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守護神 第五章 愛上了這株雜草(2)

始耐心听完陰曹非要往是城去不可的理由,像是听到什麼匪夷所思的事,他的瞳色有些深,往里瞧卻瞧不出情緒。

陰曹不知道他真的苦惱了一下。

他生來便富貴至極,從來不曾為食物煩惱過,至多,想想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要怎麼揮霍才好,最可惜的就是阿房宮直到他的皇朝滅了還未竣工。

「銀子?只要你說一聲,我有得是,你想要金山還是銀海?」那些東西也不過是他一個指甲片兒。

陰曹睜著極亮的眼楮,笑著對始伸出十指,有些自得。「你瞧,我有健康的身體,健全的雙手和腦子,我現在雖然窮苦,但是只要我努力,誰敢斷言我以後不會成功,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那些金山銀海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不要。」

被拒絕了。

他眼沉得厲害,好像第一次認識陰曹,他重新細細的打量著她,認真執著的眼神,望著你的時候好像你便是她一生向往的所在,就算明知道她向往的是那些俗物,但是那眼里的感情太濃烈,也就算想嘲笑她淺薄都做不出來。

倘若她用這樣的眼神對著男人,他相信這世間沒有哪個男人能逃過。

她一步一步用她自己的方法往前走,不求助,不喊苦,反觀他這個式神,別說她主動使喚他做事,連叫過他一次都設有,遇了難,還是沒想到強大無比的他的存在,就好像……好像壓根忘記她擁有這麼個大妖式神。

他不爽了,他的存在感這麼薄弱?

習慣孤絕的他,因著強烈的大妖自尊,他從不主動跟著她,放任她獨來獨往,他所有的表現,就像一個他看不起的混蛋。

他不能承受這可鄙的事實,轉身,穿過門,消失了。

堂屋外,站著替煙花村村民起壇消災完回來的無塵,他肩膀上還扛著主家送的半扇豬肉酬勞。

問題是,沒有人知道他站在外頭听了多久的壁腳。

一妖一道,生死對頭,很難得的沒有一見面就針鋒相對、你來我往。

始轉過身去,盯著小院叢生的雜草,生平第一次,覺得這些雜草生命力強軔的樣子非常刺眼,就像其個小泵娘,不向命運屈服的模樣。

「你……愛上了這株雜草?」不知何時和始並肩站到一塊的無塵,很是不解的問道。

始慢吞吞的回過頭來,用深如黑墨的眼眨也不眨的看著無塵。

老實講,始的眼神太過駭人,無塵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要是小道說錯了,你直說就好了,何必用那麼駭人的眼神看人。」害得他的小心肝都亂跳了一下下。

「愛是什麼?」他恍恍惚惚的想起了誰,那人也有著和陰曹一樣溫柔又寂寞、羞怯又堅強的笑容。

那是他為人、年少時的一段青澀愛戀,後來……沒有後來,因為身分地位差別太大,他選擇了一統九州島,放棄了那朵花。

他以為身為帝王,身邊還會少了投懷送抱的女人嗎?只有他不想要的,沒有要不到的。花,無聲無息的謝了。

那段純真情感隨著混沌流年,被埋進了過去,他征服了六國,他不立皇後,他的心越來越硬,開始追逐長生不老。

是什麼又讓他想起了她,那些不該有的人類感情?

他不自覺的模著胸口,下流淌的溫曖到底是什麼?

「雖說道家不反對娶妻成家,可惜小道打從幼時就在道觀長大,對這些情啊愛的不擅長,大帝問道于盲了。」

「就知道不該問你這個只會招撞騙的雜毛道士。」

「這是人身攻擊,最好這是你有事請問人的態度。」才停火不過片刻,兩人火力強大的的盾矛又豎了起來。

無塵順勢放下那壓得他肩垮的半扇豬肉,抖了抖有些僵硬的肩。

這種體力活他不擅長,不是他不中用,他靠的是嘴皮子和道術謀生,斬妖除魔,濟世救人才是他的專長。

可他壞就壞在一張女圭女圭臉上,毫無說服力,去到哪里都沒有人相信他的本事。

沒有人相信他,他就賺不到銀子,賺不到銀子,最現實的就是沒飯吃,沒地方睡覺,還要忍受睡到半夜有雙虎眼虎視眈眈的覬覦著自己,一早起來發現自己被蚊蟲叮得滿頭包。

這幾天在陰曹家,算是他吃得最飽,睡得最舒服的日子了。

他正激情澎湃,始卻覺得這樣毫無意義的斗嘴乏善可陳,無聊透頂,他的腦袋一定被牛撞了,怎麼會想到來問他?

