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天下 (一)休尋折戟話當年(2)

櫻木和水戶他們空忙了一場,不但火狐沒逮著,還被揍得鼻青眼腫,水戶是自嘆倒霉,櫻木卻全不當一回事,一到家就拋下眾人去尋他父親。

櫻木俊人見兒子這般模樣,不禁一皺眉,但不等他開口斥責,櫻木先已叫起來︰」爹,你看看你兒子被人欺侮成這樣,若不是你不肯教我武功,我今天又怎麼會輸給那個臭小子。」當下將白日之事說了。

「我不管,爹,你快些將他那招的破法傳給我,再教我怎麼打倒他。」

櫻木俊人听他說完,沉吟良久,道︰」我不傳你武功,也是為你好。我有時會犯糊涂,怕教壞了你。再說,咱們在這放牛牧馬,學了武藝又有何用?但听你說來,和你動手的那人是姓流川?」

「那又怎樣?」

「你把他打倒你的那招使出來給我瞧瞧。」

櫻木于這招刻骨銘心,當下一手按著父親肩膀,一手托他下顎,兩腿一彎一壓,但他不知如何使力,只是用力將父親上舉。櫻木俊人順勢一抬下巴,一手斬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手,櫻木見機頗快,連忙撒手,卻被他父親一腿掃倒,提著他後領拎了起來。

櫻木頸後大椎穴被制,渾身酸麻,嘴里大叫︰」好,就是這招,爹,快教我。」

櫻木俊人啪的將他扔在地上,冷然道︰」還好那小子功力不深,不然他這麼一壓一托,你的腦袋可要和脖子分家啦。你們無怨無仇,就為了一對狐狸,他居然就對你下此毒手,嘿嘿,真不愧是流川炎的兒子。」

櫻木心中一奇,想難道那臭小子居然是朝陽教主的兒子?流川炎當年自創朝陽教,統一了幾乎整個湘北草原,與當時陵南國長公主成婚,之後領軍橫掃中原,並國無數,一度攻入湘陵死敵海南的京城紫金花都,後因叛徒出賣,功虧一簣,退兵陵南後不久,得病而死,朝陽教風流雲散,他手下部眾也各自為營。他的大名凡是湘北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湘北自來弱小,不知受了強鄰陵南等大國多少的欺辱,流川炎對湘北人民來說實是一等一的大英雄。櫻木自也听人說過,不過他父親與流川炎頗有齟齬,每次他一提起,必定引得父親勃然大怒,因此比起別人對流川炎的敬仰,他也倒並不將他很當一回事,听說流川楓是他兒子,只是略一奇怪,也不往心里去,反而道︰」

是啊,人家的父親可有多神氣,死了後還能教兒子練武,啊,我知道了,」拍手道︰」爹,你定是怕了他,所以不敢傳我武功。」

櫻木俊人如何不知兒子在激他,但一口氣輸不下,怒道︰」誰怕了?流川炎武功出神入化,當世無人能敵,可他死時他兒子還沒出生,這小子的功夫八成是和赤木鐵樹學的,我還會怕了這老匹夫麼?」

想到昔日恨事,將赤木鐵樹狠狠地罵了一頓。櫻木花道此時要討父親歡心,又因赤木鐵樹傳流川武藝打他,對他也是懷恨不已,便在一旁幫腔咒罵。

櫻木俊人罵了一陣,才道︰」傳你幾招原也不難,不過那個流川學藝時間長了,只怕你一時三刻間也奈何他不得。」

這次輪到櫻木花道不受激了,道︰」這小子一副女孩兒模樣,弱得很,你把剛才那招傳給我,天才我自然能勝他。放心,我又不會拿他怎樣,只要他向我求饒,我就放了他。」說時洋洋得意,仿佛流川楓已跪在他腳邊求饒。

櫻木俊人暗暗搖頭,當下將那招破解童子托塔的法門、訣竅傳了給他。櫻木花道于武學一道頗具悟性,一學即會,又纏著父親再教,櫻木俊人明知從今後必定被他纏個沒了,卻也無法,只得虛擬了幾下流川可能會有的變招,將破解之法傳給他。

櫻木花道津津有味地練了良久,然後飽餐一頓,自去帳篷中睡覺。過了一二個時辰,估模著快近子時了,便穿衣起來,徒步去赴約。

水戶等本要和他同去,但他想到自來英雄赴約都是一個人的,何況自己已同流川約好了,怎麼能不守信約,先被他瞧輕了,便堅持一個人前去。但想到此番流川向他跪地求饒的情形沒有旁人看見,又覺可惜。

