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慶至錯愕地移不開眼,盡管浴室里暗得只能靠門縫的光線映出一地昏黃,但他還是清楚地看見許夕夏。
外頭的燈,是亮的,唯有浴室內,晦暗不明。
靜謐的空間里,只余水流的聲響,那自蓮蓬頭噴下的水還不斷淋在他身上。
「……轉過去啦。」她急聲催促著。
此時,她緊張得心髒都快要從喉頭跳出來。她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這麼大膽,可是他說過,他們曾一起洗過,所以不算大膽,只是她忘了而己,所以這是他們生活中正常的一個活動,她應該要努力地讓他的生活回歸以往。
是說……該死,她的心髒會不會跳太快了一點?
「外頭的燈是亮的。」他啞聲喃著。
「對啦!」廢話,不要明知故問好不好。「你過去再和啦啦,我也要洗。」
浴室的燈要是不關掉,她會有勇氣踏進來?
「你的腳不能弄濕。」他向前一步,蹲看她的腳踝,嚇得她也趕忙蹲下。
「沒關系啦,反正我明天就要拆線了。」她推著他。「你先去放洗澡水,待會我們一起泡。」
「你的腳不能泡澡。」他堅持道。
許夕夏傻眼地看著他。「可是我……」拜托,她今天鼓起的可是一生才一次的勇氣耶,用完就沒有了,可不可以不要浪費?
今天不管發生再大的事,她都可以撇開不管,因為她一定要實現他的願望。
正想著,他卻主動出擊了——
「我幫你洗。」他輕柔地牽起她的手。
她呆掉,任由他牽引到蓮蓬頭底下,這下子,她的心不只是快要跳出喉頭,還開始覺得頭暈,快要喘不過氣。
因為這里接近浴白邊的窗戶,微開的窗,傾落了些許光源,讓她清楚看見,轉身幫她擠洗發精的男人有著壯而不碩的勻稱骨架,當他開始幫她洗頭時,她的視線剛好平視他那仿佛刀鑿似的胸膛,這讓她想起他說過,以往他們總是一起運動、打籃球……
而他的月復部沒有一絲多余贅肉——「啊!你怎麼可以用洗發精幫我洗臉?」
「,一直往下看。」他的語調平板無波,可是嗓音卻異常沙啞。
她怔了下,小臉發燙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一直盯著他看,還明目張膽到被他發現了。
可是——
「說什麼,我肯看你是你的福氣!」她閃身擠著沐浴精往他身上抹。「你自己說,難道你都沒有看我?!」
「有。」他的目光緩緩往下飄。
「,你在看哪?」她想也沒想地捂住他的雙眼。
「看你。」雖被遮住雙眼,但絲毫防礙不了他用雙手精準地握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喂,你——」
輕扯著,她便落進他的懷里,滑膩的沐浴精讓貼覆的身體更加敏感,尤其當他的下月復緊貼著她時,她嚇得不敢動彈。
所謂洗澡,她已有心理準備,可是零距離的接觸她好像不需要心理準備,甚至,她主動想要模他。天啊,原來她真的是?
可是……她屏住呼吸,挪開了手,滑到他的喉結,再順著絲滑的沐浴精泡沫來到他的胸口。
「夕夏。」他低啞喃著,隨著她的指尖游移,他的濃眉緊攢,像在隱忍什麼,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邊。
她呆住,瞪著自己不安分的小手,萬分篤定自己根本是被外星人附身了,不然她怎麼做得出這種猶如調戲的動作?
