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听著他的敘述,久久回不了神,在他尋覓夢想的過程中,應該是歷經了許多坎坷,為什麼他可以說得萬般輕松?她記起自己在顏老師門下開始見習時的種種考驗,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辛苦,即使夜深人靜回想起來依然倍感艱辛,白雪投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些欽佩。
好像認識他愈多,便會不由自主地發現他愈令人感到驚奇的美好。
季洋曾經提起過,藍海是一個想讓人靠近,卻又在靠近之後想要退開距離遠觀的人,當時她不是很懂,現在卻漸漸懂了。
因為他的光芒太盛,總教人自慚形穢。
但她沒因此而想要拉開與他的距離,她內心開始為他擴展了一處花園秘境,在那里,她為他種植了許多屬于他的驚奇花卉,她甚至開始期待在他人生中究竟還能綻放出哪一朵花,讓她任由肆無忌憚地擴展並大膽采擷佔有。
「該沖頭了。」他停下動作。
她收起思緒,盯著鏡中的他與自己。「謝謝……接下來我應該可以自己來。」
「需要幫忙叫我一聲,我就在外面。」听見她應了聲好,藍海便退出浴室,甚至還極為紳士地為她關上了門。
直到藍海步出浴室,白雪方才允許自己流露出羞澀的神情,她盯著鏡中頭上全是泡沫的自己,一雙眼綴滿璀璨星星似地閃閃發亮,滿臉漲紅像是有著醉意,嘴角彎彎噙著止不住的笑,她猛地搖了搖頭,禁止自己再像個花痴一樣想著藍海剛才為她所作的一切。
她走入獨立淋浴室內,恍神的打開水源開關,卻忘了拿下蓮蓬頭,一時之間水花四濺,兜頭淋下,赫然將她滿腔熱情滅得徹底,她驚慌失措的關掉開關,無奈頭上的泡沫浸入眼中,她本能閉起雙眸胡亂模索,好不容易模到了開關,水柱轉成冰冷,嗆得她哆嗦驚喊了一聲。
「白雪!怎麼了嗎?」
她听見藍海心急的問話。
「沒事、沒事。」她模到了開關,水總算是停了,但她眼楮睜不開,手上的紗布也全被水淋濕,傷口隱隱刺痛了起來,白雪沮喪地苦著臉,先將濕衣濕褲月兌下,再拿下蓮蓬頭淋浴。
沒了雙手等于半殘人士,白雪這下真是完全體驗了。
她將頭發沖干淨,再洗淨身體,正要邁出外頭,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將換洗衣物帶進來。
這下可好……要請他從行李箱里幫忙拿內衣、內褲和睡衣嗎?
白雪咬牙,掙扎半晌後,揚聲問︰「二哥,你還在外面嗎?」
「我不在。」他笑回。
她因他的應答噗哧笑出聲。
「你是不是忘了拿衣服?」
被他神準猜出,她羞到想一頭撞昏自己。「……對。」
「紗布有弄濕嗎?」他又問。
「……有。」
他深呼吸,「我等一下幫你重新包扎,你衣服在哪?我替你拿。」
「不、不用!我自己拿。」
「有辦法自己穿衣服嗎?」他再問。
「我手指頭還是很靈活的。」她加重語氣地刻意強調。
「那我先回房間沖澡,十分鐘過後再過來幫你重新包扎上藥。」
「好。」她將耳伏在浴室門上,想要借由如此動作,靠近一些听著他的嗓音。「二哥……」
「怎麼了?」他回。
「真的……很謝謝你。」她紅著臉,心跳紊亂地輕聲說。
他曲指叩了下門,像是與她心有靈犀,感覺她就是伏在門那邊。「害你受傷的人是我,謝什麼啊,傻瓜。」言訖,他刻意加重腳步聲,讓她明白他已離開,而她可以放心出來。
傻瓜……他帶笑的寵溺語氣,讓白雪臉上的紅潮遲遲難褪,她跳到柔軟床鋪上滾過來又滾過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激動什麼,卻又覺得如果她不發泄一下滿心飽漲的情緒,她便會因為心跳過快而昏眩。
