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氏所有官員皆恢復原職,從牢里被放出來的他們,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城東李宅。
此刻,宅院大廳的八扇大門全數掩上,坐在里頭的全都是李彧炎的親人和好友。
他斂雲往日笑意,神色肅殺威凜。
「我要殺了他!」
話一出口,眾人莫不一震,只因所有人皆知道他想殺的「他」是誰。
「你瘋了?才經過這麼大的事,你居然——」
「我就是瘋了才會一直侍奉這樣的君王!」李彧炎冷聲打斷光祿卿的話,眸色帶著瘋狂,燃著殺氣。「昏君,該死的昏君!」
「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要弒君?甚至對皇上口出怒言——」
「小滿兒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是唯一可以讓我甘願拿取所擁有的一切去換取的女人,而他……竟敢傷了她,將他幽禁在冷宮,任她自生自滅……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我要他加倍奉還!」
瞪著他狂冷的眸色,眾人莫不面面相覷。
「彧炎,你不能為了一個女人做出逆天之事?」光祿卿語重心長地勸解。
「我為什麼不能?身為天子卻昏庸無道,這樣的君王將引領皇朝滅亡,難道要大伙跟著他一道死?」他不服,更不能忍受。
他骨子里深鏤的痛,要拿幸寧皇的血來平撫!
「那麼,你是想當皇帝?」好半晌,段詢才開口。
「不,誰當皇帝都可以,我只要殺了他。」他對皇位沒興趣,只是想要回到原本的生活。
「但是,你要怎麼殺他?宮里有十二衛營,皇上的身邊還有殿外的侍衛跟隨,就算你殺得了皇上,也救不了小滿。」李垂陽理性地分析。
「垂陽,你居然跟著彧炎胡鬧?」
「爹,我已經受夠了這種皇帝!我掌管戶部,最清楚宮內的花度,皇族剝削民脂民膏,心中早已沒有了百姓,就連咱們四大家族,他也能夠挾持威脅彧炎,天曉得有朝一日,他還會如何欺凌咱們!」
三位李家大老聞言,不由得陷入沉思。
「就算如此,彧炎成親的事已經傳了出去,听說靖王爺打算帶著數萬兵馬上京祝賀。」
「哼,說不準是來鏟除咱們的。」李垂陽哼了聲。「這些年,皇上要四大家族的當家皆駐守在京城,這已經擺明了皇上對四大家族不信任。」
現場四大家族的成員對視一眼,眸底有著不用明說的了然。
沉默了好一會,李彧炎沉聲問︰「你們願不願意幫我?」他問的是烏靈、段詢和傅尋樺,只因他們手上都握有兵力。
「我可以從西防調來二十萬大軍,可是西防軍的兵器由兵部掌管,武器不是,調來再多的兵馬也沒用。」烏靈沉吟,率先表態參與。「況且要是一次調動太多,引起注意,反倒起反作用。」
皇上對四大家族的防心在多年前便愈發明顯,最後終是以太平盛世征戰為由,要求四大家族的麾下將領交出大半兵器,甚至連西防大軍都不允許持有兵器,想要兵器剛愎自用兵部請調。
「九營兵馬也是一樣的狀況,但至少我可以動用京城所有的馬匹。」傅尋樺對當今的皇室同樣心冷到了極點,再加上是自己領命帶走明小滿,此事讓他愧疚不已,如今只想要彌補。
「兵部尚書是皇後外戚,想要請出兵令,恐怕不是件簡單的事,再加上三位皇子手上都各領著最善戰的駐軍,想要攻進皇宮,難上加難。」段詢長指在桌面輕敲著。「彧炎,這事急不得,一急,恐怕只會雪上加霜。」
「不,我可以向泰漠和大涼借兵器,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李彧炎細忖著靖王爺上京的時間。時間相當緊湊,但是,他寧可孤注一擲,只因小滿兒的身體已經虛弱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這樣來得及嗎?」
「跟他拼了,不拼也是死。當然是要拼到底。」他垂眼細忖,「宮里究竟有多少兵馬,還有北驛站的北防兵數量,這些都必須細究,這樣我才能夠立刻擬妥信,向他國借調兵器。」
「何須這麼麻煩?我可以馬上借兵給你。」
突然廳門被人推開,外頭站著的高大男人正是穆納岳,他一身輕裝,身邊只跟著幾個貼侍。
「……太子?」
「我處理好礦場的事後就听到你出事的的消息,隨身帶了兩萬兵馬守在邊界的屠靈山,只要你開口,泰漠兵便可立即轉由你遣使。」
黑沉的天空不斷飄落綿密雪絲,不見星光,沒有月色,漆暗的冷宮里,只有訴不盡的荒涼。
但北邊院落的寢房內卻和外面的寒冷不同,不僅擺了幾盆火,還添了些御寒的暖被和裘襖。
李彧炎摟著明小滿半躺臥在床上,她看著窗外飄零的飛雪,任由向前人不斷在她臉上抹藥。
