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先生!」莫謹懷臉色慘白,忽然直視陳定,咬牙道︰「抱歉,是我們做主人家的對你們失禮了,請見諒,今晚的事情請到這里為止,改日我會親自上門向您賠罪。」
他不敢看陳定懷里的溫宜……他怕自己這一眼,會徹底痛苦到全面崩潰……
小宜,對不起,對不起又讓你經歷道一切。
莫謹懷恨透了此刻護在她面前的,不是他自己。
「是啊是啊。」朱院長嚇出一身冷汗,此刻再也見不到平常這一院之長的高高在上氣勢了。「定先生,您、您和溫小姐受委屈了,今天都是我們不好,您大人有大量——」
「爸,為什麼要跟他道歉?他陳定再家大業大也管不到我們頭上來。」朱紫君清高優秀菁英女醫生的格調再也維持不住,昂起下巴驕縱傲然地冷笑。「怎麼,定先生,大家敬你一聲定先生,你就當真以為全台灣都是你家的領土,你還真拿自己當土皇帝了嗎?」
朱院長都快瘋了。
這個傲氣的女兒不知道,定先生……定先生他父親可是總醫院幕後最大的股東啊,一個弄不好,他這個院長位置就隨時不保了!
插旗全球企業,觸角廣布天下,陳家,就是這樣一個龐大到令人敬畏的存在。
還有金家……金家……
朱院長覺得自己眼前陣陣發暈,腦血管都要迸裂開來了。
陳定只是微笑看著面前這團混亂,大手不忘牢牢箍著一直試圖從自己懷里溜開的溫宜,深沉冰冷的黑眸一抬——
「吵死了,」他淡然地道︰「老何,這里一桌是開幾萬?」
薈萃館的何總經理不知何時已然出現在他身邊,笑道︰「朱家訂婚宴在我們牡丹宴是開一桌兩萬九千九百九,取小倆口長長久久的寓意。」
「嗯。」他閑閑慵懶地道︰「那把這里所有的客人都安排到A區會場去,重擺宴席,開一桌九萬九千九,酒水也全包,通通記到我帳上……以慶祝溫小姐今晚答應跟我約會。」
「是,定先生,我馬上安排下去。」何總經理笑咪咪的,還不忘殷勤喜悅地對溫宜道︰「謝謝溫小姐,我們家老爺子也說了,今晚只要溫小姐想吃的,牡丹宴就是龍肉也端得上來。」
「呃……謝謝。」溫宜臉上神情空白了好半晌,才總算勉強找回說話的本能。「麻煩你們了。」
「一點都不麻煩,是我們的榮幸才對。」何總經理頓時受寵若驚。
陳定卻是氣得牙癢癢,外公是想跟他搶溫宜嗎?
一大把年紀了,還學人家年輕人刷什麼存在感啊?
——只是若這月復誹被金老爺子听到了,肯定又要跳腳大罵兔崽子不識好人心!這是給他做臉呢!兔崽子還不快快來感謝外公?
朱院長听到這番對話,腦子發暈,身子搖晃了下。
這溫小姐竟是連金老爺子都親自吩咐叮嚀要照料的?
完了……完了……
朱院長耳際轟隆隆,臉色漲得殷紅如血,驚恐慌亂得全然不知該如何補救收拾場面,恍恍惚惚間,連所有賓客興奮的爭相簇擁著移師到另外一個樓層的A區會場,導致偌大的訂婚典禮現場空空蕩蕩難看淒涼無比,也都顧不得了。
迷茫間,耳邊女兒還在尖叫猛晃他——
「爸!爸!你看他們、他們居然真的走了?還有趙醫生、郭醫生他們,他們竟然也敢跟著去……爸,你快叫他們回來,還有莫謹懷你是死人哪?你只會跟個木頭一樣站在這發呆,還不快點去把客人全部叫回來!今晚全都是你那個不要臉的前妻害的,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閉嘴!」朱院長回過神來,揚起手重重甩了撒潑尖叫的朱紫君一巴掌!