可是打從要一起洗澡,她就猜到走向會如何了,原以為自己會驚恐害怕,可事實上,除了害羞之外,她渾身發熱,仿佛對這麼親密的接觸非但不排斥,甚至是喜歡的。
「我想,也許你說得對。」她羞怯道。
「嗯?」
「就算我的大腦忘了你,我的身體還記得你。」盡管害羞得要命,她還是直視著他,要讓他知道,其實他們之間可以沒有距離的。
他的眸在昏暗之中分外熠亮,緩緩地逼近,驀地張口攫住她的唇。
許夕夏怔了下,只因這個吻和之前他給的任何一個吻都不同,像狂風暴雨般,吻得又濃又烈,再加上他的手同時撫上她,那觸電般的酥麻滋味,是無法想象的銷魂,教她幾乎要軟倒在他懷里。
然而,他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她,唇吻落她的頸項逐而往下。
她幾乎要驚呼出聲,胸口劇烈起伏著,隨著他的輕吮柔嚙,酥麻化為火花,將她渾身燒得發燙發軟。如此動情時刻,她腳下突地一滑——
「啊!」她慘叫一聲,但在千鈞一發之際,他將她牢牢抱進懷。
方慶至粗喘著,黑眸染上氤氳欲念,盡管蓮蓬頭的水始終沒斷過,卻澆不熄他滾燙的。
只是,他總是將她擺在第一位,還惦記著她的腳傷。
「把身體沖干淨,我要先看你的腳。」他啞聲喃著,拿起蓮蓬頭,卻不敢太過造次地踫觸她。
許夕夏不解地看著他,說不出自己渴望他這種話。況且,他明明也想要的,不是嗎?
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替自己沖干淨,拿起大浴巾將自己包裹住,抽出另一條浴巾再仔仔細細地擦拭著她的發。
「你都沒擦。」她也從架上取來一條浴巾幫他擦著。
他勾笑著,輕柔將她打橫抱起,走出浴室,頓時,刺亮的光教她眯緊了眼,他快速地將她抱到床上,看著她腳上的縫線,用浴巾輕輕地拍干,然後,吻上她潤白的腳背。
許夕夏驀地張大眼。
「要不要我關燈?」他啞聲問著,吻上她的小腿。
她慢半拍地發現,這是他的邀約,于是幾乎沒有猶豫的,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工夫,燈暗了,她感覺身旁的位置微微下沉。
他的氣息逼近,像火般籠罩著她,身體的摩挲、床單軟被移動開所傳來的窸窣聲、他從喉頭擠出的悶哼聲,在在令她迷醉。
他的吻,狂烈中帶著溫柔,像雨般地落在她身上,泛起陣陣著火般的漣漪,震入體內掀開了滔天般的火焰,釀開一地濕潤,她的心激蕩不已。
驀地,他鑿入了她的生命。
被盈滿的深處,充斥著他凶悍的脈動,每個律動都激顫著陌生卻令人瘋狂的喜悅,然而讓她真正成到銷魂的,是他激情過後的溫柔眉眼。
他粗喘著氣息,溫柔地吻著她,而後兩人緊密相擁,感覺彼此的心跳。
雖然她遺忘一切,但記憶還是存在她身體的每個角落。
「起床了。」
溫柔的喚聲圈住了她的耳,教她愛困地張開眼,看見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嘴笑眉眼。
「抱……」許夕夏懶懶地伸出雙臂。
方慶至頓了下,笑眯著眼,將她從被窩里抱起。「我準備好早餐了,起來刷牙洗臉吧。」
「可是我還想睡。」她像無尾熊般攀著他。
「很累?」
「嗯,好困。」她閉著眼枕在他肩頭,眉頭微皺,不斷地挪移著,像只不安分的蟲。
「覺得不舒服?」
「嗯……你怎麼知道?」她驀地張大眼。
「也許是昨晚,我太沒節制……」他有點羞窘地輕咳兩聲,探手輕撫著她的背。「下一次,我會克制一點。」
許夕夏背部泛起陣陣雞皮疙瘩。
「我我我……」她驀地拉緊遮在胸前的被子,想要退開,又怕他誤解,最終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我昨天幫你擦過了,還是你想再沖一下澡?」
「擦擦擦擦……」她嚴重結巴得說不出話,小臉紅得像是要釀出血來。
方慶至看她緊張得像是快昏過去,不由得低笑。「你這模樣讓我想起我們的第一次。」
