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魂 第三章

如果可以願做天上白雲隨風飄蕩願為水里浮萍隨波聚散可是卻忘了我沒有雲的瀟灑沒有萍的自在只是個失了心的人坐在床沿邊,看著那張昏睡著的臉蛋,寒竹心中不禁暗道了聲好險,回到谷中已是第二天的晨光了,五天前他不但幾乎馬不停蹄地帶著人直往回谷的方向沖,沿途上更一直以內力替星魂延續著生命,好在這些辛苦都算有了代價。

昨夜急馳而回時,夢婆婆就說再晚一步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了,想到這,寒竹不禁苦笑地扯了扯唇,自己當家的形象大概被昨夜那火燒的急樣全毀光了,他沒忘記迎門的下屬們見著他時那副彷見天開的表情,每張嘴都張得可以吞下顆大鴨蛋了。

「閣主,于松凜偕秦奴雄求見。」隨著輕緩的敲門聲,渾厚的嗓音也同時在門外響起。

「進來吧!」兩人腳步輕快地進門後又再將門輕輕掩起,顯然是怕打擾到寒竹與床上昏睡中的傷者。

「閣主,您歇會兒吧,這兒由奴雄伺候著。」開口的是秦奴雄,他是寒竹的貼身近侍之一,三、四十的年紀,看似粗曠,但舉止卻十分有禮,而于另一旁站立著、約年過半百的儒衫老者即是谷中的第二把交椅,主掌「玄殿」的醉飲翁于松凜。

看著自家的主兒昨夜風塵僕僕地進谷後,就一直忙著沒歇息,直到這位被帶回的陌生人情況穩定下來後,才稍微有空喘口氣,秦奴雄不禁有些擔心自己主子的身體。

「沒關系,我剛剛已經稍微休息過了。」擺擺手表示不礙事,寒竹望向默立在一旁的于松凜;他很清楚這位大殿主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玄殿」

總管著谷中的各項事務,下面有三軒一堂,依天、地、日、月命名,各司對外的營生、攻擊、防衛、刑罰等職務,另外還有由散居谷外的農家、獵戶等組成的「護團’,他們也都是谷中人的親友或是些同道的三岳五岳的人物,這些其實就是外人譽為最神秘的影谷組成。

此刻于松凜不禁對躺在床上的年輕人多打量了兩眼,他是看著寒竹長大的,自記憶中,從不曾見過這孩子有如昨夜那樣般惶急過。

他所認識的寒竹是個成熟穩重的人,身為老當家的接班人,即使在孩提時旁人也從不曾拿他當個孩子看過,長大後他這份瀟灑更趨于老練,即使親如父執輩的自己也很少見到寒竹將自己的情感如此不加處理地流露出來,而今為了這陌生的年輕人卻……

「閣主,本殿主已加強「護團」的巡視,耿軒主也傳令在外各點的人手留意是否有扎眼的人物窺探。」頓了一頓,基于職責于松凜不免啟口探尋床榻上這年輕人的來歷,「閣主,這位公子是……‧」

「路途遇上的,跟雷老鬼那邊結了梁子,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星魂,使一把尺長寒玉,功夫還算不錯,奇怪的卻是你我都不曾在江湖上听過,另外……沒什麼,對他我也僅知道這些。」

低頭思索著些什麼,寒竹沒留意自己的話又在于、秦兩人的心中打了記悶雷,當家的不但帶了個陌生人入谷,而且竟還連對方的出身來歷都不清楚?!這實在有違寒竹平日謹慎的做法。

「于老,你是否知道有以鷹為標記的人或是組織?」雖然對星魂的來歷有所保留,思慮半晌後,寒竹還是決定向江湖閱歷豐富的于松凜請益,畢竟有可能牽涉到全谷安危的事情他不能不多考量幾分。

「以鷹為標記?倒似未曾听聞……鷹……等等,閣主,您說的鷹可是看似振翅欲飛的模樣?」銳利的雙眼微微眯起,一件陳年往事突然勾起于松凜多年前的記憶,不由得令他心腔子猛然一縮。

