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天下 (九)一日心期千劫在(1)

仙流二人踏波而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岸邊。仙道問︰」現在我們去哪兒?」此處是海、陵兩國邊境,向西北是愛和,向北方是大榮。他拒絕接任海南王位,知牧紳一不服太子,即日便要造反,海南必亂,他實不願卷入其中;而陵南一方,即使田崗顧及顏面,怕為人所笑,不提他可能是海南人,他私扣師父、挑撥離間的事必也傳遍江湖,他雖不怕人暗算,但時時受人威脅,畢竟不快。心中暗盼流川說去愛和或大榮。流川卻道︰」我和田崗有三月之約,還得讓大師兄放心,先去鷲峰。」

仙道未及說話,迎面奔來幾人,瞧模樣是陵南水手。一人上前問︰」二位可是姓仙道和流川?」仙道道︰」正是,小扮有何貴干?」那人听他言語客氣,忙道︰」公子可折煞小人了,小的奉小王爺之命來尋二位,說如果不嫌棄的話,便和他一同回仁京,小王爺在望城任大人府中恭候大駕。」

仙道听說藤真沒事,心中一喜,想流川必不肯輕易毀約,到時只好陪他上一次無極門,隨機應變,也未必真有什麼凶險,這一路若能和翔陽王府的小王爺搭伴同行,也可省卻不少麻煩,當下道︰」如此甚好,便請小扮帶路。」

那幾人帶著仙流二人去見藤真。藤真見他們平安無事,又肯與他同去仁京,心中甚喜,問他們是怎麼逃月兌的,仙道照例胡說八道一番,逗得藤真大笑,也不去與他較真。

沿途官員听說翔陽王府小王爺到來,忙盛裝相迎,藤真胸口處的傷勢尚未痊愈,極力主張儉樸,但從望城到仁京一路上還是浩浩蕩蕩地帶上了一大幫人。藤真心中苦笑︰」若是和海南對敵他們也這麼前僕後繼便好了。」

仙流二人一路跟著藤真坐車,流川往往听著仙道和藤真說話便睡過去了,一路上大半時間倒在睡覺。仙道幾次想問他赴了田崗之約後便如何,可惜二人始終不得獨處。

這日,好不容易到了仁京,藤真傷勢已好的差不多了,騎了馬便去見翔陽王,將仙流二人留在仁京近郊的一座私邸中。仙道巴不得如此,屈指一算,離三月之約尚有二十幾天功夫,想之前的日子正好在翔陽王這座私邸中安安靜靜地度過。

流川在車中躺了十幾日,精力充沛,一到私邸便拖著仙道去鐵鋪鑄了兩把劍,當天下午,便在園中與仙道對劍作樂。

流川的劍術固是大有進步,但和仙道打時,無論他怎樣變招,仙道似乎總有應對之法。仙道的身份既已拆穿,便不再隱藏本身的武功家數,將玄微神功中的劍法一一使出。流川見他出手極慢,出劍時右手先向右上方一抬,再往左劃個弧度才行擊刺,一劍落空,也不收回,劃個圈又向他進攻,流川從未見過這等劍法,見他一圈圈劃來,宛如小兒作戲,只是劍勢看似緩慢平和,劍意卻綿綿不斷,如湘江之水般一個浪頭未絕,一個浪頭又起。流川先還能尋隙進攻,保持不敗之勢,拆不到百余招,只覺手上劍越來越沉,劍刺出去時的準頭總是被帶歪。

他對這套既溫和又霸道的劍法既感有趣,又覺不服。眼見仙道劍上柔勁還在不斷增強,再過數招,自己便無法再從他布的劍圈中月兌身,劍法忽變,也是一劍慢慢刺出。仙道見識過他以飛花劍法中的快慢劍打敗莫子須,絲毫不敢大意,哪知流川一劍尚未刺到他面前,半途月兌手飛往半空,他雙掌一拍,一擊他左肩,一擊他右月復,勢道猛惡,猶如拼命,便在這時,飛出去的劍也掉落下來,劍尖朝下,仙道若一退後,不免立即被利劍穿腦。這招歲寒三友乃是飛花劍中的絕招,流川怕傷了仙道,掌力控制得極有分寸,觸到他身立即會收回。仙道知道厲害,不敢後退,此時長劍在外,便以劍柄後擊流川腰部,流川左掌回撥,露出空隙,仙道趁機從他左邊竄出,笑道︰」這招厲害。」

