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祖孫離開後,寒招財也進了自家馬車里。
冬菊有些欣喜的在一旁說︰「四姑娘,我瞧那路老太太似乎很喜歡您,說不得您有機會能嫁進路家呢。」
「那是路老太太善,看在我與路公子一塊遇到船難,心疼我,才和我說了會兒話,沒別的意思,你別想太多了。」寒招財輕描淡寫的回了幾句。
今天能見到路挽風一面,她很高興,能得他祖母喜歡,更是意外之喜,可惜的是……她與路老太太終究是做不成一家人。
冬菊還是認為自個兒沒有看錯,「怎麼會呢,我覺得路老太太看著確實像是與您很投緣呢。」
寒招財再潑了她一盆冷水,「路老太太慈祥,對小輩都是這般親切。」
一旁的桂嬸也附和道︰「路老太太確實心善,她時常施粥贈藥給窮苦的百姓,養濟堂的那些糧食和衣物,也都是路老太太所捐,養活了不少無家可歸的孤兒和老人。」
「就是呀,人家路老太太憐惜我跟她孫子一樣遇了難,所以才安慰了我幾句,回去後,你可別在母親跟前亂說話,省得引來不必要的誤會。」寒招財特地叮囑冬菊。
「奴婢知道了。」冬菊訕訕的應了句。
別嬸袺有所思的看了主子一眼,冬菊沒瞧出來,但她看出來了,四姑娘是不想與路公子有所瓜葛,令她疑惑的是,四姑娘先前分明對路公子一見傾心,階著能嫁給他,先前還為他的拒婚著實傷心一陣。
如今有機會親近路公子,她怎麼會反倒往外推呢?
寒招財哪能不推,她雖對他動了情,可如今對她最重要的,是在杏花村的家人,為了回去,她就不能與路挽風有什麼牽連,以免屆時月兌不了身。
「听說你昨日在問心觀里遇見路挽風和他祖母,他祖母還同你說了好一會兒話。」翌日,寒招財來向秦氏請安時,秦氏問這事。
「剛巧路老太太也去那兒拜神,因為我同她孫兒一塊遭了船難,所以路老大太便安慰我幾句,還有囑咐我要度誠的拜神,謝謝神明的保佑,其他的就沒多說了。」寒招財不不知這事是誰告訴秦氏的,隨口回了幾句。
秦氏沒有懷疑她的話,輕輕頷首說道︰「你這次能平安回來,是該常去觀里上香,答謝神明的庇佑。」
因為婁德山前兩日在她面前稱贊婁竹心十分聰慧,頗有經商的天分,對于將她嫁到路家的事有些顧慮起來,是故秦氏對婁家、路家聯姻之事也沒先前那麼殷切,沒有扼腕庶女沒跟路挽風說到話。
再與她說幾句話,便讓她和其它幾個媳婦和丈夫的侍妾們離開,留下二媳婦交代一些府里頭的事。
雖然如今她是當家主母,但這兩年來她漸漸讓老二媳婦幫她分擔些事,畢竟往後這婁家還是要交到自己兒子手里,她有意讓老二媳婦學著怎麼掌家。
寒招財與二位嫂子和其它幾個侍妾一塊走出院子,她正要回自己住的小院時,發現有人注視著她,她抬眸望過去,見是婁德山的一名侍妾伍姨娘。
這伍姨娘是婁德山幾個侍妾里最年輕的一個,看起來約莫只有二十歲出頭,五官柔美,說起話來聲音細細柔柔,平素里話不多,她進婁家幾來,與她說不到五句話。
「伍姨娘有事嗎?」她朝她點點頭,問了句。
伍姨娘粉唇輕啟,細聲問道︰「我听說四姑娘先前遇上船難,受到驚嚇,以前不少事都忘了,可是真的?」
不知她為何突然提及此事,寒招財頷首道︰「沒錯。」
「那你可記得……」說了幾個字,伍姨娘猶豫的輕咬著下唇,沒再往下說。
「記得什麼?」她不解的問。
