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下) 第十五章 忘

「我答應離開他……」

才在眾人的震撼中,毫不顧及的與凌書岳深情擁吻著,而下一刻君蝶影卻出手如風,點昏了懷抱著的人,說出這絕情的言語。

「君……」「喂,你……」血手駝龍及一旁的孫如意不能置信的長大了口,一路走來,他們甚是明了自己的主子對這人用情之深,恐怕就是要他舍命也在所不惜,而眼下正危難的時候,這人竟說出這般忘恩負義的言辭。

「你們還不想他死吧!」淡淡的一句,便輕易的制住了兩人的沖動,君蝶影低著頭凝視著臂彎中昏闕的凌書岳,伸手輕拭他嘴角的血漬。

「好,我就知道我的乖孫不會被這小魔的甜言蜜語給騙住。」全然的勝利讓君霽笑得合不攏嘴,去了心月復之敵,找到了徒弟又認回了孫,這是多完美的結局。

「蝶影,來,剩下的交給行雲他們去打發就好了,你不用動手,以後我也不希望你再被血污了手,天大的事,有我和你女乃女乃頂著。」

君霽這一說,血手駝龍跟孫如意兩人又緊張了起來,凌書岳此刻正在君蝶影手中不說,就算沒有,單憑他們兩人也絕難將傷重的凌書岳安全的救離此地。

「我想我似乎說得不夠清楚,」輕輕的將領書岳的身子扶倒在地,君蝶影轉身面對著君霽與莫如茵,「我是答應離開他,離開還活著的他。」

「當然,你們怎麼做,我阻止不了,只是先說個明白。」平靜得說著,君蝶影蒼白的臉龐有著股從未見過的冷意,「他活著,我離開他跟你們走,死了,我就跟他一道走,若是今後你們再傷了他一絲一毫,我也絕對如法炮制,在我自己身上……你們自己決定吧!」

笑容逐漸自嘴角消失,君霽沒想到君蝶影的答應還帶著這樣不容妥協的條件,沒想到看似柔順的他,竟有這般激烈的性子……盡避嘴上不說,君霽心里頭可罵了不下百十句。

莫如茵急忙將君霽拉過一旁,就怕他一時火起把君蝶影逼上絕境︰「霽哥,蝶影既然願意離開姓凌的,我們也就別再計較了,楓潭蝶影該是知道的,回頭我們再慢慢問就好……況且是蝶影答應跟我們走的,姓凌的也沒奈何,還是先讓孩子回到我們身邊吧!」

「……霽哥,再怎麼說他都是柔兒唯一的孩子,你可別意氣用事,弄擰了事,等蝶影跟我們過段時日,我相信他會知道我們這一片苦心的。」

君霽微微的頷首,想想妻子的話也不無道理,如後只要拿著君蝶影這承諾扣著,就算凌書岳有天大的本領也帶不走人,若君蝶影想違誓,他會讓他明白所有人,連整個偃都城都與這事月兌離不了關系。

「好,今天我就先放過這小子。」君霽揚了揚眉,掃了四周一眼,「不過我話也說在前頭,蝶影,如果日後你食言的話,就算你是柔兒的孩子,我也定不輕饒。」

「一言為定。」君蝶影淡漠得笑了笑,那種神態仿佛是在說君霽的多心,「你們先離開吧,這林子……我希望以後你們也盡可能別來這兒,別打擾關叔叔。」

「影兒,逸情是我們的徒兒,你這……」猶疑著,莫如茵也覺得這要求似乎太過了。

「當然,如果關叔叔不介意的話,」看了眼關逸情,君蝶影的神色有著說不盡的蕭索,「我只是想還給他原有的清靜……我想以後為再來這兒了。」

「……如茵,行雲,我們先走吧!」瞥了眼君蝶影,君霽卻沒法從君蝶影此刻面上的神情看出他在想什麼……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退出林子反轉回城。

