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躺了多久,韓秀芝閉上了眼,像是睡著似的。
「王爺。」秋兒對進門的曹振軒一福。
他輕揮了下手,秋兒站起身,就要叫醒床上的韓秀芝,但曹振軒制止了她,「你下去吧。」
秋兒也沒有遲疑,低著頭連忙走出去。
韓秀芝閉著眼,她並沒有睡著,只是不想起身,不想動,所以就繼續裝睡。
曹振軒坐在一旁,輕觸著她的臉,「你不開心?」
她的心微突了下,他看出了她在裝睡?但依舊閉著眼,死也不睜開。
他同樣保持沉默,就靜靜的坐在一旁。最後還是她沉不住氣的睜開了眼,坐了起來,「你不說些什麼嗎?」
他的手輕觸著她的肚子,「謝謝你。」
她沒料到他會月兌口而出這三個字,忍不住本噥,「這個孩子來得太快,我沒心里準備。」
「我明白,這里不若京城,你心中自然擔憂,你有孕之事,我會暫時壓下,不讓宮里的人得知。」
皇室將有新成員,原該是天大的喜事,但是在這層喜悅背後,卻又擔心後頭想要加害的手會伸向她,曹振軒的心不由一緊。
察覺了他沒說出口的煩憂,她的眼神微斂,「有人想要制你于死地,自然不會放過孩子。」
「一切有我,」他抱著她的手微緊,「本王會保你們母子安然!」
「王爺,與其擔心我,倒不如擔心你自己吧。」她窩在了他的懷里,「孩子在我肚子里,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他緊摟著她,沒有說話,她則閉著眼,依偎著他。
她沒說出口的是,她心中不只擔憂有人會對孩子不利,更害怕自己有一天會不得不離開他的身邊,若真有這麼一天,曹振軒怎麼辦?他們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北疆的邊荒之地,一片蒼茫,一個小小的府城,不僅人口不多還很窮。
偏偏這里先天不足還後天失調,一個小小的七品官竟然有本事把這里搞得民不聊生,不過慶幸活菩薩來了,就是安王爺,他斬了貪官,大開糧倉,誓言讓苦了好些年的百姓開始過好日子。
不過短短時間,這里就漸漸熱鬧起來,韓秀芝忍不住驕傲,她的王爺真的是個有才德的大人物。
這里的宅第自然比不上京城,但已經算是這個府城最好的一間屋子,原本這是縣令的屋子,縣令被論罪之後,現在就成了縮小版的安王府。
這個地方原本荒涼到連想要買肉買菜的市集都得半個月才有一次,所以為了解決民生所需,之前在京城府里的院子都是種些中看不中用的花草、樹木,到了這里,韓秀芝當機立斷全部都改成種菜,還養了些雞、鴨。
「三皇兄,要人從京里多帶些種子。」在屋子里,韓秀芝對曹爾丹說道︰「要一個地方繁榮,得先讓這里的人能吃得飽才行。」
「我明白,只是氣候不同,南方的植物到這里未必能活。」
「派人去問問舅父,請他們找些懂得耕種的人來幫忙,王爺這些日子忙著溝渠的事,心力交瘁,這些不單工程浩大,危險更不小,」她轉向曹月交代,「可得多些人盯著!」
「是。」曹月點了點頭。
原本一言不發坐在一旁的葉柏天看了韓秀芝一眼,「王妃的身子不若以往,可得凡事小心。」
「我明白,我有分寸。」她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但因為底子好,所以一點都不覺得累,今天她請三皇子和葉柏天來,是有事要問,「我從我父親的家書中,知道了個消息,不知道三皇兄及葉太醫可有听王爺提過?」
曹爾丹與葉柏天對視了一眼,今天韓敬山才派人送來數車的藥材,押送的侍者給韓秀芝和曹振軒各送來了一封家書,葉柏天本要趕著給曹振軒送去,但卻先被韓秀芝叫住。
「不知弟妹提的是何事?」曹爾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他的身子經過調養,已經好了許多,但看上去依然有些蒼白。
「太子知道在北邊發現了玉石礦脈的事。」
曹爾丹聞言,垂下了眼,臉色凝重了幾分,葉柏天則是一嘆。
或許是上天眷顧,原以為的蠻荒之地,竟然在挖溝渠時,無意間發現地底下蘊藏豐富的玉石,這消息一出去,可以想見不久的將來,到這里懷夢掏金的人不會少,繁榮可期。
「看三皇兄和葉太醫的表情,想來是知道了此事。」
曹爾丹也沒有隱瞞,他知道韓秀芝想問的是什麼,「四皇弟的意思是想將水利擺在前頭,若為了開采玉石,貿然的引爆火信,會讓這些日子將士、工匠們的辛苦全都毀于一旦,只是我怕如此一來,四皇弟會得罪太子。」