他到了白日與流川相斗之所,流川尚未來到。

草原上空氣清冽,雖是深夜,天空仍是一片寶藍色,群星蜿蜒成列,閃爍其間。櫻木不斷想著得勝後的場面,越想越開心,只恨流川不早來。

又等了良久,流川始終不露面,櫻木氣起來,想這小子難不成是耍我來著?氣道︰」你就算怕了我,也該等我打敗了你再躲起來。」

他的聲音在空寂中傳出很遠,他又氣又怕,對著地上青石亂打一氣。眼見子時已過,想流川是不會來的了,悻悻地往回走。走到半途,突然听到幾聲馬叫,他好奇心起,順著叫聲跑去,見一匹白馬正獨自在地下吃草,想是夏夜蚊蠅叮咬不斷,它不勝其煩才發了幾聲。櫻木白日見過這馬,正是流川的飛雲……

櫻木心中大喜,想︰」你既然不來赴約,我便去找你,正好由這馬帶路。」

他翻身上馬,一拉馬的韁繩,那馬叫了幾聲,便跑了起來。櫻木只覺耳旁風生,身子卻是穩然不動,心下暗贊好馬,想待會兒打敗了流川一定要他把這馬送給他。

飛雲一路急奔,櫻木只以它帶他去流川露宿之處,哪知它越奔地勢越是崎嶇,到後來地上不見青草,亂石漸多,眼前竟是幾座連在一起的小山。

飛雲在一座山前停下,櫻木怎麼催也不動,他心知古怪,便下了馬朝山上走去。忽听右邊似有人打斗聲,他精神一振,壓低身子,小跑過去,見一個山洞前,正有四人在動手。

一邊一個,一邊三個,但眾不敵寡,那三個分使鬼頭刀、長槍、方天化戟的男子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左支右絀,眼看便要落敗;另一邊的一個青衣女子空手和他們相斗,卻是身法靈便,指東打西,隨手揮就。一邊地上躺著四個男子,瞧裝束和打的三個是一路。

櫻木越看越奇,只听那青衣女子笑道︰」漠北七雄,好大的名聲,今日一看也不過如此。」她手臂一伸,搶過鬼頭刀,順手架開一邊落下的長槍,裙里一腳,無影無蹤到了使鬼頭刀那人的胸口,那人兵仞被奪,本已驚慌,敵招倏忽而至,待要閃躲已自不及,當下一狠心,不閃不避,任由她腿踢到自己胸口,雙臂緊抱住她腳,叫道︰」老二,老四,別管我,先救小主公——「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噴出,已然喪命。

另二人驚痛不已,使槍的一招梨花飛雪,急抖槍頭,分刺她胸前七大穴道,一邊道︰」四弟,你快去,我擋著!」

青衣女子右足尚被死者抱著,叫聲」好」,使個鐵板橋,雙足穩踏地面,膝以上全然後倒。那梨花飛雪原有一系列後招,待敵退後便跟著進擊,但青衣女子不退反仰,使槍者腦子轉動不快,正想下一步該怎麼辦,已被她反手踢中手腕會宗穴,手一麻,長槍落地。他一驚,猱身又上,空手與青衣女子斗在一處,另一人已趁機奔入洞中。

櫻木隱身在一塊大石後,正瞧得神馳目眩,忽見適才奔進洞中的那人手中抱著個孩子躍出洞來,那孩子雙手反綁,不是流川是誰?

櫻木啊了一聲,正想原來他不赴約是被人捉住了,倒不是故意耍他。忽然白光一閃,緊接著抱著流川那人啊的一聲慘叫,倒在地下。原來是一只火狐竄出咬中那人咽喉。

那青衣女子听得石後發聲本待過去一看,哪知巨變猝起,自己養的兩只火眼狐居然攻人致死。她怕火狐接著咬流川,一掌逼開面前之人,來到流川身前,卻見火狐正在他頸邊磨擦添舐,模樣著實親熱,她知這兩只狐狸素性凶殘,只有自己才制得住它們,不禁暗暗稱奇。

原來流川和櫻木分手後即回營,半路卻踫到了火狐,它們感激他相救之情,不再趨避。流川也喜歡這兩只小東西,跟著它們居然走到這里,遇到了青衣女子,那青衣女子正是神隨雲,她白日去赤木營中留書,也看出營中守備森嚴,她雖武功高強,恐怕也討不了好去,正在思索籌劃,該如何入營取書,哪知遇到了流川。她沒見過流川楓,與他父親卻是舊相識,流川與其父面貌頗為肖似,所以她立即便認出,三兩下將他擒住,想以他作要挾。但不久,哈虎派出尋找流川的漠北七雄尋到這里,發現流川後,與神隨雲動上了手。