「影兒……你連不管事的也不要了嗎?」苦澀的開著口,關逸情頹敗的臉上掛著滿滿的感傷,「你是怪不管是得瞞你這麼久,還是……」

「怎麼會,你想多了。」打起精神對關逸情笑了笑,面上純美的神情卻已不復再見,短短的幾個時辰,君蝶影仿佛變的穩重成熟不少,或許該說他在這短短的時辰里已懂得太多。

「還是先調息療傷吧,你傷得不輕……還有他。」上前扶起了關逸情,君蝶影朝血手駝龍望了望,「前輩,麻煩您將書岳一塊抱進來,還有……請別解他的穴道。」

模不透君蝶影的心思,秦岩心中揣測著,不過有他之前的舉動來看,應該不會傷害凌書岳,因此他也只有小心地抱起凌書岳便跟孫如意一道進入小屋中。

「請前輩將他放在床榻上吧!」轉身點亮了蠟燭,君蝶影熟悉的翻著瓶瓶罐罐,倒了杯水,服侍著關逸情用藥,「關叔叔,我要走了,書岳就麻煩你了,還有雪兒……我想它還是不在我身邊會比較安全。」

「這麼快走?」擔心的望著君蝶影,關逸情突然覺得以前那可人的男孩似乎就這麼消逝無蹤,再也找不回來,而眼前的是一個讓他模不透心思的陌生人。

「蝶影……你真這麼決定嗎?剛剛應該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吧,難不成你當真要跟著他們?甚至回關外?」

搖了搖頭,君蝶影又是習慣的笑了笑,「對象是他們,我想當玩笑也不成……我不想再讓師父他們為難,已經欠他們夠多了……關叔叔要是想我的話,還是可以來城里看我啊,我想這點他們不會反對的。」

「那他呢?」望了眼躺在床上的蒼白容顏,關逸情也說不出此刻心底是什麼滋味,按理他該是樂意見到君蝶影離開這危險人物的,他也不想二十年前的舊事重演,任由凌書岳再次從他手中帶走他最愛的人,可是不知為什麼,心底卻總有那麼點酸楚……

「就算你真決定不與他在一起,難道你不希望多留片刻看看他……在說這小子也傷得不輕,你就能這麼不掛心的走嗎?」

「……我留下來又能怎樣呢?關叔叔,我相信你,再怎麼說書岳也沒上次傷得重吧!」刻意移開視線,君蝶影轉向秦岩與孫如意,「書岳以後就麻煩兩位照顧了,請別讓他到城里來,若是再和那兩位朝上面,恐怕就連我也攔不住,你們該知道那後果。」

「你……是說真的?」迷惑的看著君蝶影,孫如意听得滿頭霧水,「你不要少主……帶你走嗎?你真地想要離開他?你們不是,不是很要好嗎?……而且他恐怕不會听我們的,少主的性格你應該曉得的,我想還是解了少主的穴,你當面跟他說吧!」

「是啊,我了解他。」輕嘆了口氣,隨即嘴角有揚起了模笑容,君蝶影望著屋外澄澈的天空,轉身背對著眾人向門口走去,「但就因為了解,所以我不願意在他清醒是從他面前離去……還請你們原諒我這點私心。」

「請轉告她……就說是我倦了四處漂泊的日子,想回到家人的身邊,請他尊重我的決定,別來打擾我的生活。」平板的語音,讓人听不出是真是假,而明顯的光影對比更讓君蝶影正個人模糊了起來,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竹影搖曳,風語低喃,淡柔的月光透著枝椏,流瀉了一地的女敕黃,這樣的月夜著實叫人著迷,這讓人沉醉忘卻了時間……一個白影就這麼沐浴在月光竹影間漫步著,單薄的身形在這迷離的月色中顯得格外孤寂。

一草一木似乎自離開後都沒變,就連空中飄來的味道都讓君蝶影感覺這般熟稔,熟稔的令他依舊早起練劍,照常吃著飯,微笑寒暄,一切平靜得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月有陰晴圓缺,人呢?君蝶影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心里抑郁的像堆滿了雜物,卻又不知該從何清起……早明白離開他並不容易,自己卻始終無法選擇一走了之……始作俑者便是自己,還能怨誰呢?君蝶影自嘲的抿了抿唇。