「對!有印象嗎?」

「難不成真會是他?」

嘆息了聲,于松凜臉上有著抹追憶的惘然,二一十多年前,有一個叫「血鷹」的殺手組織曾橫掃黑白兩道,據說標記就是一只赤紅色、振翅欲飛的鷹,主事者是當年以翔龍斬威赫武林的凌雲辰……」

「凌……雲辰,這個人我倒听說過,可血鷹這名號我卻陌生得緊,奇怪,二十年前的事並不算久,怎麼卻沉寂至此?」不解地微蹙起眉,寒竹將目光鎖向于松凜,二十多年前的歲月應該是這位父執輩尊長呼風喚雨的年代。

「閣主,這組織當時的確縱橫一時,因為它旗下的殺手個個藝業高強,提起血鷹,莫不令江湖人變色……但奇怪的是約在十二、三年前就突然地銷聲匿跡了,由于這組織帶給江湖的全是血腥殺戮,所以之後幾乎不再有人提及,大家都刻意地想忘卻那一段歲月。」

「會不會是遇上比他們還高明的仇家?」歪了歪頭從旁揣測著,一旁的秦奴雄也被勾起了滿心好奇。

「可能性不大,要讓這麼強大的組織在一夕之間瓦解殆盡,那樣的勢力不會憑空生出,就老夫的臆測,或許是凌雲辰個人的問題,他既是有本事統領這樣的組織,要它消失也該非屬難事,也可能它只是化整為零轉到了台下,不為人知而已。」

「閣主,您怎麼會問起這?莫非這次出去看到了這標記?」語重心長地分析著,叫于松凜擔憂的是為何寒竹去挑這時候問起這事,若真是血鷹重現,而又與這名陌生人有關的話,不但江湖又會掀起滔天巨浪,恐怕連影谷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沒什麼,只是這次出去偶然听人提起,有些好奇罷了。」故意避開話題,在情況未明前,寒竹暫時不想讓人知道星魂可能與血鷹有關,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解。

「對了,奴雄,怎麼沒見到巫老遙呢?」影鵬巫遙與影梟秦奴雄同為自己的雙衛,通常是焦孟不離秤砣不分的,少見有像今天落單的時候,寒竹不免好奇地問問身旁的老伙伴。

「……他是出去探听消息了。」秦奴雄有些差赧的笑答道。

「探听消息?有什麼……」怔愕了會兒後寒竹突然會意,不禁語帶戲譴地糗著秦奴雄。「喂,你們倆是真要黏在我身上啊?」

「哈……」霎時間,三人愉快的笑聲充斥了竹屋內,沖淡了不少方才的凝肅氣氛。

「晤……」輕吟了聲,兩扇密長的睫羽眨了眨終于睜開了眼,神智卻依舊昏昏沉沉地難以完全清醒,甫張眼的星魂就這麼出神地呆瞪著床頂的紫慢,直到滿室的夕日余暉入眼底,呆滯的黑瞳才逐漸靈動起來。

黃昏了嗎?視線轉向竹窗外瑰麗的雲彩,星魂迷迷糊糊地思索著,還搞不清楚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記憶會莫名其妙地跳了好大段?空白的茫然令他忍不住想伸手敲敲暈沉的腦子好清醒點。

「唔……」又是聲微弱的痛呼,才想抬手右肩及胸口的劇癇就讓他不得不打消了念頭,直到現在他才感到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倦極了,真想再閉上眼睡它一覺,可是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才醒來……

醒來?自己還活著。突然間所有暈迷前的記憶全涌回了腦里,星魂忍不住閉起眼好消化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畫面,半晌後總算是厘清了自己的狀況,看樣子是有人多管閑事了,那個叫寒竹的可惡家伙!