神隨雲見敵人雖只剩了一個,卻仍是如狼似虎,纏斗不休,心中煩躁,下手更狠。忽然身後風響,似又有人朝流川奔去,她一腳踢中面前敵人羶中穴,知他必死無疑,頭也不回地發掌向身後那人打去,待見只是一個紅發孩子,收勢已然不及,硬生生地將掌移開半寸,擊在他肩頭。

滿擬這一下定能把他打倒,哪知櫻木筋骨強壯,雖沒練過內功,挨打的功夫已是不弱,那女子這掌只有一成功力,只疼得他一個趔趄,背起流川就走。

飛雲並未離開山腳,櫻木將流川先放上馬鞍,自己接著跳上。神隨雲先是一驚,隨即冷笑了一聲,也不見她怎樣移動,倏忽間便攔在飛雲面前。櫻木大吃一驚,忽見神隨雲不知怎麼了,捧著胸口蹲了下去,似乎胸口受了重擊,痛得不行。他心中奇怪,但這當口也沒功夫去思索,一提韁繩,策馬繞過神隨雲,飛奔而去,回頭看時,神隨雲仍舊蹲在地上,身影越來越小,直到終于消失。

馬跑良久,這才想起流川還被綁著,他忙解開他身上繩索,得意道︰」怎麼樣,這次是我救了你吧?」

流川坐直身子,低聲道︰」」謝了。」但語氣中並無謝意,櫻木不禁不滿,嘟噥道︰」死狐狸,還裝什麼帥。」

流川一楞,才領悟到」狐狸」是指自己,怒道︰」你說什麼?」他雖然生氣,面容語氣仍是淡淡的,櫻木絲毫不懼,道︰」不是麼,人家救了你,也不知道誠懇地謝謝人家,還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剛才那幾人真是死的冤。」

流川心情正是惡劣,可的確是他救了自己,也不好怎樣,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以為憑你救得了我麼?哼,是那人故意放我們走的。」櫻木奇道︰」她干麼故意放我們走?」流川道︰」放長線,釣大魚。」

櫻木以前和父親一起狩獵,見他抓了小兔後故意不殺,放了它,又跟在它後面找兔子窩,因此也明白這個計策,頗為失望,但轉念一想,又道︰」那她干麼又要殺那些大叔?」流川胡亂道︰」她想讓我們相信她。」櫻木想不出語言反駁,不再言語。

忽然身旁晃過一個人影,似是他父親,但隔得遠了看不真切,他怕萬一不是,被流川嘲笑他這麼大了還戀著父親,也沒出聲招呼。

不久,兩人來到赤木鐵樹駐營之地。流川一見之下不由暗暗皺眉,原來赤木拔營進攻名鵬去了,留下守營的只是些老人小孩,只一隊精英,由哈虎和赤木鐵樹之子赤木剛憲領著。

櫻木見了赤木剛憲嚇了一跳,見他不過二十多歲年紀,身高卻九尺有余,膚色墨黑,一張臉上肌肉糾結,猙獰之極,目光卻頗為柔和,不自禁道︰」真像大猩猩啊。」

赤木剛憲狠狠瞪了他一眼,櫻木向來天不怕地不怕,被他一瞪心里居然嚇了一跳,矮了半截。流川想笑又笑不出,問赤木道︰」我娘呢?」

赤木領他去,流川一邊將經過簡要說了。赤木剛憲俯身模了模櫻木的頭,柔聲道︰」你為朋友甘冒大險,是好漢子。」

櫻木剛想說流川不是他朋友,流川已挑帳進了一座蒙古包,櫻木不甘落後,也忙搶身進去。

帳中銀燈如豆,流川楓的母親、昔年朝陽教的教主夫人,陵南國的長公主流川憐正一身素衣坐在桌邊發呆,見了流川楓先是一喜,接著又硬生生地扳起臉道︰」這一天又去哪兒玩了?七位叔叔找你去了——怎麼弄傷的?」她見流川身上衣服破爛,臉上隱有青腫,心疼得厲害,登時將叱責的話忘了個干淨,急呼寶兒上藥。

流川不知母親今日干麼對他這麼好,在外人面前也一味疼惜自己,不由得頗為尷尬,掙月兌她懷抱,道︰」沒事。」

流川憐兀自不放心,問長問短。流川楓很不耐煩,瞥眼見櫻木正沖自己做鬼臉,不禁大怒,向他狠狠瞪去。其實櫻木從小喪母,見流川受母親憐愛,心中羨慕的不得了,但瞧出流川的尷尬,故意扮鬼臉氣他。

