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妻嫁臨 第四章 調「夫」離山(2)

「景娘,我本來就是你的男人,這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日久見人心,以後他們就會知道我們是什麼樣的人。」看來這地方不好久居,他得另外替他們安排住處。

「日久見人心這句話是笑話,你是有軍務在身的人,一個月能來幾回,別人瞧見我門前有男人進出,其它人見狀會不會有樣學樣,依樣畫葫蘆,以為我也倚門賣笑了?」她故意說得事能更嚴重,好讓他少任意妄為,老認為以她的男人自居便能忽略他們早已和離的事實。

村里是有暗娼,但是偷偷模模的做勾當,不敢大肆宣揚,沒有老婆的漢子才會模上門爽快一下,大多數的村民是妻管嚴,心里惦著但沒膽偷腥,李景兒是說來唬他的。

「景娘,你搬家吧!」她越說他越不放心。

「你養我嗎?」她回嗆。

「我養……」他巴不得。

「娘,要吃飯了嗎?」揉著眼楮的霜明牽著剛睡醒的月姐兒,後面跟養睡意正濃的霜真。

「好,快好了,娘將魚片下鍋炒一炒,再做盤醋溜白菜,還有你們愛吃的小蔥炒雞蛋,先洗手,再去桌邊坐好,好吃的蘑菇粥就要來了。」她將紅糖灑入粥里,做成香軟的甜粥,甜甜的,好入喉。

「哇!我要吃雞蛋,還有很多的菜,我明天就……」霜明看了一眼桌邊的男人。「長得跟他一樣高。」

哼!你在作夢,暗自月復誹的蕭景峰和一個孩子較真起來。

「明天復明天,總有一天你會達成心願。」李景兒又糊弄孩子了,把兒子哄得眉開眼笑。

反正明天還有明天,明天永遠等在明天。

「蕭景峰,你腳程快,去鎮上買幾顆肉包子給我們早上吃,跑快一點,別放涼了,包子要熱熱吃才好吃……」

跑快一點?

蕭景峰認為他夠快了,比平日行軍還要敏捷,一口氣買了五十顆肉包子,不怕燙地往懷里一塞,就怕冷掉。

可是他三步並兩步的趕得急,回到一早出門的家,他整個人愣住了,這關上的門是什麼意思?還有鐵將軍把門,一把大鎖明晃晃的掛上,似在嘲笑他自作多情。

沒多想的他翻牆入內,灶台是冷的,碗盤收好放在櫃子里,松軟的棉被折得四四方方,擱在床的正中央。

但人呢?

原本吵吵鬧鬧的孩子聲音不見了,女子哄著孩子入睡的輕柔嗓音也沒有了,一屋子的空空蕩蕩。

人去樓空。

應該要發怒的,但他不知是氣過頭還是被擺了一道傻了,反而低低的笑出聲,越笑聲音越大,笑得屋子里都有回聲。

「聰明,使出調虎離山這一招。」想他大小戰役也打了無數場,卻沒想到枕邊人也對他用計。

若是與敵人作戰中招,也不知還有沒有命活。

不過這個當上得不冤,誰叫他輕敵,沒防備自己人也會沒套。

他不在家的這一年多,娘到底是怎麼凌虐他的媳婦兒,把她嚇得寧可遠遠避開他,也不願再入蕭家門。

落寞之余,蕭景峰不由得回想起昔日新婦入門時,那時她的嬌羞和柔美猶在心田,她臉微紅的喝著合巹酒,從眼睫底下偷瞧他,似喜又似羞的面紅耳赤,抖著唇說她會當個令公婆沒得嫌棄的好媳婦。

他的心是漲滿地,舍不得和她分離,當要離家一刻來到,他依依不舍,難分難離,她允諾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會等他回來。

至死方休。

呵呵……至死方休,果然是等到他的死訊才離開,她也算遵守承諾了。

只是,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著,她走得太決然了,毫無反悔的余地,彷佛蕭家人會吃人,不走不行,避之唯恐不及。

「李娘子她男人,你家娘子又回山上了?」鄰里的門一打開,探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排門牙少了兩顆。

什麼,上山?蕭景峰不動聲色的回應,「是呀!她說什麼菜沒收,要趕著回去收菜,叫我買些肉包子給街坊鄰居吃,她來村子這段時日多虧有你們照應……」

他邊說邊發肉包子,見者有分,充分建立起他是李娘子男人的深刻印象,讓人一見他就能想起他是誰的男人。

妻子使計詐了他,他也還以計謀,日後她再否認她沒男人一事作無人相信,大家只信既定的事實,而會當她在害羞才不敢承認,三個孩子的娘了,沒男人生得出來?

「哎呀!你們真是客氣了,這麼多禮干什麼,前些日子李娘子還送我半只兔子呢!說她自個兒捉到的,這分能干村里的女人沒一個比得上。」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老得快入土的胡婆子盡挑好听話說。

「哪里,山里野兔多,一只傻過一只,不用費心就手到擒來。」她還逮兔子,看來不怕餓著。

「兔子好,別再叫她捕蛇了,一條條毒得很,老婆子我看得心驚膽跳,可是李娘子說孩子要吃喝,來年還要送孩子去讀書,她多攢點免得事到臨頭手頭不順。」一個女人要帶三個孩子也挺辛苦的,尤其孩子都那麼小,想找個正當的活計也走不開,只能想著法子掙錢。捕蛇?!