伍姨娘略下遲疑,才啟齒,「四姑娘繡功極好,在去拜壽前曾說過要幫我繡條鴛鴦手絹,也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寒招財一愣,想了想,輕搖螓首,「對不住,我想不起來有這事了。」
「那手絹……」伍姨娘一雙水眸盈盈望住她。
被她楚楚可憐的眼神望著,寒招財無法硬起心腸說出拒絕的話來,「要不,我再繡給伍姨娘可好?」
聞言,伍姨娘柔柔一笑,「那就麻煩四姑娘了。」說兩句客氣的話,她蓮步輕搖的離開。
寒招財有些頭疼,她的繡功很差,哪能幫她繡什麼鴛鴦手絹。
回到小院後,她試探的問了女乃娘,她院子里誰的繡功最好,得知是惜花那丫頭時,她刻意避天冬菊和女乃娘她們,私底下去找惜花,吩咐她繡這條鴛鴦手絹。
「繡好後,我賞你三十文,不,四十文錢,不過這事你不許再讓其它人知道,明白不?」她不想這事傳出去,讓伍姨娘得知那手絹不是她親自所繡,同時也怕冬菊和桂嬸起疑。
听到能拿四十文錢,惜花高興的直點著頭,「奴婢明白了,奴婢會避著人偷偷繡。」至于原因,她一個下人,也沒必要問太多,主子的吩咐照做就是。
見她這般听話,寒招財十分滿意,回到房里,開始籌謀離開婁家回杏村的事。
「……我不是告訴討你,她多半是真的不記得那件事了。我親自試探過她,先前那段時日她瞧見我時,總是不敢直視我,如今她彷佛真忘了那件事,這幾日沒再避著我,你就不要再疑神疑鬼,瞎擔心。」
後院隱蔽無人的角落,一名男子與一名女子低聲交談著。
「我哪能不擔心,那天她定是看見了。」
「不管她是不是看見了,她一直沒把咱們的事抖出去就行了,否則你以為咱們倆還能好端端站在這兒嗎?」
「她先前沒說,難保以後不會說,就算這會兒是真忘了,萬一以後想起來呢?」女子憂慮的道。
「我也不是沒想過除掉她,可她命大,遇上船難,她身邊那被我收買的丫頭都淹死在淮江里,她卻能平安回來,眼下在府里,可不好再動手。」
「你可知我為何會這麼擔小?」女子拾手撫著月復部,神色復雜的說,「是因為我肚子里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什麼?」男子聞言一怔,下一瞬臉色愀變。
「前幾個月老爺一直都待在京城那邊,直到上個月才回來,要是讓他知道我懷了兩個多目的身孕,還不活活打死我!」女子的嗓音驚恐的隱隱發顫。
男子也有些慌了,「這事絕不能讓他知道,你瞞著人想辦法把孩子打掉。」
「我不是沒想過這麼做,但我擔心在府里會被人發現。」
「我想個辦法送你出去躲幾日,你再打掉這孩子。」
這幾日將婁家里里外外走了幾遍後,寒招財發現若自個兒就這樣不告而別,只怕不行。
婁竹心怎麼說都是婁家的閨女,且那婁德山看起來似乎還頗為疼愛她,要是她突然失蹤,婁德山定會派出不少人來尋她。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既然不能不告而別私下逃走,那就只能點事情出來,讓自己失蹤,最好是能讓婁家的人以為她死無全尸,這是最萬全的辦法。
可該怎麼做呢?寒招財站在後院眯著眼思忖著。
「四姑娘,這只蜘蛛可是有哪里不尋常?你盯著它已看了約莫一刻鐘。」一旁陪著她的冬菊狐疑的出聲問。
方才她陪著四姑娘在府里散步,走著走著,四姑娘突然停下來,盯著掛在樹枝正在結網的一只蜘蛛看著,看得她一頭霧水,不知一只蜘蛛有啥好看的。
