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祝嬤嬤撿起皮制掌嘴又要朝桃白臉上招呼過去,她正要開口,便听他喊道︰「等等。」
她心頭一松,以為他良心尚未徹底泯滅,要饒了桃白,豈料他卻說︰「掌嘴太慢,賜三,把她丟進後院圈子,本王養的幾匹狼正餓著。」
竇月芽錯愕地望著他,只見他掀唇笑得愉悅,卻像極了惡鬼魔物,讓她徹底明白,一旦惹火他……誰都沒好下場。
「……王爺,我餓了。」她哽咽道,淚水順頰而落。「好餓。」
他就要他臣服,不是嗎?很簡單的,不需要為難其他人。
華與剎好整以暇地品茗,擺手示意,要武賜三打住動作,他懶懶地望向她。
「本王說過,本王向來喜歡馴馬,以鞭抽其背,以錐刺其肋……再不听話,本王就會斷其腿,你說,還能有多烈?」
睇著她因憤怒而落淚的臉龐,他臉上帶笑,心底卻極為不快。
他就是要她的屈服,但當她真的屈服時,那神情卻像是錐子刺進他的胸口……
這是怎麼了?
「……受教。」
「笑。」他托著頰命令。
竇月芽望著他,用力地扯起笑,淚水卻是徹底決堤。
華與剎眉頭一擰。不,不是這種笑……也不是以往盛蘭對著他露出的那種笑臉,他想看的是,她央求與剴時,那佯裝可憐的撒嬌笑意。
哼笑了聲,華與剎不耐道︰「全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備膳?!」
「是。」
幾個奴婢趕忙應聲,玉曇立刻和桃紅架著快昏厥的桃白離開,祝嬤嬤福了福身也趕緊退下。
房內瞬間靜默,竇月芽赤著腳站在他面前,殷紅杏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華與剎突覺悶透了。「坐下。」
「是。」她像是听話的人偶,乖乖地在圓桌前坐下,長發披散,只著一身潔白中衣,襯得她像朵清雅小白花,看似易折,實則堅韌。
華與剎定定地注視著,審視著她。面容不變,依舊是惹他厭煩的盛蘭,然而那隱藏在嬌弱底下的倔脾氣,他算是領教了。
一會午膳端上桌,六菜一湯,口味皆清淡,蒸白魚餾紅蝦,芙蓉坎蛋等等,其中味道最濃的只有粉簽羹。
玉曇利落地布著菜,見華與剎揚了揚手,她立即停手,略微不安地看了竇月芽一眼,快步離去。
「不是餓了?」看著未動筷的她,華與剎語氣不善地開口。
「王爺沒有吩咐,賤妾不敢動。」淚已干,斑斑淚痕在小臉上橫陳著,更顯楚楚可憐,可那語氣卻是倔進骨子里。
「……賤妾?」他低低笑著,自顧自地動了筷。「別再踩本王的底限。」
「不敢。」
他冷冷抬眼,命令道︰「吃。」
她動了筷,像個被操控的木偶,听著指令行動,然才吃了幾口,她突覺喉口像是被什麼束緊,教她猛地瞪大眼。
這是一種前兆,再熟悉不過的前兆……不要吧,她才在慶幸這身體青春無敵,讓她不用戴眼鏡也可以看得很遠,可沒想到這身體竟和她原本的身體有相同的毛病!
擴張劑,給她擴張劑!她四處張望卻只見古色古香的擺設。
完了、完了,忘了她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哪來的氣管擴張劑……那束緊的感覺擴散,胸口開始發悶,氣息開始紊亂,吸不到空氣讓她不住地咳著。
手中的筷子掉了,她連要撐住自己不倒都難,眼看就要墜下椅子時,一只有力的臂膀將她撐得四平八穩,抬眼望去,不知他何時來到身後,已經著手替她把脈。
把脈有用嗎?她苦澀笑著。也罷……反正待在這里也孩子是被這家伙整治,不如死了算了,她至少擁有自由……
「卓凡,回本王院落拿祛惡丸,派人將城東的顧大夫請來。」華與剎臉色微變,把脈的指往她的手腕一壓。
「痛……」她虛弱喊著。這人是怎樣?不是知道她病了嗎?好歹看在她是個病人的分上,送她一路好走,別再給她苦難行不行?!
