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肅兒本就打算有可能不再回京城,因此隨身箱籠非常多,事前她已寫信跟倪氏說了,倪氏派了八輛大馬車來接人。
看見小山一般的箱籠,蕭凌雪雙手環在胸前,面色沉冷,黑眸檢視著跟丫鬟們徐徐走過來的秦肅兒。
她這是真不打算回京了是吧?他們這段得來不易的姻緣,她竟然如此輕易就要放棄?還有那個朱含玉又是怎麼回事,為何也跟下船來?
「咱們就在這里展開新生活吧!」秦肅兒笑睇著河岸風光,精神抖擻地說道。
林曉鋒的嘴角抽了抽,陪小心地道︰「小姐真會說笑。」
秦肅兒見他神情局促,想到他這幾日肯定是勞心勞力……不,肯定是心力交瘁,她便心情很好,笑容也跟著加大,「我沒說笑啊,我打算在這里開間惠仁堂宜州店,將手術文化推廣出去,造福更多人。」
林曉鋒這下子連看蕭凌雪一眼都不敢了,他苦哈哈的問道︰「您在這兒,吉大夫也在這兒,那京城那里怎麼辦?沒有大夫,要如何開門看診?」
「這問題容易解決。」秦肅兒笑咪咪地道︰「交給你爹娘打理,轉型為藥鋪,沒有我也能運作。」
林曉鋒一听,心兒差點停止跳動了,但表面上強堆起笑意。「小姐累了,咱們還是快上馬車出發吧,白夫人肯定拉長了脖子在等您了。」
秦肅兒笑意盈盈。「你說的不錯,詠娘肯定伸長了脖子在等著了,若她知道我有意長住下來,定要高興得飛上天了。」
倪氏閨名倪詠娘,她們兩人年齡相仿,書信往來時便直呼對方名字了。
林曉鋒干脆閉上了嘴,他不管說什麼,主子總能繞上不回京話的話題,簡直像在整他似的,弄得他兩邊為難。
一行人上了馬車,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白家。
白家是宜州首富,雖然宅邸不能和翼親王府相比,但也美輪美奐,處處雕梁畫棟,亭台樓閣、庭園造景也有其風雅之處,並不一味的財大氣粗,其家主白守誠亦是溫文儒雅,無一絲商人氣息,見過之後,秦肅兒頓時明白倪詠娘會喜歡白守誠的原因了。
包難得的是,白守誠的元配妻子過世前,他未有側室小妾,過世後亦無通房伺候,直到遇上了倪詠娘才再續弦,這一點讓秦肅兒給他大大的加分。
倪詠娘知道秦肅兒帶了許多人來,特意備了一間大院子來接待他們,「暖翠軒」有二十多個房間,還有個小廚房,很夠用了,她還撥了十幾個丫鬟婆子伺候,早在他們來之前便已將院子打掃得干干淨淨,換上新被褥,連窗簾也一並換了新的,花瓶里插上粉色桃花來迎客。
倪詠娘早在敞開的正廳里等候多時,好不容易將秦肅兒一行人給盼來了。
秦肅兒看著倪詠娘大月復便便,立即笑開來。「不用問,你臉上寫著你過得很幸福。」
「這都是托你的福。」倪詠娘拉著秦肅兒的手,對廳里一名俊逸的綠袍男子說道︰「這便是我與你提過百次千次的秦大夫肅兒,京城惠仁堂的主人,也是我藥鋪的供應商。」
秦肅兒在信上交代過,不想讓人知曉她翼親王妃的身分,不想白家以王妃規格接待她,因此倪詠娘連丈夫都瞞著。
「在下白守誠。」白守誠笑道︰「詠娘日日在我耳邊叨念著秦大夫如何如何,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我對秦大夫並不陌生。」
秦肅兒淺淺一笑。「詠娘在信上也都在寫白大爺的事,所以我對白大爺也不陌生。」
「這是我小叔。」倪詠娘介紹廳里另一個身穿淡藍春袍、頭戴白玉冠的年輕男子。「目前是舉人,要參加今年的會試。」
「在下白守軒。」他很斯文的朝秦肅兒拱了拱手,面上突然一紅。
秦肅兒臉上笑意更盛。「要參加今年的會試,那肯定讀書讀得很辛苦,在此預祝你金榜題名。」
白守軒白淨的臉上又是一紅。「承姑娘貴言,若是真能高中,一定要好好謝謝姑娘。」
蕭凌雪冷眼旁觀,嘴角挑了挑。
