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嗯!」
「爹。」
「嗯!」
「爹!」
「……嗯!」
沒喊過爹的霜明太高興了,一張咧開的小嘴闔不起來,一想到到有爹就興奮的喊一聲,底下的男人就內一聲。
在布莊里他們倒是買了不少布,有男人的,女人的,小泵娘的,小少年的,布莊掌櫃還送了他們一塊略有瑕疵的淡碧色綢緞,可以拿來做被子被面,繡上幾朵牡丹就能遮去叫人扼腕的小瑕疵。
刺繡對李景兒而言並不難,原主有一手好繡技。
于是這「一家人」又走到棉被鋪子,買了十斤棉花,回家塞被子——多了一個人,家里棉被不夠用。
這一路上,霜明一直坐在爹的肩膀上,登高看遠的感覺不一樣,他覺得可以看到更多的人,看得更遠。
「爹。」
「嗯!」
「爹。」
「嗯!」
「爹。」
霜明的爹「嗯」聲還沒響起,霜明的娘便「嗯哼」一聲。
「還不下來,想讓你爹扛你多久,你當自己是一口水袋嗎?」看了真不舒服,兒子是她養的,可是當兒子的總是喜歡找比他強壯的雄性……呃,父親。
「喔。」笑臉一垂的霜明十分失落,作勢要下地。
「坐好,爹扛得動你,多吃點飯呀!兒子,太輕了,爹一點也感覺不到你坐在上頭。」他還能扛得了幾年,等孩子長大了,想扛也扛不動,也就這幾年能親近親近了。
「爹?」他不知該上還是該下,心里暗喜著。
「爹說了算,爹是一家之主,你娘要听爹的。」在孩子面前,蕭景峰擺出男人該有的杰度。
「哼!一家之主?」他倒是想得美。
有孩子在場,依兒童心理學,李景兒不和他起爭執,但心里難免月復誹了兩句,牽著霜真的手往前走。
他干咳了一聲。「我是說大事爹決定,小事由你娘做主,咱們家里沒什麼大事,就順著你娘。」
哼!這還差不多,李景兒嘴角微翹。
「霜真來,坐爹臂上,你看哥哥妹妹都不用自己走路,你也偷懶一回,不要累著小腿肚。」看到霜真在揉腿,蕭景峰一視同仁,甘願當孩子們的轎夫。
就算不是親生的,可是看見妻子對每一個孩子都付出相同的關心,他難免汗顏地想對他們好一點,畢竟在孩子心中真當夫妻倆是他們的親生爹娘。
「娘?」霜真仰起頭,先詢問娘可不可以。
「坐吧!反正那是一頭老牛,不下田也要被牧童坐背,你們這點重量壓不垮他。」胸口碎大石不知承不承受得住?她惡趣味的想著。
「什麼老牛,是頭健壯的公牛,別听你娘瞎說。」蕭景峰舉起手臂,拍拍僨起的臂肌,表示強壯有力。
「娘,謝謝。」
小米牙一露,霜真露出孩子該有的純真笑容,被她爹高高抱起,她「啊」了一聲。
「謝你娘做什麼,明明做牛做馬的是爹。」他故意不平的抱怨,很不高興出力的人沒得半句贊詞。
「也謝謝爹。」她眯著眼笑,邊拉哥哥的腳玩。
霜明也好脾氣地跟妹妹玩。
「也?多敷衍,好像爹是順便的,爹太傷心了。」這孩子心思比較重,看得出對人有防心。
霜真捂著嘴偷笑。
「做人別太貪心了,短短時日他們肯跟你親近就是你運氣好了,像村里的胡婆子看顧了他們好幾回,他們連個笑臉也不給。」小臉繃著,活像她要丟下他們一樣,一個個淚眼汪汪。
聞言,蕭景峰樂在心底。
「娘,胡婆婆會搶我大餅。」
「還不給我們水喝。」
霜明、霜真一前一後的說起胡婆子的惡形惡狀。
李景兒一怔,「不給你們水喝還搶餅吃?」
「她說她的牙口不好,我們的餅軟好入口。」可是他們會餓呀!妹妹常餓到哭著睡著了。
「水喝多了會想尿尿。」胡婆子懶得給他們把屎把尿。
李景兒明了的一點頭,「以後娘分幾次搬東西到山上的家時,你們就在村里的屋子等娘好不好?」
三顆小腦袋一起點,不過月姐兒是困了,正在打盹。
「這些活我來做就好,你顧著孩子。」他不知道他們過得這麼辛苦,山上、山下來回奔波。
帶著三個孩子確有不便,李景兒每回從山里背山貨進城兜售時,她會看山貨的多寡分兩次或三次拿下來,而孩子還小,不能放他們獨處,便會先帶下來交給胡婆子顧著,她辛苦點多走兩趟,再一起坐牛伯的車入城。
回來亦然,因有牛車的載運,有時她會多買一些日常所需和米糧,同樣托付胡婆子眼看孩子幾個時辰,她把東西搬完後再帶孩子回石屋,這樣上山下山才安全,不致發生危險。
不過這種情形很少,她會斟酌的少買一些,只要夠用就好,畢竟山上能吃的東西多,除了米糧和醬、釀、鹽等不能自產,其它雜糧取得容易,她辛苦一點也就補足了。
胡婆子的品行不算太差,就是有點愛貪小便宜,看到別人有就想要一些,她以為孩子不懂事就自取了,她常睜一眼閉一眼的由胡婆子,不值錢的小東西當是鄉里間的交流吧!
