地困擾著她。
蘇秦讓皇上當槍使,自然成了他人的眼中釘,就算他真逃得過多方的狙擊,待大功告成之後,皇上是不是準備要殺功臣了?
必須怎麼做才能讓皇上確信蘇秦毫無造反之心呢?
她用力地想著,卻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到身邊有動靜時,她才悠然轉醒。
「把你吵醒了。」秦文略愛憐地親吻她的額。
「你回來了,用過膳了嗎?要不要讓廚房備點夜宵?」她睡眼惺忪地問。
打她有孕以來,她簡直跟瞌睡蟲沒兩樣,老是無知覺地睡著,懷疑自己出現了初老現象。
秦文略笑柔了眉眼。「還夜宵呢,已經四更天了,我準備要進宮了。」
「是喔?」她嚇了一跳,發現自己真的很能睡。「鞏雲栽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本來是要等他回來時問的,誰知道她睡得沒天沒地去了。
秦文略長話短說,將來龍去脈說了一個大概。「這事和二哥是月兌不了關系的,也許是因為我已經將那位假藤商一並送往了刑部,所以二哥急了,才會差人通知鞏雲栽鬧上這一出,打算要讓我背黑鍋。」
他雲淡風輕地笑著,絕口不提皇上的居心。
「要是鞏雲栽說了假口供,反咬你一口呢?」她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思緒也跟著清晰了些。
「宋綽不會信,光看鞏雲栽看我的眼神,再者我如果真的有心隱匿,宋綽是絕對找不到那批軍械的,相信這點宋綽心里很明白。」他就是要當場人贓俱獲,要讓宋綽親眼目睹,成為他最有力的證據。
宋綽未及而立之年,位居右都御史一職,是憑借了幾分祖蔭,但也是他有能耐,他是真正的剛正不阿,不收賄不賣情,只以真憑實據彈劾官員,更不會結黨成派,也正因為如此,深受皇上倚重。
「可是軍械的數量不是不對嗎?況且也沒找到銀兩,憑這些事要將二王爺定罪,恐怕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但是會讓他知道皇上對他有所忌憚。」
「可是,一個自以為可以坐上帝位的人,突然發現在位者對自己有所忌憚,說不準會逼得狗急跳牆,這不是——」逼他宮變?
秦文略輕擁著她安撫著。「放心吧,這些事讓我來操心就好,你就盡避放心地養胎,其他事都不要管。」
安羽忖了下,只能應允了他,起身替他換上朝服,瞥見擱在桌上的信,便道︰「昨兒個將嫁妝運回孟家的小廝說,孟寄蘭寫了封信給你。」
「扔了。」秦文略想也沒想地道。
「干脆我看吧。」真是太不尊重寫信的人了。
「別,要是信有毒呢?」
「我會先用銀針試毒,你覺得如何。」防人防到這種地步,她真的替他感到悲傷。
「沒必要看。」秦文略堅持己見,伸手拿了信就著燭火要燒。
安羽一把搶了過來。「要燒也由我來燒,你要上朝就趕緊去,別誤了時間。」
「要是倦了就多睡一會,想吃什麼就跟蘇嬤嬤說,如果廚子備的菜色不合胃口,就讓徐賁到外頭找幾個回來。」
「我沒那般養尊處優,我好吃好睡很好養。」就跟養豬是差不多層級的。
「把自己顧好,讓我安心做事。」
「我會,別太想我。」她主動地親了下他的唇。
他的眸色微黯,嗓音微啞地抱怨。「太快了。」
「不快一點,你會沒完沒了,然後……你會很難受。」她給了非常中肯的結論。他們已做過十年夫妻,也經歷過為人父人母,她太清楚他有多欲求不滿。
秦文略無奈嘆口氣,吻了吻她的額便出門。
一會玉露抱了盆水進門伺候,便見她正拆著信在看。「小姐不是說不看嗎?」
「王爺不看,我就代他看。」她一目十行快速地看著,里頭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情話綿綿或者是央求回王府的字眼,反倒是仇恨秦文略把罪名都扣在她身上,讓她遭到家人族人的不諒解。
她是可以想象孟寄蘭的心情,因為她真的是被栽贓的,至于當初蘇芸娘一死的事……
「玉露,別動!」
她突然喝道,嚇得玉露趕忙收回手,抓著微濕的手巾瞪著她。「小姐,我只是要給你淨臉而已耶。」
「等等。」安羽皺著眉頭,看著孟寄蘭上頭寫著,蘇芸娘的死與她無關,她可以以死明志。
上頭還寫著蘇芸娘死的當日,她邀了幾個姊妹淘進府開小宴,哪里會知道那座小院落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安羽擱下了信,不禁疑惑了。雖然她跟孟寄蘭不熟,但她認為孟寄蘭除了有大小姐脾氣,喜歡以勢壓人外,似乎也不至于干出可怕的預謀殺人,況且她身邊的嬤嬤很精明,照理是會適時地拉她一把才是。
可是王爺卻幾乎篤定那是孟寄蘭所為,這到底是為什麼?