蕭景峰驀地想起在藥鋪相遇時,她是去賣藥材,莫非她還捕了毒物賣錢?

這一想,他心又揪得難受,打獵不行,種地無田,她孤身一人不往凶險處闖,又哪來的溫飽?

這會兒華景峰為了妻子的安危憂心忡忡,而沒事人似的李景兒正像快樂的小鳥般往山中走去,她背上背著兩個女兒,手里牽著正在吃果子的兒子,見著了路邊的野果、野菜也順手一采,回去加菜。

「對了,听說她還要去捉蜈蚣、蠍子賣錢,回頭你說說她,別拿命來玩,她還有孩子要照顧,不能胡來。」嚇,李娘子怎麼也不怕,忒膽大了,換成她老婆子準會嚇得手腳發軟,那些全是毒呀!

蜈蚣,蠍子……蕭景峰面色一沉,「婆婆,景娘她……我是說李娘子有沒有把鑰匙擱你那?她走得急也沒交代,只吩咐我買了包子來,我東西擱里頭還沒拿。」

「沒呢!她一個月最多下山兩次,每一次都帶著孩子,很少在村子里過夜,你順著這條山路往上走,到了半山腰喊一聲,她應該就會應你了。」

其實胡婆子也不知道李娘子確切住在哪里,大家都說山上山上,也不會有人窮極無聊地去瞧一瞧,村里的人愛說閑話的不少,她也是其中之一,但管閑事的卻不多,他們習慣自掃門前雪,不做出頭的事。

「我上次去過一回,可是山上的路太難認了,樹都長得一樣,我繞了老半天才繞到地方。」他套著話。

「那還不簡單,你看著那座山偏左走,見岔路走左邊這條,獸徑和人走的小徑分清楚就行。」她也是瞎猜的,胡亂指路,誰叫她懷里兜著十顆大肉包,笑得見牙不見眼,不回報一二怎麼行。

但有時亂蒙也會瞎貓踫到死耗子,入了山的蕭景峰不熟悉山形,他依胡婆子所言盯著山頭有積雪的大山,偏向左邊山路而行。

不過越走越不對勁,走著走著山路就沒了,下切到谷底,然後是怪石林立的河床,枯水期河水極少,水最深處還不到腰際,細水潺潺的流動,河中有艷紅色成群的小魚。

遇河怎麼辦,涉水而過嗎?

想到李景兒是帶著孩子走,不可能挑連大人都過不去的溪滴,于是他又往回走,看到一條似路又不是路的小徑。

他懷疑是獸徑。

驀地,腳下傳來一聲「喀噠」。

低頭一看,是一顆剛被吃完果肉不久的果核,還未開始腐爛敗壞,整排的牙印像孩子的小牙。

呵!總算有進展了。

以為快追上人的蕭景峻長腿一邁,跨過在小徑上慢慢爬行的烏龜,一條蛇忽地從樹上掉落,他迅速地用樹枝揮走。

一路上凶險是沒有,但意外頻頻,使得他不敢小看這座看似平靜,實則處處危機的山林。

只是他還是大意了。

「啊!這里怎麼有條線……」

靶覺腳上勾到一條細線,他還在納悶時,迎面而來是一根腰粗的樹干,他若未及時閃避,這一撞不死也重傷,腰力不錯的他往後一折,感覺樹身擦過鼻頭的勁道。

「為什麼會有木頭……」難道是景娘丟的?

之後蕭景峰小心再小心,可他還是掉進滿是泥濘的洞里,爬了老半天才出來,又遇到整排的尖竹,從天而降的腐敗動物殘骸,猴子家族朝人扔石頭,地面突然出現螞蟻窩……

最後他敗在長著黃色條紋的虎頭蜂上,成群的蜂傾巢而出,成千上萬,他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周遭的樹木上起碼掛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蜂巢,蜂巢的頂端插了竹子固定。

這一招太狠了,誰會注意到樹葉茂密處有蜂巢,而蜂巢與蜂巢之間有一根細竹頂住,換言之,只要其中一個蜂巢動了,其它蜂巢也會跟著動,一個頂一個接連下去,驚動巢中的蜂兒。

他壞就壞在不知踩到什麼,一顆比拳頭略大的石頭倏地往上一彈,不偏不倚打中最大的蜂巢,石頭的沖力重重的搖動蜂巢,還把蜂巢打破一個洞,被激怒的虎頭蜂瞬間飛向唯一會動的人。

他是敵人,他是敵人,消滅!

