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寢一生願意嗎? 第五章 賞花宴上探端倪(1)

書房里,宇文恭靜靜地翻著帳本,剛送來帳本的嵇韜就坐在一旁喝茶,吭也不吭一聲,直到宇文恭將帳本擱下。

「白瞧了,是不?」嵇韜促狹地道。

宇文恭不以為意地倒了杯茶輕呷著,「所以翻到的就只有這些撿剩的?」

嵇韜佯裝不滿地板起臉,「什麼撿剩的?咱們可是搶得先機,兵分兩路的搜,讓人連想藏的機會都沒有,這些就是全部。」這一路的辛酸史他就避開不談了,橫豎這根本就是筆無從查起的爛帳。

「不是鄭明海說謊,就是李三才說謊,打一開始就沒什麼帳本,只可惜兩個人都死了,無法對質。」

「但是這些帳本倒是能說明船廠也是個肥缺呢。」嵇韜指著其中一本帳本,「其實這些都是船廠里的陋習陳規,大伙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辦事,就是苦了百姓,難為的是,這些不在我的權責之內。」

「先擱著,也許他日有用途也說不定。」

「擱著也無妨。」嵇韜興致缺缺地托著腮,看著窗外綠林,熱辣的日光令他的眸子微微眯起,「李三才和鄭明海這兩樁命案已經結案了。」

「嗯。」

「你瞧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有什麼好意外?大伙活著是為了明哲保身,尤其卞下這一帶的衛所指揮使是世襲制,父傳子,子傳孫,只要不得罪頂頭上司,日子一樣好過,在這種情況之下,誰敢出頭招來滅門之禍?」他執掌五軍都督,對軍政再清楚不過,何況這些世襲子弟的心思壓根不難猜。

嵇韜無力地往桌面一趴,「所以呀,我這個官干得也挺無趣的。」雖說他的職責是輔佐總督的民政,監察省級以下的官員,問題是,這跟漕運總督的管轄有所重疊,他有心糾察也沒用,而且從軍務上來看,他這個卞下兵備道副使的手也伸不進去,因為漕衛不歸他管。

「嫌無趣,等我回京時跟皇上說幾句,將你調回京算了。」

「別,我可不打算回京。」京城是龍潭虎穴,一個不經心全族人都得搭進去,他還是留在卞下就好。

正打算嚴正地推辭,卻見宇文恭唇角一勾,笑得可壞了。

「你這小子沒事嚇我做什麼?是說,你這兩天要回京了?」嵇韜不滿的抱怨。

「照理是如此。」

「什麼意思?」

「反正京里沒什麼事,緩個幾天也無妨。」至少讓他搞清楚迎春那個丫鬟的底細,否則他就算回京也無心軍務,何況他都已經超過了休沐期限未回,皇上也沒差人來找,他就順便多放自己幾天假。

「那……後天你七叔那里的賞花宴,你去不去?」

「我不知道這事。」

「應容沒跟你說嗎?帖子幾天前都發了,他身為卞下知府怎可能沒收到?」

「嗯,他近來事務繁忙,我跟他幾天都沒說上一句話。」宇文恭壓根不以為意,微眯起眼想了下,「夏稅的漕船差不多快抵達卞下了,到時候可有得忙,七叔還有閑情辦賞花宴?」

稅法在新皇上任後采夏秋兩稅,沿著卞江的七個省會逐一將夏稅北送,來到卞下盤驗後轉運上京,通常五月就已始忙亂。

嵇韜很不客氣地哼笑了聲,「這有什麼?漕運總督府,一年到頭辦宴的名頭可多了,總督生辰、夫人生辰、公子生辰,還有二十四節氣都辦宴,只是你以往難得長時間待在卞下才不知道罷了。」

明面上說是辦宴,可實際上要的不就是那份禮,而所謂的禮,不見得是雙眼瞧得見的物品,有時是彼此交涉互惠利益,當然,諸多細節他就不多說了,因為那可是宇文的七叔呢,多說只會傷了彼此感情。

「所以我七叔以為我已經回京了,才沒給我帖子?」

嵇韜微揚起眉,帶著幾分打量試探,問道︰「怎麼你這話听起來,像是你認為總督得在你離開之後才能大張旗鼓地設宴?」

也是,他今年確實是留得比往年還要久,可他不信總督那頭沒派人盯著他,真要說,應該是宇文散並不希望他與會吧。

「怎麼,設宴有問題嗎,要不何必顧忌我?況且,又有什麼好顧忌的,他是我嫡親的叔叔,我爹臨終前交代看顧的人,我能對他如何?」宇文恭說著都覺得好笑,爹竟要他看顧長輩,也因為如此,只要七叔沒將事鬧大,他是不管的,可如今看來,他錯了,他的縱容早已鑄下大錯。