「……疼嗎?」他低聲問。
「不疼。」她舒服地把臉枕在他肩頭上,「哥哥,我的臉是不是變得很丑?」
這里沒有銅鏡,她看不見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但是當她模自己的臉時,也可以感覺已經結痂的傷口幾乎密布雙頰。
「一點都不丑,還是最美的小滿兒。」
明小滿勾笑,回頭睇著他。「哥哥今兒個嘴真甜,是不是發生什麼好事了?」
「就說我的小滿兒很聰明。」李彧炎難得地勾動唇角。「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到那天……你就會知道了。」
這些天,只要一入夜他便進宮陪伴玉凝公主,將人迷昏之後,再抓緊時間潛入冷宮陪伴她,不只帶著膳食和所需的暖具,也帶來凌特地交待的數種藥,幾夜下來,她身上的高溫果真消退,如今就連用臉上的傷也都已差不多收口。
「這麼神秘?」
「非得神秘不可,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今兒個一早,他便收到大涼皇帝的親筆信,得知對方故意無酬出借兵器。推算了下日期,兵器應會在三日之內由李家軍運至京城。
而靖王爺的兵馬王天前剛出發,經青州赤林山的話,時間約莫在兩天內,不能早一步拿到兵器,讓皇室佔盡先機倒也無所謂,如此一來,剛好可以讓他將皇室所有成員一網打盡。
這是一大喜事,要他怎能不開心?
明小滿聞言,濃眉不禁微皺。「哥哥,你不會是要做什麼危險事吧?」
李彧炎輕撫她額間的鳳凰刺青。「放心,不危險的。」
「不要再為我費心,我在這里就好,別為我掛心。」
她要怎麼說,才能讓他別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你在說什麼渾話?什麼叫做過得很好?」他沉下臉,面色不快。「這冷宮根本像座廢墟,沒半個人伺候你,也不給茶水膳食,不是存心要把人活活餓死嗎?」
他親眼見過其他院落里的白骨,那景象仿佛在告知他,要是不將她救出,未來她的下場就是化為枯骨!
「可、可你每晚都到這兒來,你……到底是怎麼來的?」她心里有太多不解,前些日子因為體弱才無法問出口,如今不問,她怕往後就沒機會問了。
被幽禁在冷宮,她完全不知道外頭發生什麼事,但她不是傻子,怎會不知道後宮不是能夠輕易來去的地方?
況且,皇上擒住她的用意,不就是為了要控制他嗎?如今他可以來到她跟前,必定是答應了什麼,對不?
「有什麼難的?」他哼,「我買通了內務總管,要底下太監別再到冷宮探視,如此一來,我想來便來,誰能擋得住我?」
話雖這麼說,可近來他以納采下聘之禮為由,讓旗下馬隊馱著兵器入關,可想而知所有細節都不能馬虎。否則就會功虧一簣。因此,此刻,他該是是宅里運籌帷幄。然而想起她一人獨自在這冷宮里,他便心疼得百前來陪伴她不可。
「這可是在後宮里頭,除了皇上以外的男子,不是不能踏進?」她好怕,怕自己牽累他。
她不在乎自己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只擔心他。
「多的是法子。」他嘆口氣,沒打算告知他是假借和公主成親一事而混進宮。
「小滿兒,你無需擔憂,我說過了,天塌下來都還有我頂著,你只管想等你離開冷宮之後要往哪去,咱們便住哪走。「
「去哪呢?還能去哪?「她笑得淒惻。
「小滿兒?」她的笑容莫名教他心口一顫。
「……哥哥,你答應我,造成別為了我做傻事。」
「我向來不做傻事。」
「是嗎?既是如此,你就回去吧,別再來了。」她緩緩起身,不再貪戀他溫暖的體溫。
李彧炎立即抓住她的手。「不許趕我。」
明小滿直瞅著他,淚水在眸底閃動。「我不要連累你……」要是被人發現他在這里,該如何是好?
「你沒有連累我,也連累不了我。」他嘆口氣,將她重新擁入懷里。
他嘆口氣,將她重新擁入懷里。「這一輩子要是沒有遇見你,真不知道我會變成樣子,是你成就了我……」
「哥是天之驕子,不該跟我這種玄人在一起。」盡避滿心不願,但事實上,他確實值得擁有更好的。
而且這些事確實是因她而起,只要她不存在,誰都威脅不了他了。
「胡說什麼?」他緊緊地摟著她,恨不得將她嵌進體內,帶著她四處翱翔。
「那一年,我看見了鳳凰,是鳳凰引導著我去見你……鳳凰保不了你一生寶貴吉祥,就讓我成為你的鳳凰,讓我帶著你一起飛,要走……就一起走。」
他的心念從未改變過,想法一旦落定,誰也無法更改。
「可是,我身上有黑影……」明小滿將埋在他的懷里,淚水無聲滑落。
那晚,皇上要她侍寢,她清楚看見鏡中的自己和皇上同時被黑影包圍,那一瞬間,她便知道了自己的未來。
她不怕,可是他呢?若他知道了……他怎麼辦?