流川接回長劍,雙目發亮地凝視著他,仙道知他意猶未盡,便道︰」再來。」這時,府中兩個丫鬟卻走過來,向他們行了一禮,要他們去用晚膳。

仙道收手道︰」不錯,正該吃點東西了,你不餓我還餓呢,麻煩兩位美人姊姊領路。」兩個丫鬟衣袖捂嘴,痴痴而笑,一個道︰」公子爺快別客氣,美人什麼的我們可不敢當。」仙道吃驚道︰」你們還不敢當?莫非天下美女全被翔陽王收羅在府中了麼?可惜啊可惜。」另一名丫鬟忙問︰」可惜什麼?」心道︰」你若向小王爺要我們,可容易得很。」仙道道︰」可惜仙道一介凡夫俗子,尚須以米飯填肚,若能如神仙一般吸風飲露,也不必跑去用什麼晚膳了,就坐在園中,飽餐二位姊姊秀色,豈不風雅?」兩名丫鬟臉上一紅,嬉笑不斷地在前引路,不時回頭看仙道兩眼。

仙道看到女人,只要不是狀如夜叉,其丑無比,總要開口調笑兩句,已成習慣。只是他習慣,有人卻不習慣。

晚飯桌上流川一聲不吭,待晚間練劍時,他出手狠辣,竟然全不留情。仙道也覺異樣,一劍擋開他長劍,跳出圈外,道︰」怎麼了?」流川收劍回手,道︰」明天我就去鷲峰,不要你跟。」仙道大吃一驚,問︰」為什麼?」流川冷冷地道︰」你有美人姊姊相伴,跟著我干麼?」

仙道心中大悔,他本是隨口調笑,忘了流川性子較真,可能以為事情當真如此。他怕流川就此一走了之,也不顧尚在花園,可能被人撞見,從後一把抱住流川,道︰」是我不好,我習慣了胡說八道,沒為你著想,你打我罵我均可,就是別離開我,好不好?」

流川只是一時生氣,也想他不至于背棄自己,見他求饒,便原諒了他,只是還不肯說出口來。仙道心中著急,雙手緊抱住他不放,臉頰不斷在他臉上摩搓,嘴里笑念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放你走,你是要我抱著你呢,還是就此原諒我?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定是喜歡我抱著你,是不是?」流川肌膚如玉,他磨得幾下忽覺口干舌燥,心神恍惚,連流川說」你錯了,我偏不怪你」也沒听見。

流川心中奇怪,微一回頭,仙道就朝他唇上吻去。流川微一掙,沒掙月兌,便也由得他去。二人正在消魂之際,忽听啊的一聲,接著是杯子摔碎之聲。

仙道忙推開流川,見剛才那兩個小丫鬟正目瞪口呆地瞧著他們,目光中又是驚詫又是鄙夷,心中略覺尷尬,攜了流川的手走進內屋。

流川見仙道坐著低頭沉思,便在他身旁坐下,一手支頤,看著他不動。仙道忽問︰」流川,上了鷲峰後,我們去哪兒?」流川道︰」回湘北。」仙道道︰」湘北麼?n,湘北地方很大,要找個別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怕會容易些。流川,以後你和我一起隱居,可會後悔?」

流川奇道︰」什麼隱居?」仙道道︰」我們這樣的關系旁人是容不下的,你看到了,連幾個小丫頭見我們那副樣子也要瞧不起,所以我們要找個別人不知道的世外桃源,這才能快快樂樂地在一起過日子。」仙道以前固也說過要帶他遠走高飛一類的話,但流川不知他是當真要和自己一起隱居,也沒往心里去,這時突然明白他是決心從此不再過問世事,不禁納悶,問道︰」逃麼?」

仙道心一沉,耳邊浮起藤真那晚的話。流川見他臉色不好,忙安慰道︰」別人瞧不起算什麼,反正他們也不敢阻撓,我們自己問心無愧,怕他們作甚?」

仙道心中不斷對自己道︰」他只是不懂,他只是不懂。」听了這番天真的言論也不禁微微有氣,大聲道︰」流川,你是當真什麼也不懂,以為自己想怎樣便能怎樣,還是不舍得你父親的那些部下和你的師門?」流川老實回答︰」我的確不舍得他們。」仙道氣極反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去和他們在一起吧,我們就此分手,以後誰也別管誰。」