「王爺向來不把這些放在心上。」葉秀芝的手壓著驀然發疼的太陽穴。
「這點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曹爾丹老實承認,「京城來消息,太子派人運送硫磺、硝石前來,這幾日應該就會出發,就算四皇弟有打算,太子也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意孤行。」
運送硫磺和硝石是打算要做火藥,韓秀芝無言了,太子一心想要那些玉石,但是不能再等些時候嗎?還是他真正要的根本不是那些玉石,只是把玉石當成幌子,畢竟曹振軒與將士們正在挖溝渠,若真不慎引爆火藥,縱是有些死傷,也能說是意外。
「你該知道,皇弟不是有心瞞你。」曹爾丹語帶安撫的替曹振軒說話。
「我明白。」韓秀芝並沒有生氣,只是心頭有擔憂,她撫著自己的肚子,「若太子的人馬到來,王爺不在府里,還有勞三皇兄出面處理。」
「這是一定。」曹爾丹毫不猶豫的承諾。
看著窗外,天氣漸漸泛涼,秋天到了,她的思緒飄遠,這些日子曹振軒多日才會回府一趟,他與將士們站在一起,不畏辛勞,這點替他贏得好名聲,只是這個名聲對他本人卻是兩面刃,喜歡他的人會為他開心,厭惡他的人卻會更想制他于死地。
案親的家書留在桌上,他的關心令她心頭溫暖,但是透露的訊息卻讓她煩憂,那個向來以欺負她為樂的韓靈,竟然要嫁給太子當側室,這不擺明要父親難為嗎?
「王妃、三殿下,」曹月從外頭走了進來,恭敬的說道︰「高娃公主來了。」
韓秀芝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高娃公主一個人甩著馬鞭,大步的走了進來。
「嫂嫂!」高娃公主叫了一聲,徑自坐了下來,「渴死了,水!」
秋兒听了,連忙倒了杯茶。高娃公主一口喝完,用手背一抹嘴,「再來一杯!」
秋兒立刻又斟了一杯,連喝了三杯之後,高娃公主這才舒了口氣。
「公主怎會突然來訪?」韓秀芝看著門外,「而且只有公主一人?!侍衛和婢女呢?」
「我一個人來的。」打從高娃公主打消嫁曹振軒的念頭之後,跟韓秀芝真的開始當起交心的朋友,每隔著一段時間就會跑來玩個幾天,但每次來都是大陣仗,今日她卻單槍匹馬。
「公主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嫂嫂聰明!」高娃公主承認得很干脆。
韓秀芝在心中嘆了口氣,目光看向曹爾丹和葉柏天,兩人明白韓秀芝想要私下問原由。
曹爾丹先起身,「我有些累了,先下去——」
「你等等!」高娃公主不客氣的指著曹爾丹,「坐下!」
曹爾丹輕挑了下眉,依言坐下,「公主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有些事要你評理,所以你不能走。」
葉柏天心想,這應該代表不關他的事,看高娃公主的表情,他也不想摻和她的事,以免惹麻煩,他還是快馬給王爺送信去好了,他站起身,正要告退。
「葉太醫,先給我藥再走!」
葉柏天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年頭想要明哲保身真是難事一件,他停下腳步,恭敬的面對高娃公主,「不知公主要什麼藥?」
「給我些能讓人變啞巴的藥。」
葉柏天一楞,看著高娃公主一臉怒火,韓秀芝揮手要他先下去。葉柏天像是得到了特赦,腳底抹油的溜了。
「葉太醫,你別走,我要——」
「公主。」韓秀芝語調輕柔卻嚴肅的喚了一聲。
斑娃公主心有不甘的跺跺腳,不再堅持。
「到底怎麼回事?」韓秀芝招手,要高娃公主坐到自己的身旁,拉著她的手,「瞧你氣呼呼的,連個人都不帶,這一趟路少說也要一天一夜,你就這麼一個人,未免太冒險。」
「我就是氣不過!」高娃公主怒火中燒的看著韓秀芝,接著目光轉向曹爾丹,「你那個皇帝老子到底有什麼了不起?他竟然賞了個南方美人給我阿爸,年紀還與我相當,真是笑死人了!包氣人的是,那個美人被那個什麼五皇子帶著來,五皇子還當著我阿爸的面說要娶我,阿爸原本說一定好好思量,誰知道沒幾天,那個賤女人不知道給阿爸下了什麼迷藥,居然將我阿爸迷得團團轉,沒幾天就給了消息,真要把我嫁到京城去!」
