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別扯蛋 第5章(2)

「你又發什麼呆?」她久不聞他的回答,顧不得害羞,疑惑抬頭。

「豆娘,你待我真好。」他語氣溫柔,滿眼感動。

「咳咳。」她心底又是喜又是臊,只得假意用手掮了掮紅燙的臉頰,當給太陽曬的。「哎呀!熱死了,我要回去喝碗綠豆湯消消暑……你回不回?不回的話就繼續在這兒當木樁子好了。」

見她已轉身要走,佘溫連忙跟上,還不忘隨手抄起那柄被她遺忘了的鐮刀,「等等我,豆娘別走那麼快,當心腳下石子。」

「……」

「豆娘豆娘,我找著了鎮上清泉茶樓的差事,你高興不高興?」

「……」

「豆娘豆娘,明兒我就去那兒當琴師了,你以後會不會來听我彈琴?」

「琴師?!」她腳下險些一個踉蹌,終于裝不了深沉,不敢置信地回頭瞪著他。

「你?你會彈琴?你、你幾時會彈琴的?」

佘溫眨了眨眼楮,迷惘了一下,對喔……是幾時學會彈琴的呢?

「好似……嗯……曾同誰學過『廣陵散』還是『漪蘭操』……來著?」他也陷入深深沉吟。

什麼操?

還有,她只听過驚風散……

就在項豆娘茫然的當兒,百思不得其解的佘溫已經立時又釋然了,咧嘴一笑。

「不論師從何人,豆娘只須記住,此後家中能多三兩銀以供作家計即可,余下之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三兩?!」她下巴掉了,眼楮卻瞬間亮了起來。「是——銀子?」

「自是白銀三兩。」饒是素來謙虛,說到此處他也不禁露出一抹自得的悅然之情。「我打听過了,此等銀錢足足能買——」

「不買!咱什麼都不買!」開什麼玩笑,是銀子不是銅子兒,白花花的銀子一進她家自然是要高高「供」起來的,打死都是有進不出,還想拿去買什麼?

門、兒、都、沒、有!

「好好,不買,不買,往後這些銀兩自是都給你收著的。」他連連點頭贊同,俊逸臉龐盡是安撫寵溺之色。「豆娘喜歡怎麼處置,我們就怎麼處置。」

他實在太任勞任怨願受願捱了,害向來見著了錢就六親不認的項豆娘破天荒地心虛內疚起來,紅著臉撓了撓耳朵道︰「那銀子既是你掙的,你當然也有發言權的——」

不過她才有最終裁定權,嘿嘿嘿!

「豆娘是一家之主,一切由豆娘說了算,我都听豆娘的。」佘溫低眸垂首淺淺笑了。

我說文弱好青年,你笑得這麼靦腆這麼逆來順受是怎麼回事呀喂?!

她的心抖了一下,忽然覺得自己像極了戲文上說的那種「錢也要搶,人也要劫」的山寨王……

自那日之後,佘溫就開始了他日日前往鎮上賣藝兼賣色的忙碌生涯。

起初,項豆娘滿腦子還陷在那白花花亮晶晶的三兩銀上頭,樂呵得團團轉,連被自家阿爹搖頭晃腦嘆息她是「賣夫求榮」也渾然不以為忤。

反正按照阿爹的行事準則,凡是跟讀書應考為官澤民無關的任何行業,統統跟牛盲(流氓)無異!

她挖挖發癢的耳朵,听久就習慣啦!

可是絲毫不以為意的項豆娘卻在見到佘溫一天比一天更加神采飛揚,彷佛全身上下連眼楮眉毛鼻子嘴巴都像在發光,在替他高興一身才華終得展現之余,心底漸漸也有了種莫名古怪的、既復雜又蠢動的不安感。

他一天比一天晚回來,雖說歸來之時仍是溫潤含笑如故,見著她時依然是眼楮一亮,然後難忍依戀地默默拉住她的衣袖好半會兒,這才願回屋梳洗、歇息。可是她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而且是非常不對勁!

首先,他身上除了一貫干淨好聞的清新氣息外,又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燻香、甚至是脂粉味,還有他連喜悅滿足之色也掩蓋不住的疲憊。

他,彈琴彈得好辛苦嗎?

她胸口有點悶悶的,像是心疼不舍又像是惶然困擾,有點想要猜疑他究竟除了彈琴外還干什麼好事去了?可一想到他純良正直的性子,還有那累極也要強撐著對她燦然一笑的俊臉,她就有想狠狠痛扁一頓自己的不知好歹的沖動。