回來後,君蝶影發現自己突然喜歡上了皎潔的月兒,習慣讓月兒陪著自己,靜靜地看著她由東向西,由圓變缺……即使是沒有月的夜里,他也依舊難以入眠,一個人的夜,總是特別漫長,總是要到夜色盡斂才能讓自己恍惚的閉上眼。

「月兒又圓了……」無意識的呢喃著,君蝶影痴痴的望著天上皎月,似乎月上有著令他著迷的景象,抑或是只有月娘才能懂他這復雜的心事。

「就這麼放棄了嗎?我認識的君蝶影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突然身後林間傳來一陣語聲,熟悉的令君蝶影身形一震。

「是嗎?你已經好一段時間沒見我了……人總會變得。」緩緩的轉過身,君蝶影向林間幽暗的人影笑語著,「我以為你已經先回去了。」

「……放下你?」人影緩步向前,月影在他臉上抹上了片亮彩,「你知道我做不到的……我記得曾說過我不會放棄等你的,不是嗎?」

「……何苦呢……再過幾天我就要去關外了,更何況……」苦笑的抿了抿唇,君蝶影垂下了視線,「我和他之間的一切……你該很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我取代不了他,我也不想代替他什麼……但至少我能夠在你身邊伴著你,瞧,我人現在不就在你面前?他呢,現在只不過是個遙不可及的空夢罷了。」

月光下的臉孔清瘦了幾許,堅毅的神情卻依舊不變。

「玉麟兄……」輕聲喚著,心中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要說不被這份深情感動實在是騙人的,君蝶影畢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但卻又不得不打破蕭玉麟的這份希冀,因為他很明白這是他怎麼也無法回報的。

「或許……我的人已經變了,但是我心依舊,即使是相隔兩地,此生永不再見……別對我用心了,不值得,我的心早去了,現在的君蝶影有的只是徒具記憶的空殼而已。」輕吐著不曾顯露出的深情,君蝶影只是想讓蕭玉麟死心,別再把時間浪費在自己身上。

「……」用力握緊拳頭,蕭玉麟好一陣子才有再開口的氣力,「是嗎?還是不行……好吧,我不會勉強你的,不過我也不會離開你,我跟師父說過了,暫時不回流金樓,我想雙奇兩位老前輩應該可以允許我一道走,就當作我是他們與中原同道的聯絡點。」

「夜涼了,還是回屋歇著吧!」轉變了話題,蕭玉麟不讓君蝶影再辯解些什麼,即使明知道是條傷心路,他卻依然無悔的走著……體貼的解下肩上的風衣替君蝶影圍上,柔聲低語著,「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早點休息吧!」

「……謝謝,我沒事,是月色的關系吧……」無奈的笑了笑,突然間君蝶影止住了話語,伸出雙手攬著蕭玉麟的頸項,在蕭玉麟還來不及反應時,兩片柔女敕的唇瓣已隨之覆上,卻是冰涼的帶著顫抖。

驚訝于君蝶影的舉動,蕭玉麟忽然感到股不尋常的氣氛,一種緊張不安的感覺蔓延著……越過君蝶影的肩膀搜尋著,蕭玉麟在林間看到了對森寒的瞳眸正凝視著自己。

心里暗笑了聲,蕭玉麟反而放開了懷,索性閉上眼,將君蝶影結實的抱了個滿懷,熱烈的回吻著那雙豐潤的唇瓣,這一來換成是君蝶影驚得張開了眼。

「……別演了,蝶。」冷烈的語氣穿林而來,寒眸的主人正一步步的走出竹影,肅殺的寒氣仿佛使周遭的景物為之凍結,這人似乎帶來了秋的蕭瑟,「你早知道我來了。」

輕輕的推開蕭玉麟,君蝶影緩緩的轉過頭,人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仍舊狀似親密的倚著蕭玉麟的肩膀,神情卻顯得十分淡漠,「你干麼還來呢?我以為要命員外他們應該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是很清楚。」深深的注視著君蝶影的眼楮,凌書岳尋著眼中他所企盼的神色,可是他卻失望了,因為那雙眼此時竟冷得跟自己如此相似,「你覺得我應該相信嗎?就算是你親口說的,我也不信,你曉得我知你就如你懂我一般。」