「痛才好。」他一手按著,騰出另一只手將她打橫抱起來到床邊。「來人,準備一盆熱水和一壺熱茶。」
守在門外的玉曇聞言,立刻拉著桃紅前往廚房。
「靠在本王身上。「他坐在床上,讓她靠著自己坐躺著。
「不要……「她掙扎著。天曉得她是什麼居心?她剛吃過苦頭,才不會輕易再相信他。
「你要真出了事,本王就讓玉曇陪葬。」
聞言,她委屈的紅了眼眶,無力地往他懷里躺。
這人真的是惡霸得緊,就非得這麼欺負她,就連死也不成全她……她忍著喘不過氣的不適感,听著他在耳邊喃道。
「慢慢地吸氣。」
她腦袋發脹發昏,很疑惑他是否真知道她的病狀。她也知道該慢慢地吸氣,可是卻很難做到……氣息一慢,胸腔就窒悶得她不住地咳,讓她更加地喘。
驀地,輕柔的力道拍著她的胸口,緩解著她的喘和咳。
「慢慢來,沒事。」他說著,一手拍著,一手按壓著她腕間的穴道。
竇月芽更疑惑了。那麼溫柔的嗓音真的是出自他的嘴嗎?一刻前不是還冷酷無情地責罰桃白脅迫她嗎?為什麼又突然幫起她?這般溫柔……太溫柔會讓發病中的她變得更脆弱,淚腺更松弛。
「王爺。」卓凡在外頭輕喚著,不敢進房一步。
「交給丫鬟。」
適巧玉曇和桃紅端來一盆熱水和一壺熱菜,便一道接了藥瓶進房。
玉曇進房,見主子臉色死白地癱軟在華與剎懷里,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還是趕忙倒了杯熱茶,再將藥瓶遞給他。
「盛蘭,張嘴。」他柔聲道,取出一顆藥丸湊到她嘴邊。
她乖乖地張嘴,但那藥丸一入口,又腥又臭,教她忍不住欲嘔,他趕忙捂住她的嘴。「不準吐出來,嚼一嚼吞下去。」
她不住地搖頭,淚水掛滿香腮。
「吃下去就能穩住脈息,要不你干脆用吞的。」他接過玉曇遞來的熱菜,吹涼後再湊到她嘴邊。「熱茶再慢慢地吞。」
她閉上眼滾出更多的淚,忍住幾次嘔吐的沖動,終于將藥丸吞下,啜著他喂的熱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很好,先忍著,大夫就快來了。」說著,拉起被子替她蓋妥。
竇月芽淚掉得更凶了,就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哭得這麼慘。人在病中總是脆弱,可是這淚水也太泛濫了吧。
「還很難受?」
那溫柔的低喃,令她感覺彷佛自己就住在他的心尖上,好像她優點風吹草動,痛是加倍感染著他,教他的嗓音這般充滿憐惜,這般催化她的淚。
他不是華與剎吧?何時換人了?欺負她連回頭確認的力氣都沒有就是了。
「別怕,本王在這兒,饒是閻王也不敢要人。」
那狂妄得連神佛都沒看在眼里的霸道口吻,教她不禁苦笑。
是他,沒錯,沒換人。也許溫柔只是她的錯覺,生病的人總是容易出現幻覺。
她徑自解釋著然而說也奇怪,胸悶和呼吸困難的癥狀,沒再惡化,甚至還有稍稍好轉的跡象。
沒一會,武賜三把大夫給請來。
彼大夫把玩脈,拂著花白長須道︰「王爺處置得極好,這已緩解了王妃的急癥,但還是得服上幾帖藥治本,然而王妃的喘癥會發作並非因為氣候冷熱交替或吃了不該吃之物,許是這段時日天熱吃得少,底子虛再加上內心焦慮,又突然大怒大悲所致,這點王爺得要多加注意。」
華與剎輕點頭,要武賜三送大夫順便照藥方抓藥。
彼大夫所言,他心底明白。肯定是先前將她逼得過頭,才會教她喘癥發作。
明明這般嬌弱,體內卻像是蘊含了無限的力量,企圖與他抗衡……她算是他見過的姑娘家里頭,個性最剽悍的一個。
垂眼睇著她,飽滿的額底下是秀雅柳眉,長睫微顫著,極豐潤的唇微啟,臉色慘白得可怕。