寒招財從沉思里回過神,隨口瞎說,「我是在瞧蜘蛛網,你不覺得這網結得很漂亮嗎?」
「不覺得。」冬菊老實的搖頭。
「你要學會欣賞這老天造化之美。」寒招財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提步往回走。
回到小院子里,瞧見屋里擺了幾顆西瓜,她眼楮一亮,「這西瓜哪來的?」
「是伍姨娘從咱們城外莊子里帶了一車回來,給咱們送幾個過來。」惜花有些垂涎的瞅著那幾顆西瓜回道。
「她不是近來身子不適,去莊子上避暑嗎,怎麼不到半個月就回來。」
「奴嬤也不知道,大抵是身子好些了吧。四姑娘,這西瓜可要切來吃?」惜花殷切的問了句。
「切兩個來吃吧。」寒招財當即吩咐,接著想起一事,再交代她,「待會吃完西瓜,你把那條鴛鴦手絹送去給伍姨娘。」
惜花應了聲,很快去拿刀子來切西瓜,寒招財分了她和冬菊一塊,再讓惜花拿幾塊給在廊下縫補衣裳的憐翠和桂嬸。
吃著甜滋滋的西瓜,寒招財突然想到伍姨娘去莊子的事,靈光一閃,若是她也尋個理由去莊子,在那里出了什麼事故的話,不就正好可以趁機離開嗎?
罷想到這里,一個丫鬟踏進院落,「四姑娘,老爺吩咐您過去一趟。」
思緒被打斷,寒招財納悶的看向來傳話的丫鬟,「爹找我有什麼事?」
「奴婢也不知,老爺在書房等四帖娘。」
「嗯,我這就過去。」
寒招財起身擦了擦嘴,帶著冬菊,跟著那來傳話的丫鬟到了婁德山的書房。
走進書房,她瞧見里頭不只婁德山,婁家一兄弟也在,似是在說著什麼重要的事,神色嚴肅。
「爹,你找我?」她喚了聲,狐疑的暗暗打量他,不明白出了什麼大事,婁德山把兒子們都找來,還叫上了她這個女兒。
坐在案桌前的婁德山朝她招招手,「竹心,你過來,看看這個。」
她走過去,圍在桌前的婁家三兄弟退開一步,好讓她能看到擺在案桌上的東西,是一斛珍珠。
她疑惑不解的看向婁德山,「爹,這珍珠有什麼不對嗎?」
婁德山捋著胡子說道︰「你仔細瞧瞧這斛珍珠,與一般的珍珠有什麼不同之處?」
寒招財在杏花村長大,打小到大,瞧過的珍珠沒幾顆。家里日子好過後,爹幫她和娘各買了珠衩,還有大伯娘常戴的那對小巧的珍珠耳環,其它的都是在流倉縣城那些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身上見過。
不過來到婁家後,她倒是在婁竹心的妝盒里瞧見副頭面首飾上瓖著拇指大的圓珍珠,成色自然都比她先前見過的那些好上許多。
寒招財抬手拈起一顆珍珠來看,不知婁德山究竟要她看什麼,她照著自己所見老實回道︰「沒什麼不一樣呀,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這些珍珠大小不一,長得不怎麼圓潤規郕整,成色也不好。」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婁德山頷首。
她一愣,「什麼問題?」
婁梓修微笑著說︰「這是宮里賜下來的珍珠。」
「宮甲賜的珍珠怎麼會這般丑?」寒招財訝異的月兌口而出,她以為皇宮里賞賜的東西定都是好的。
「皇上賜下這麼丑的珍珠,自然是另有原因。」婁梓綱接腔道。
婁梓維掀開謎底告訴她答案,「你可別小看這斛珍珠,皇上是想用這斛珍珠,來挑選采辦太後壽辰所需之物的皇商。」
「是嗎?」那關她什麼事,干麼把她也叫過來。