「是啊,你能對他如何?一來他是長輩,二來你倆權責不相干,你能拿他如何?」所以呀,有些事真的不需多說,怕是宇文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嗯……兩日後嗎?我就走一趟吧。」至少讓他瞧瞧在這夏稅上京之際,其他省的督糧道是不是也提前到卞下,進了七叔的宅子賞花去了。

「你真要去?」

「我不能去嗎?」宇文恭佯詫道。

撓了撓臉,心想,他既然有心要捅破馬蜂窩,那——

「我陪你。」

「好。」他應了聲,後頭又被了一句,「咱們跟應容一道去。」

嵇韜聞言,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只能硬著頭皮應好。

當晚宇文恭就將應容找來說了這事。

應容連聲稱好,還笑說要在宴上替他挑個好姑娘。

翌日,這事就傳到迎春耳里。

「你說,這位貴人特地要去參加漕運總督府上的賞花宴,是不是他有心要查案?還是他根本就是官官相護,是去說幾句讓總督大人放心的話?」卓韻雅懶懶地倚在榻上,邊嘗著廚房剛出爐的桃花糕,「說來也怪,為何這位貴人喜歡吃糕點?每天還都有不同的花樣,不過算了,咱們是沾了他的福氣才能嘗這些。」

迎春看著碟子里的糕餅,每天送來的是不同的樣式,但都是她喜歡的……她不認為宇文恭看穿她什麼,畢竟他確實也愛陪她吃糕餅,眼前最重要的是,他明明該回京了,為何留下,甚至還要去賞花宴。

為了查夏稅嗎?每年夏稅會在四月初開始沿著卞江的幾個省,由督糧道押著運至卞下,在五月時一起匯集由漕運總督擁糧進京,向皇上匯報夏稅的數字。

而層級愈高的官員一旦設宴,總是摻雜著各種利益,如今這時間點又頗微妙,若真想查到些許蛛絲馬跡,正是時機,但那些事又豈可明目張膽地攤在陽光下待他去查?

到時候必定是重重戒備、布署森嚴,就算他真能窺探一二還能全身而退嗎?他對他七叔有情,卻不代表他七叔對他有義。

「……迎春,我說了這麼多,你好歹也吭一聲吧?」卓韻雅真的很氣,從不知人生里想找個人閑聊竟是如此難。

「我有事先走一步。」迎春朝她微頷首,逕自踏出房。

卓韻雅目送她離去,只能無奈搖搖頭,心想也許她應該去借只貓來玩玩才是。

「你來這里做什麼?」宇文恭的書房門前,奉化目光冷沉地瞪著迎春。

盡避三樁命案都已經結案,其家屬都不願再追查,然而在奉化眼里,她依舊可能是凶嫌,尤其當初他三番兩次跟丟人,如今想來更是羞惱成怒。

「走開,我有事見他。」迎春淡道。

這小子怎麼幾年不見成長,還是一副蠢樣子?

奉化聞言怒斥,「放肆!膽敢直稱大人為他!不過是個小丫鬟而已……」

「迎春?」

奉化才開口教訓,宇文恭已經拉開門板,意外迎春竟會特地到他院落來,

見宇文恭將注意力都擱在她身上,奉化更加認為這個丫鬟居心叵測。

「走開。」迎春毫不客氣地將奉化推開,直視著宇文恭,「我有話跟大人說。」

「大人,不能讓她——」

「進來吧。」宇文恭截斷奉化未竟的話,將門拉至全開,反身回房。

迎春大大方方地踏進書房,壓根沒將奉化當回事,氣得奉化牙癢癢的,站在門口瞪圓一雙眼,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想說什麼?」宇文恭好整以暇地等著。向來寡言的她,到底有什麼話想對他說。

「听說大人要前往漕運總督府上的賞花宴。」

「所以?」

「我想自薦隨大人前往。」

宇文恭掩去意外之色,想不通她這麼做的用意,況且帶著她去……

「就憑你也想去?莫不是想要借此攀高枝吧?」奉化毫不客氣地口嘲諷。

迎春瞧也不瞧他一眼,「有些人不長腦袋也不長身手,好歹是武官,卻連盯梢都盯失敗、跟人跟丟人,不好生回去檢討,怎麼還有臉說話?」

宇文恭揚起濃眉,便听奉化氣急敗壞地道——

「你在胡說什麼?我不過看你是個姑娘家,所以一時沒了戒心罷了!」

迎春懶懶睨他一眼,「我說了是你嗎?」

「你!」奉化整張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惱,偏偏對方是個姑娘家,他又不能如何,簡直要憋死他!

