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唯一確定的是宮里最令帝後喜歡,最令公主皇子頭痛,最令下人發顫的十六殿下,離宮出走了兩個月,回宮之後,變了。
每日精神恍惚地坐在櫻花林里發呆,不再到各地胡作非為,攪局作亂,更有甚者——竟然在霧櫻軒里擺滿了一盆盆的含羞草。普普通通的草,綠綠的葉子,縴弱的枝條,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沒有可以讓頑皮的十六殿下著迷的地方。
每到了晚上,崇義會命人將花盆搬到屋內,每片葉子踫一下,看著它們蜷縮著閉合起來才會安安心心的上床睡覺。
霧櫻軒里的宮人們很快又發現了一樁奇事︰殿下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殿邊有人是不希奇的,更何況人人都知道,殿下四年前收了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貼身侍衛。可是大白天的跟在殿下的身邊一起坐在櫻花樹下發呆就有些不正常了,不,是很不正常。
爆人們實在無法抑制心中強烈的好奇,常常尋了借口,在兩人的身邊走過。可是,除了殿下失去活力的俊顏和一張什麼也看不見的面具,能听到的就只有兩個人幽幽的嘆息了。
爆人們竊竊私語,興奮之情膨脹到了極至。從前只能看到摩訶勒的背影,有時甚至背影都看不清,人就「咻」的一下不見了。神秘的事物會讓人產生無盡的遐想,更何況是身材秀挺,發色罕見的活人。
摩訶勒的人氣在霧櫻軒內急劇竄升,名聲甚至傳到了別的宮里。往日由于懼怕崇義心血來潮的惡整而在霧櫻軒外繞道而行的人們被人類好奇的天性驅使,前撲後繼地往霧櫻軒涌來。
「還是沒消息啊……」崇義望著滿地的落英發出長長的嘆息。
「啊?啊!嗯!」摩訶勒茫茫然不知所雲。
「我找你來是出主意的,誰讓你一天到晚陪我發呆!」崇義煩躁的說。他知道,摩訶勒現在也有一堆事情要煩,可是不管怎麼說,自己是主子哎。當下屬的自然是要先替主人分憂。更何況,自己的事情也只能找摩訶勒,除了他,還有誰知道事情的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呢?
「人要是永遠不用長大多好!」摩訶勒托著下巴,思緒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
「哼,不長大?想得美哩!」崇義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伸了個懶腰。趴在落滿櫻花的石桌上。「難道你還想被他吊在樹上三天三夜,或是寒冬臘月里丟下碧游潭麼?」
摩訶勒沉默了一會說︰「那也沒什麼不好。如果讓我選,我寧願回到從前,隨他怎麼折磨我。」
「你呀,真是犯賤!哪有人成天想著被人折磨的好的!」拈起桌上雪白的落花,崇義放在嘴里舌忝了舌忝,「我看他待你也算不錯了。最起碼,不會吃過就溜。」
崇義撇著嘴,心里忿忿不平。雖然不願承認,崇義心里其實對摩訶勒有那麼一點點的羨慕,只有一點點。
「雖然他以前對你過分了點,但听母妃說,這也是忍者必須經過的修煉。算了啦,長川秀一好歹是我母妃的表弟。有我母妃的現成參照,模樣應該不會差到哪兒去,而且又是扶桑貴族、伊賀流的會首,身份高貴,功夫一流,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摩訶勒搖搖頭,「我和他之間,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說清楚的……」有些事,又豈是外人可以理解的。
抬起頭,碧藍的天空中白雲朵朵,朵朵都化成了秀一俊邪妖魅的臉。
模著臉上帶的面具,摩訶勒又一次想起秀一的話︰
「痛恨自己的相貌嗎?那為什麼不毀了它!」
「我知道理由!」
「想知道嗎?」
「揭開我的面具,我告訴你!」
模著冰冷的面具,摩訶勒喃喃自語︰「騙我,一直都在騙我!」
「什麼?你說什麼?」崇義伸長了耳朵。
「沒什麼!」摩訶勒垂下頭。
他什麼都沒告訴我!摩訶勒心中澀澀地想。
蜷在他的懷里,只听到他的一句話。
「答案,就在你心里。現在,你已經得到了!」
得到了嗎?