見她還一副呆愣愣的表情,婁德山仔細為她解說,「這回太後六十歲壽辰,皇上打算盛大的為太後慶賀一番,為了挑選采辦的皇商,這回皇上別出心裁,下旨出了個考題,要從八家皇商里挑出三家來。」
前幾天鋪里工匠雕好的玉葫蘆已送到清淨寺去,讓那些和尚分送給香客們結緣,同時他還讓人暗中編造幾則那些得了玉葫蘆的香客走運發財的事,使得那些玉萌蘆供不應求,很快便送光。
而後他們的玉器鋪,便趁機開始販賣起玉葫蘆,成色和雕工都同清淨寺的一樣,吸引不少人來買,第一批很快賣光,第二批也雕好剛送到鋪子里。
因為這賺錢的點子最初是女兒所想,他覺得女有巧思,在他們幾個對著這斛珍珠一籌莫展之際,才會將她叫過來一塊想辦法。
听到這里,寒招財總算明白一二,「考題就是這斛珍珠?」
婁梓修接腔道︰「沒錯,皇上下旨,讓咱們運用這斛珍珠,想辦法襯托出它最大的價值來。」
寒招財盯著那斛珍珠看了幾眼,就听婁梓維性急的出聲催促她,「你可有想到什麼好辦法?」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她這才來多久,能想什麼好辦法。
「三弟,四妹才剛過來,你得給她時間慢慢想。」婁梓修溫言說了句。
婁梓綱不以為然的開口,「咱們都想了兩天,還沒想到辦法,四妹能有什麼好主意。」
「皇上給的期限是多久?」寒招財抬眸問。
婁梓修回答,「一個月。」
略一思索,寒招財望向婁德山,「爹,這倉促之間,我也想不到什麼好主意,不若讓我回去想想,若是想到,再來稟告爹。」
婁德山點點頭,「也好,那你回去好好想想。」
見父親對四妹似乎頗為期待,在她離開後,婁梓綱冷哼,「上回四妹說不定只是僥幸才想到用那些邊角料雕玉葫蘆,這回她未必能想出什麼好法子來,何況靠著那些玉葫蘆,也賺不了什麼大錢。」
婁梓修看了一眼父親的臉色,溫言表示,「二弟,雖然那些玉葫蘆是賺不了什麼大錢,不過卻讓咱們發現那些玉雕剩下的邊角料還能有不少用處,以後雕些小玩意,總比直接賤賣給作坊好,就算賺不了銀子,給咱們鋪子里買貨的客人當添頭,也能吸引客人再來。」
婁德山板起臉訓斥二兒子,「你大哥說的沒錯,你莫要只想著賺大錢,卻不賺這些小錢,須知大財都是從小錢開始賺起來的,咱們看事情要看長遠,莫要貪圖近利。」他曾對嫡子寄予厚望,但後來他背著他做的那幾件事,使得婁家虧損不少,讓他也對他很失望。
相比起來,長子做事穩重小心,倒是讓他放心許多。
可老二終究是他唯一的嫡子,將來家業還是要交到他手上,如不成才,目光又短淺,讓他不得不為婁家的未來擔憂。
被父親這般教訓,婁梓綱瞼色難看,卻也不敢回嘴。
婁梓維把話題帶回珍珠上頭,「爹,這回咱們可真要好好想個辦法,不能輸給路家,那路家不就是瞧不上咱們,所以先前才不肯答應與咱們家聯姻嗎,咱們好好爭一口氣給路家瞧瞧。」
「那你倒是給我想個好辦法來,告訴我這珍珠要怎麼用,才能表現出它最大的價值來?」以這些珍珠的成色,若是瓖成首飾,壓根值不了什麼錢,但不做首飾還能做什麼。
婁梓維被父親拿話一堵,窒了窒沒再出聲。
婁梓修緩頰道︰「爹,我已吩咐底下幾個工匠幫忙想,也許有人能想到什麼辦法。」
婁德山略一沉吟後交代,「你再讓人吩咐下去,但凡有人能想到好辦法,便重賞五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