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來玉鳧閣,是因為你說這家店的價錢高,玉鳧閣雖是我名下產業,我沒告訴你我是東家,自然有我的考慮,我的身分敏感,出門在外,能不張揚就不張揚。反正不管那塊狗頭金是誰收購去,你已經達成你的目的,這樣就好了。」他的初衷也是如此。
有沒有得到那塊狗頭金,還真的不重要。
「你一點都不生氣?」她做出「一咪咪」的手勢。
落九塵居然考慮了下,回道︰「起初有那麼一點覺得你不識好歹,後來也就釋然了,畢竟過錯在我。」
陰曹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哪能是師父的錯?是我不好,我沒有想過師父的立場,一心只想到自己,我太自私了。」
賣了狗頭金,她一點都沒有興奮快樂的感覺,心情反而槽透了。
落九塵伸出手模了模她的發,「府城的夜市很是熱鬧,要是覺得愧疚,今晚的夜市就讓你請了。」
陰曹黯淡的眼慢慢明亮了,沮喪一掃而空。「一言為定!」伸出小小的不白的掌心,想要和他擊掌。
這哪是個姑娘家該有的手,落九塵暗忖著,若有所思的頷首,「那是當然,你現在可是有錢人了。」
隱身的始一听說兩人晚上要去逛夜市,而不是回煙花村,他不悅了。
這個笨女人難道看不出來這叫落九塵的男人對她有著別的期待?還傻傻的上鉤。
變夜市是嗎?說不定今晚會下大雨呢。
始一語成讖——其實就是他的手筆,只是一場雨哪里打消得了一個男人已經生出別樣心思的心。
出不了門,別院多得是可以談心的地方。
一場夜雨,三個人卻各有心思,陰曹盼著雨停,她想早一日回煙花村去,她掛心著她那幾株大紅袍茶樹。
她歸心似箭。
瓢潑大雨連成了銀線,使得原本就看不分明的樓閣更加影影綽綽,一片模糊了。
落九塵見她無心多待在府城,也不勉強,對他而言,不論陰曹回了煙花村還是在這里,她還是他的徒弟,想要接近她,極力博取她的好印象,並不是沒有機會,她想回家,明日雨一停,送她回去就是了。
他雖然大度,但是對于陰曹的心不在他身上,不知怎麼,微微地不舒服了起來,就好像心里梗著什麼。
一夜心緒欠佳,倒是第二天日頭閃耀,天氣好得不像話,半點水滴不留,就好像昨夜的那場雨不過是場夢罷了。
陰曹並沒有太多行李,落九塵給的那幾套衣服她都留了下來,恢復男兒身的裝扮。
她這身裝扮的確行走方便,所以落九塵見了也沒說什麼。
「這兩天我看你和那丫鬟處得還不錯,就讓她跟著你回煙花村去,好歹你身邊多個幫手,家中有什麼事也能差遣她,好過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陰曹把頭得像波浪鼓,「再多一口人,我哪養得起?」
「除非你不喜歡她,那我就不勉強,你可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個富婆了,身邊要是連個使喚的人也沒有,未免太說不過去。」
「不了、不了,一萊在你這里好好的,她再好也沒有我喜歡就帶走的道理。」
一听陰曹拒絕帶她走,一萊的淚珠就成串的掉下來。
「原來姑娘覺得一萊侍候得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落九塵拍板定案。
再看一萊,臉上哪還有半點淚珠。
陰曹很慢才回過神來,這是兩面夾攻啊。
不得已,陰曹只好收下一萊,接下來她的確會很忙,再說她還滿喜歡一萊爽朗的個性,還有她若是打算把三花神婆接過來同住,勢必要有個侍候的人。
她接過落九塵遞過來的賣身契,回程,多了一個人。
「跟著我有什麼好呢?」她忍不住問。
「就像姑娘覺得奴婢好,奴婢也喜歡姑娘。」這個理由夠充足了吧。
上回落九塵的馬車靜悄悄的進村子,這回,大白天的三輛太車一進村子,醒目得讓下田的農人放下手里的活兒,頻頻注目,更別掉在自家門口閑磕牙的者人、戲耍的孩子和來來去去的婦人,一群人跟著馬車到了陰家門口,一見下車的人立刻就炸開了。
人還是那個矮不隆咚的陰小曹,可整個煙花村里最窮的小子什麼時候翻身了?居然坐得起只有富貴人家才有的大馬車?
什麼、什麼,他沒看到什麼?
你說那小子身邊還跟著個提著箱籠的姑娘,看裝扮似乎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但是這些都抵不過從另一輛馬車翩翩下來的落九塵,陰曹和一萊被關注的程度馬上就降到最低了。
哎喲嗯啊,這是從天上下凡來的仙人嗎?怎麼會俊俏成這個樣子,連我這老太婆看了都心動不已。
听說他是樹城里的大老板,就是來給文大人蓋房子,從大京來的大人物。
也就是小曹那個東家嘍。
這小曹也不知哪來的福氣,不只應征上了活計,這會兒是得了東家的青眼,要不,哪能坐上這舒適的大馬車?