斑娃要嫁給五皇子?!想起離京前,只有一面之緣的那位翩翩公子,外表看來是不差,卻不知道品行如何,但姑且不論適合與否,韓秀芝心中可以肯定,他若真娶了高娃公主,這對太子那票人可是一大助力,想來那個進貢的南方美人也是太子的人,她的目光看向一樣若有所思的曹爾丹。
發現韓秀芝的目光,曹爾丹垂下了眼,不發一語。
韓秀芝在心中嘆了口氣,「對于此事,三皇兄有何想法?」
「公主也到了婚配的年齡,」曹爾丹淡淡的開了口,「五皇弟深得我父皇寵愛,將來前途無量,與公主身分般配。」
「本公主要的可不是這個,」高娃公主一副快要吐血的模樣,大步走到了曹爾丹面前,逼得他不得不抬頭看她,「我要像嫂嫂一樣,找個喜歡的人嫁,京里的規矩這麼多,我才不要像梅貴妃那樣離開自己的家鄉,到死都回不來!」
斑娃公主滿心氣憤的瞪著他,曹爾丹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孩,或許五皇弟也如同他一般,在初相見時就震懾于她的美麗,半晌,終于輕聲說道︰「若是父皇聖旨已下,就無轉圜余地。」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說這種話,」她的雙手緊握著馬鞭,韓秀芝一顆心提在半空中,就怕她會失控的朝曹爾丹甩過去,但她只是大聲吼道︰「管你老子什麼聖旨,我才不理,要嫁可以,但我要找個我喜歡的人嫁,嫂嫂,我說的對不對?」
「對極了!」韓秀芝點頭,雖然知道若真下了旨,高娃公主執意不嫁就是抗旨,但她這抹來自現代的靈魂,對于皇命也沒那麼當回事。
「弟妹,」曹爾丹皺眉說道︰「怎麼你也隨著公主胡鬧?」
「胡鬧?!」韓秀芝還沒開口,高娃公主的手先不客氣的推了他一把,「我怎麼胡鬧了?我想找個喜歡的人嫁不對嗎?難不成你不想找個喜歡的人娶,還是你的皇帝老子要你娶誰就娶誰,你這麼窩囊嗎?」
「你——」曹爾丹被問得幾乎無法回嘴,「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你說什麼?」高娃公主火大的雙手叉腰,「你欺負我沒讀書,听不懂是不是?」
曹爾丹只能看向韓秀芝,要她出聲制止,但偏偏韓秀芝故意視而不見。
「你看我嫂子做什麼,」高娃公主扯著他,把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總之我來就是要你替我想辦法,去回絕了你那個皇帝老子!」
曹爾丹看著她,感到一股沉重的哀傷,「公主,我一不受寵,二無身分,如何能替你想法子?」
「辦法是人想的,我相信你可以!」
曹爾丹無言的看著高娃公主一雙美目閃閃發亮,他不過是個等死之人,對于她的看重,他心有感激卻無福消受。
「公主,放手!」韓秀芝終于開了口,「皇兄身子不好,你也不怕這一拉一扯的傷了他。」
斑娃公主聞言,立刻放了手,擔憂的看著他,「都是你先讓我生氣,我才會——沒、你沒事吧?」
曹爾丹淺淺一笑,輕搖了搖頭。
「公主,我答應讓你住在這里一陣子,」韓秀芝下了決定,「你先跟著秋兒去梳洗,我會跟皇兄和王爺商量,想想怎麼讓你回了這門親事。」
「謝嫂嫂!」高娃公主興奮的笑了開來,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色一沉,「但我還是要跟葉太醫拿啞巴藥!」
「你這些話,我就當沒听到。」韓秀芝也回她一笑。不要怪她心狠,但那美人是太子的人,為了明哲保身,這個女人還是別開口的好。
女人耍起狠來,可一點都不輸給男人,曹爾丹把兩人的話給听進耳里,拿起杯子,喝了口熱茶,識趣的沒制止,他的目光看著高娃公主興匆匆的跟著秋兒去梳洗,不由苦笑。
「三皇兄若喜歡公主,」喝了口茶,韓秀芝輕聲說道︰「大可放手追求!」
曹爾丹輕搖了下頭,緩緩的站起身,不發一言的離開。
看著曹爾丹還是略顯瘦弱的身影,韓秀芝心底閃過一絲不舍,葉柏天提過,他因為服毒的時間太長,現在雖已停止服毒,但身上的積毒過深,能活幾年仍是未知數,所以他縱使心怡高娃公主,要他不顧一切追求談何容易?
她疲累的嘆了口氣,想起京城的太子,可能嫁給五皇子的高娃公主,身體孱弱的曹爾丹和將要嫁給太子的韓靈,她撫著自己的肚子,心頭莫名的升起難以舒解的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