「走吧,我已經等了月余,就是為了你與他們的血親關系,這已經是我最大的限度,總不成要我等個一二十年,等他們歸天吧?我沒那麼好耐性。」

輕輕的搖了搖頭,君蝶影浮起抹狀似幸福的笑容,「我不想走,我現在的生活很快樂,我想在關起的日子我會過得更寧靜,不會是腥風血雨的,不用整日擔驚受怕,也不許弄得眾叛親離,與我所愛的人為敵。」

「我記得你說過你早該對我放手的,」閉了閉眼,君蝶影盡力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穩淡漠,「現在正好是個時機……你帶給我的只有災難,你該很明白,我只不過想找回以前平靜的生活,不為過吧……所以,請你離開。」

定定的瞧著君蝶影,凌書岳仍似古井不波般的平靜,就像這一串話根本沒听入耳,「我說過,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的,就算你說不,我也要帶你走。」

陡然撤下腰間的軟劍,君蝶影突兀的橫劍于頸,帶起了串血珠,快的就連身旁的蕭玉麟都來不及阻止。

「我知道打不過你,那好,你就帶著我的尸體走吧!」

依舊直視著君蝶影的眼眸,凌書岳如冰的面容沒有一絲的變化,就只是這麼深深地望著,僵持著……

「……是嗎,我沒想過那些會比我還重要……呵……是我凌某自作多情了。」俊臉泛著抹奇異的笑容,凌書岳一字一語緩緩地說著,每字卻都似千斤般費力,話甫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鏘!」等凌書岳離去好一會兒,君蝶影才松了手,任憑長劍掉落地面,整個人身形不穩的搖晃著,多虧一旁的蕭玉麟即時扶住了他。

「……謝謝……啊,對不起,剛剛對你真得很失禮。」輕語著,不知是否仍是月光的因素,君蝶影的臉色似乎又蒼白了幾分。

「你若是指剛剛吻我的事,我不會介意的,倒是你……」擔心的望著君蝶影,蕭玉麟覺得手中扶著的人兒已經快把自己逼下了高崖,就要掉入那黑不見底的深淵……伸袖輕拭著他頸間的血痕,禁不住皺了皺眉。

「你這回做的也太過了……不好受吧,有必要說這麼傷人傷己的話嗎?」

「我也不想……可是我沒的選擇,我了解他,不用這種方式,他是不會放手的……呼……我累了,明天見。」君蝶影展顏笑著,俏皮的聳了聳肩,就好像適才發生的事與他無關,而這笑容卻讓蕭玉麟覺得胸口一痛,因為他仿佛看到笑臉下的那顆鮮紅的心已經散了一地。

「蝶影……」看著君蝶影離去時穩健的步伐,蕭玉麟縮回到口的言語,他不禁要懷疑自己剛剛是否感覺錯了,也許君蝶影真的已經說服自己接受分離的決定,所以才對凌書岳說出這麼無情的話語。

「哎,或許好好睡上一覺就都沒事了吧!」喃喃安慰著自己,正當蕭玉麟松了口氣想轉身回房時,卻見那白色麗影的身形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就這麼俯臥著動也不動……

坐在床沿邊,關逸情眉頭微蹙的望著床上沉睡的人兒,替他緊了緊蓋著的裘毯,又忍不住伸手理了理散在他額前的發絲,眼里滿是愛憐。

「蝶影是怎麼了?病了嗎?是受了風寒還是……怎麼好好的突然倒下來?」莫如茵著急得在一旁直發問,就連君霽也將視線投注在關逸情的臉上。

「他似乎有好一陣子沒能好好睡了,所以才會這般倦極了倒下……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應該就會醒來了。」輕語著,關逸情的眉間仍有著片揮不去的郁色。