村里的大小泵娘、大小媳婦還是當家婆婆,春心都為之葫動了,這麼好看的人不敢說嫁,能上前和他說句話都是好的。
但是人家盡彼著和小曹說話,一眼也沒多看她們。
嘩嘩的聲音像海浪般一波一波的涌來涌去,但是礙于落九塵太過出類拔萃,還有那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度,硬是沒一個人敢上前搭話,沒多久,就見落九塵回到馬車,馬車掉頭,走了。
眾人滿心失落,可陰家的門也關上了,好事者想探詢一下還有那些個從馬車上搬下來的各色物事,小曹這是發了財嗎?總要好好的打听個清楚。
出來應門的卻是一萊。
她得到陰曹吩咐,凡事一問三不知就是了。
村人一看這張生面孔,有些到了嘴邊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又問不到陰小曹的事,改而委婉的探听起一萊的身分,听說是來侍候陰小曹的,這下什麼話都出籠了。
「就一個窮小子,哪里來這麼個姑娘侍候,他以為他是誰?他養得起嗎?」我呸,就連她這村里一枝花也瞧不上他。
「這不是嗎?肯定捱不住,沒多久就會跟人跑了。」
一萊好脾氣的看這些三姑六婆、七媽八嬸的嘴沒一刻停過,也不動怒,只是很安靜的當著這些碎嘴的臉關上了門。
這下更不得了了,門外就像一鍋煮沸的水,說什麼不懂禮數,驕傲個什麼勁的指責謾罵都出籠了,口水噴了陰曹家一門。
哪里知道關上的門突然又從里頭打開,還是一萊那平淡的表情。
「你們在別人家門口罵主人沒禮貌不懂禮數,那你們這樣就叫很有禮貌,很懂禮數?」
幾個平常就愛東家長、西家短的女人被嗆住,安靜了一下,一萊沒等她們反應過來,二度關上了門。
轉過身,就見陰曹笑嘻嘻的瞧著她。
「鄉下地方的女人就是這樣,沒想到你能應付,還應付得那麼好。」她想豎起大拇指了。
「一萊也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幾經被人牙子轉賣,後來才讓落爺買了去,所以對這些愛說人是非的三姑六婆真是太熟了。」
女子的命向來是油麻菜好命,撒在哪就長在哪,她阿娘為了給弟弟上蒙學賣了她,她從來沒怨過,這就是女子的命。
「你也看見我家就這個樣子,要是你現在後悔,我明天叫輛板車送你回樹城,師父在樹城也不愁沒人侍候他」
一萊盡避說是侍女,但在別院除了灑掃也沒侍候誰,過得和小康家庭的小姐沒兩樣,她要是不習慣她這里,趁早說。
「這里雖然看著破舊,但要整理整理也不是不能住人,再說了,我巳經是姑娘的人,姑娘讓我回落爺那里去,落爺轉手就會把我發賣了。」一萊很堅定要留下的意思。
她一直很明白事理,再說她知道姑娘是個有想法的人,手里也有銀子,姑娘要是把那些銀子拿出來,何愁住不上大宅子?
「我暫時還不打算換房子,你如果要跟著我,只能委屈和我睡一個炕了。」
「成。」
「還有……」接下來這事就有點難開口了,她總不能開門見山告訴一萊,她家里有個會忽來忽去的妖?
只是她還沒把家中的人口做上詳盡的介紹,一個彈丸似的小影子就飛奔出來,抱住陰曹的大腿。
「姊姊,你終于回來了,你可想死小飛了。」
小飛穿著小衣,頭戴小綸巾,甚是可愛,一雙活靈活現的眼珠更是活潑生動。
「姊姊看到你把我的茶樹照拂得很好,小飛好棒!」
她一進門也不管其它,就先去看那幾株茶樹,葉片綠意盎然,樹株堅軔,土壤還帶著微微的水分,可見她不在家這幾天,小飛和無塵將茶樹照顧得很好。
跋明兒她去找里正,買了地,把這些茶樹移植過去,再想辦法移插繁殖,到時候不怕沒有滿園子的好茶。
「我給你買了嘩啷棒、黃胖和重排九宮,一會兒拿給你,對了,這是一萊姊姊,往後她要和我們住一起,知道嗎?」
「一萊姊姊好。」
「沒想到姑娘有個弟弟。」
小飛太可愛了,一萊忍不住捏了他的小臉一把,小飛也乖乖的給捏。
陰曹笑得尷尬,她問過始小飛的年紀,他只說小飛服待他有幾百年之久,也就是說,小飛有幾百歲了,這麼個「弟弟」,真是微妙啊。
重排九宮就不用說了,所謂嘩啷榛就是內部由空、里面裝有強丸石粒,起來沙沙作響的玩具,黃胖是土偶,陰曹問過那賣玩物的販子,說這幾樣是府城最流行的玩意兒。
「我都這麼大了,不玩黃胖了。」小飛有些小小的不滿。
陰曹眼珠子一轉。「我還以為黃胖可以陪著你睡覺呢,早知道我就用它換了九連環。」小飛遲疑了半晌,道︰「小飛兩個都想要……能嗎?小飛是不是太貪心了?」從來沒有誰給過他禮物,他這是樂壞了。
「都買回來了,不是給你的,能給誰呢?」
小飛聞言,笑出了所有的白牙,圓滾滾的身子轉了好幾個圈圈,簡直就像一顆滾動的陀螺,可見他真的開心。「謝謝姊姊,我好愛你喔。」
「嗯嗯,好,我給你愛。」
她回得敷衍得很,小飛卻一點也不在意,回屋里翻找他的禮物去了。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房間。」陰曹回頭招呼一萊。
一萊的行李也就一個小箱籠,提著就能走。
「這個家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我哥哥,唔,他是道士,專門招撞騙,這時間他在樹城擺攤不在家,至干始,他有時會在家,有時不在,行蹤不定,你……直接忽略他就是了。」始要是敢拿他那張和師父百分之兩百相似的臉出來張揚,不知道一萊會怎麼看?
話說回來,其實就算面貌相似也不是什麼大事,重要的是她得叮嚀始盡量別在一萊面前使出法術,否則,她就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他的身分了。
唉,真是麻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