沒有!
所以,他,還是——
騙了自己!
「說起來,都怪你們!」崇義越想越生氣。
「當然,我不是說你,你也是受害者!」怕摩訶勒生氣,基于同是「受害人」及可以「理解」的角度,崇義由衷地對摩訶勒表示同情,對「加害者」予以鞭撻。
「那個長川秀一是野獸!把你關在醉月樓里三天三夜。害你在床上躺了快半個月!」
天吶,小摩怎麼能受得了!崇義不由自動把自己和摩訶勒換了個位,把秀一和韓修換了個位。如果「含羞」也這麼做……自己會怎麼樣?
「你的臉紅了!」摩訶勒平靜地指出眼前的事實。
「天太熱了!」崇義反應迅速,說謊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
看他在袖子里東模西模,摩訶勒變戲法似地遞出一柄折扇。
「我說怎麼找不到了呢,原來在你那兒!」
嘟囔著接過扇子,崇義胡亂扇了扇。
「都是他,要不然我們趕到鳳台就不會撲空了。而我也會有多一點時間查找含羞的下落。」
崇義恨恨地咬著自己七零八落的手指。
「別咬了!」摩訶勒為崇義的手指哀悼,「再咬下去,你的指甲就全沒了!」
「沒就沒唄!反正又不會有人關心!」崇義眼圈一紅。
「他說過,要帶我到鳳台關,要跟我一生一世的。大人都是這麼說話不算話的麼?連靖遠侯也偏偏挑這個時候出去帶兵攻打高麗,害我撲了個空,我都快十年沒見過他了。如果有他相助,那人就一定躲不了的。」
「他沒留下姓名,也沒留下地址,茫茫人海找到他何其困難。」摩訶勒同情地望著苦悶的殿下。
「他的相貌罕見的很,只要見過就絕不會忘記的。更何況,我知道他就在鳳台關內,靖遠侯一聲令下,二十萬大軍出動,就算是只小螞蟻也能找得到的。」
「可惜,時間太短!」人家存心躲,你又有什麼辦法找?
「都怪秀一舅!我早知道他沒那麼好心。原來早就通知了父皇,害我那麼快就被抓回來了。現在要再出去,不是簡單可以辦到的了。」
「怎麼辦?」崇義濕漉漉的眼楮看著摩訶勒。
「別找我!」摩訶勒嚇得一跳。「師父已經警告過我了,如果再助你出走,我會受罰的!」還是那種讓人無法忍受的懲罰。
「但我們是同甘共苦的朋友啊!」崇義以自認為無比深情的目光盯著摩訶勒。
「停!我只是你的護衛,不敢做你的朋友!」摩訶勒頭皮一陣發麻。
「我以為我們共過患難……」崇義抽泣著撲進摩訶勒的懷里,「我是這麼喜歡你,一直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用力推開糾纏不清的淚人兒,摩訶勒試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我也不過是個供人出賣的‘朋友’!」
「嗚……你還在怪我……」透過指縫,崇義偷偷窺視摩訶勒的神色。「人家是秀一舅的晚輩,武功又提不上筷子。那種情況下,你叫我能怎麼辦?」
摩訶勒冷哼了一聲。
迸靈精怪的十六殿下向以詭辯而著稱,素以整人而聞名,如果輕易相信了他,只怕是被他賣了還會傻傻地替他數錢,一世英名豈非要付諸流水。
「我是想……既然,你也討厭秀一舅舅纏著你,為什麼我們不能再度聯手,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再加油,小摩快被說動了!崇義偷偷地笑。
「我想,他是沒機會陪你的了!」
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崇義嚇得縮起了脖子。
「呵呵……我們在說著玩兒呢,說著玩兒呢……我們不過是在想,怎麼樣讓你開心一點,不會對小摩失去興趣……」
變得比什麼都快!摩訶勒不屑地在心里罵了一聲,乖乖地被長川秀一撈在懷里。
「又想跑了?」秀一把摩訶勒長長的泛著藍光的秀發繞在掌心,看似不經心地問。
「沒有!」摩訶勒小聲地回答,身體卻不忠實地開始發抖。