賭氣似的,星魂再次撐著沉重的眼皮張開眼,打量起自己所處的這間屋子,淡紫的圍幔、淡紫的被褥,紫得飄逸,也紫得令人覺得佣懶,從半掩的竹門往外看,可以看到外面還有一間小廳,所有的家具、擺設都是竹制品,布置地儉樸又不失高雅。

哼,看來那家伙還算是有幾分不俗之處……悶悶地冶哼了聲,星魂開始努力集中精神回憶著這個多管閑事的家伙,最後浮現在腦海里的卻是張充滿擔憂與驚悸的面容。

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情?擰著眉,星魂終還是不勝疲倦地闔上了眼,腦里卻依舊不肯停歇地奔轉著無數個念頭……好久沒見過這表情了,除了那時候……

思緒飄回了那段快樂無憂的過往時空,自己盡情在原野上跑著、跳著、嘻鬧著,而不遠處,總會有著雙慈愛的眼楮默默地隨著自己的身影,總會……不讓自己感到孤獨……

為什麼?為什麼一切全都走了樣……星魂無語地問著這始終找不到答案的問題,為什麼被娘親說是最愛的人……卻是奪走所有的罪魁禍首?這樣的爹爹他能拿什麼去尊敬,拿什麼去……愛?

所謂的愛就是毀滅掉那人的所有嗎?將一切全握在手里就如他對娘對自己所做的?

多少年了自己始終找不到可以解惑的答案,他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那男人的所作所為全是因為那個虛幻的愛字。

突然間冰涼的水液緩緩地順頰流下,沿著唇角滲進嘴里,星魂不禁為這絲濕咸浮起抹嘲諷的笑意,他沒想過原來自己竟還記得怎麼哭,該要摒棄的不是嗎?他對自己發過誓的……絕不讓那男人擁有自己的任何一種情緒!

可現在沒關系吧,那男人不在這兒,他可以允許自己偷偷哭一會兒,就只一會兒.讓淚水悼念所有逝去的一切……任由冰涼的淚珠滑落枕,星魂的意識

再次模糊了起來,逐漸跌人了深沉夢鄉中。

「唧……」輕輕地推門而人,寒竹伸首探視著床榻上的人兒醒了沒,卻不經意地瞥見那蒼白臉蛋上的兩行清流,不由地令他蹙起了兩道濃眉。

「為什麼哭……做惡夢了嗎?」伸指輕掬那沁涼的淚漬,寒竹再次感到胸口為之一窒,悶得難受,不禁想到那一天他最後的笑容,雖然是那樣燦爛,美得讓人心悸,卻也同樣地令自己感到揪心傷悲。

一種莫名心疼的感覺,雖然說不出理由,寒竹卻是明明白白地清楚自己非常在意著床榻上的人兒,在意到竟想展臂為他遮去所有風雨,只為了不想再見著他流淚的模樣,希望他永遠都能真心綻放著那如陽的燦爛笑容。

「別傷心了,我不會再讓旁人傷害你的。」緩緩拭去星魂臉上未乾的淚痕,寒竹仿如承諾般輕語著,即使仍不完全明了心底那些因他而鼓動的情緒,但可以確認的是,自己絕不會允許再有任何的傷害加諸于這人兒的身上。

再次醒來已是隔天的中午了,星魂甫張開眼,就又被正午艷陽的光芒給逼得再闔上了眼,他可不想貿然轉首再咬疼了自己的牙。

「太刺眼了嗎?」溫和的聲音在屋內響起,伴著話聲窗上原本高卷的竹廉也隨之憲憲奉奉地放下,室內的光線霎時變的柔和許多。

「早,感覺還好吧?你的傷不輕,夢婆婆說至少得一個月才能下床活動,之後還得再調養兩個月才能完全痊愈,這地方很安全,你可以安心在這兒好好休養,不會有人打擾的。」

劈哩啪啦地就是串招呼與問候語,聲音的主人雖然說的極盡輕柔,然而在星魂耳里听來無疑卻是種催化劑,催化著他的怒氣!

「該死的,誰要你救了?你以為你是誰。」

語聲雖小,卻盛著十足的不滿與怨懟之意,這讓寒竹忍不住想逗逗這個一起床就發脾氣的人兒,看看火燒旺點是不是能恢復的比較快些。

「我是誰?怎麼你這小子看來年紀輕輕記憶……卻好像不怎麼靈光耶?寒竹,天寒地凍的寒,竹子的竹,建議閣下動動口多喊上幾次,保證不會再忘,還有什麼疑問嗎?我非常樂于提供解答的,別客氣。」