她今天穿淺藍色羅裙,白色蝴蝶淡淡開滿雙袖,腰間隨意綁著深藍色宮滌,梳簡單的桃心髻,什麼發飾和首飾都沒有,可卻像碧湖上的一葉小舟,叫人的視線忍不住苞著她轉。
顯而易見,那書呆子白守軒對她是一見傾心。
「你們才下船,肯定累了,先到房里歇息,晚上我給你們擺了接風宴。」倪詠娘笑著說道,但心里不免有些困惑。
照理說,肅兒是主子,要和身為主人家的他們問候寒暄,自個兒進廳來就行了,下人可以先去暖翠軒安置大批行李箱籠,可肅兒偏把所有人叫進廳來排排站著,她也不知道肅兒為何要如此,但她認為這一定有所用意。
秦肅兒確實有用意,她就是想要她在哪里,「阿武」就在哪里,她要讓他瞧見她的一舉一動,再適時的給他找不痛快,這樣她就痛快了。
她看著阿武,緩緩露出笑容。「都說宜州是大雲最大的商城,南北各地稱奇古怪的物產都看得到,我待會兒可要出去開開眼界,晚飯前一定趕回來。」
倪詠娘笑道,「就知道你是個閑不住的。」
白守軒紅著臉說道︰「秦姑娘若是需要有人領路介紹,在下願盡一己之力。」
倪詠娘很是驚訝,她這惜話如金的小叔子,今日怎麼如此主動?
秦肅兒展顏一笑,「有需要的話,我一定麻煩白公子。」
而後倪詠娘讓管家領著客人到暖翠軒,秦秦兒把分配房間、收拾等雜事交給林曉鋒,「你們收抬箱籠吧。」接著她的目光一轉,命令道︰「阿武,你跟我去走走。」
林曉鋒一听如臨大敵,慌忙丟下手邊事物,忙不迭沖到秦肅兒面前,陪笑道︰「阿武人生地不熟,不如小的陪小姐去吧。」
秦肅兒好笑地道︰「阿武人生地不熟,難道你就熟了?你不是第一回來宜州嗎?」
林曉鋒一時啞口無言。
蕭凌雪看了林曉鋒一眼,示意他不必再說,他沉著地對秦肅兒道︰「小的有點拳腳功夫,就由小的陪小姐出門。」
珊瑚奇怪的看著他們。「男女有別,小姐只跟阿武兩個人出門怎麼成啊?奴婢也要跟著去伺候小姐!」
秦肅兒點了珊瑚額心一記。「我要女扮男裝,多你一個反而奇怪。」
珊瑚倏地瞪大了眼。「女扮男裝?可小姐您女扮男裝根本不像……」
秦肅兒好笑地道︰「不像又如何?難不成有人會專程來跟我說不像?」
珊瑚先是搔頭,接著又想著小姐說的話好似也沒有錯,便不再堅持,收拾去了。
秦肅兒跟吉安借了一套衣裳,片刻之後便和蕭凌雪來到宜州城的大街上,處處車水馬龍,大街兩旁的店鋪看不到盡頭,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蕭凌雪神情沉凝,心生戒備。「小姐想去哪里逛?」
「對一個沒來過的地方,哪里會有想法?」她笑了笑,又不是現代有旅游資迅可以查。「走到哪里算哪里吧,不過,你得要記住回去的路,不然咱們兩個就得睡在大街上了。」
蕭凌雪意有所指地道;「小的不是路痴。」
「那太好了。」秦肅兒笑得燦爛。「先去看看大街上的店面吧!」
來到城區大街,秦肅對貼了招租紅紙的店鋪都表現得十分感興趣,還細細向左右商鋪打听人潮,並且進到街上的每間醫館里看看規模和看診項目。
半個時辰下來,看了不下十間鋪子。
蕭凌雪輕咳一聲。「小姐真想長留在宜州不回京了?」
秦肅兒淡淡笑了笑。「你放心,若你們之中有人想回京城,我也不會為難你們,你們回去了,依舊在惠仁堂干活,若想隨我留下來的,我也很歡迎。」
他緊蹙著眉。「小姐如此不告而別又一去不回,有無想過王爺感受?」
她一眨眼眸。「我想過。」
蕭凌雪的心頓時提了起來。「哦?小姐認為王爺是如何想的?」
秦肅兒慢悠悠的說道︰「他肯定不會在意我。」
他瞅著她問道︰「為何擅下定論?」
秦肅兒不痛不癢地回道︰「因為他說過,若我救了厲親王世子,我們便形同陌路,而我救了,所以我們現在是陌路了,既是如此,他又如何會在意我的去留?」
蕭凌雪緊抿著唇,被她氣得不輕。
他盛怒下的一句話,她要當真嗎?