赤木剛憲不理小孩子的斗氣,沉聲道︰」夫人,我在師父安西處學藝時曾听他老人家提過神隨雲其人。昔年朝陽教主手下有兩名護法,四名法王,神隨雲和櫻谷雨二人雖是女流,卻位居護法,論武藝還在四大法王之上,師父談起她們的武功也很是佩服。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單憑我們這里這些人,恐怕擋不住神隨雲。」

流川憐听到」安西」時心中一動,道︰」依小將軍看如何是好?」

「赤木剛憲雖然不才,但我師父卻是世外高人,我的幾個師兄弟武功也不弱,他們所住的童山離此不遠,赤木斗膽,請夫人和小主公過去一避。」

流川憐道︰」也好,不過我不和楓兒一路。」

赤木一怔,隨即想︰」她是怕神隨雲追來累及小主公麼?」也不多問,吩咐士兵下去準備車輛糧食。他說童山離此不遠,其實只是寬慰流川憐而已,童山離此,快馬也要有半月的路程,更何況中間隔著大沙漠,沙漠中不知何時能遇上水源,因此食物準備實是大意不得。

赤木知流川母子分手在即,有些話不便當外人說,便帶著眾人出去。見櫻木仍留在身邊不肯走,便牽著他的手往外走,櫻木本不願走,但赤木的手似鐵箍,握得他緊緊的,身不由主給他帶了出去,兀自不忘向流川伸了伸舌頭。

流川別過臉不去理他,見母親含淚望著自己,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流川憐拉過他道︰」你父親原是湘北部落首領之子,一次他們部落被人攻擊,全軍覆沒,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後來他創立了朝陽教,又聚集兵馬統一了湘北,和我成婚,聯合兩國兵馬掃蕩天下,卻在進攻海南時被一個無恥的女人賣了,這女人便是現在來找我們的那個神隨雲,這些你都知道了,但還有兩件事我還未告訴過你,現在時間不多,我統統告訴了你,你牢牢記住。」

她頓了一頓,緊接著飛快地道︰」炎哥當年兵敗海南後退回陵南,人家都說他是得病而死,其實不是的。那都是陵南的那些無恥官員,怕海南打他們,在你父親的飲食中下了毒,想用他來換取陵南的平安。那個下毒害他的人,便是我的好哥哥,你的好舅舅,那時的陵南王相田無宇。所以楓兒,你答應我,長大後,不得與陵南相往來。

另一件事,是有關你父親生前藏的兩本書,一本名叫《天下》,是本兵法書,另一本名叫《縱橫》,是武功秘笈。《天下》在他兵敗後就不知所蹤了,那本秘笈你父親卻給了我。適才赤木小將軍提到的安西其人是你父故交,武藝非同小可,你父死前本要我將你和《縱橫》全教給安西,但一來你年紀尚小,二來赤木鐵樹將軍殷勤挽留,我便將書給了安西師父,和你暫住這兒,本想明年就送你過去的,現在看來是等不及了。孩子,神隨雲是我一生的死敵,今日我已是不想活了,定要和她拼個同歸于盡。以後娘不在你身邊,你要刻苦用功,將來找全《縱橫》與《天下》,為你父報仇,完成他一統天下的遺願,明白嗎?」

流川心中一直有個念頭,平時怕惹母親生氣,不敢說,這時見母親似乎真的決意留下和那個什麼神隨雲拼個同歸于盡了,他雖一向不滿母親自作主張,要他做這做那,到底是母子一場,臨到生離死別之際心中忽感無比難受,狠了狠心,道︰」娘,爹是爹,我是我,將來的路怎麼走,我會自己決定。爹已死了那麼多年,你也該醒醒了。」

流川憐不料兒子會出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楞之下氣得發抖,道︰」你,你,你怎麼說的出這種話?」

流川道︰」你說你要死,我就將真心話告訴你。現在你還要不要死?」

流川憐跺足道︰」我不要見你,你給我出去,出去!」

流川不再多言,掀帳而出,被外面的風一吹,喉頭仿佛被什麼東西埂窒了。他甩甩頭,心道︰」我不願听她的話,是我的自由;她不听我的話,也是她的自由。反正我從來也不是她兒子,不過是她手中替爹報仇的工具。她自己愛死,關我什麼事?」

這時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停在他面前,他一弓身,鑽了進去。車身甚大,里面除他外還有兩人︰一個是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明眸皓齒,頗為清秀可人,他記得是赤木剛憲的妹妹晴子;另一個居然是櫻木花道。

櫻木沖他一裂嘴,道︰」大猩猩答應我去玩的,你有什麼意見?」

流川罵了聲」白痴」,也不去理他,自倚在一邊睡了。車便在櫻木的大叫大嚷中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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