就在這當頭,宇文恭忍俊不住地笑出聲,還扶著額笑得一臉愉悅,教奉化覺得悲催極了,怎麼他這個隨從遭人嘲笑了,主子還跟著笑他。

迎春直睇著他的笑臉,發自內心的笑意染上他深邃的黑眸,教那俊美五官更加奪目。細細打量著他,她這才發現他倆已有五年未見,這五年來他徹底褪去青澀,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半晌,宇文恭止了笑意,眸底眉梢卻依舊噙著笑,就連開口時,那厚薄適中的唇也帶著笑。

「雖說你的身手該是不錯,但咱們幾個男人出門帶個丫鬟實在不像話。」又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帶丫鬟出門只會招人笑話。

奉化听完,心里覺得舒暢多了,就怕大人真著了這妖女的道。

「我可以扮男裝。」迎春早有應對之道。

「你?」宇文恭打量著她。

秀眉杏眼、菱唇桃腮,是個細致的小美人胚子,就連骨架也不大,身形不算頂高,想扮男人……有難度。

「我可以。」迎春堅持。

宇文恭背靠至椅背,雙手環胸地問︰「你為何想去賞花宴?」他想不她有任何非去不可的理由,但也許能借此探到他不知情的細節。

「當初與傅老板牽線的那名官員也許會前往,我要是見著了,可以告知大人。」迎春早已想妥理由,也篤定他定會帶她前往。「先前有兩名大人都遇害了,可這位大人倒是一點消息都未傳出,早先沒跟大人你提起這事,乃是因為我曾不小心撞見他與傅老板交談的一幕,卻不知他姓名,這才沒說,就連卓娘子也不清楚這事。」

她這是試探,如果他已無意辦案,他大可以回京,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這理由確實說服了宇文恭,他細忖了一會便對著奉化道︰「奉化,去街上買套適合迎春穿的袍子,料子細致點,樣式新穎些。」

奉化不禁哭喪著臉,不能接受宇文恭竟給予他如此羞辱的任務,他跟這個丫頭可說已經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了,如今竟還要替她買衣袍,甚至屆時還要與她一同前往賞花宴……這妖女!

賞花宴當日,臨出發前,當迎春站在宇文恭面前時,他瞬間失了神,仿佛見到公孫回到他的面前。

迎春一襲玄色繡銀邊的錦袍,腰間以月色革帶束起,綴以綬帶玉佩,長發束起纏上絲絛,露出小巧五官,本該令人覺得是個嬌弱的姑娘,然她眉宇間的英氣噙著凌厲,負手而立的傲然姿態,儼然是位光風霽月的小鮑子。

別說宇文恭呆住,就連前來會合的應容都被迎春這一身扮相給懾住。

明明是嬌艷如花的小丫鬟,怎會著了男裝便真有了男子的英氣,尤其頗有幾分當年公孫的氣質,這小丫鬟的身分實在太啟人疑竇了……

忖著,偷覷宇文恭那怔愣住的神情,應容不禁苦笑,心想,他分明是放不下公孫。

「大人,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出發吧。」應容刻意出聲,拉回宇文恭的心神。

宇文恭近乎狼狽地回神,模糊地應了聲,暗罵自己竟看得出神。

「還成吧,大人?」走到他身社,迎春刻意問著,嘴角不自覺地勾起。

她想,他方才看得神,也許是因為他從她身上看見了公孫令的影子。她就是故意的,還跟卓娘子借了黛粉將眉給畫粗了些,隱去些許女子的嬌弱感。

宇文恭睨了眼,若有似無地應了聲,隨即快步跟上走在前頭的應容。

迎春見他近乎落荒而逃的神情,不禁疑惑地微蹙起眉頭。

為什麼要逃?他該是會喜歡與這樣的她親近才是……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她想得入神,壓根沒察覺奉化竟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旁,待她察覺時,便見奉化笑得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

「打哪來的細作?」奉化斂笑,露出幾分猙獰。

迎春涼涼瞅著他,「要是覺得太熱就去喝口涼茶。」在她面前耍什麼凶狠?

「我問你到底是誰派來的細作,故意裝扮成當朝首輔大人接近大人,你居心不良!」他跟在大人身邊算來也有十年,大人與公孫大人的交情他全看在眼里,當初公孫大人落河下落不明時,大人不食不眠地發船尋找,直到公孫大人終于歸來,大人才安下心來。

這些年,從沒有人如此大膽地佯扮公孫大人的模樣接近大人,如今卞下正值多事之時,又蹦出這麼一個她,誰能不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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