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元年七月二十一日。
子時三刻,莫府後花園里,半枚月娘當空高掛,皎潔月光灑落地面,帶著些許溫柔。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曇花香,數朵白淨的曇花仰頭怒放。
莫鑫敏快步從槐樹下經過,行動鬼祟的不斷四下張望,見兩名巡園婆子走近,連忙壓低身子,躲到樹後,直到婆子們走遠了,方從樹後頭走出來。
順著鋪著石子的小徑,他加快腳步往後門方向走去,守著後門的長工阿順遠遠見到他的身影便迎上前,滿臉的討好巴結。
「大公子,您來了。」
他不多言,攤開掌心迎向阿順,阿順會意,立即將身上的鑰匙解下來交給他,莫鑫敏很滿意他的態度,順手從懷中模出一個銀錠子給他。
阿順掂了掂銀子,雙眼發光,連忙躬身道謝。
「去喝酒吧。記著,別貪嘴醉過頭,天亮之前回來,否則被旁人發現,別怪本公子保不了你。」他鄙薄地看一眼阿順的酒糟鼻子。
「是、是,小的天亮之前一定回來。」
阿順緊緊握住銀錠,轉身跑開,心想,這可夠他打上十幾斤好酒。想起天香居的桂花釀,他深吸口氣、眯緊雙眼,彷佛已經聞到酒香味兒。
見阿順走遠,莫鑫敏尋出一把特制的鑰匙,打開鎖著厚重後門的大銅鎖,喀嚓一聲,門開,一張笑臉迎上來。
「莫哥哥,你來遲了,教弟弟好等。」門外一名身穿青袍皂靴的男子低聲道。
「我們家的惡老頭,今兒個不知道教什麼事壞了心情,指東罵西,還把我叫到跟前狠狠教訓一頓,好不容易才月兌身。」
莫鑫敏嘆口氣。親親熱熱地攀上對方的肩膀,好兄弟似的。
他是李海廷,家里是京里有名的綢緞莊,每年送進宮里的錦緞絲綢不知有多少,李家旁的不多,就是銀子多。
李老爺妻妾成群,大大小小嫡子、庶子十幾個,沒想到嫡妻在近四十歲時,又替他添上李海廷這兒子,投對娘胎,再加上李海廷本身生得唇紅齒白、一派斯文、滿臉的聰明相,李府上下對這小祖宗的呵寵……任誰見了都要眼紅。
上個月,李海廷陪同母親和嫂嫂們上普度寺,意外遇見一名女子,她正在為窮人義診,初初一眼,他整顆心就讓人給端了去,幾次想上前同人家攀談,卻遭女子的女乃娘和婢女阻擋。
李海廷回家後,成日失魂落魄,吃睡不香,日漸消瘦。
家人見他這般,心疼不已,問明原委後,四處打听,一曉得那名女子是莫家的二小姐莫詩敏,便忙著要媒婆上門,想為兒子求得好姻緣。
可莫老爺子是個官,還是個平步青雲、頗得皇帝看重的三品大官,當官的哪里瞧得上滿身銅臭的生意人?何況是小門小戶、大字認不了幾個的粗鄙人家。若李海廷求的是庶女便罷,偏偏他看上的莫家嫡女,倘若真結成親家,有損莫老爺子的名聲。
因此,無論如何,莫老爺子都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可李海廷不死心,勾搭上莫家大公子,莫鑫敏。
莫鑫敏是個紈子弟,酒色賭樣樣來,可惜家里給的銀子不充裕,踫上李海廷這個肯在他身上花錢的凱子財主,自然一拍即合。
李海廷帶著莫鑫敏四處玩樂,吃的喝的玩的一手全包,領著他上京城最有名的紅袖招,陪他吃富來春三十兩的席面,讓他著實過上幾天闊家少爺的生活,甚至之前欠下賭坊的五百兩銀子,李海廷更是眉頭皺都不皺,便替他將債務給還了。
前日,李海廷听聞莫詩敏又在普度寺賑濟貧民,便拉了莫鑫敏,藉口賞花,賞著賞著賞到施米棚里,一雙眼楮死牢盯住莫詩敏,再也移不開目光。
莫鑫敏見狀,笑問︰「要不要哥哥為你牽個紅線?」
李海廷故作無奈,將之前至莫府提親被拒之事說出來。
莫鑫敏一樂,笑問︰「好弟弟,你說哥哥叫莫鑫敏,是哪個莫家?」
李海廷明知底細,卻還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哥哥,您的爹爹是莫大人?當真失敬,哥哥性子沉潛,居然從未對弟弟說起。」
莫鑫敏尷尬一笑。他要敢打著父親的名號四處招搖,只怕被打斷兩條腿。
他揮揮手,一把拉起李海廷找家酒館坐下來。兩人商談了整個下午,細細談出一條妥當計策,並約定今夜進行。
「哥哥為弟弟之事受苦了,待事成之後,絕不會委屈哥哥。」一入莫府後門,李海廷一拱手,斯文的臉上拉起感激笑意。
「事成之後,你成了我妹婿,我還怕受你委屈?快走吧,詩敏的女乃娘早就歇下,夜里的羹湯,會讓她一夜睡到大天明,再大的動靜也吵她不醒,只不過……弟弟可要憐香惜玉些,好歹詩敏是咱們家捧在掌心、一路疼惜大的。」莫鑫敏婬笑幾聲,曖昧地推了推李海廷。
「弟弟省得。」
兩人一點頭,莫鑫敏領著李海廷抄小路、避開巡園婆子,一路進到莫詩敏的屋前,他指了指左邊那間房,李海廷拱手相謝,便放輕腳步、潛進屋子。
莫家二小姐詩敏今兒個睡得不安穩,在床上翻來覆去,終入不了夢境,爹爹的話不停在耳邊繞,攪得她心緒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