一听關逸情這麼說,莫如茵終于松了口氣,當蕭玉麟告知他們蝶影倒下時,她的整顆心簡直不知道該放到哪去,以為他病了,好在只是睡眠的問題。

「哎,蝶影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喃喃咕咕念著,莫如茵可沒發現關逸情仍舊面帶憂色,不過她心中卻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妥……為什麼不好好睡呢?竟讓疲倦累積到身子負荷不了?在她還沒繼續深想下去,耳邊又傳來關逸情的話聲。

「另外還有件事……影兒他身上似乎還帶著傷……」輕語著,關逸情的神情甚是復雜。

「什麼!怎麼會呢?一個月來他都沒離城過,誰能在我們眼下傷了他……啊!」仿佛想到了什麼,莫如茵驚呼了聲,「該不會是蝶影自己……」

「不是,您想岔了……這傷有段時間,卻一直未治愈,附近的血脈都已經開始凝滯了……按日子算,恐怕是一個月前的那次……都是我不好,當時竟沒留意影兒的傷勢。」搖著頭,關逸情眼中的神色變得十分自責,不光是為心疼君蝶影,更是因為責怪自己的疏忽。

這回真錯了,而且錯得離譜……關逸情心中吶喊著,自己應該很了解這孩子的,卻又為什麼沒在那時候察覺他的心呢?為何就放縱自己只看事情的表象?

為何夜不入眠,為何積傷不治,這原因自己明知道的不是?關逸情痛苦的握緊了拳,都是自己的私心作祟,自以為是的對他好,卻令他傷得這般重……不該忘的,怎麼會忘了情之一事有多令人銷魂,自己是過來人吶!

「一個月?!」莫如茵不能置信的睜大了眼,讓她愕然的不是這傷是自己所造成的,而是……這孩子竟將這不算輕的內創忍了一個月不管,每日還不動聲色的照常練著劍,一切看似如昔……她不懂!不懂這是為什麼,眼眶卻漸漸濕潤了起來。

「這孩子就這麼怨我們嗎?霽哥……我們錯了嗎?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他這樣折磨自己來……來報復我們……我們是他爺爺女乃女乃呀!」重重的嘆了口氣,莫如茵痛苦的咽語著。

無語,一室的寧靜夾雜著莫如茵的低咽,君霽卻是神色復雜的直盯著屋頂……這算什麼?威脅不成?簡直是豈有此理!心緒翻涌著,原先擔心的意念霎時消退得無影無蹤,只剩滿腔不可抑止的怒氣,因為沒有人,從來就沒有人能威脅他!

「師父師母。」終于還是關逸情開口打破了沉默,提醒著兩人當務之急該做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想法子打通影兒凝滯的血脈,再這樣下去,不但這身功夫廢了,恐怕就連手腳也會逐漸癱瘓掉……」

「好,逸情,告訴我該怎麼做。」莫如茵趕忙低頭拭了拭眼角的淚漬,月余來,她的一顆心已經完全放到了君蝶影身上,盡避兩人的關系稱不上親密,但有君蝶影在身邊,他的一言一舉、一顰一笑無疑已讓自己覺得十分滿足。

「需要您跟師父一起,同時幫他打通凝滯的血脈,一個人將內力由影兒的百會穴貫入,另一人則護著他的心脈並將化開的淤血逼出,兩方的力道快慢皆必須一致,否則可能會傷到影兒,不過我想以您們的功力應該沒問題。」

必逸情勉強的露出一絲笑容安慰著莫如茵,同時也安慰著自己,一定沒問題的,師父師母功力深厚不說,夫妻多年,又是藝出同門,默契方面也該不成問題。

「霽哥,這拖不得,就現在吧,我來護著影兒的心脈,你……」莫如茵邊說著邊往榻上移去,正準備將君蝶影扶起時,卻瞥見君霽一臉陰郁的轉過身向屋外走去。

「霽哥?」莫如茵不解的喚著。

「哼,這小子有本事這麼玩,後果就自己承擔!要我救他,行,他自己來跟我開口。」頭也不回的丟下這句話,君霽的身形便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

