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雪瀅跑得氣喘吁吁,可是轉頭一看,身後被她拉著跑的男人氣息依舊平穩,她看了看周遭,兩人已經月兌離了剛剛那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來到了一間不知道祭祀什麼的小廟前頭,廟前掛著兩盞搖搖晃晃的燈籠,而邊上立著一棵偌大的槐樹,影影綽綽的,看起來顯得有些陰森。
只是這些對于停下腳步的兩人一點影響也沒有,因為在停下腳步後,他們誰也不肯先放手,奇怪的沉默環繞在兩人之間。
閔雪瀅低頭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覺得比起自己熱呼呼又帶著肥女敕感的小手,他的手跟玉器差不多,指節分明,帶著一點涼意,只有握筆處的地方帶著薄繭,讓她忍不住輕縮著手指。
靳熹凡也同樣低下頭看彼此相握的手,感受到和自己格外不同的溫暖體溫,那柔女敕的手指輕劃過掌心的時候,他忍不住收了收手,用力包裹住那頑皮的手指。
「不放手嗎?男女授受不親的。」她猛地想起這可不是現代,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看著他,但她也沒有縮手的打算。
「你剛剛拉著我跑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男女授受不親呢?」他淡淡一笑,看著眼前這個故作鎮定的小泵娘……不,就年紀來說,她也不算小了。
「剛剛是情勢所逼……總之,人是我打的,讓你替我收拾爛攤子,很沒有江湖道義。」閔雪瀅一本正經地說道。
好漢做事一人當,人是她打的,她當然不會讓他替她扛責任。
好好一個姑娘怎麼滿嘴渾話,像是話本子看太多了。他淡笑著,手指下意識的摩娑著掌心里的軟女敕。
「那你打他做什麼?或者該說你一開始就沒有必要跳出來替我說話,你不主動過來的話,他也不會把矛頭對準你。」靳熹凡若無其事地問著,眼神卻定定地望著她。
幾次的心潮浮動,讓他明白了,她的直率、她的傻氣,一點一點的讓他忍不住動了心思,想把這個看起來小小的嬌娘收進自己的看護之下。
上輩子是他送她走上了絕路,這輩子他卻早早的對她動了心,或許這就是上天安排他重活一次的意義?
可她呢?她看起來太過稚女敕,傻不愣登的,她明白所謂的男女之思嗎?
「他罵你啊,我為什麼不能打他?」閔雪瀅皺緊了眉頭,覺得他似乎話里還有別種意思,可是她無法分辨,只能直截了當地把自己的想法給說了。
她其實也不是很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就這麼沖動了,可是那個人罵他的時候,她感覺到說不出的難受,比起她自己被閔雪蓮諷刺的時候還要難受,甚至一股子怒氣就這麼從胸口涌了上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勇氣,可那一瞬間她沒有任何猶豫,就只想站到他面前,替他擋下那些誣蔑傷人的話。
不論上輩子的是非糾葛,她覺得他很好,他不該被那樣的人用那樣的話給污辱。
她坦蕩蕩的反應讓靳熹凡不禁放輕了聲音,像是誘哄般的繼續問道︰「可我們不過是只見過幾面的人,你又為什麼要替我出頭?你心里又是怎麼想的?」
閔雪瀅傻愣愣的瞅著他,像是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可仔細想想,他也沒有問錯,她是誰,憑什麼替他出頭管這件事啊?!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他不能這樣說你!」搖曳昏暗的燈籠燭火中,他看著她的專注眸光讓她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慢慢地靠近她,無形的壓力侵襲而來,讓她不解地眨著眼,感覺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速。
「你……罷了。」看著她微微慌亂的神色,他心里頭的一股沖動倏地停了下來,他暗暗微嘆口氣後,還是放棄了原本想逼問出她承認對自己有心意的念頭。
他這是要做什麼?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掌握權勢的首輔,只憑著自己忽然冒出頭的心思,就要逼著她承認些什麼嗎?
閔雪瀅望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接近又後退,也不懂他那個讓人看起來不自在的眼神為什麼慢慢地消失了,就連原本握緊的手也松了開來。
被放開的手覺得有些空虛,可是一顆心還是因為他就在身邊而急促的跳動著,就算她是個戀愛新手也知道出現這樣的征兆很不對勁。
可是她還沒琢磨出為什麼他明明剛剛步步進逼卻又突然打了退堂鼓,他就已經轉過身去,淡淡的說道︰「我先送你回去吧,還有,你剛剛出門帶著丫鬟一起吧,也尋了她們一塊回去,要不她們該著急了。」
靳熹凡走了兩步,瞧著她還愣愣的站在那里,有些苦惱的模樣看起來有著說不出的可愛,讓他因為她不明白這些男女之思的躁動感頓時又褪去了不少。
不懂也好,若是明白得太早,哪里又能夠等到他出現?再說,如果太過明白的話,或許今日也不會有他動心起念的事了。
他想了半天,卻忽略了他在確定對她動了心之後,就已經下意識地把她劃進自己守護圈里的事實。
沒人明白他對于只能夠屬于自己的東西有多執拗,也不明白他在經歷兩世之後,對于這樣純粹的善意有多渴望。
閔雪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只覺得現在的情況和黑貓給的計劃二的背景非常雷同——花好月圓下,窈窕少女眉眼含羞,掉了帕子後,委婉的吐露欣賞之意,兩個人就會有一個非常好的開端。
她看了看周遭,花沒有,可是有樹,月亮……勉強也算有了,雖然需要的圓月只剩下一點殘月,但是月有陰晴圓缺,這可不是她能夠控制的,所以接下來就剩下丟帕子,和「委婉」表達欣賞之意了。
閔雪澄在腦海里快速地跑了一次流程,確定步驟沒有任何不對後,打算開始實施計畫。
她伸手進袖里,沒模到帕子,大約是剛剛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她臉紅紅的模了小錢袋頂上,她小跑幾步走到他身邊,將手里的錢袋子「不小心」的扔在地上。
「呀啊!我的荷包掉了。」她用被黑貓特訓過的嬌俏語氣,雙手還可愛的略捧著雙頰,表達自己的害羞和驚訝。
她不得不說當初練習這個語調和動作的時候,她跟黑貓互相吐槽了多少遍,黑貓覺得她從眼神到肢體根本就是二級殘障,僵硬得連木頭人看了她都能夠產生自信心;而她則是對于黑貓信誓旦旦的說這個橋段好用又有效的時候,一臉的莫名其妙,東西掉了蹲下去撿起來就得了,為什麼還要用這麼浮夸的語氣和動作來表示呢?