其實流川只是任性慣了,自來想怎樣便怎樣,覺得他和仙道兩情相悅,是他們自己的事,旁人若敢羅 ,他就對他們不客氣,想來也沒這麼多人吃飽了飯撐的,拿自己性命去管旁人閑事,因此不懂,干麼非得為這些人就此逃離江湖。他對赤木父子及師門之情也是發自肺腑,覺得自己欠他們良多,不該在沒報恩之前便一走了之,並非想借他們成就什麼千秋霸業,听仙道突然說出這等決絕的話來,心中既感納悶,又覺有氣,但見仙道氣得臉色發青,心中便一軟,上前用雙手撐著他雙肩道︰」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仙道本來只是一時氣話,見他如此,氣早就沒了,反手抱住他道︰」那就和我一起走吧。」流川一猶豫︰」真要走,也得先稟明師父。」仙道急道︰」他肯定不會同意,到時他把你鎖起來,他武功這麼高,我可不是他對手。」流川搖頭道︰」師父不會。」

仙道又急又氣,將他推開,一拍桌子道︰」流川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流川本是脾氣暴躁,性如烈火之人,今日對仙道容讓再三,見他非但不領情,反而愈加蠻橫起來,也是大感惱火,冷冷道︰」不跟怎樣?」仙道心道︰」原來他待我好也是假的,如藤真所說,他舍不得他父親留下的基業,舍不得那個紅發小子和他師父,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推卻父王一番美意?」心中又痛又悔,也是冷冷道︰」那咱們從此一刀兩斷。」流川見他兩次以此要挾,怒道︰」一刀兩斷麼,隨你。」仙道心中痛的如要滴出血來,臉上仍強裝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上鷲峰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大不了讓田崗再打我兩掌,欠你的命,只好下輩子還。」

流川氣得渾身發抖。便在這時,門外有腳步聲響起,仙流二人不願旁人目睹他們口角,均強自忍耐不發作。不久,敲門聲響起,一個丫鬟冷冰冰的聲音道︰」小王爺的客人到了,要我領仙道公子去見見。」

仙道受不了流川的目光,正好以此月兌身,也不與流川說什麼,開門就跟著那丫鬟走了。

那丫鬟是不久前和他調笑的丫鬟中的一個,但自見了他和流川在園中接吻後,心中看不起他們,神色間便異常冷淡。仙道心亂如麻,也沒理睬她。待到了一間屋子外面,他推門進去,那丫鬟心道︰」看這人一表人才,竟做出這等事來,所謂’衣冠禽獸’,就是指這種人了。」在地上吐了口口水,自覺大義凜然,這才輕快地離去,沒發現一個白衣人正在回廊拐角處看著她。

仙道不知藤真有什麼客人要見自己,待見到屋中一人背對自己而坐,身形苗條,竟是女子,也微微好奇,問︰」是小姐要見在下麼?」那女子噗嗤一笑,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好啊,才不多久,就將人家忘了個干淨。」

仙道驚道︰」彌生,是你!」相田彌生看了他半晌,忽然撲入他懷中,泣道︰」你——你去哪兒了?突然不見,你可知道我為你吃了多少苦?」

那日仙道和流川二人跟蹤田崗,被北野阻撓,之後仙道中毒受傷,流川帶他去豐玉求藥,發生了一連串事情,早將彌生忘了個干淨,此時忽然見到她,心中頗為過意不去,柔聲道︰」我突然有事,扔下你一個人在無極門,當真是對不住,你怎麼又會來這里?」

彌生擦干眼淚,道︰」那天你突然不見,你師父又活轉來,說什麼不是赤木害他,是你害他,又說你是不知從哪兒混進來的奸細,要偷學他什麼功夫,亂成一團,我也記不住那許多。唉,你做事總是心腸太軟,當初若一劍殺了他,又哪來那麼多麻煩?我可不是怪你。總之他後來硬是把我送給赤木剛憲,我半途覷個空逃了出來,卻又被赤木手下抓到。那大個子長得雖丑,人倒不壞,知道我不願嫁他,便派人送我回國。我父王見了我自是大吃一驚,我和他死磨硬纏,說他不答應我退婚,我就死在他面前。他被我逼得無法,只好封那個假冒我的人作淑玉公主,另封了我個名號,赤木雖然生氣,可也無法。唉,這些天,我可想的你好苦。」

仙道心道︰」赤木把你送回去是希望陵南王主持公道,將你正法,哪安什麼好心了?哪知你父王偏袒女兒,竟想出這麼個法子。赤木顧全兩國關系,只好勉強應允,但是陵南和湘北這梁子是鐵定結下了——我是海南人一事田崗倒沒說——」見彌生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便問︰」那你怎知我在這兒?」