「霽哥!」疾聲喊著,卻不見君霽的人影,莫如茵只好轉向關逸情道,「你照顧著蝶影,我去跟他說說……唉,你師父這脾氣……」說罷急急起身追出。

「嗯……」輕囈了聲,君蝶影習慣的在床上扭動伸展著,兩眼卻尤是貪夢般的不肯睜開……好久不曾這般舒暢,唉,果然還是睡飽了好,心中忍不住暗嘆著,雖然仍閉著眼,卻能感受到朝陽正暖暖的灑在身上,清風徐徐自窗外拂入,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般舒適恰意。

「醒了?你這小子的賴床習慣倒是依舊,嗯?」雖然語中帶著戲謔,卻不減其濃烈的親切感,君蝶影赫然睜開雙眼,就看到關逸情正坐在床頭,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

「不管……啊,關叔叔,是你!」驚喜的翻身坐起,君蝶影眼中滿是笑意,嘴上可也沒閑著,直似雲雀般擾人,「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他們都沒跟我說?會待上幾天吧?呵……這好,你還是第一次來,我可要盡盡地主之誼,帶你好好逛逛偃都城,城里可熱鬧著呢,喔,還有後山那片林,現在剛好都在換顏色……」

「好好,看你這麼興奮。」輕笑著,看著君蝶影這般開心,關逸情也不禁稍微放開了懷,「你還是叫我不管事的吧,這些年也听慣了,現在听你改口,實在有夠……」

「有夠什麼?」愣愣的看著關逸情,君蝶影猜不出『關叔叔』的稱呼有什麼問題。

「有夠……」拉長了尾音,關逸情故意頓了頓,眼珠子咕嚕一轉,向地上張了會兒,突然又 里啪啦的吐出下半句。

「有夠受不了你的嗲聲嗲氣,雞皮疙瘩掉滿地啦,叔叔,我還叔……叔咧!」關逸情故意逼緊了嗓音唱著花腔,細聲細氣的學著女兒態。

「啊?……哈……哈……」看著關逸情滑稽的神態,君蝶影禁不住笑得直擂拳,只差沒從床跌下來,「……不……管事……真像……我還不知道……你有這天份……哈……」

「什麼天分,哼!」念歸念,關逸情眼中卻是十分安慰的神色,因為兩人這般笑鬧就有如回到過去一般,看來君蝶影還未對自己關上心門,自己應該還能夠為他做些什麼吧……

「喂,別光笑了,該談談正事,」關逸情神色轉為嚴肅,「你這身傷是怎麼回事?故意的吧,後果你想過嗎?就算是想氣氣師父他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

「……呃,你知道了呀?」輕語著,歡愉的神情瞬間轉為黯淡,君蝶影掩飾的別過頭去,「我們不談這個好不好?」

「不談這個?好,那你想談什麼?」半賭氣的環臂在胸前,關逸情索性閉上嘴,唇角向下彎成大大的弧線,不滿的神色全寫在臉上。

「喂……別這樣嘛!」故意往關逸情懷中蹭去,君蝶影綻開抹燦爛的笑容,眼光閃爍著回避關逸情直射而來的視線,「這麼久沒見了,何必一見面就擺張臭臉……嗯,雪兒好嗎?真想它。」

「好。」

「它還常鬧著你嗎?這家伙大概本性難改吧……」

「是。」又是簡潔利落的吐出個單字,關逸情再度緊緊地閉上嘴,擺明了是跟君蝶影杠上。

「喂喂,你不懂客人是要含蓄點的,就算不高興也不用這麼明顯吧!」依舊東拉西扯著,然而嘴角揚起的弧度卻越來越小,只有語氣听來還是那般帶著調皮的聲調,但關逸情听在耳中卻絲毫不像以往般享受著這份親昵,反讓他覺得有份淒涼。

「影兒……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很討厭不管事的?討厭倒不想再見到不管事?還是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我這不管事的?開始閑不管事得太多事……」

必逸情神色黯然的問著,即使有三分是故意做給君蝶影看的,每說一句卻都像把利劍剜著心,只因他不敢想象如果真有一天君蝶影不再需要他時,那麼……他該何去何從呢?

