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櫻令 鶴望 3

「哥哥,你今天好點兒了嗎?」小雪可愛地歪著頭,遞給我一條繁茂的櫻枝。「你快點好起來吧,這兩天都沒有人陪我,小雪真得好寂寞呢。」一邊說著,一邊爬到我的身邊。

「雪……」**在枕頭上,遲疑地問,「那個,老師、老師最近在做什麼呢?好幾天沒有上課了,而且我也沒有見到他……」

「老師啊……」小雪的眼楮黯淡下來,翹起紅潤的小嘴,她悶悶地說,「他也一直病著呢,我要去看他,可老師說不用。老師看也不肯看我一下,他不喜歡小雪,小雪好難過。」

抬起手,小雪拿衣袖擦著濕漉漉的眼角。

「哥哥,是不是小雪長得不夠好看,所以老師才不肯理我?」

「不是的,不是這樣!」老師是因為受了傷害!可是我不能說。

「小雪,老師只是不想讓你為他擔心啊!你這麼可愛,又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會有人會不喜歡你的呢!」拍拍她的手,我努力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

「哥哥!」小雪「 哧」一聲笑了起來,「羞羞羞,我們長得一模一樣,你這樣夸我,還不就等于在夸自己?!」

「糟糕,被你識破了。」我故意做了個鬼臉,都得她咯咯地不停地笑。

「不過老師總是把自己關在房子里,生了病又不讓醫生看,小雪真得有點擔心呢!」秀麗的雙眉微微蹙起,小雪又開始為鶴擔起心來。

我嘆了口氣︰「別擔心了,你忘了,老師可是最好的醫生呢!」

「對喔!」小雪笑了起來,純真又無邪。

夜已經深了。

有心事的人卻依然無法入眠。

他抱膝坐在庭院里,臉深深地埋在雙臂之間。

清輝一片,灑在他微微顫動的發梢,映在他日益削瘦的肩上。

我走過去,靜靜地,坐在他的身旁。

「老師,你也睡不著麼?」學著他的樣子,我把雙膝緊緊環在懷里。身邊隱隱傳來鶴的溫度。

「今天的月亮有點刺眼呢!」目光掃過他頸畔殘留的印跡,我不由驚訝自己居然還能保持如此的冷靜與鎮定。「老師,是不是呢?」

「唔……」他從臂膀中露出一雙眼楮看著我。

「流、流櫻……」

「老師,你也要好好休息噢,你看,你的眼楮里都是血絲,好像小雪養的兔子。還有,聲音也啞啞的,比橫二的聲音還難听呢!」橫二是花園的花匠,老實本份得常被人欺侮,一副破鑼嗓子更是成天被人取笑的話題。

鶴搖搖頭,也不搭話,又把自己的臉埋在了黑暗中。

「老師,你認識長川先生吧。」我撿起根樹枝,在地上無聊地劃起了圈圈。「你是怎麼認識他的,能和我說說嗎?」

鶴猛地抬起了頭,一臉的驚惶與無措,就好像,一只受了驚的兔子。

我甜甜地對他笑。

「為什麼……問這個!」他遲疑地問我。

「因為……」我眨眨眼,「老師不是他引薦來的嗎?而且現在他是我的姨父,我跟雪又那麼喜歡你,當然想多知道一點。」

盯著他的眼楮,看到他放松地喘了一口氣。

我真得不是一個好孩子啊。心里嘆了口氣,我淡淡地說︰「更何況,姨父和老師還在那晚把我嚇出了病?你說我是不是該問一問呢?」

「啊!」鶴急促地驚叫了一聲,瞪大了眼楮,月光下,臉色蒼白得有如一張素紙。

「告訴我,是他逼你的嗎?」

緩緩站起身,我站在鶴的面前。坐著的他幾乎和我站著的時候一樣高,可是他顫抖的樣子,只怕比我更像一個脆弱的孩子。

「老師……」我看著他,用著他喜愛的清脆聲音問他。抱著胸,雙拳在手中握得發疼,我的語氣卻相當平靜。

「告訴我,老師。如果他逼迫老師做那種痛苦的事,那麼,以後請讓我來保護您。我一定、一定不會讓長川敬一郎再傷害您的。回答我吧,老師!」

無措的眼楮漸漸泛起了水光,鶴崩潰似地扶住了額頭。

「別、別問我。我……」

張開雙臂,我緊緊抱住他顫動的雙肩。

「噓,別怕,一切都過去了!」

其實,什麼也沒過去。

老師依然是那個優雅得讓人愛的老師,我依然是那個聰明得讓人恨的皇子。

我無時無刻不陪伴在老師的身邊,用盡一切辦法不讓他與外人接觸。親密的程度讓小雪不住地向我抗議。連老師也常常嘆著氣問我︰「流櫻啊,我實在不明白,你真得只有七歲嗎?」

身體上的傷痕縱使好得再快,心靈上的創傷卻怎麼樣也難以愈合。

每個月明的夜晚,我都會在老師的夢囈中醒來。然後推醒他,把他沾滿淚水的臉擁入懷中。

「沒事了,你只是在做夢啊!」我一遍遍地說著。

「長川,長川!」他低聲地哭,然後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的早上,當我和他說起這事兒的時候,鶴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問我︰「是嗎?有嗎?對不起,我好像記不起來了!」然後,他就滿懷歉意地向我鞠躬。