「看來,我教你的東西還不夠啊。」秀一輕嘆了一口氣,「摩訶勒,我到底該怎麼教你呢?」
摩訶勒咬著下唇,苦惱地皺起了眉頭。也不反抗,摩訶勒被秀一攔腰抱起。
「又搞!」崇義懊喪地看著秀一離去的背影,「也不怕腎虧!」
秀一突然回頭,崇義做鬼臉的樣子恰好落入秀一的眼中。
秀一笑了笑,絲毫不以為意。別有深意地目光睇向崇義。
「邊關來報,靖遠侯大破高麗,不日將返京師向你那個皇帝老爹報捷,接受封賞。你們,要見面了!」
「真的?」崇義模模頭。
「其實十年不見,我都記不清他的長相了。不過也好,我可以問問他‘含羞’的事,說不定他們會認識……」
崇義自說自話時沒有看到,秀一轉身離去時嘴角掛的嘲諷笑容。
越是不想見的人越是容易見到。韓修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一個人悄悄地溜到最偏僻、最冷清、最見不著人煙的怡清苑的後苑,本意是為了避開有可能見面的那個人,誰知道前腳剛一邁入園中,耳邊就傳來了一聲熟悉不過的尖叫聲。
唉!哀嘆自己悲慘命運的同時,韓修驚訝地听見自己激怒的聲音︰
「不要命了是不是?居然爬那麼高。圍牆是你用爬的嗎?下面全是些假山岩石,如果不是我恰巧路過接住你,會有什麼後果你想過嗎?」
想到他可能血濺五步的樣子,韓修不自覺地雙臂使勁,摟緊了懷中顯然迷迷糊糊不知所雲的人兒。
「痛!」懷中的人兒睜大了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撅起紅潤潤的唇。一種難以言狀的情潮一瞬間狠狠地撞上了韓修的心房,讓他的心甜蜜地揪痛。小義,我的小十六啊!
「你是誰?」崇義皺起了眉頭,曲起食指指節,敲了敲韓修面上的銅制面具,發出清脆的響聲。「這年頭真怪,現下流行起戴面具了麼?為什麼我身邊的人個個都喜歡把臉藏在冷冰冰的面具後面呢?趕明兒,我也弄個來玩玩兒。」
「面具?」韓修呆了呆,手一松,崇義慘叫一聲,「啪」地摔到了地上。
敝不得,他沒認出我,戴了面具,非但真實面目不可見,連聲音也因堅實的阻擋而粗啞艱澀。不知為何,韓修心中反而略微有些喜意,是因為崇義無法將他認出,還是因為無法認出的原因並非來自遺忘,韓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痛哎!」從堅硬的地上狼狽地爬起,崇義想也不想,伸手揪住了韓修的衣領,「你這廝好大的膽,也不讓本殿下好好準備,居然就給我放手了?」
「哎,你老模自己面具做什麼?」
拉過韓修撫摩著面具的手,崇義左看右看,「恩,色若潤玉,十指縴縴,以男人來說,能長得如此的美手倒也難得,只可惜……」
崇義嘆了口氣,「長了太多的繭,想是兵器拿得多了,是不是?」
韓修默然點了點頭。
崇義怔怔地盯著韓修的手看,似乎又憶起那夜某人溫暖美麗的雙手在身上撩起的無邊熱火,心中有些發酸。
他的手上似乎也有著同樣粗礪的但讓人安心的繭……
「啊!」
崇義突發的尖叫讓韓修嚇了一大跳。
「兵器!兵器!」
看著崇義驚喜的表情,韓修幾乎以為自己的偽裝已被認出,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听說……」
崇義的眼楮光華閃爍,整個面部也隨之靈動起來。
「靖遠侯有支親衛,人稱‘鬼面軍’,驍勇善戰,以一擋百,每每殺敵之時必戴青銅所制的鬼面,叫敵人聞風喪膽,現如今靖遠侯正入京受封,看你這般裝束,莫非是靖遠侯韓修將軍的親衛將領,隨他一同進京受封的嗎?」
呃……,韓修呆呆地望著神采飛揚的李崇義,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你既是從鳳台關來,我且向你打听一件事……」
「等、等一下,」韓修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既要打听鳳台之事,為何不親自前往問訊韓將軍,而要問我?」