「你……」不自覺地咬起了唇,在肚里悶燒的那把火叫星魂直想動手把眼前這張過于開朗的俊顏給砸爛,撐著床沿勉力坐起身,冷汗卻已涔涔而下,氣息吸吐間也越發顯得吃力。

「誰要你……多管閑事……我說了……不要救……」費力喘息著,星魂卻猶是不認輸地不肯歇口,然而傷重未愈的身子卻禁不起這番折騰,不但腦子又開始發暈,連望出去的視野也越發昏暗。

「噓……別那麼激動,有話慢慢說。」撩起袍擺偏腿坐上床緣,寒竹愛憐地伸指揩去那張蒼白面容上的顆顆汗珠,語聲低柔地安撫著,見著星魂難受的模樣,不禁自責起自己實不該挑這時候逗他的。

「我沒辦法坐視不管,我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你死在我面前,所以很抱歉,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如子夜漆亮的眼瞳里盛滿了認真的感情,耀眼地令人不敢正視。

然而當發覺自己過于正經的言語讓星魂不知所措地感到困惑時,寒竹復又揚起了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況且我沒忘了你說要還我什麼的,我總得幫你留個還債的機會吧,否則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啊?」怔忡地呆望著寒竹,星魂只能發出單音的問語,他那此刻不怎麼管用的腦袋還在思索著剛剛人耳的話語是什麼意思,這家伙有什麼理由不能看個人死在面前?

別告訴他說是因為這姓寒的吃素,菩薩心腸到無法見死不救,天塌了他都不可能相信眼前這家伙會是吃齋念佛的角色……非親非故的,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見鬼的理由非把自己從閻王殿上撈回來不可,證明他是俠義仁心的大英雄?

「喂,魂歸來兮,神游到哪去了?」

眼對眼地對瞪了好半晌,寒竹卻發現這小子那雙晶瑩黑瞳焦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沒想到這一揮那雙眼一瞪後就閉了起來,理都不理自己。

「喂!別又睡著了,想倒至少也得先把藥跟參湯喝完,你昏了兩三天,該好好補補元氣。」

「……」俯首面向床側內壁,星魂依舊是閉著眼不予理會,同時臉上的神情又趨于淡漠,如同初見面時覆下了層層寒霜。

唉,這小子又打算拿冰塊臉出來凍人嗎?搖搖頭,寒竹不禁在心中暗嘆了聲,不過他若以為擺出這臉孔就能讓自己放棄的話那就算盤打錯了,他寒竹別的沒有,耐心跟點子可是特多的。「星魂,別任性,身體是你自己的。」嘴上仍是八股式地勸說著,腦里的主意卻已轉上了七八個,寒竹一點也不意外眼前的人兒依然是不睬不理地當他不存在。

「難不成你要我用灌的?」語帶威脅地拿眼直瞅著星魂瞧,其實念頭早已經又動到另個更好的方法上。

「你試試……我會盡全力抵抗的……」

丙然,幽冶的語聲隨即響起,與之前發火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寒竹再次搖了搖頭,不禁感慨起這小子的個性怎麼這麼糟,然而唇邊卻反是徐徐漾開了抹若有深意的笑容。

突然間,整屋子變得靜悄悄地沒半點聲響,連呼吸聲都似只剩下自己一人,星魂不禁疑惑地想睜眼瞧瞧,奇怪怎麼沒听著寒竹離去的腳步聲,誰知道眼才張開,就發現那張原以為遠離的臉龐竟杵在面前笑得詭異。

來不及多轉什麼念頭,星魂只覺得腰畔一麻後就再也動彈不得,而另個叫他更感驚愕的卻是,一種溫潤濕滑的觸感隨即覆上了自己因失血而乾澀的雙唇,同樣地也還來不及分辨,那苦到不能再苦的藥汁就己經在唇舌間泛濫了。

恍如晴天劈雷,原本就不怎麼清明的腦子這下可更加變得空白,星魂完全被寒竹哺藥的舉動給嚇成了尊泥雕,此刻就算沒被封住穴道,恐怕他也忘了該怎麼動,因為直到整碗藥汁喂完,他都沒發現寒竹早解了穴還他自由。

戀戀不舍地離開那兩片飽滿的豐唇,寒竹那雙如子夜般漆黑的雙瞳里漾著淡淡的迷惘……不是喂藥而已嗎?為什麼那碗藥汁明明苦到令人咋舌,心底的感覺卻是甜得直叫人想再三回味?