蕭景峰足足被追了二十里路,跳入水中才逃過一劫。

「哈哈哈——蕭二郎,你也有這麼狼狽的一天,看你那顆大豬頭,我能多吃兩碗飯。」別人的悲慘突顯他的福星高照。

陳達生笑得前俯後仰,捧著肚子停不下來。

「很高興能讓鎮撫大人食欲大增,你小心點笑,笑破肚皮沒藥醫。」東腫一塊、西腫一塊的蕭景峰咬字不清地道。

「哈哈,周神醫在這里,本鎮撫安心的很,不愁不愁……」看到那張變形的臉,他又忍不住炳哈大笑。

能稱之神醫的人通常年過半百,胡長垂胸,發白似雪,仙風道骨的垂眉低笑,仙氣飄飄,但這位神醫姓周名璟玉,二十七、左右,眉長細目,唇紅齒白,一張臉精致得像佛洞里的天女,眼楮下方有顆我見猶憐的淚痣,他輕輕一睞目,頓時風情萬種。

可是別以為他長得像女人,那張臉是不會錯認的男性臉孔,他目光一睞,是能把人凍僵的寒光,從以前到現在,還沒有人敢在口頭上佔他便宜。

醫毒一家,周璟玉醫術精湛,下毒更是一維,要他解蜂毒簡直是大材小用,他比較喜歡直接將人毒死。

「猝死我也束手無策,等查到病因已回天乏術。」三十一根,這小東西真厲害,細如頭發卻能毒死一頭牛。

聞言陳達生面上一僵。「老周呀!你別嚇我,我還指望你救命呢,這一營的兄弟就巴著你求活命。」

連年打仗,打得國家都窮了,幾個無力再戰的小柄被打怕了,只好提出議和,簽訂停戰協議。

少有敗績的陳戎將軍是此次議和的主帥,他代表朝廷出面,希望真能不打仗,雙方的折損都太叫人心痛了。

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景國邊疆緊鄰的風國,對此番的議和內容不甚滿意,有卷土重來、再戰一回的意圖。

因此陳戎將軍做了兩手準備,他先出兵二十萬,威嚇蠢蠢欲動的小柄,再將身邊的親信調往各衛所,連成長城一般的防線,敵軍若來犯便可阻擋,還能相互支持。

三河衛所便是其中之一,原本兵源兩千,這回增兵三千,共有五千名兵士,衛指揮使秦引方,同知、僉事、鎮撫、知事、千戶、百戶等等若干,分成兩派,一是朝廷指派的京官,一是出身軍旅的武官。

京官瞧不起武官的魯莽、言語粗鄙,武官受不了京官的兩面刀、心口不一,雖然互看不順眼但有分寸,知道對方的底線在哪里,偶爾叫陣也是點到為止,不傷和氣。

不過每個人都想獨大,壓過另一方,這底下的暗潮洶涌,就看誰能勝出。

「我沒那麼老。」他看起來比他老。

陳達生笑聲中斷,解釋道︰「老是尊稱,你老人家安好,老子、朱子、老菜子、老字好。」

「你留著慢慢用。」又一根,三十五根了。

他干笑,一臉胡子難免顯老。「好,當我沒說,我嘴賤,不過咱們這位蕭二郎呀!你不是去找老婆嗎?怎麼找得被蜂叮了一頭,難道你閑著沒事捅蜂巢玩?」

「一言難盡。」有苦難言。

說他玩不過自己的妻子,反而落得一身狼狽,這事夠讓人取笑好幾年,他女兒嫁人了還被人津津樂道。

「沒關系,長話短說,我有空听你話當年。」他不知打哪拿出一盤瓜子,真要和人閑碴牙。

「不想說。」明明用了神醫的蜂蜜水洗了七遍,他還是感覺到身上有股尸體腐敗的臭味。

陳達生一听,重重拍桌。「你玩我呀!蕭二郎,我頂著挨上頭的罵給你開小差,讓你有機會和妻子聚一聚,不用急著趕回營里,你是這麼用忘恩負義回報我嗎?」

「如果你追著你娘子而去,卻發現她技高一籌,丟下你落荒而逃,你會想告訴別人嗎?」丟人的事不提也罷。

嘴巴越張越大,陳達生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才回神。「你是說……呃,這些……全是你老婆弄的?」

蕭景峰頸肩僵硬的點頭。

「哎呀!能人,居然不用出手就能打敗我們三河五虎之一蕭百戶,趕快叫她來教我們幾招,以後上戰場便能殺敵于無形……」哈哈,太好笑了,連女人也斗不過。

「咳!咳!」蕭景峰不快的咳了幾聲,提醒某人不要得意忘形,山水有相逢,來日方長。

笑岔氣的陳達生趕緊收斂。「呃,我是說等你傷好了之後,自個兒挑幾個底下人去破陣,堂堂男兒豈能雌伏。」他怎麼也要給兄弟仗勢,助他扳回面子。

「君子一言?」他總算做了件順眼的事。

「駟馬難追。」陳達生與他擊掌。

「好。」景娘,你等著!

「好什麼好,累死本神醫了,一共四十七根蜂針,若不是遇上我,你這條命就沒了。」周璟玉輕拭無汗的額頭。

「多謝神醫援手。」大恩不言謝,日後定報。

「三個時辰服一粒,連服三天,里面有二十四粒解毒丹,吃完了余毒也清了……」青色瓷瓶一掀開,瞬香撲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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