久而久之,我再也不提了。

只是,鶴的夢靨夜夜侵襲,我也只好夜夜給他安慰。

長川再也沒有出現在老師的面前。

當然,這其中有了我大半的功勞。

利用我的特殊身份,我輕易地從全國各地找了些美麗的少男少女,再假借他人之手送給了長川。雖然,再美麗的男女,也比不上我的千菊阿姨。不過,男人總是喜愛新鮮的事物,更何況是一些干干淨淨,漂漂亮亮,百依百順的鮮活。不,我一點也不會為此感到愧疚。我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會存在任何可以長久的愛情。我的母親當年號稱全國第一美人,但她照樣拴不住案皇的心,所以我才有幾十個異母的兄弟姐妹。

我的外祖父位高權重,知識淵博,他照樣也找了十來個妻妾。我身邊的王公貴族,甚至是稍稍富裕些的商賈百姓,又有幾個不在外包養幾個情人的。男男女女,只要是美麗的,就是眾人爭奪的對象。這種事,我看得多了,也慣了。

案皇這樣,外祖父這樣,平民百姓這樣,長川敬一郎,也一樣。

身為女人,最要緊的就是沒有妒忌心,可以與他人和平相處。所以我的母親到現在還可以保持崇高的地位,獲得我父皇的尊重。我那個溫柔嫻雅的姨母當然更加不會理會她的男人擁有幾個情人。

長川的耐心很差,每一個新人,在他的懷里不會停留超過半個月。我也總會趕在他厭倦之前送去新的。那些被他遺棄的人的命運,我從不過問,也從不關心。唯一讓我感到高興的是,我的老師,終于不必再受到他的傷害了。

日子一天天過,我和小雪也一天天地長大。

鶴懂的很多,教得也很用心。我和小雪已經可以听得懂漢話了,可惜小雪太貪玩,學什麼都只學個大概。可是我不,我喜歡听鶴講些那個遙遠國度的故事。

我常對他說︰「老師,中原真得象您說得那麼好嗎?」

「是啊,美的很呢!」他總是溫和地笑著,目光投向遠方。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好想去看看……」眯著眼,我望著窗外的初雪,「下雪了……」

「你怕冷嗎?」鶴看著我,顯得有些猶豫。

「是啊,我一到冬天就會手腳冰冷的,常常會生病!」一邊說著,一邊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拍拍手,侍女拉開了紙門,送進來一個精巧的暖爐。

「流櫻……」

「什麼?」

「那個,你願意學功夫嗎?」

「功夫?劍道嗎?」抱著暖爐,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不是的,是一種練氣的方法。可以祛病,也可以延年。」鶴望著我,顯得有些羞澀。

「延年?!」我禁不住笑了起來,「老師啊,我才多大,用不著延吧。」

「不是的,」他漲紅了臉,「我的意思是,練了這個功夫,就不會怕冷了,而且也不容易生病。」

「那可以打人嗎?」我歪著頭,靠在了矮幾上。

「打、打人?你為什麼要打人呢?」鶴困惑地望著我。

「不能殺人的武功學著也沒有意思,我才不費那個時間哩。」沒有實用的功夫,不能自保又不足以保人,學來何用。

鶴咬著下唇,沉默了半天。

「老師為什麼想讓我學呢?」

他揚起眉,嘆了一聲︰「我實在是很想教你,這世上像你這麼合適練氣的人實在太少了。我又不想讓仙鶴門的武功在我手中滅絕。」

「仙鶴門?」我盯著他,「是你的家嗎?你是從中原的仙鶴門來的?」

「家?」鶴苦笑了一聲,「我已經不記得我的家在哪里了。」

好可憐。看著他,我十分認真地問︰「你真得很想教我嗎?」

「是啊,學了它,可以強身健體,還可以扶弱濟貧,真得很好的!」鶴目光灼灼,興奮地說。

「可是……你還是被長川欺侮。可見也不怎麼樣的吧。」知道很傷人,可我還是忍不住把事實陳列出來。鶴他真的會武嗎?我實在有些不信。

「那……是有特殊原因的。」

「什麼原因?」

鶴低下頭,不再說話。

「算了,」我跪在他的面前,「老師,你既然那麼想教我,那流櫻就學吧!」

他高興地低叫了一聲,對我行了個禮。

「謝謝你,流櫻。謝謝你,正仁殿下!」

「那麼,以後便請您多多指教了,鶴師傅!」含著笑,我正正經經地行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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