但是沒想過她連孩子止饑的拼也搶,還不給水,這便過頭了,超過她能容許的,大人可以苦一點,不能苦了孩子。
雖然她來了一年多,可是離群索居的習慣讓她和村里的人不熟,認識的人也寥寥可數,真要有事托人照顧孩子也不知道找誰,所以她也開始苦惱了,該不該訓練孩子獨立?
「你不用操演,跟著衛所的兵到遠一點的地方巡查?軍隊的調動出其不意,你不要應允得太快,我一向相信與其依賴別人,不如自己自立。」若是她習慣了靠別人,哪天那人不在了,她會無所適從。
李景兒為人實際,也想得深遠,當她是消防隊小隊長時,她是發號命今的人,如今盡避她的身軀已不是當初的那一具,但思想和觀念還在,她是被依靠的人,幫助他人是天職,她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就不會去麻煩別人。
鼻子里養成的獨立精神,她習慣自己做主任何事。
「我不敢說沒有這種可能性,但冰天雪地的,敵人也沒法在大雪中交戰,因此在冰封的這段朗間,敵我兩方是不出兵的。」蕭景峰的意思是我還是很可靠的,有事大可來找我,粗活、重活、髒活他一手包辦。
她嘴角往上揚,「還是不敢勞煩你,你事多,是個大忙人,恐怕力有未逮,不過想想也奇怪,都不是年輕小伙子了,怎麼還那麼搶手?」
一朵桃花開枝頭。
听出她在指陳玉蓮的事,蕭景峰嘴邊的笑意沒了。「她是暗示過,但我推托了,鎮撫大人置在城里的宅子我一次也沒去過。」
他連忙自清。
他跟陳達生的妹妹真的沒見過幾次面,一次是幫陳達生搬家,一次是幫他暖宅宴客,一次是送喝醉酒的陳達生回去。
宴客那一回是請在外面的酒樓,另外兩回都未到後宅,知道陳達生妹妹住後院,他主動避嫌,盡量和同袍走在一起,不與她單獨相處,以免落人口實。
「不動心?」年紀是大了點,但是一打扮起來也是風騷入骨,對入營多時的男人而言是一塊肥肉。
沒有不吃的道理。
「我怕她。」他老實說。
「嗄?」沒料到是這個答案,李景兒怔了一下。
蕭景峰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低語,「我懷疑白僉事是她害死的。」
「什麼?!」她愕然。
「她一直嫌棄白僉事年歲太大,在某些方面……呃,力不從心,沒本事又女人多,還拿她當老媽子看待,要替他養前妻的兒女,她說過早晚有一天要弄死他。」
這話若是別人說的,或許听听就算了,多半是發發牢騷的怨言,可她卻是下得了手的狠毒。
「白僉事的死因是?」女人要暗下殺手是防不勝防,她們機伶,狼毒,翻臉無情,絕不可能留活路。
「說是遭到偷襲而亡,但他是背後中箭。」也就是說是自己人下的手,衛所的人查了一半便不了了之,無疾而終,向朝廷報因公殉職。
不明就里的白家人便給下葬了,因家中尚有兄弟,未亡人陳玉蓮搶不到中饋,反而因為鬧得太凶而激怒族中人,最後所有人一致同意代死去的人寫休書,除籍。
當然其中也有不想把白僉事造產交給「外人」的緣故,每個人都有私心,都想分一杯羹,與其交給任性無知的婦人去揮霍,還不如交到能守成的人手中,至少那份家產還在自家人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
據悉,白僉事前妻的兒子拿走了一半,女兒也分了一份,其余是你拿一些,我拿一些,剩下少部分在白家老爺子手里,算是替白昭華、白昭陽保管,前者一份嫁妝,後者一份私產,日後生活無虞。
「最毒婦人心,你小心了。」李景兒取笑著。
他沒笑,反而蹙緊眉頭。「我比較擔心你的安危,先前我沒說我有妻子一事是怕她找你麻煩。」
陳玉蓮的性子偏激,從不接受別人說「不」,她手段強烈到寧可把想要的東西毀掉也不便宜別人。
「我在山上她找不到。」那地方那麼隱密,石屋附近她又新設了不少陷阱,想要模到她的住處得有九死一生的覺悟。