「黑影?什麼意思?」他愣了下。
發現自己不意將秘密說了出來。明小滿隨即揚笑掩飾。「我是說,我現在就像是被黑影籠罩。」
李彧炎看似被她說服,卻暗記下她的異樣,軟聲哄著︰「小滿兒,你再忍耐幾天,很快的,我就可以帶你離開冷宮,到時候咱們遠離射日,去陵蘭吧。」
「陵蘭?」
「那里是亞域最西的國家,那里對玄人最為和善,沒有種族之分,更不象射日有著種姓分別。而且那里四季如春,你就再也不怕冷了。」他一向往地說。
那是個偏遠的國家,比不上其他國家強盛,但的人民擁有最純樸且無分級的心。
射日皇朝百姓大多有著優越心,自然看不起玄人,一般平民之上還有四大家族,只要是李、段、烏、傅四姓的人,便是高人一等。
那樣的階級沒完沒了,他要給她一個沒有階級分別的國家,讓她可以開心揚笑。
「真的?」她心生憧憬,卻也無比唏吁。
因為來不及了,她沒有時間了。
「你一定會喜歡那里。」
抬眼對上他笑得柔情似水的深邃瞳眸,明小滿幾乎要生出沖動地我成為你的他一切,要他別再抱持希望,然而一對上他的眼,看見他那麼開心、對未來那麼期盼,便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怎麼了?」
「……沒事,哥哥,集體舞到外頭直走好不?」
「不,外頭太冷了。」
窗外不著燈火,沒有月光,然而視野所及盡是淒迷的雪花,如雨疾落。她的身子才剛復原,他可不希望她因為冷意而再染上風邪。
「好可惜,那一天沒能在京城里逛逛,怕是往後也沒機會了。」她低聲道,因為藥性漸漸發效而感到倦意,窩在他的懷里。
「波羅的京城也不錯,離開這里,咱們就先到波羅,那里有不少稀奇古玩,最特別的是,那里的人擅長雕刻,你一定會喜歡。」
「是嗎?」她倦極地閉上眼,將淚水悄悄甜吞進心里。
李彧炎一方面和皇室交好,甚至連水山凰印都交出,只為了讓皇室對他放下防備,另一方面則積極部署所有兵力,並和參與的伙伴們細論,這竟是叛變,不成功便會成仁。
「成親當日,所有禁衛會嚴守四大城門,人數約莫有一千,雖說人數不多,但全部是一時之選的高手,有征戰多年的經驗,恐怕委難應付。」
李宅東廂的書記里,池燈燦爛,身為雪都都尹的段詢開始講述兩天後婚禮的兵備狀況是如何,以及靖王爺帶來的一萬兵馬即將進駐在城南郊外山間行宮的消息。
李彧炎已經叛變之日定在婚禮當天,只因上官凌佔卜之後,發現那日是最適當的時機。
「西防兵呢、」李彧炎問向烏靈。
「我已調動一萬兵馬守在城南外的烏桐岩,那里夠隱密,會有人發現。」烏錄說完之後反問︰「大涼的兵器可會在明天準時送至?」
「該是在明日中午前就會抵達,兵器有兩萬,已經夠用。」他沉吟著,「加上尋正反一萬兵馬,人數應該已經足夠。」
「婚禮當日,同訂,我會調配一些人在里,以免百姓在之中受到波及,所以我手邊的人人手可能會再少個三千。」傅尋樺低聲道。
「……是嗎?」李彧炎閉上眼。
他是個商人,習慣計算如何一本萬利,如今要他把腦袋運用在叛變的各方細節上,也許數字掐得準,但實際操作時,風險可不小,要是人數再威少,就怕勝算會更小。
「你為何不跟泰漠借兵?」開口問的是烏靈。
他緩緩張開眼,「那是引外族嗎?」
「那可不妥,要是泰漠太子到時候駐軍不退,豈不是等于引狼入室?」段詢皺起眉。
「那又如何?泰漠借兵不過兩萬,要是真能掌握皇權,還怕趕不走他們?」烏靈畢竟是征戰多回的將軍,自有自己的見解。「況且,泰漠兵皆有上戰場的經驗,京城兵瑞怎麼訓練有素,還是在京城,根本不懂如何作戰。」
「但也不能向他國借兵。否則就算真能夠推翻皇室,也會留下污名。」
「又不是你當皇帝,管他是旁門左道還是差鬼引兵,都無妨。」
「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