傻瓜……「白雪你這個傻瓜、傻瓜、傻瓜。」
女孩傻里傻氣地滾過來滾過去,傻傻地拾起衣物穿起,再傻傻地望著門扉,傻傻地等待著他十分鐘過後的到來。
鑫品飯店的一樓接待大廳旁,特別打造一座樓中樓酒吧,內設專業吧台、舒適的沙發座椅與寬敞明亮的空間,專門提供給鑫品飯店的VIP能夠在這方天地悠閑愜意地盡情品酩與偷得浮生半日閑。
韓霜難得能擁有這麼一個自在又自由的閑嗑牙時光,但無奈她的伴不知神游去了哪兒。「小雪、小雪!」五只縴細手指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奇怪,大白天的在作什麼白日夢啊。」
「啊?」白雪回神,盯著眼前許久不見的好友。
「我剛才和你說了好久的話,你是有沒有在听?」韓霜見白雪恍惚的神情,問得好氣又好笑。
「抱歉,我真的沒在听,你剛才說什麼?」白雪吐了吐舌,坦承以對。
韓霜簡直拿她沒轍,搖搖頭問︰「你到底在想什麼事,想得這麼入神?」
「在想……」白雪臉頰紅了又紅,腦海又浮現了那夜的畫面,關于那十分鐘過後的事。
她想起藍海微濕的發,身上沐浴餅後的清香,以及專注為她上藥包扎的神情,他們膝靠著膝,即便沒有任何交談,但她卻覺得很溫馨、很溫暖,那晚他為她包扎完,最後他們互道了晚安,她清楚感覺到他與她彼此之間都在期待、卻也都在壓抑。
一切發生得太快,白雪根本無法思考究竟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而藍海選擇了等待,送她回台北後,交代她必須完全靜養到雙手的傷口痊愈才能再回王者香上班。
無奈從星期一到現在已經星期六,那個佔據她全部心思的男人卻無消無息,沒有半通簡訊、Line、電話,似乎那夜的浪漫情懷只是她幻想出來的綺麗世界,而他根本不曾真實存在。
「在想什麼啊?!又出神了,話講到一半,吊我胃口嗎?」韓霜托腮,百無聊賴之下只好張望四周能發現什麼有趣的人事物。「咦?那不是藍晶晶嗎?她來這里做什麼?」
白雪視線跟著挪過去,就見藍晶晶正從鑫品飯店的大廳越了過去,似乎正準備搭電梯上樓。「喔,應該是來找藍海的,今天王者香在這里接了場婚禮布置,我听藍海提起過這場婚禮的新郎是藍晶晶的朋友。」
「布置?所以藍海現在在樓上?」韓霜雙眸綻亮。
「對,你想干麼?」白雪斜睨她。
「上次不是就和你說過了,我要向藍海道歉啊!」向來是行動派的韓霜一手拎起隨身包,一手抓握白雪的手,邊說邊往電梯方向走去。「在幾樓?快點,這件事一直擺在我心底像疙瘩一樣,再不處理我會難過死。」
白雪反握住韓霜的手,拖住她往前邁的步伐。「不要啦!人家現在很忙。」
「你干麼?不想去嗎?不去我自己去。」韓霜見白雪一副不甘不願的模樣,便也不打算勉強她。
「噯,等等我啦!我去、我去。」白雪慢吞吞跟上。
「在幾樓你知道嗎?」走入電梯,韓霜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人家在哪一層樓,她這急起來老是忘了瞻前顧後的個性真應該改一改。
「……八樓。」白雪額抵著電梯里的鏡子,應得死氣沉沉。
韓霜狐疑地睨著渾身上下充滿著不對勁的好友。「你到底是怎麼了?」
她以額叩了叩鏡面。「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想見、又不想見,渴望、卻又害怕,五日未見全斷了聯系,連她都開始不確定自己的心思,她又怎能明白藍海究竟在想些什麼?