「小姐,要不要擦臉了,水快涼了。」
安羽沒好氣地睨她一眼,把臉給湊了過去。「天熱,水涼一點有什麼關系。」
「蘇嬤嬤說不可以,說什麼要是用冷水,往後會落下病謗的。」
「會嗎?」她好笑道,像是想到什麼,「對了,卯初讓廚房備膳,順便把蘇嬤嬤找來,就說我有事要問她。」
玉露應了聲,先替她梳理好,才又到外頭去。
近卯正時,玉露和胡娘子帶著幾個丫鬟將早膳給端進屋里,蘇嬤嬤走在最後,手上還端了碗藥。
「娘娘,這安胎藥先喝下,待會再用膳。」蘇嬤嬤說著,把碗塞進她手里,她只能皺著眉將安胎藥喝下。
「既然嬤嬤來了,陪我一道用膳吧,我老是一個人用膳多無趣。」
「不成,不成體統。」
「這王府里現在是我作主,我要嬤嬤坐下,誰敢說話,況且我有事要問你。」安羽硬是將她拉到身旁坐下。
在桌邊布菜的胡娘子笑吟吟地道︰「嬤嬤就不用客氣了,陪著娘娘用膳,娘娘也吃得比較香,能多吃點也是好。」
蘇嬤嬤見狀也就不好推辭,邊用膳邊問︰「娘娘是想問昨兒個的事?」
「不是,我是想問蘇芸娘是怎麼死的。」
安羽話一出口,正在斟茶的胡娘子壺口一偏,濺了幾滴在桌面,趕緊掏出手絹擦拭著。
安羽不以為意,等著蘇嬤嬤解惑。
一會才見蘇嬤嬤嘆了口氣道︰「芸娘那時已是懷胎七月,王爺忙于政務常不在府里,那日孟側妃開小宴,我人在廚房忙著,月盈卻突然跑來廚房告訴我,芸娘沒了生息。」
「月盈?」誰呀?
蘇嬤嬤將胡娘子拉到身旁。「月盈是胡娘子的閨名,她和芸娘是在宮中結識,兩人親如姊妹,後來王爺立府,芸娘便將月盈也一起帶到七王爺府。」
安羽點了點頭,問︰「胡娘子那時怎會在芸娘的院落?」
胡娘子垂下眼睫,狀似悲傷地道︰「因為芸娘有孕在身,所以我只要得閑便會去探探她,那時正是用膳的時間,我本是要陪芸娘用膳的,可當我去到時,芸娘已經倒在地上,桌上的飯菜動過,後來找了御醫相驗,那飯菜里是有毒的。」
屋里沉默了會,蘇嬤嬤才問︰「娘娘怎會突然問起這樁事?」
「孟寄蘭差人捎了封信來,她上頭寫著可以以死明志,證明芸娘之死與她無關。」
「哼,那是她的狡辯,要不是她突然開小宴,要求又特多,我怎會在廚房抽不開身!」蘇嬤嬤壓根不信。
「蘇嬤嬤既然是在廚房,芸娘的晚膳必然也有經手,怎會讓人得隙下毒。」
「芸娘習慣在小廚房里自己動手。」
安羽點點頭,垂眼思索,突地听見外頭徐賁喊著王爺回府,她不禁趕忙起身,就見秦文略已經進屋。
屋里的人見到秦文略,欠了欠身後,便趕緊退到屋外。
「這麼早回來,剛好陪我一道用膳。」她喜孜孜地道。
秦文略寵溺地吻了她的額,「好啊。」余光瞥見蘇嬤嬤就坐在她身側要起身,他忙拉住她。「嬤嬤也一起。」
「這怎麼好。」
「有什麼不好,這兒是我的府邸,又不是宮中,那些繁文縟節就免了吧。」
「王爺看起來心情像是不錯,看來很有進展。」安羽開心地替他布著菜。
「二哥被禁足了。」
「證據足夠嗎?」
秦文略喝了口粥,笑意有點深。「證據會自個兒跑出來。」
「什麼意思?」
「不提那些,下個月和親王做七十大壽,你陪我一道去吧。」秦文略剛說完,安羽驀地眯起眼,教他不禁好笑問︰「怎麼,你不想陪我一道去?」
「當然想,可我認為照理說,你應該是不會希望我到那些場合去,尤其是我還在‘養病’中。」對外,談瑞眉因為中毒還在養病,而實情是她有孕在身,依他的個性應該會強迫她在家中坐牢才是。
「和親王在輩分上算是我的叔公,是皇親宗室輩分最高的,皇上也得禮遇他幾分,這樣重要的場合,我當然得帶你去亮相,讓人知道你是我的王妃。」秦文略好笑地搖著頭。
「你就不怕我去了,會教人認出我?」李家黑市入席者可是不乏一些皇親貴族,參與老親王壽辰的人,也都是皇親貴族呀。
「他們瞧見的是扮男裝的安羽,又不是恢復女裝的你,還是有所不同,況且入席後是男女分席,那些人頂多只能瞥見你一眼。」
「男女分席,可我又不識得那些人。」
「放心,我會讓一些人的女眷去陪你說話,況且也可以讓蘇嬤嬤陪著你一道去,不成問題的。」
「嬤嬤,你到時候定要陪著我去不可。」安羽撒嬌地窩在蘇嬤嬤懷里。
蘇嬤嬤有些受寵若驚,一時紅了眼眶。「只要娘娘一聲吩咐,老婆子自然是照辦的。」
她一生都在宮中與王府,沒有子嗣,當初她視芸娘為己出,如今她更是在安羽身上找到身為人母的喜悅。
秦文略瞧著兩人互動,臉上掛著笑,眸底卻是顯露奮力一搏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