「不要說王爺那麼掃興的話題了。」秦肅兒副沒趣的樣子。「我腿酸了,先找個地方喝茶吧。」
她隨意的一句話,又讓蕭凌雪的眼里快噴出火來。
說到他是掃興?!這個女人竟在「下人」面前肆無忌憚的批評他,待他們和好了,他非好好審她不可!
湖畔兩層樓高的「碧淺茶棧」吸引了秦肅兒的視線,她隨意一指。「就那里吧!」
兩人要了臨窗的位子,點了一壺茶和幾款本地茶點,敞開的長窗吹來徐徐和風,岸邊楊柳搖曳,秦肅兒覺得宜州倒有幾分江南的味道,前世她去江南旅行過幾次,滿喜歡那里古色古香的氛圍。
蕭凌雪憋著一口郁氣,喝進嘴里的茶沒滋沒味,風景在他眼中全成了一片黑白,他現在很想直接說破自己的身分,看她會有何反應。
「阿武,你成親了嗎?」秦肅兒閑適的邊喝茶邊吃茶點,與他閑聊,「家中有些什麼人?」
「成親了。」兩人面對面坐著,蕭凌雪故意定定的凝視著她。「家里尚有母親、兄長、兄嫂。」
之前他都刻意回避她的視線,如今這樣近距離的看著她,他不相信她還認不出來,他的臉可以偽裝,可眼楮無法偽裝,若是她稍微留心,定能發現。
「原來你娶妻了啊……」秦肅兒把一粒花生米扔進嘴里,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家娘子是什麼樣的人?」
蕭凌雪微挑眉,表情有些怪。「是一個讓我折服、崇拜,可有時又叫人恨得牙癢癢,脾氣不一般的女子。」
她眼里帶了笑意。「听起來頗為特殊,是個奇女子。」
「是啊,是個奇女子,奇怪的女子。」
秦肅兒笑得更歡了,眸光帶了幾分促狹。「那長得如何?肯定是花容月貌你才會中意吧?」
「我喜歡的從來不是她的容貌。」蕭凌雪說這話時,表情嚴肅而認真。
她看著他的目光中,濃情如酒,她喜歡听他這麼說,他愛上的不是她的外表,是她這個人、她的性格,因為外表是原主的,性格是她秦肅肅的……
蕭凌雪心里一跳,瞬間覺得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認出了他似的……
「有人翻船了!」
鄰座有人喊了起來,暖昧寧謐的氣氛瞬間被打斷,秦肅兒眯起了眼,看到湖心確實有艘小舟翻覆了,就在九孔石拱橋前,她立即起身要去救人。
下一瞬蕭凌雪按住了她的手,眼底飛快閃過一凌厲之色。「出門在外,閑事少管。」
「做不到。」秦肅兒抽出了手,扔了錠碎銀給小二,轉身奔出茶棧。
「該死!」蕭凌雪低咒一聲,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