當!八樓一到,電梯門滑開,韓霜動手將化身僵尸的好友扯了出來,在賓客雲集的宴會大廳梭巡著藍海的身影。
「喂!你也幫我找找人,躲在我背後做什麼啊?當背後靈啊?」韓霜無奈地直接轉身面對白雪,只見白雪搔了搔頭綻露一記可愛的笑靨,心里即使有氣也全消散了。「你在躲誰嗎?」
「沒有。」她猛搖頭。
「沒有最好。」韓霜再四處找了又找,好不容易在人群之中見到了藍晶晶,拖著白雪直往目標走去。「晶晶!」
正忙到一個階段的藍晶晶循聲望來,一見來人是韓霜,便綻出一抹親切溫柔的笑容迎了過來。「韓霜,你怎麼來了?咦……白雪,連你也來了?我哥最近才和我提到你呢,你的手好一點了嗎?」
白雪晃了晃包著紗布的雙手。「好多了,應該下禮拜一就可以正常工作了。」
「晶晶,你哥在哪?我有話想對他說。」韓霜完全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直問。
「喔,他正在里面做最後的調整,應該是快忙完了,要我現在帶你去嗎?」藍晶晶見韓霜點了點頭,正要領著韓霜走入宴會廳,卻見白雪杵在原地不動,便問︰「白雪,你沒要一起來嗎?」
「沒,你們去吧。」她笑了笑,直到她們兩人走入宴會廳後,她才收起笑容,仔細端詳著今日的布置。
迎賓區的背板畫面是一朵盛開艷紅的木謹花,當時獲知這項案子時,她曾經听席大維提起過,新郎是台灣人,新娘是韓國人,這場跨國婚禮全程都由新郎親自與藍海討論。
記得藍海有向她提過,新郎希望婚禮的主軸能夠有木謹花,木謹花同時也是韓國的國花,在韓國,它的花名是無窮花。
「木謹花的花語是‘溫柔的堅持’,它朝開暮落,每一次的凋謝都是為了下一次更絢麗地綻放。新郎告訴我,他們長達八年的愛情長跑,其間有四年的時間都是遠距離戀愛,每一次的堅持,都是因為他們彼此深信愛情的永恆不變,他也希望能將新娘子故鄉的國花展現在今天的賓客眼前,讓賓客清楚感受他們的愛會像木謹花一樣,無窮無盡直到天荒地老。」
她猶然為藍海話里的溫柔而悸動。
今日的無窮花開,在他的手藝展現下,幸福顯眼得令她怦然。
他的心思細膩,他的大膽設計,每一次都讓她為之傾倒驚艷,白雪在會場間流連忘返,用心體會他為這場婚禮所投注的溫厚情感。
時間愈近中午,賓客愈來愈多,白雪移開了步伐不再湊近,卻困惑為何再也沒見著韓霜的身影,她的眼神不時梭巡,帶著點期待,其實更冀盼能夠見到藍海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只是每一次的尋望,卻是一再的落空。
她被來來往往的賓客推來擠去,于是她只能再往後退一些,退到靠近新娘休息室的包廂旁等待好友,她低首踢著腳,突然一道力量猛然將她拉扯,在她尚未回神之際,耳邊傳來急促關門聲,她眨眼,根本來不及驚慌,便落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
帶著熟悉的花草香,像大海一樣的擁抱。
「二——」她欣喜,語氣隱隱雀躍,而他已俯首,吻住了她的輕喚。
藍海緊擁住她縴弱的腰身,像是盼望她一輩子那麼久,糾纏著她的唇。
「二哥……」她喘息,而他的吻熾熱得像著火般,焚燒著她的耳、她的頰、她的頸,最後他埋首在她的肩,像是極力克制著即將失控的。
「我听晶晶提到你也來了,為什麼沒來找我?」他努力緩和著渴望她的情緒,壓著嗓低問。
她無言以對。
這幾日沒消沒息的人是他……她至少還有傳Line問他工作忙不忙噯……
「我以為你忙。」她神情充滿怨懟。
藍海一愣,想起幾日前她曾經傳來的訊息,對照她現今埋怨的表情,眼神柔和了下來,思念到幾欲發狂的情緒,終于在見到她的此刻,暫時獲得紓解。
因她而患得患失、因她而舉棋不定,藍海想要向她靠近的步伐終究被過去所捆綁,他深怕她開口告訴他心底仍有著季洋的存在,恐懼著過去的事件再度重演,他的驕傲不可一世,在面對她時,全盤潰堤。
他因為她失去了自信,數個不成眠的夜里,多少次拿起手機想要回她訊息,卻因為膽怯而選擇逃避。
他以為只要不看不听不想,就能夠少一些渴望。
但事實證明他根本辦不到,剛才只是從韓霜與晶晶的口中得知她也在現場,他本是死寂的心便開始怦然雀躍,他急著忙完手邊工作,沒有心神再去理會其他人事物,他腳步停不下來,焦急地在眾里追尋她的身影,深怕一旦停了下來,她便會消失不見。
他從未曾體驗過,原來極度的思念,竟會讓人渴望到連心都發疼。
直到他在人群中發現了她,這幾日覺得自己簡直像是行尸走肉的他突然又重新活了過來。
「白雪……」他柔聲嘆息,心滿意足地將她擁在懷里。
「嗯?」她回,因為他溫柔甜膩的叫喚而耳廓灼燙。
「今天,無窮花開了。」他說。
「我知道。」她抬首直視他,神情嬌憨。
而他情不自禁,再度吻住她玫瑰似的唇瓣。「無窮花開在我心底,為你而開。」他深情告白,只為擄獲她的全心全意。
這是他對她的,溫柔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