彌生笑道︰」還不是翔陽王的小鮑子,和他父親一起來宮覲見,父王問他仙丹找到了沒,那小子油嘴滑舌,說什麼找到兩名賢士,可以安定陵南,正如兩枚仙丹,然後將這二人吹噓一番。我一听便知其中一人是你。我將他偷偷找來,說你是我未過門的丈夫,他先是一驚,隨後開心得什麼似的,便告訴我你在這兒,我這才趁黑溜出宮見你。」仙道一皺眉,道︰」什麼丈夫,你也大膽,這種話也敢說。」見彌生臉色一變,又道,」你是一國的公主,金枝玉葉,你父王定不肯將你嫁給我這個草莽匹夫。」彌生嬌嗔道︰」他不肯也要肯。對了,翔陽王的小鮑子還叫我帶給你一件物什。」

仙道進來時便見到桌上一物用黃巾遮著,只是彌生不說,他也不便詢問。這時彌生將黃巾揭開,赫然是一座玉石雕刻︰一人一馬站在陡峭的懸崖邊緣,那馬被人拉得前足騰起,馬的姿態、人的神情,無不刻得栩栩如生。

彌生道︰」你猜猜,這是什麼石頭刻的?猜中算你厲害。」仙道輕撫雕像,又用手指輕輕扣擊了幾下,沉吟道︰」照這玉的溫度和質地看,有點像陵南國石’青田玉’,n,對了,就是青田玉中的極品’紫檀花冷石’沒錯。」彌生拍掌笑道︰」你說對了,n,該賞你些什麼好呢?」故意伸出一根蔥管樣的食指頂著腮邊酒窩,歪著頭,眼楮撲閃撲閃地盯著仙道。若在往日,仙道早將她一把擁入懷中親熱;這時,心中卻反反復復地念道︰」懸崖勒馬,懸崖勒馬,難道我真該懸崖勒馬了麼?」想到流川,心中又是一陣劇痛。

他適才只想逃離流川,匆匆忙忙地趕到這里,想到二人臨分別時所說的一番言語,心中委實不安,怕流川較真,就此舍他而去,有心立即回去找他,但找到他後又能如何?他既不願與他隱居,難道他仙道彰還需強迫別人麼?可若不走,眾目睽睽之下,他們又能作甚?難道,當真是懸崖勒馬的時候了麼?

正猶豫不定,彌生一條軟軟的胳膊圍上了他的脖子,柔聲道︰」你在想什麼?」仙道道︰」沒什麼。」彌生見他死死盯著青田玉刻,便道,」你可是不喜歡這玉刻的涵義?我就說麼,藤真健司也怪,若要拉攏你,干麼不送些名貴的好字好畫,巴巴地要我帶這勞什子過來,你又不喜歡,豈不沒趣?」

仙道正要說」並非不喜」,听到窗欞上輕微的一聲響動,他微一凝神,已明白是流川在外,心中先是一松,緊跟著又生怨恨,也不考慮,突然將彌生拉入懷中,笑道︰」我們好不容易重逢,盡說這些干麼?春宵一刻值千金,上次我們做到哪兒了?今天繼續。」彌生深夜趕來見他,本有此意,但听他親口道出,也不禁羞得滿臉通紅,將臉埋在他懷中,不肯抬起。仙道見她並不抗拒,心一橫,一手抬起她臉,朝她嘴上吻去。

彌生被他吻得渾身發軟,仙道卻一直听著窗外的動靜,听得腳步聲遠去,他也好似被人抽光了力氣,緩緩放下彌生。彌生問︰」怎麼了?」仙道道︰」你有酒麼?今晚想和你喝個一醉方休。」彌生心中略感失望,但她與仙道分開兩個多月,相思難熬,能見到他已是喜悅不勝,房中原備有酒,她便取出與他共飲。

彌生量淺,但被仙道逗得咯咯嬌笑,不知不覺間也飲了不少,最後沉沉睡去。仙道將她抱上床,自己接著喝,但越喝頭腦反而越清醒,腦中不斷出現的俱是流川的身影,他幾次強行克制,才沒沖出去找他,如此到了天快亮時,才趴在桌子上睡去。

睡不到一頓飯功夫,突然又醒過來,朝四周茫然一望,昨晚的一切如電閃般掠過腦際,仙道阿唷了一聲,跳將起來,直奔回自己房中,心中懊悔不已。

屋中空無一人,依稀便是昨晚自己離開時的模樣。他還存了萬一的指望,又奔去流川屋中,結果也是無人,床上被褥整齊,看來昨晚並無人睡過。

仙道瞬時之間只覺心被掏空一般,只是一個勁兒地想︰」流川走了,流川走了,流川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間,也不知該往何處去,只覺天地雖大,再也無他容身之所。正自彷徨無主之際,忽听一個清冷中略帶沙啞的聲音道︰」仙道,我在這里。」