微微眯起了眼,寒竹若有所思地睇視著眼前這看來神魂依舊未定的人兒,一抹動人的嫣紅正緩緩染上了他原本蒼白的雙頰上。那漂亮的模樣好看到叫人不禁心悸閃神,寒竹忍不住又是低首俯下,輕輕地、柔柔地再次吻上那雙微涼的唇瓣……方才那奇異的感覺他想再確認一次,確定那並不只是自己一時的錯覺。

「晤……」迷迷糊糊地才恢復點神智,星魂剛想出聲,就又被貼上的濕暖給堵了回去,柔軟的唇瓣在自己唇上那般溫柔地吮著,有些癢,有些麻,一顆心更是為此噗通噗通狂跳著,那種仿若置身雲端間的感覺其實很舒服,並不令人討厭,可是……驀然回神,星魂開始扭動掙扎起來。

靶到身下人兒的掙扎,寒竹迅速直起了身子,就怕星魂因此掙疼了傷口,雖然這短暫的吻觸無法饜足心底的,但已足夠讓他確認自己的感覺。

他喜歡他,真的、非常喜歡他!喜歡他笑的樣子,喜歡他說話的樣子,也喜歡他生氣的樣子,更喜歡親他時那種愕然失魂的模樣,所以才會想逗他說話,想誘他展顏暢笑,想吻他想踫他,更想把冷冰冰的他全溶化在自己溫暖的懷抱里。

抿唇低笑了聲,寒竹有趣地望著面前那個臉已經羞紅到快可以冒煙的人兒……未來的日子真是挺叫人期待的。

「晤……你、你……」越想越是不堪,星魂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漲紅了整張瞼,雙頰發燙到連他都要懷疑這張臉皮是不是要熟透了,原本擺出來的冷漠臉譜早被這把火燒的精光。

「你……怎麼、怎麼……」不自覺地掩搗著自己被吻得艷紅的雙唇,星魂支支吾吾地依舊說不出句完整的話語來,只能圓著雙杏眼氣惱地瞪人。

「有意見?不然你有更好的主意?還有參湯,我一點也不介意再試一次剛才的方法,滋味……還挺不錯的。」故意噴噴有聲地抿了抿唇,寒竹臉上盡是躍躍欲試的神色,不趁機捉弄捉弄這小子就實在對不起自己,他實在愛極了星魂那不知所措的羞赧模樣。

「不要!晤……」慌忙搖頭拒絕,然而舉臂想推擋時卻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痛得叫星魂忍不住壓抑地悶哼了聲,才舒展的眉頭也又再次蹙緊。

「別再動了……我不勉強你,用湯匙好吧?」愛憐地輕撫著星魂的肩頭制止他再妄動,寒竹不由得又搖起了頭……惹上了這小子,看來自己以後大概不乏心疼的機會了,唉,自作孽呀……

「叩、叩。」敲門聲輕輕響起,一串溫和且蒼勁的語聲也隨之傳入。

「閣主,老身方便進來嗎?」

「啊,婆婆快請進。「低呼聲,寒竹急忙起身相迎,這舉動讓星魂不免好奇起來人的身分,只見推門而入的是一健朗老婦,年約七旬,滿頭的銀絲,步履卻沒有一般老人的蹣跚,她先是神情恭敬地向寒竹拱手揖了一揖後,才面帶笑容地轉向星魂。