「……」緩緩直起了身,君蝶影靠向背後的壁板,卻是一言不發的呆望著空中,旋即又似疲累的閉上眼,只剩兩人間令人尷尬的沉默。

「為什麼要這麼問?你明知道這不可能的……為什麼連你都要這樣逼我?這是為什麼?」好一段漫長的時間,君蝶影才緩緩才口,語聲卻是那樣幽杳空洞,直讓關逸情的胸口揪著發疼。

「……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到底你們還要些什麼?我是不是連這最後如何過日子的權利也沒了?……如果是,那也沒關系……是啊,已經沒關系了……「

「影兒!你……變了……真變了。」不能置信得直搖頭,關逸情從沒想過君蝶影會消極到這般境地,他一直以為他的忍讓順從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一直以為他心中那個聰明調皮的影兒即使傷心也該只是一時,最終總會振作突破逆境的,一直以為……

「哈,你是第二個這麼說的人了。」干笑一聲,原本落寞的神色隨之一斂,君蝶影又恢復成那個人人習慣的君蝶影,「人總會變得嘛,干麼那麼稀奇,換個話題吧,剛剛就當我發發牢騷,沒什麼大不了,瞧你嚇成那個樣,我故意裝得啦……呵……」

「……」無比迷惑的看著君蝶影,第一次,關逸情發覺到自己已經離這孩子愈來愈遠,就在此刻,他竟無法確定剛剛那令人碎心的語態是玩笑……還是真心話?

「你說過事情過了就不要再去追尋,那不能改變什麼的,不是嗎?」用一副好笑的神情望著關逸情,君蝶影現在的語氣可是輕松中透著調皮,「別擔心我啦,反正也沒什麼,一切只不過回到原點罷了,以前的日子還不是這麼過的?更何況現在除了你和師父,我還多了爺爺女乃女乃呢!」

「影兒,事情真過了嗎?如果真過了,你又怎會是現在這樣,夜不成眠到身子受不了?還有,你就算對我們有什麼不滿,也不該這般意氣用事,放著有傷不治,簡直是胡來!」分不清君蝶影的態度,關逸情只能就事論事,不自覺加重了些口氣。

「那個啊……」狀似反省的低了低頭,君蝶影習慣般的吐了吐舌,「忘了嘛,你也知道沒睡飽人會變得很鈍的,不痛不癢的,我怎麼記得傷沒治,再說也沒關系啊,頂多是當個凡人,反正這一身功夫我以後也用不著了,有名頭這麼大的寰宇雙奇罩著,誰敢動我呀?」

「什麼沒關系!你是真不懂還是跟我裝傻?」忍不住越說越激動,適才的擔憂幾乎被現在涌現的火氣一掃而光,關逸情只覺得眼前的君蝶影根本沒一點認真,「功夫不要,你手腳也不要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這事已經惹怒的師父發火、師母掉淚了?還在那邊耍嘴皮……好在發現的不算晚,等會兒去跟師父道聲歉,讓他跟師母幫你治治,再拖下去,你這輩子就別想自己下床。」

「……道歉?」噘起了嘴,君蝶影又擺起一副吊兒郎當無所謂的樣子,「為什麼?我又沒錯,這傷又不是我自己弄得,其實你這次也真得太多管事了,搞不好這正合爺爺的意思,等我沒腳沒功夫,他就再也不必擔心我會逃跑了。」

「住口!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師父!怎麼說他都是你的尊長。」眼見君蝶影愈說愈離譜,關逸情終忍不住出口斥責,「他縱有萬般不是,你也不該這般……這般……」

雙手在空中大力的揮著,盡避關逸情不悅的情緒愈來愈高,卻也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雖然還想不出是哪里不對,因此他話說一半便止住了聲,轉身就如逃開般匆忙離去,想去好好冷靜的厘清思緒。

目送關逸情離去的身影,君蝶影的笑容逐漸凝結在臉上,靈動的雙眼也漸漸變得呆滯。

緩緩的將視線收回在緊握的拳頭上,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低不可聞的細語︰「……也好……這樣也好。」

窗外,有雙眼正凝視著屋里人兒的一舉一動,眼神即是深情又是傷痛,「……你就一定要這麼傷害自己嗎?……非要把自己逼上絕路才能把他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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