崇義擺擺手道︰「那個韓修,只怕現下正在接受百官祝賀,入了宮,我母妃必又扯著他問東問西,我要問的偏不想讓他人听見,只好先想法子出宮,跑到他的行館去等他。不過,既遇見了你,我自然不必那麼麻煩,想來問你也是一樣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一個人……」
「不,我不知道!」韓修突然甩開了崇義的手。
楞了楞,崇義怒道︰「我還沒說是誰,你就說不知道,是故意敷衍,看不起我麼?」
「不、不是的!」韓修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那是什麼?」崇義盯著韓修的眼楮,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二人俱皆默然,只定定地對視。
崇義的眼神漸漸柔和,已不見了方才的戾氣。柔和的目光忽又變得迷惑,倏忽轉為痛楚。
「不、不可能的……」崇義喃喃自語,臉色發白,後退了一步。
「怎麼可能是他呢?」苦笑了一聲,崇義跌坐在假山石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浮雲。「我是昏了頭了,他如何肯到宮中看我。一定是在某處悠閑自在地過活呢。」
韓修心中一痛,胸口似被什麼堵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看著崇義落寞的笑容,韓修連一句寬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你走吧,我要想點事情。」崇義淡淡地擺擺手。
一陣微風拂過,輕搖著園中雜生的翠竹,發出沙沙的響聲。韓修忽覺面上一涼,鬼面竟不知去向了。
「讓他這麼走了,你可會抱憾終生的哦。」隨著風,飄來懶懶的,戲謔的,略帶異國口音的男聲。
「什麼人?」韓修腰中配劍出鞘,轉身望向聲音的源頭。心中暗暗吃驚,來人潛入園中,欺身取面具,自己竟渾然不覺,可見武功極為高強。
「長川秀一?」崇義也驚覺了他的侵入,見到來人時,不禁驚呼出聲。
「是我。」
長川秀一穿一身淡青色的和服,斜斜倚在一桿翠竹之上,銀發披肩,手中正把玩著一只青銅鬼面,銀色面具下,完美的唇線勾勒著邪魅的笑容,秀一的身後,摩訶勒僵直地站著,滿目驚疑之色。
「嘖嘖嘖,想不到堂堂靖遠侯也不過如此,取下你的面具是如此容易,真是一點趣味也沒有!」
長川秀一連連搖頭,崇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緩緩地,緩緩地,他轉過了頭。
午後的陽光明燦而慵媚,金燦燦地刺痛了崇義的眼楮。
柔潤光潔的精致秀顏上,曾經熟悉而又溫柔的雙眸中交織著苦痛和閃躲,慌張和懊惱。
真是的,就算再狼狽,他也是最美的啊。
崇義突然之間好想笑。笑自己也笑他。
所以,下一瞬,崇義笑了。
坐在假山石上,微笑變成了瘋狂的大笑,笑得他彎下了腰,笑得他流出了淚水,笑得他聲嘶力竭。
「對不起!」聲音雖然低沉而略微沙啞,但還是夢中清柔美麗的音色。
「對不起!」除了對不起,還能說什麼呢?韓修的心被緊緊地揪著,二十六年的生命中,他第一次體會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對不起麼?」崇義眯起眼,上下打量著韓修,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你過來!」
沉吟片刻,韓修嘆了口氣,走到了崇義的近前。
小十六瘦了,尖尖的下巴抬起,明澈的眼楮里出現了幾縷血絲。
強壓住攬他入懷的沖動,韓修握緊了拳頭。