雖然她這麼吐槽著,可是基于她都活了第三回了,還沒有成功和男人發展過感情,她只能對黑貓總結出的「成功前人」的經驗照辦。
靳熹凡本來要邁出的步子頓了頓,看了看那個被主人拋在地上的可憐錢袋子,又轉頭看著面無表情又想表示出很驚訝的小泵娘,總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這又是突然怎麼了?
想不透她的小腦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什麼,可他還是蹲下幫她把錢袋撿起來。在他要起身的瞬間,她忽然跟著蹲了下來,嚴肅認真地看著他問道︰「你知道為什麼錢袋子會自己掉下來嗎?」
兩個人離得很近,因為蹲下來的動作,兩個人的身高差距少了很多,她離得近了,兩個人像是頭踫著頭一般。
他能夠很清楚看著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眼里有著認真,還有一絲絲的羞澀,即使只是一閃而逝。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以為已經蒼老到不會再有波動的心也忍不住有著少年人該有的激動。
「難道不是急著想回家嗎?」靳熹凡低聲調侃,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聲音微微發緊的原因。
閔雪瀅丟給他一個大白眼,覺得她可以跟黑貓好好說說,什麼叫做真正的不解風情,免得它老是說她是根不開薪的木頭。
「當然不是。」她朝他招了招手,讓他靠自己更近一些,可是他卻遲遲不動,她干脆自己往前挪了挪,靠在他的耳邊說道︰「那是因為它和我一樣心悅著你啊!」
靳熹凡在許多年後,依然無法忘記這一刻,有一個嬌嬌軟軟的人兒,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她心悅于他。
怎麼會有這樣可愛的人兒,覺得怎麼愛都愛不夠呢?他笑看著她的眼陣,心里對她的憐愛濃烈得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所以說……你覺得呢?」閔雪瀅的表情越發嚴肅,雙手也攥得緊緊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沒個著落。
她活了三輩子了第一次說這樣的話,雖然她用一本正經的面癱臉來掩飾激動的情緒,但要不是有夜色的遮掩,她臉上的紅暈早就承認了她的難為情。
她已經照著黑貓的話去做了,也「委婉」的表達情意,可是他半點反應也沒有,怎能讓她不著急?
可靳熹凡就像是沒听見她心里的著急一樣,站起身後也拉了她一把,然後把錢袋子收進自己的懷里,若無其事地拉起她的手。「該走了,太晚回去當心家里人擔心。」
閔雪瀅不挪動腳步,只干瞪著眼。她的錢袋子就這麼被他收走,可他卻什麼也不說,這算是什麼意思?
「怎麼?難道這不是給我的嗎?」他有趣的回視著她。「還是你說的心悅于我是假的,連個錢袋子也不舍得給我?」
「不是……可你沒說是什麼意思啊!」她囁嚅的道,還是不死心的看著他的胸口,那里頭可是塞了她的荷包。
如果他要是對她沒意思的話,荷包她要得回來嗎?里頭還裝了銀子呢!想到第二次計劃不但又失敗,還得賠上一個錢袋子,她就一陣陣的肉疼。
這個傻姑娘,他都主動牽了她的手,還能有別的意思嗎?他失笑搖頭。
就讓她自己好好想想吧,或許等她想明白了他是什麼心思後,他也能夠明白她說的那一句心悅著他只是單純用錯字句還是真心的了。
可等到那個時候,他還會讓這個自投羅網的小泵娘溜走嗎?呵!
他原本是想慢慢的探詢她的心意,再一點一滴讓她習慣他的存在,卻沒想到她主動送上門來,那麼……就別怪他再也不放手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等想明白了再來問我。」他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故意吊著她的心。
他淡然一笑,握著她的手緊緊不放,低頭看著有些垂頭喪氣的小泵娘,眼神溫柔滿溢。
或許,在燈火闌珊處,他等的就是她英雄般沖過來維護他的剎那,讓他就此心甘情願交出僅存的信任和情感。
只是這樣的信任和情感一旦交出去,他就再也不容許背叛。
小泵娘,明白嗎?
愛或不愛的答案其實早在他握住她的瞬間就決定了,而這個回答他等她自己想明白,然後再告訴他一次。
心悅著你,我亦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