仙道乍听到這個聲音,渾身一震,還以為身在夢中,定楮瞧時,卻見流川正雙手抱膝坐在園中池塘邊的一條青石凳上,黑發上露珠點點,一顆水珠順著發絲落到他蒼白的臉上,他卻似毫無所覺,一動不動。他所在之處就在彌生那間房的外面,本來仙道沖出來時便能見到,但他急于往自己房中尋找流川,竟沒見到他。

仙道在他身側站定,良久,才顫巍巍地叫了聲」流川」。流川低頭半晌,道︰」仙道,我想我可以和你去隱居的。」

仙道又是一震,驀地里感到悲傷莫明,道︰」那你先前為什麼一定不肯呢?」流川動了動嘴唇,似要解釋,卻又突然大怒,道︰」沒什麼可說的,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仙道何嘗不想就此與流川一走了之,但因愛他太深,既知他答應自己實非心甘情願,又怎能忍心利用他對自己的依賴讓他走他不想走的路?他心道︰」我在哪都能得過且過,流川不同,他外表冷漠,內心卻熱情如沸,絕不肯讓人白白施恩于他而不還報別人。他有疼愛他的師兄師姐,又有忠于他的眾多部下,他日前途無可限量,現在他雖一時迷戀于我而答應和我隱居,難保日後不會後悔,到時別人都知他和我曾經斷袖分桃,都瞧他不起,他心中又怎會愉快?罷了,他既能遷就我,我難道不能成全他?只要他過得好,我便孤單痛苦一生也是無妨。」

想到這,對流川笑道︰」流川,你若昨天答應我豈不是好?現下可晚了。」流川顫聲道︰」怎麼?」仙道硬著心腸道︰」你見過淑玉公主吧?她昨天晚上前來找我,她為我吃了不少苦,我又和她有約在先,昨晚,我已答應她,和她一起走了。」

流川騰然而起,瞪著他道︰」你既和她有約在先,又為什麼許約騙我?」仙道道︰」我以為她貴為公主,定不能信守承諾,哪知——哪知她對我這般痴情,我自然不能負她。」」所以你就負我?」

仙道見他原先蒼白的臉漲得通紅,滿臉悲憤,目光中卻流露出哀傷欲絕之色,極想一把攬他入懷,告訴他︰」我全是騙你的,我怎會負你?負盡天下人也不會負你。」但終于忍住,只淡淡地道︰」流川,你是男子,沒了我,不是更好?你可以照你想做的——」

他話尤未完,流川已拔劍出鞘,一劍抵在他頸邊,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跟不跟我走?」仙道搖搖頭,心道︰」你殺了我最好,省得我以後一個人浪跡天涯,受盡無窮孤獨滋味。」

流川眼神由軟變硬,又由硬變軟,終于漸漸黯淡下來。他右手一甩,劍已震為兩截,劍柄帶著半截斷劍直插入泥,他身形一晃,躍上牆頭,似乎被牆上濕苔滑了一下,一個趔趄,接著躍過牆頭,飄然遠去。

仙道見半截斷劍劍柄只剩兩寸露出泥土,這一下用力之大,足見流川悲憤之深。他將斷劍拔出,想到昨日流川才剛剛興致勃勃地拖著自己去鑄了一對同樣尺寸的劍,一日不到,已劍斷人去,物事全非,不禁悲不可抑,失聲痛哭起來。

哭罷,心情略微舒暢,將自己的一把新劍取出,也一震為二,挖了一個坑,將四截斷劍埋在一處,默禱道︰」我和流川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會相見,這是我們自己的冤孽,須怪不得劍兄你們。所以從此後,你們要代替我們在此相守,永遠相親相愛,不可忘記。」禱完拜了三拜,想︰」流川既已離去,我呆在陵南又有何意味,還是走吧。」他不願日後與流川為敵,是以不想回去海南。

正要回房收拾細軟,忽听背後一人道︰」仙道,大清早一個人在這兒干麼?流川呢?」仙道回首一看,正是花形透。以他武功,背後多了一人絕無不知之理,但他此時神不守舍,見了花形後不由得一驚,道︰」你不是跟著藤真在王爺府麼?怎麼有空來?」花形道︰」我正是奉了小王爺之命來和你商議一件大事。」

仙道道︰」在下並非貴國人氏,恐不便參與貴國國政。」花形冷哼道︰」你是哪里人當我不知道麼?小王爺找你商量的也並非我國國政,略略相關而已,這事主要與你師父田崗茂一有關。對了,流川呢?小王爺讓我叫你們一起去。」仙道道︰」他走了。」花形奇道︰」他一個人走的?去了哪里?」見仙道臉上隱有淚痕,更覺可疑。

仙道不願他再提流川觸動心境,忙道︰」他有些事先回湘北,藤真有什麼事,我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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