這天晚上,項豆娘在經過一陣強烈的交戰掙扎後,心一橫,把「每月三兩銀」這五個字硬生生摒除在腦門外,雙手扳正了他的臉龐同自己面對面,神情無比嚴肅認真的看著他。

「阿溫,如果這差事很累人的話,你就不要去了。和那三兩銀子相比,我還是比較想你快快活活的,菜割得慢,釣不到魚,喂不好豬,偷蛋吃也沒關系!」

「豆娘,我不累。」她的話令他窩心到了極點,眉宇間的疲倦一掃而空,滿眼亮燦燦如星子閃耀,唇角笑意彎彎,嗓音也更溫柔了。「真的,一點也不累。」

茶樓里滿座的客人,有專注凝神著迷聆听琴聲的,也有對著他曖昧調笑的,甚至時不時還得在老掌櫃討好卻又歉然的招呼下,同某某大戶家夫人、女眷、小姐敬上一杯香茶……這些都跟他一開始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可是老掌櫃只說了一句話,就令他想轉身就走的身形僵立在原地。

「還請先生體諒些,這年頭,唉,掙什麼錢都不易呀!」

如果連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都覺謀生艱難,處處糟心,那麼豆娘呢?自很久以前便得一肩挑起家中重擔的她,這些年來過得該有多難、多苦?

一想到這里,他所有的不甘、郁悶、受辱感,頃刻間便煙消雲散。

同豆娘相比,他現下也不過只要彈彈琴,同人交際、虛以委蛇一二,這份小小的憋屈又算得了什麼?

能賺來每月安穩收入的銀錢,能教豆娘時時展歡顏,不再為家計煩心,哪怕教他做什麼都值的。

現在又得她的溫言寬慰,他只覺幸福到了極點,哪還有半點疲累在?

「可是你……」項豆娘牽起了他修長卻布滿紅痕的手指,仔細看清之後,心更是重重撞了一下,心里涌現一陣酸楚。「連手都受傷了,不行不行,打明天起別去了,我不許你再去賺這樣的皮肉錢,這麼掉價傷身的事不準再做了!」

「傻豆娘,不過是彈彈琴罷了,不妨事的,不用為我擔憂。」他伸手將她擁入懷里,神情有些青澀害羞,卻又是恁般堅定不移。

只願以此臂彎護彼一生,分分刻刻,莫失莫離。

「可是我不喜歡。」她眼眶熱熱的,偎在他溫暖的胸膛前,忽然覺得心更酸了,悶悶地道。

「我答應你,以後我會盡量不弄傷自己,你也莫難過好嗎?」他柔聲道。

「我也不喜歡你這麼晚這麼累的回來,還自己一個人走夜路過老林子。」她越想越是心驚膽戰,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他。「萬一遇著野獸還是攔路打劫的怎麼辦?你這麼文弱,怕還不夠老虎一口吃的。」

「老林子里至多有獐子和狐狸,沒有老虎的。」他失笑。

有老虎他也不怕……

「你又知道沒有了?」她瞪了他一眼。「無崖村是你住得久還是我住得久?」

「若有的話,村人怎可能還住得如此穩妥、行得如此安然?」他淺淺一笑。

項豆娘一時無言以對,半晌後才支支吾吾道︰「好,算你狠!可沒有老虎也不代表沒有攔路打劫的歹人,尤其你這款的,除了好劫財更好劫色,完全是一舉兩得一魚兩吃——」

「這兒民風純樸,怎會有,咳,總之,我能保護自己的。」他忍住笑,連忙道。

她收回剛剛射去的一記不爽眼刀,撇了撇唇道︰「拿什麼保護?跟對方談經論道?還是同對方比誰笑得更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嗎?」

「自然不是的。」

「那——」

「豆娘,」佘溫笑嘆了一口氣,眸光溫潤如玉瑩然,令人怦然心跳不已。「你對我有些信心好嗎?」

她瞧著瞧著臉不自禁又紅透了,心口咚咚咚地狂敲,邊暗暗懊惱眼前美色太過迷人,一不留神就容易中鏢……

「啊,對了,今日我帶回茶樓知名的一品酥想給你和老爺子嘗嘗,來,你先試試。」佘溫小心翼翼地拿下了置于背後小簍里的一包用桑皮紙包裹起來的物事,獻寶似地呈到她面前。「喜歡的話,往後我天天都帶。」

「是免錢的再帶,要付錢就不用了。」她拈起一塊雪白糕點扔進嘴里,杏子香味瞬間彌漫唇齒間……唔,好吃好吃。

「是掌櫃送的茶點,自然不用錢的。」見她吃得十分歡快滿足,他也笑得十分滿足歡快。

「福利挺好的嘛!」一听免錢,項豆娘眼楮登時大亮,笑得餅屑亂亂飛。「好吧好吧,看在那掌櫃還算上道的份上,你就勉強做個十天半個月再辭好了。」

「茶樓還有好幾款馳名細點,听說極致味美……」

嗚,好掙扎……她嚼著一品酥的表情極為糾結。

「掌櫃說若是我喜食,統統毋須額外付費……」

「好吧好吧,許你再做三五個月試試好了。」項豆娘心虛地飄開了視線,臉微紅,死也不願承認又被自己貪小便宜的天性打敗,卻也不忘補了一句關懷,以示良心猶在︰「可若是日後仍發覺不妥,還是要立時辭工的!」

「好。」他清眉秀眼笑得好不溫柔款款。

唉,無怪乎人們常說︰打是情,愛是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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