他活了千作年,這樣就被一個人類小泵娘給難住,他也白活了這些年。

說穿了,她要的不就是銀子,只是她要的不是透過法術得到的,而是令他難以置信的要腳踏實地去賺來的。

這要賺到什麼時候?

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丫頭?

金銀財寶在他以為不過是隨手可拾的東西,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到了她那里卻行不通了,真是令人火大啊,她那死腦筋,到底是誰灌輸她這些觀念的?

無塵看著始臉上精彩的變換著顏色,自從和這個千古一帝交手至今,他還是頭一回從他空茫無波的臉上看到那麼多表情,干是他又很不識相的問道︰「莫非,你是為了你的主子在煩惱?你終于有點身為人家式神的樣子了,晴晴,我覺得你啊你……」那語調說有多嫌棄就有多嫌棄。

「……」

無塵沒看到始悄悄捏起來的拳頭,還在碎碎念,「起碼我還知道客居人家家里不能白吃白住,總得要掙點什麼回來,貼補家用,意思意思也好,就你臉皮厚,好意思讓一個小泵娘為家勞碌奔波,還不為所動。」

他默默的重新扛起豬肉,晚上教小飛做幾道肉菜吧,打打牙祭。

始很想一拳把無塵打飛,但是他又不得不該死的承認,這無良道士的話頗有幾分道理。他不再理會無塵,再度回到堂屋。

陰曹正舀水洗臉,她需要這冷冰冰的水安定她今日受了驚的心神,可始的突然出現,害她差點一頭栽進水盆里。

她仰起濕淋淋的臉,飛快的用袖子抹了抹,再用自以為最凶狠的眼神瞪著這只妖。「我不是一再跟你說過,要進我的門必須先敲門吶大爺。」

「你又不在房里。」

被搶白,她整個無言,難道她只能把心髒練得更堅強一點,別無他法?

「快說,有什麼事?」

「這千余年我去過不少地方,你知道我能看見不少人類肉眼凡胎看不見的事物,譬如,百草之王的人參,各種礦脈我都知道。」他說得好像鄰家誰生了娃,誰家婆媳吵架那麼清淡。

「你說的是可以換很多銀子的那些東西?」陰曹把臉全抹干,這是真的嗎?倘若是真的,她,原諒他的無禮了。

始要很堅持住才點得下頭。「這村子的大山就有不少好東西。」卻在心底罵了她粗鄙市情。

陰曹從來沒想到那座看起來只有懸崖峭壁、激泉流瀑,只有少數獵人才敢上去,听說連飛禽野獸也絕跡的山峰,會藏著始說的那些寶物。

不過也是,越是險峻、越是人跡到不了的地方,那些個歷經歲月沉澱的土地,就會出現許多讓人驚嘆的寶物。

「現在就走?」她一刻都不想等。

「天色已暗,山路可不好走。」

「始說得有理。」

從廚房出來的無塵晃了晃手上的刀,他剛剛趁著還未點燈前把豬肉都支解了,大部分的肉讓小飛帶著幾個小式神抹上鹽巴,掛到檐下風干,可以放到冬天,甚至來年。

這人手多做事就快,他還能分出手來把晚飯給弄出來了。

「不管要做什麼,總要有力氣,吃飽飯,明兒個我跟你們一起去,多個人多雙手對吧?」

吃飯皇帝大,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得不說無塵的廚藝真的好,一塊「不見天」,用的是豬的前腿肉,肥適中,肉帶甜味且強牙,多用來煲湯,無塵除了煲湯,還非常大放送的切絲、起片、攬碎,鹵燜、紅燒、蒸、煮全上了桌。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炸豬皮和麻什。

「你不去做廚師真的可惜了。」這根本是全豬宴了好不好,他們也才幾個人,真正會把食物吞進肚子的就兩個,煮這麼多菜會不會太浪費了?