她剛剛筷子一掉,身形搖搖欲墜時,他想也沒想地動了起來。這對他而言,不曾發生過。
他人的生死與他何干?盡避他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想知道死而復生的她到底是誰,但她要是真遺憾而亡,他反而能偽造成他人謀害,好讓定國公更加信任他,日後助他發兵。
可是,那一瞬間,他不假思索地救她。
為什麼?他不知道,只發現他不想就這樣失去她。
本來面對盛蘭的面貌,他沒有什麼特別感受,然而當她初醒時那輕漾笑容的模樣,她抱著與剴的柔情悲傷,莫名騷動著他,彷佛觸動了什麼,教他也想要擁有同樣的神情,只屬于他的。
而她,本來就屬于他。
大手撫著她發涼的頰,感覺她微顫了下,心頭升起被抗拒的不滿,還未開口,適巧玉曇已經端著熬好的藥入內。
他接過手,聞了下藥味,淺啜了一口,像是確認什麼,才徐徐地將藥給吹涼。
「喝藥。」
雖然听到那近乎命令的口吻很火大,竇月芽卻已經沒力氣和他爭執,她現在只剩一口氣,能不能活就得看大夫的醫術了不了得了。
張口,藥才入口,胃便不客氣地抽搐起來,引得她欲嘔。
「喝!」
竇月芽很想回頭瞪他,可惜她真的連一點力氣都擠不出來,只能恨恨地在內心里罵他,混蛋,要不要嘗嘗有多苦。
可憐她只能硬著頭皮,被迫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讓那苦澀滲入她的喉頭,在她的胃里不斷地翻滾。
「王爺,讓玉曇照顧我就好。」忍著惡心,她大膽提議著。
她不習慣和人貼這麼近,尤其是一個教她厭惡得牙癢癢的家伙。先前是因為她病發得太凶猛,只好任他擺布,但她現在感覺稍稍穩定了,實在不想和他肌膚相親。
「玉曇,退下。」
「是。」
听著玉曇離去的腳步聲,竇月芽的眼淚幾乎快要飆出來。不要把她丟在狼嘴邊呀……「王爺,我……」
連商量的余地都不給,他抓緊被子將她裹得死緊,不容抗拒地讓她安穩睡在胸口上。
「你放開我!」她用力地掙扎著,然而藥效似乎發作,教她渾身虛軟。
「豆芽菜!」
她突地怔住,不敢置信極了,想回頭卻是全身虛乏無力,想問卻偏偏連一點力氣都凝聚不了。
他不可能會知道她是誰,可是……她又怎會知道她的外號?
她想知道,藥效……別發作得這麼快呀……
一會,听見她微帶哮聲的呼吸聲漸勻,大手才輕輕地在她胸口上拍著,他一整晚注視著她連入睡都痛苦的神情。
竇月芽張開雙眼,疑惑地看著燈火燦亮的房,門窗禁閉,身上的被子幾乎從脖子包到腳,但最熱的熱源,乃是來自于背後。
好熱!她想也沒想地要坐起身,試著拉扯被子,頭頂卻傳來不善的聲音。
「繼續睡。」
她驀地一愣,眨了眨長睫,次啊將睡著前的記憶全補齊。
大夫來了,大概講解她的癥狀,和她原本的氣喘不太相似,但發作時的難過是相同的,而且照大夫的說法,她的病全都是被他逼出來的!
凶手……她竟然在凶手的懷里睡著了!
不,那不是她的問題,二嫂在她喝了一碗又苦又澀的藥之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而且她隱約記得她叫她豆芽菜!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和她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甚至是識得她的人?不可能,她這外號,最常叫的人是總裁,總裁的個性哪有他這麼可怕!
但,如果是其他人……斷不可能這麼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