剎那間,全場安靜了。
莫知義和莫夫人驚駭地看著滿臉猙獰瀕臨瘋狂的朱院長,莫謹懷則是從失魂落魄中恢復清明,木著臉,扶住了一手捂臉,不敢置信瞪著自己父親的朱紫君。
「你鬧夠了沒有?」朱院長咬牙切齒,憤怒顫抖道︰「好好的一個訂婚典禮被你和……都搞成什麼樣子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明明就是陳定跟溫宜——」朱紫君臉上迅速紅腫起來,痛哭失聲又滿月復怨毒。
「如果不是你招惹來的,定先生會砸我們家的場子嗎?」朱院長一口血都快吐出來了,呼吸急促聲音困難。「不肖女,我們家全要讓你給毀了!」
朱夫人哭哭啼啼道︰「老公,你別生氣了,有話好說,我們紫君也是受害者,她——」
「都是你們這些女人壞事的,還敢講?」
莫夫人听不下去了,朱院長每句話仿佛都打在她臉上,她不禁也沉下了臉。
「親家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院長一掃平日見親家的親近客氣,臉色難看地道︰「今晚訂婚宴也泡湯了,莫朱兩家的婚事我會再好好考慮考慮,所以莫夫人這聲『親家公』我可不敢應。」
莫夫人臉色大變。「親家公——」
莫知義扯回了老婆,面色凝重嚴肅,「好,這門婚事,以後再說吧。」
「老公?!」莫夫人慌了。
「爸?!」朱紫君惶急地望向莫知義,又回頭瞪大眼楮看著自己父親。
莫謹懷在這一片狗咬狗一嘴毛的混亂氣氛中,默默地離開了會場,等莫朱兩家發現想找人時,卻連他的手機都打不通了。
今天晚上對溫宜來說,猶如一場荒謬卻精采刺激的大戲,只不過前半段是八點檔路線,後半段是偶像劇風格……
熱熱鬧鬧了一個晚上,賓主盡歡,搞得好像今晚訂婚的是她跟陳定似的。
她覺得有點感動,但是更加頭痛。
幾個小時轟轟烈烈下來,她覺得自己已經被拱上了風尖浪口,有無數人爭相上來跟她寒暄招呼聯絡感情。
她甚至看到有不少人用手機拍攝這一切,甚至還有直播的……
等所有事件終了,她確定自己搬回新竹老家山上還不夠,可能得躲到台灣海峽的某個無名小島上三年五載的,才能從這一團喧騰鬧翻天中真正逃月兌出來。
也許日後搬到外島重開粥鋪過生活也不錯。
溫宜今晚笑得臉都要僵掉了,還時不時得閃躲陳定想偷偷勾肩摟腰環抱她的咸豬手。
一晚下來,比她連續三天三夜熬粥開店不休息沒合眼還累。
好不容易午夜十二點,她終于被他用南瓜車……咳,是帕加尼載回了公寓。
臨下車前,陳定卻遲遲不肯打開車鎖,而是用一雙黑夜中依然深邃閃爍發光的眼眸深深盯著她。
溫宜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頭潛伏在叢林里的獵豹盯住了。
「今晚謝謝你。」她深吸一口氣,真摯溫言致謝道。
他今晚替她撐腰,還幫她報仇,為她出了好大的一口氣,甚至大手筆的一夜豪擲千萬設宴給她做面子……林林總總,都是她這一生從來沒有任何人為她做過的。
她心里覺得很暖很激蕩,有說不出的滿滿感謝,並暗自決定接下來這三個月,不管他任何時候想吃任何料理,她半夜也會爬起來做給他吃。
就算是這樣,恐怕也報答不了其恩情的萬分之一。
「不以身相許嗎?」他瞅著她勾魂一笑。
「你從來就不缺女人啊。」她也回以微笑,眉眼彎彎,看在他眼中是說不出的可愛。「我能做的,就是讓你每天都吃得很滿足。」
「溫宜?」
「嗯?」
他目光熾熱而溫柔。「我可以吻一下你額頭嗎?」
她臉頰滾燙了起來,腦中空白了一瞬,突然有些不知該怎麼反應。「不……不恰當吧?」
「連額頭也不能嗎?」他嗓音听來有絲悵然的落寞。
溫宜手足無措地望著他,不知怎地,心口忽地抽疼了一下下。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冷血、很糟糕。
陳定為她做了那麼多,她雖然不能也不會因為這樣就和男女情感混為一談,拿愛情去做償還的禮物,可是……此時此刻,她果斷拒絕曖昧的言詞卻卡在喉嚨,怎麼也狠不下心說出口。
時至今日,也不知誰欠誰更多,誰還誰得少了?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陳定一顆心直直沉到谷底,英俊臉龐仿佛再也維系不住長駐嘴角,此刻卻搖搖欲墜的那一抹慵懶笑容。
就在陳定努力掩飾眸底失落傷感之色,強裝打點起精神要改變話題的剎那,忽然感覺到了一只有點微涼卻柔軟的小手輕輕搭在他大手上,像是遲疑又是羞澀地默默牽過他的手掌,輕輕俯下頭來在他的手背上如蝴蝶乍撲即起般地吻了一下。
「謝謝你。」
電光石火間,陳定呆住了,腦中轟地綻放開來無數萬紫千紅燦爛絢麗繽紛,美得令人屏息的煙火花樹……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
他心口發燙得厲害,不敢呼吸,不敢動彈,只覺這一切像是個美麗的幻覺……
要是他呼吸,要是他再動作大一點,夢就醒了。
可是手背肌膚仿佛還停留著她方才溫熱柔軟的吐氣與唇瓣觸感,從被親吻的地方逐漸蔓延蕩漾開來……
陳定幾乎要申吟出聲。
竟然僅僅只是她的一個吻,就已讓他背脊顫栗,骨頭發酥,神魂震蕩得不能自已……
——這個女人啊,就是他的蠱。
當天晚上,陳定回家後對著被她吻過的那只手凝視良久,而後低頭以唇覆蓋了上去。
仿佛,也吻了她。