「對我而言,是第一次沒錯呀。」她小聲咕噥著。
罷睡醒,還不夠清醒,才一時忘了昨晚的事……這種隔天一起迎接早晨的事,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真的很難適應。
「那我先出去了,你穿好衣服再出來。」
等他走出門外,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進浴室,正撫著臉頰想平復害羞的心情,額際卻突地爆開陣陣錐心刺骨之痛,仿佛要將她的腦袋撕裂般,痛得她站不住,跌坐在地。
「啊……」痛楚凌遲著她,痛得她不斷顫著,渾身爆開寒意,她想要求救,但一想起他擔憂的眼神,便教她咬牙忍下。
不行,不能再害他擔心了,這只不過是小毛病而己,牙一咬就過去了,反正每天早上都要痛上這一下子,根本就沒什麼,醫生也說過,這是屬于正常狀況,一段時間後就會慢慢恢復正常的。
她這麼說服著自己,不知道過了多久,痛楚緩緩地退去,只剩下額際仍有些微不斷地抽顫著。
「夕夏?」
浴室外頭傳來他的聲響,她趕忙喊著,「我快好了。」
「慢慢來。」
听見他的腳步聲離去,她撐著牆站起身,走到洗臉台前,發現自己的臉色蒼白得好嚇人,她想也沒想地伸出雙手,往雙頰一拍,立刻泛起紅暈。
「很好,這樣好一點了。」
快速地梳洗完畢,套上衣物走到客廳,許夕夏表現得精神奕奕,避免讓他看出任何破綻。
「沙拉和法國土司、布丁乳酪。」他端著她的早點過來。「今天配拿鐵。」
白色圓盤將三道菜襯得色彩鮮艷,令人食指大動,然而今早的她有點食欲不振,所以只先接過了拿鐵。
她需要一點咖啡,讓她的精神更好。
「對了,今天等我下班,我帶你到醫院拆線,順便到外頭吃頓晚餐。」坐在她身旁,他噙笑提議著。
「不用了,只是拆線而己,我可以自己去,而且今晚不外食,因為我要再挑戰一次手藝。」她說著,握緊拳頭,表示想雪恥的決心。
「要記得煮飯。」
「我會寫一張便利貼貼在抽油煙機上頭。」
「冰箱的菜夠不夠?」
「不夠的,我會在回來時順道買。」
「記得再寫一張便利貼。」
「……」她涼涼地看著他。
方慶至勾笑,傾身吻住她。「還是我帶你去拆線吧,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頭。」
她小臉微微泛紅。「我可以自己去,我堅持。」
「好吧,到時候再給我電話。」
「收到。」
快速地用完早餐,把他送出門後,她開始做些簡單的家務,等完成後,看時間不早,便出門搭著計程車前往醫院。
她照著預約的時間前來,等了半小時,進去門診卻只坐了兩分鐘就處理完畢,效率好得驚人。
然後,她前往腦科,有些問題她想要私下問醫生,確定一下自己的狀況。
然而,就在腦科門診室外,眼角余光瞥見長廊懸掛的各種疾病簡介海報,她不禁停下腳步看,因為上頭提到——阿茲海默癥。
阿茲海默癥的癥狀因人而異,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有的拖延數年卻變化不明顯,有的幾個月便到達晚期,難以預料。
早期癥狀于最初發病的二至三年,健忘是主要癥狀,但愈早發生的事記得愈清楚。
中期癥狀于初發病的三至四年,對于人、事、地、物漸無定向底,注意力轉移,且一般性理解能力減低。
晚期癥狀語無倫次、不可理喻、喪失所有智力功能、智慧明顯退化,而且逐漸不言不語、表情冷漠、肌肉僵硬、憔悴不堪,還出現大小便失禁、容易感染等。
驀地,她頓住。
沒來由的,恐懼從心底深處竄起,仿佛生出了一只手,緊掐住她的喉頭,讓她不能呼吸。
她想起昨天,她在市場里徹底失去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忘了她去做什麼,而更之前,她甚至控制不了脾氣,胡思亂想、莫名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