「景娘,不要掉以輕心,人一瘋起來可是不管不顧,她連鎮撫大人的書房都敢闖,偷翻軍中文書,偷拿他的令牌使喚手底下的兵替她跑腿,有一回就因為她掉了根發簪,她以為是和她錯身而過的婦人偷的,命人嚴刑逼供,竟將人家六個月大的胎兒活生生打下來……」
後來她才想起是擱在梳妝台上忘了,一句賠罪的話也沒有就走人,婦人差點死于小產後的血流不止,陳達生為了這件事忙得焦頭爛額,花了一筆錢才將此事壓下來。
事過境遷,陳達生常拿此事出來大吐苦水,大伙兒才曉得他家有惡婦,自此大家都少到也的私宅走動,遇到惡狗心不驚,一棍子打走就是,若遇婦人為惡,九條命也不夠人家玩。
明哲保身。
「你是指她會利用你們衛所的兵?」連軍令都敢偷,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這人被慣得沒有是非對錯。
蕭景峰表情凝重。「別忘了我曾帶手下闖過你設下的陷阱,又帶人上山采集野生三七,他們都曉得石屋的位置,要進去並不難,若有一個說溜嘴或被套話的話……」
想想還真是事態嚴重,她認為安全的地方成為人人想捅的蜂巢。
不論哪里都有瘋子,病得還不輕。李景兒在心里想著。
「要不,咱們抓緊時間把咱們的事辦一辦?」順勢一說的蕭景峰想得很美,打算一並解決。
「咱們有什麼事?」她一臉不解。
「成親的事。」他臉上多了異彩。
李景兒怔了一會才「喔」了一聲,彷佛才了悟他在說什麼。「不急,我還沒這打算……」
聞言,他雙目深如潭,「景娘,孩子喊我爹了。」
他說得有幾分委屈,名不正,言不順,他都覺得是偷著來,不能理直氣壯的逢人便說……這是拙荊,這是賤內,家里的。
很別扭。
「喊你爹不表示你有資格當我丈夫,三、五年你若讓我滿意了,我再來考慮要不要再嫁給你。」
她一不小心又用現代思維去思考了,認為二十五歲成親太年輕,起碼要等到三十歲,忘了古代的三十歲婦女都當祖母了。
「三、五年?!」他驚得差點掉了手上的孩子。
想到時代的差距,她連忙補救,道︰「最少一年,我要看你的表現,看看你是否能做到所允諾的事。」
「景娘……」一年以後說不定他又隨軍出征了。
她手一抬,制止他開口。「不要再說了,沒得商量,我要顧慮的不只是我一個人,還有三個孩子的將來,你也看得出霜明對你有點崇拜,若有一天你做不到他要的,你想他會有多失望。」
與其得到後才再失去,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免得有太大的落差,對孩子造成負面的影響。
她考慮到心理層面,想得比較復雜,用現代的教育理念去教養孩子,她希望給的是快樂的童年,而不是悲傷的回憶。
「我們衛所里有設置家眷住處,依我們的品階分配小院子,我若是申請可配給一明兩暗的屋子,每個院子都沒有灶房。」衛所人多,不時有兵定時巡邏,不怕有人趁機闖入。
李景兒笑他想法單純。「你不是說白夫人和鎮撫大人的兵都很熟嗎?若她有本事指使其中一、兩人,例如下毒、放人進出之類,那我就真的是深入虎窩成了別人的甕中之鱉。」
反而更危險。
一听此話,蕭景峰心中微微驚動,他真被這個可能性嚇到了。「說好了一年,不許再反悔。」
陳玉蓮是個惡瘡,他得想個辦法切除,不然他的妻子和孩子都不安全。
她好笑的一睞目,「說不定反悔的人是你,我可不是男人一說就听話的良家婦女,在我身上找不到溫良謙恭。」
他也笑了,趁沒人注意時偷拉她的手,握住。「你要不堅韌,活不到現在,我希望你活著,活著陪我共度此生。」
蕭景峰話說得很平凡,並不動人,甚至是僵硬,但是莫名地打動李景兒的心,令她為之動容。
「日後你還記得這句話,我就嫁。」管他家有什麼極品親戚,真有心還愁擺不平嗎?
以前她是下定決心要離開那個家,才由著他們使麼蛾子,如今她有意要跟這男人過了,自是要整治一番。
不為而非不會,人還能給尿憋死了不成?
「開春如何?有不少好日子。」他得寸進尺。
一年,過了年便是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