微妙的氣流在二人身邊流轉,風兒輕輕吹拂著二人的衣袂,烏黑的發絲在風中糾纏,一如他們復雜而沉醉的眼神。
「看這畫面是不是很美?」秀一修長的手指拂弄著手中的面具,淡淡的語氣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緒。
「你知道的,早就知道,」摩訶勒顫聲問他,「只要是你見過的人,絕對不會忘記。」
「更何況是‘他’曾經親近過的人!」
秀一眼中厲芒忽現,嘴角淡淡的笑容也轉瞬不見。
「你忘不了他,忘不了,永遠也忘不了!」
摩訶勒的身體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瑟瑟地顫抖著,墨藍色的長發也隨之在風中抖動。
「不要這麼歇斯底里,你的口氣是在和誰說話!」秀一蹙起了眉,語氣中多了一份不耐和煩躁。
「忘不了你就去搶啊!為什麼要戲弄殿下?為什麼要找我,為什麼不放過我!」
淒厲的叫聲讓崇義和韓修一起掉過臉來。
「住口!」
想也沒想,秀一抬手就是一掌。
「啪」得一聲,秀一和摩訶勒都呆住了。
摩訶勒臉上的白色面具裂開了一條縫隙,裂痕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終于,覆蓋在摩訶勒臉上十幾年的面具就如同蝴蝶的斷翼,片片落入風中。
幾乎同時,崇義和韓修發出了短促的驚呼。
面具下藏著的是一張蒼白的幾乎透明的面容,半邊晶瑩如玉的面頰浮現出五個指印,須臾,漸漸腫起,嘴角沁出一縷刺目的紅絲,但竟絲毫不損他的容貌。
「摩……」秀一伸出手,卻落在半空。
「謝謝你!」摩訶勒低聲說道,嘴邊露出了微笑,「你親手,毀了我的面具,也就是說,從現在起,我,自由了!」
「不是……」
摩訶勒雙手扶膝,深深一躬。
「感謝師傅您多年的養育教導之恩……」
手快如閃電,寒光一閃,左手多了一截藍光流溢的秀發。
「你想割發斷義?」秀一的聲音如隆冬的寒風,碥人肌膚,寒透骨髓。
摩訶勒將手中的短匕和斷發輕輕放在地上,轉身對目瞪口呆的崇義行了個禮。
「請恕摩訶勒此後不能隨侍左右,殿下保重!」
又看看韓修,想說什麼,張張嘴,但終于什麼也沒說。
看了最後一眼秀一,摩訶勒轉身飄然離去。
崇義敢發誓,轉身的一剎那,摩訶勒眼角亮晶晶的東西,一定,是,眼淚。
「你不去追嗎?」崇義微皺起眉。
秀一冷哼了一聲,一動不動。
「怪不得你一直把摩訶勒藏在面具後面,他死也不肯讓我看他的真面目,那是你們的約定嗎?」
崇義走到秀一的近前,撿起斷發和短匕放進秀一的手中。
「你真得舍得讓你看護了十幾年的他獨自離去?你真的只是把他當作替身嗎?我不信!」崇義笑了起來,「我相信,如果你喜歡的是那個人,你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把他搶到自己的身邊,而絕不會花十幾年的時間去培養一個只有面貌長得像,而其它一點不同的替身!」
秀一身體一僵,冷冷的語音透出一絲疲憊。
「你實在是聰明得讓人生厭!」
「不是我聰明,以你的臭脾氣,一定不好意思跟他說實話,而他又一直生活在你的陰影下,早就自卑得不得了。你還是趕快追到他,好好想想怎麼讓他信你才是呢!」
秀一將手中的秀發放在鼻下嗅著令人懷念的清香,放入懷中。
「他想逃,可是他逃了那麼多次有哪次逃得了!」
炳哈一笑,身影早已不在。
「唉,還是那麼狂,如果不是看在小摩的份上,我哪里會理你的爛事!」
崇義搖搖頭,走到了韓修的面前。
「現在,該談談我們的事了!」
微微一笑,崇義抬起了手,重重地落在了韓修完美的俊顏上。清亮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荒園中。
「現在,你可以去死了,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