「娃兒,好點了嗎?要多吃些才好的快,你傷的可不輕,血氣也虧損太大了,若是竹兒再晚些帶你回來,只怕要糟了呢!」和藹地望著星魂,老婦微然沙啞的語音里帶著濃濃的關切。

「星魂,這位是夢婆婆,就是她把你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的。」

莫名地,甫見面星魂就對這位夢婆婆很有好感,那笑容、那語態在在都令他倍感親切覺得溫暖,暖得就像以往娘親給他的感覺那般,于是星魂不自覺地也露出抹淡淡的笑容回應著。

「謝謝婆婆救命之恩。」

啊,他笑了!雖然僅是些微地彎起了唇弧,寒竹還是驚訝地打量星魂,沒想過這小子會對初見面的人如此和善,他可沒忘記那一夜救了他之後得到的可是一臉可以刮下霜的冰寒。

也許是環境使然吧,伸指點點了自個兒的鼻翼,寒竹細想著……不曉得這小子是不是真跟血鷹有關,如果真是來自那種鬼地方,那就難怪他會拒人千里,將自己冰封起來了。

然而寒竹不知道的是星魂原來的個性本就不是如此地冷漠自閉,除了因為他所處的環境嚴酷的沒有一絲人味外,更是因為從失去所有的那一夜起,星魂就決定封閉起自己的感情。

舍棄了笑容、隱忍起淚水,用冷漠將自己武裝起來,外界的人、事、物他都不再關心,就這樣刻意孤寂地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為的就是不願在那個奪去他一切的男人面前顯露出任何一絲情感,既然只是被當成件所有物,那麼,他就符合這身分絕不給予多余的回應……這是他對那男人唯一能做的消極報復。

「娃兒,听竹兒說你叫星魂,可是星子的星,魂魄的魂?」見星魂微微頷首,老婦又繼續接著這話題問下,「還真是個別致的名字,可以知道你的姓氏嗎?總不好老娃兒娃兒的喊你。」

她沒忘記臨來前于松凜可是再三拜托她來探探的,想是他認為憑仗著救命之恩,這年輕人多少會賣自己些面子,而自己在谷里超然的地位也叫寒竹不好阻攔什麼。

然而星魂聞官卻是沉默無語地垂下了睫羽,明顯躲避著詢問的視線,這讓老婦不免詫異地偏首望向寒竹,卻見他也微微搖著頭表示不知道。

「……我沒有姓,婆婆喜歡怎麼稱呼都沒關系。」令人尷尬的靜默持續了好半晌,星魂才幽幽地啟唇出了聲,出口的話語卻是叫人愕然一愣……沒有姓,這意思是……

「孩子,沒關系。」帶著些許了然的神色,老婦和煦的笑容里不禁帶上了幾分歉意,「老身也真是糊涂了,姓名只不過個標記,你就是你,不會因為你姓什麼就變了個人不是嗎?老身的姓也是舍了原的自己取,人生如「夢」,自己高興就好。一又是淡淡地笑了笑,星魂抬起眼表示自己不在意,心里卻黯然想著……真有這麼簡單嗎?自己難道真沒因為那男人另給的名姓而改變什麼?

如果能這般灑月兌,或許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吧……嘲諷地微微揚起了唇角,星魂再次垂下濃密的長睫掩飾著情緒……這麼多年下來,他都已經忘了自己原來的樣貌該是怎樣,他的改變早就已回不到當初了。

「娃兒,醒了段時辰,你倦了吧?竹兒,我們出去讓他休息吧,別把他累壞了,對了,老身以後就叫你魂兒可好?寒竹我也是這麼叫的,可沒偏心。等你身子好些,有空來尋夢閣找老身,包你嘗到各種美味的點心,老身的手藝可不差呢,竹兒,你說對吧?」

笑著點了點頭,寒竹附和著夢婆婆,同時也傾身溫柔地攬著星魂將他緩緩扶倒,替他蓋好被子後,就偕同老婦出了竹室。

靜靜地閉著眼,星魂享受著這一室的寧靜,決心不再虐待自己去想那些惱人的煩事,思慮一轉又回味起方才相處的片段。

這些人,跟以前周遭的那些真的很不一樣呢,尤其是那個叫寒竹的……一想起之前雙唇交疊的感覺,星魂就不禁感到臉上一熱,那種莫名的怪異觸感到現在想來都還會令人覺得氣息一窒,卻是不懂自己怎會如此的反應。

不過這地方的感覺……好舒服……深深吸了一口氣,意識卻越發顯得朦朧,星魂模模糊糊地想著,這樣的溫馨在他過去十多年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這樣的日子更是他從未曾想過的,如果就這樣……

不可能的……盡避漸入夢境,星魂還是在念頭甫起時就打斷了自己的妄念,很早前他就學會了認清現實不再作夢,因為夢醒後的痛楚……他再也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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