「小道愛吃美食不鍇,卻不喜油煙。」無塵慢條斯理的舀著麻什,這是一種形狀如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面疙瘩,中間略薄,邊緣翹起。

陰曹趕緊端過自己的碗,比較讓她意外的是從來不上桌的始也少少的吃了一些,看起來是麻什討了他的歡心。

「這是關中常吃的麻什,朕以前常吃。」看著兩道探究的目光,始很難得的解釋。

原來吃的是回憶。

原本陰曹以為滿桌子菜一定會剩下來,哪里知道無塵是個大胃王,所有的菜幾乎全進了他的肚子。

「好久沒有吃得這麼飽了。」敞開肚皮大吃的結果就是吃撐了。

「你這種食量,養得起你的一定不是普通人。」陰曹做了結論。原來他之前是因為初來乍到,不好馬上敞開肚皮來吃,怕嚇著了人。

無塵笑得美如新月,眼似春水。「我師父也這麼說。」

他這麼說不由得讓人浮想聯翩,這是養不起,所以才打發他下山來的啊?

不管如何,一頓飽飯後,陰曹和無塵洗洗睡了,至于始,沒人擔心他的去處。

整個天地陷入了寂靜里,始負著手,看著一輪白盤似的銀月,衣袂飄然,長裾翻飛,盡避巍然不動,竟有微涼的單薄蕭索。

小飛捧著呈盤,上面放著的是一壺酒和酒杯,始有多久不動,他也多久不動,但他終于撐不住了,囁嚅的道︰「君上大人,您不回宮里去嗎?」

始睨了眼酒杯,小飛乖覺的從酒樽里倒出酒來,恭敬地捧給他。

這酒不同于其它貢酒,這酒必須用龍王井與衡陽酃湖的水才釀得出來,這是前朝前朝又前前朝已經失傳的差灑,每回君上有什麼解不開的心事,就會喝此酒。

「我在看人間的月色,為什麼和宮殿里看的又不一樣?」

不只月色不同,他那奢華的宮殿總是寒冷無比,可在她那破敗的小屋,局促的小院里,他卻覺得特別溫暖。

是因為有喧嘩的人聲,噴香的菜肴,還是因為人?

沒有人知道他在小院里佇立了多久,同樣的,也有許多人不知道他非常非常護短,即便他完全不想承認陰曹是他的主子,但是在他羽翼下護著的人被欺辱了,這筆帳他是一定要討回來的。

第二天,當天色蒙蒙亮,雞鳴剛起,是城高高城門口的景象嚇壞了所有要進城的人,兩個年輕公子被吊在上頭,難堪的是身子被剝得只剩下褻褲。

至于一早起床的落九塵也發現竹屋的門口被人貼了「馭下不嚴,不配為人師表」幾個龍飛鳳舞、酣暢淋灕的大字。

落九塵沒有對這貶詞生出任何不悅之感,卻是對那筆墨酣然的筆跡生出了無比濃厚的興趣,典靜穆之氣充溢其上,出類拔萃的霸氣可以輕易的讓人感受到帝王氣勢。

到底是誰能寫這一手好字?

他把大宅守門的小廝都招過來問過,卻沒有人知道這幅字是誰送來的。

要知道他生平最大的嗜好除了建築便是書法,他自己能寫一手博雅圓暢好字,但並不以此自滿,即便在京中他的字值千金,在黑市價錢更為夸張,然而他從來沒把這些放在心上,因為他追求好還要更好。

書法是非常奇妙的,除了能夠彰顯一個人的氣度、行事作風、內在,還能升華對藝術的追求。

落九塵對這憑空出現的字起了愛才之心。

他把字帖鄭而重之的放在他經常閱讀的書桌上,用紙鎮固定四角,逐一欣賞那字的起承轉合,專注的態度不亞于學子,一入神的結果,完全忘記字里頭警告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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